早上起來,在外面簡單地洗漱后,阿爾走進了屋內。果不其然,奈娜已經醒了。

她身着圍裙,在廚房裡切着土豆絲,將土豆和蘿蔔都切成條狀后,將它們裝入碗中,一會兒會與魷魚絲一塊兒炒。

金黃色的油倒入鍋中,發出噝噝的響聲。一旁的菜籃里還裝着青菜、捲心菜等食材,廚房的桌面上也擺放着阿爾收集來的佐料、醬油等等。

即使來到了這個世界,阿爾也沒準備每頓都吃小麥麵包、蔬菜沙拉,於是他在能夠接觸到的水果植蔬中找到功能、味道相近的作物進行培植、採集,慢慢地就得到能夠加入到烹飪當中的調味料了。

現在奈娜放入鍋中的是西紅柿,再加入雞蛋,勾人食慾的香氣讓阿爾垂涎欲滴。他走到客廳里等待着奈娜的料理,同時也思考着今天的日程。

“好了。”將做好的菜擺上桌,奈娜招呼着阿爾來到餐桌前,兩人大快朵頤,料理熟悉的味道幾乎令他感動落淚。

奈娜看着他滿足的樣子,似乎也很開心。“奈娜也無法理解吧,為什麼我會對這些料理如此執着。”阿爾看了看空掉的餐盤,臉上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一定是那個吧,”奈娜輕輕地說道。“阿爾所說的前世什麼的。”

“是啊,如果是奈娜的話,也會想吃麵包之類的才合適吧,為了我而改變了餐飲習慣什麼的……”阿爾有些歉疚,但是奈娜搖了搖頭。

“是我主動要做的,因為我想了解全部的阿爾。”奈娜沉思着,她想起了在那件意外之後,阿爾向她和盤托出的事情。

阿爾有前世的記憶,是一個生於遙遠國度的人,他被突然召喚到這個世界,守着這個秘密度過了漫長的十二年。

而在意外發生后,他將秘密告訴了她,奈娜知道阿爾坦誠的原因,她所遭遇的意外讓他感到不安,他決定面對自己的命運。

“如果那個有着前世記憶的人不是阿爾,是奈娜的話,阿爾會怎麼做呢?”奈娜的回答讓阿爾感到意外,她起身收拾餐盤。

“那當然是……”阿爾話到了嘴邊卻咽了下去,他看到了奈娜的笑容。

“沒錯吧?只是多了一截記憶,和我們的情感無關,還是說,只是因為這些不同,阿爾對我的情感就會改變了呢?”

“才不會。”奈娜的話讓阿爾提出了抗議,他也了解到,奈娜接受的就是這樣的他。

“所以啊,夫君大人,你的未婚妻這就要去上班了,你也要好好工作才是。”奈娜在阿爾的臉上親了一下,轉身拿了一件披肩,信步走出了家門。

“我的這個未婚妻還真是厲害啊……”阿爾啞然失笑,他看了一下擺在一疊書籍邊上的沙漏,那些書籍是街區教堂送來的教義,都是關於光耀之主光輝事迹的描述,其中有沒有添油加醋阿爾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沙漏,則是阿爾根據魔力供應的軌跡所製作的魔道具。在這個世界,想要得知準確的時間其實比較困難。通過這個魔力沙漏可以很好地計算時間,沙漏的外框採用的落日金的顏色,色澤明媚優雅。每當度過了一個鐘頭,沙漏里的沙就會完全從上面落到下方,並且自行轉過頭來再次計算,並且在底下的刻盤中,相對應的晶石就會亮起,從而告訴使用者目前的時刻。

在瑞斯·莫雷利駕駛馬車過來接他之前還有一段時間。他仔細思考了波西商會最近的所作所為。不消說,本來荊棘幫的那伙惡徒是下獄了,在下獄之前也很老實地供出了波西商會,但等到過來保釋的訟師一到,他們就集體轉變了話鋒,紛紛矢口否認之前所說的證詞。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荊棘幫是收了波西商會的好處替他們做事的了,不過法官又不得不考慮訟師的說法。只要擅長於詭辯,在法庭上就能化不利為有利,化有事為無事。所以雖然此事本來板上釘釘,卻因為訟師的一張如簧巧舌而出現了缺口。波西商會又不是沒有錢,只要他們捨得送彩禮,肯給法官一點甜頭,此事又會雪上加霜了。

再者,當時他出手將諾布等人制服,恐怕也會帶來一些麻煩。首先他是職業者的事情就鮮為人知,這下荊棘幫也會視他做眼中釘、肉中刺了。在最近這段時間,只能請父親和其他公會合作,多雇傭職業者保護公會運作,再給他一段時間,他就能將波西商會釜底抽薪。

熱衷於茶葉販賣的波西商會,只要商路一斷,就會陷入到資金無法周轉的麻煩當中。他們訂貨的量相當大,和眾多貴族也有穩固的合作。不過阿爾已經和轉售茶葉給他們的商隊達成了新的合作與契約。黑珍珠商會以更高的價格壟斷茶葉這邊的販售,並且會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開拓茶田、研究更適合於種植的茶葉品種。在更為妥帖的利益誘惑下,茶葉商隊們倒戈得很輕易。

波西商會不是沒有底蘊,只是不思進取的想法讓他們停滯不前。一旦整個機制在牟利的道路上變得陳腐,各個環節上鑽空子為自己討好處的人就變得很多了。而這樣下來,反倒是茶農、運載茶葉這邊的商隊被壓榨,累積的不滿讓他們更願意與新的商家取得合作,扭轉多勞少得的局面。

“先生,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阿爾和瑞斯在門外碰了面,瑞斯請阿爾上了車,車夫在確定兩人坐好之後,就一揚馬鞭,兩匹駿馬拉着車廂朝着街區的盡頭走去。

“關於您的傳言已經在坊間流傳開了,”瑞斯在這位十七歲的副會長面前說話很是小心,他扯了扯領帶琢磨着措辭。“黑珍珠商會本來就雇傭有職業者維護店鋪的運營,那天您的出手,讓大家對黑珍珠商會的實力猜測良多,說法莫衷一是。”

“他們想了解我們的商會的職業者,等級最高達到了什麼級別。”阿爾輕鬆地說道。以冒險者為例的話,一個B級冒險者就是冒險者公會的中流砥柱了,達到了B級,就能組建出一隻實力強勁的隊伍,去抗衡高階的魔獸。

而萊克哥哥所在的騎士職業,晉陞就更加困難。B級冒險者在騎士等級里相對應的就是白銀騎士。萊克今年二十三歲,實力已經達到了白銀騎士的級別,現在只要等待亞歷山德拉伯爵家認可他的功績,便能成功晉陞。

阿爾想到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臉上浮現出了微笑。在萊克最近的來信中,他說最近伯爵家的小女兒待他很好,他也很喜歡人家姑娘。不過這畢竟是講究門當戶對的貴族社會,只憑現在的萊克,斷然沒有攀上伯爵家的可能。

阿爾不知道萊克究竟和人家伯爵女兒發展到了哪一步,只是希望他在最近還是要控制一下和女方的距離。如果被亞歷山德拉伯爵本人發現萊克行為不端,後果將會不堪設想。萊克很成熟,正是這種成熟會讓他對責任會更加重視。

阿爾對哥哥的未來有些擔心,他能做的只有將商會發展壯大,到未來某一天也許能夠成為兄長的力量。

在沒有戰爭的和平年代,萊克想要取得爵位更是難上加難。想到這,阿爾嘆了口氣。

“實際上,我們公會現在能依靠的達到B級冒險者水準的職業者只有兩位。一個是從班譚科爾商會借來的赤色劍士斐那嘉利,以及宣誓效忠於我們商會的牧師提克略。”說到這裡,瑞斯不禁皺了皺眉頭。“斐那嘉利還不必說,是因為王都的生意合作的關係所以借給我們的,至於提克略·阿奇代爾,則是被副會長您忽悠過來的。”

“說是忽悠可太過分了,瑞斯。”黑珍珠商會的副會長阿爾·琉諾聽了瑞斯的這席話朗聲說道。當時他在教會遇到提克略,作為曾經有着最強牧師實力的他,便在幾個神術的運用上指點了提克略·阿奇代爾幾句。

沒成想提克略自己本身就有資質,在指點過後沒過多久就晉陞了高位牧師。那幾個神術的理解和運用就是牧師提升實力的關鍵,為此,提克略對隨口幾句就能給他醍醐灌頂般助力的阿爾,產生了相當欽佩的情感。

於是這位新晉的高位牧師從此就賴在了黑珍珠商會,真叫人哭笑不得。

“提克略那個滑頭,每次來都抓着我不放,真是叫人懊惱。”

“還是請他抓着您吧,一位高位牧師的傾慕,對於我們商會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不過能夠提點他的副會長,想必實力還在他之上吧。”瑞斯·莫雷利道出了心中的揣測,不過阿爾只是聳聳肩,以“誰知道呢?”這樣的回答搪塞過去。

瑞斯心中有所猜測,自己的這位副會長估計實力在B級之上,至於到達哪種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世界的職業者,被三股基本能量所影響、改造。它們是氣力、聖氣、魔力。

拳師、潛行者等偏向於塑造身體的職業,所以體內會產生淬鍊身體的氣力。這樣的氣力,根據職業特性,或者是讓職業者變得強壯有力,或者是變得柔韌、擅長隱藏氣息。而氣力的精鍊程度一旦加深,就能掌握更多的職業技能。

就比如,托奇所使用的爆裂拳。就是初等拳師都能夠掌握的技能,而根據拳師對該技能的訓練程度,技能的效果又不盡相同。低級技能如果熟練度很高的話,打出來的效果也是不容小覷的。

而諾布所使用的能夠產生出猛獸幻象的虎印拳,據阿爾對拳師職業的記憶來看應該是屬於中等拳師形意拳的一類分支。虎印拳的練就,少不了對虎形魔獸的模仿與吸收。

阿爾在那場對戰中所展現出的幾個魔法有:氣壓咒、土偶操縱術、風刃。都是魔法學徒就能學得的低級魔法。只是阿爾在這些低級魔法上磨鍊已久,在前世早就將這些技能的熟練度打滿了。所以就算是相同的風刃或者是其他低級魔法,在尋常魔法學徒的手中和在阿爾手中的威力,就無法相提並論。

簡單來說,阿爾的火球術的威力已經達到了普通火術士使用火槍術的威力。

“有你們三位,至少我們能在第六街區高枕無憂地執行各項任務。您所開設的學校,以及在那之上建立的情報系統,都將第六街區的整個情報網收納到黑珍珠商會的掌握之中,哪方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您立即就能知道。”瑞斯·莫雷利是個可造之才,阿爾在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這一點。說是三個月前入職,其實已經在阿爾旗下的情報機構“紙鳶”中學習已久,這個機構里的所有人只效忠於阿爾·琉諾本人,其他人都無權干涉。

阿爾摩挲着自己右手的食指。“信息就是財富。瑞斯,無論是什麼樣的蛛絲馬跡,只要能夠拿到最新的、最全面的情報,並將之妥善利用起來,它就能成為落入你我囊中亮閃閃的金幣。”

瑞斯點了點頭,馬車沿着河道和灌木叢間的平緩小路緩慢向城外駛去,他們通過了衛兵們的查驗,高大的城門在他們身後越縮越小。隨着馬車的行駛,車窗外的風景也變得荒蕪起來,在他們滑下一個還不算那麼陡的山丘后,蕭條的遺棄村落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亂石后掩藏的水井早就乾涸了,隨地散落着離開這裡的村民所不要的器皿、工具。一些搬不走的、笨重的陶罐還擺在茅草屋的門口,屋內傳來腐爛的惡臭,蒼蠅到處飛舞着,馬蹄踏過一處水窪。

阿爾和瑞斯下了車,馬車夫則被吩咐在村口停留。他們沿着石礫小路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破落的神廟。

古舊的神廟上爬滿了青藤,台階前的石頭也早已被苔蘚覆蓋了。抬頭向上看,能夠看見神廟的外圍上鐫刻着鳶尾花王朝時代的浮雕,上面都是一些古時候人類畜牧、遷徙的故事,在一些人物活動的壁畫旁邊,還用科加斯語加以描述。

他們走進神廟,神廟內很是開闊,他們走過迴旋式的走廊,廊柱採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看起來十分結實。走進裡面,兩側擺放的高大石雕,以及有着雅緻花紋的地磚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真是壯觀……在這樣的廢棄神廟中竟然有如此宏偉的雕像……”瑞斯揚起眉毛嘖嘖稱嘆,他打量起這些雕像,很快他就發現,這些石雕都是神明們的雕像,他無法認全,唯獨讓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就是,在場的雕像之中竟然沒有光耀之主亥忒留的雕像。

“他還很年輕。”阿爾·琉諾對瑞斯的疑問心知肚明,在瑞加王國的神廟裡,竟然沒有供奉國家所虔奉的神明,這是完全失格的。“我們的王朝開拓至今只五百年,在權力更迭的時候關於神明的歷史也被篡寫了。光耀之主繼承了曙光女神的神位,成為了瑞加王國的權威。”

“而另外常被稱頌供奉的神靈也在此,保護農作物生長的豐收神索妮婭,賜予我們耕種之土地的大地母神蓋亞,供給魔力建立魔網的靈智神奈緒里安。”阿爾走過三尊雕像,豐收神體態豐腴,手裡捧着一個陶罐,腰身上則布滿了嫩葉;大地母神胸懷寬廣,她的眼神平穩地目視前方,在她掌心裡的是她所創造出的動物植物;靈智神一臉肅穆,拳頭抵在堅實的嘴唇上,似乎在沉思着些什麼。

至於在他們之後的那座扭曲可怖的塑像,阿爾在看見他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僅僅是這麼看着,都叫人不寒而慄。瑞斯不敢走近,只在遠處詢問阿爾:“副會長,這尊是……”

“枯萎之主基拉,也是我來到這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