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入道了!”
畢寒州出聲打斷了沉浸在感悟中的阿四,也打斷了冥想的阿二和阿三。
“唉?我?我入道了?這就是入道?”阿四迷迷濛蒙。
他只是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場身心上的磨礪。
可是並沒有那種破繭成蝶的感覺啊?
說好的翅膀呢?怎麼還是只毛毛蟲啊?
他來回感應着體內體外,依舊不知靈氣為何物,只是發覺自己可以感知並稍微控制世間物體的…………
抗性。
對抗所有外來壓迫、扭曲、折磨的那種抗性。
或者說,用老神仙交給他的無名道十元論的觀點,這該叫做山之元基?
難道這就是世人總說的靈氣?
可怎麼總感覺那麼怪呢?
靈氣不都該是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的東西嗎?
可這個物質到不能再物質的抗性是怎麼回事?
他想了半天,很快想明白了根源出在哪裡。
是老神仙傳他的無名道,傳他的十元論。
這個無名門,根本與其他門派講究冥思苦想最終追求人內心對天地思考體悟的門派完全不一樣。
阿四也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能入道。
因為他最近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都跟那些礦石一樣在經歷着不斷地錘鍊,所以他才能感知到這世間的抗性。
可是——
——這TM是要把“唯物”路線玩兒到底啊?
——這TM的一個修仙門派,走哪門子的奇葩“唯物”思想啊?
——這TM不怕玩脫嗎?
——你不怕我怕啊!
——我TM這都修的什麼仙啊!
阿四心裡瘋狂咆哮着,“親切問候”着無名山上老神仙的祖宗八代,也“由衷感謝”着無名門傳承至今的列祖列宗。
他心裡真的快撐不住快瘋了!
難怪畢寒州說無名門是這世間最大的歪門邪道。
一個講究唯心的世界裡,你TM在大搞“唯物”之風,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唯物”,這不是瘋是什麼?
怕不是在修TM的SB仙!
“我修你妹啊!!!!!!”
整座鐵劍山都回蕩着最後那個“啊”字,餘音繞山久久不絕。
嗯?怎麼眼前多了一個黑皮阿二?
哦,是畢寒州。
“……畢爺爺,您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阿二阿三直接大笑就跑出兵源洞了。
——你解釋個妹啊解釋?等你解釋完就真解釋不清了好嘛?
“我讓你修我妹……我讓你修我妹……我讓你修我妹……”
“誒呦……畢爺爺……別打了……別打了……”
“說,還修不修我妹了!”光膀子的畢寒州吹鬍子瞪眼。
“……”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阿四不敢吭聲。
嗯?怎麼好像不對?
於是畢寒州又來了一遍。
“說,還敢不敢再修行了?”
“……”繼續不敢吭聲。
嗯?怎麼還是不對?
“說,會不會好好說話?”畢寒州一吹長鬍子。
他還是給氣的,氣的連話都說不機密了。
“嗯嗯。”阿四連忙點頭,然後問出了一個死亡提問:
“畢爺爺,您真有妹么?”
“哎呦,畢爺爺您別打了……我真錯了……”
這就是惱羞成怒了。
——就算老子沒有妹,你也不能侮辱妹這個屬性…………咳咳,不對,是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啊?
——打不死你個小兔崽子。
半個時辰后,畢寒州一臉嚴肅相,正襟危坐。
這就是身為鐵劍門唯一認證祖師爺的氣度了。
(多嘴路人:其實是因為打完了吧?
作者:閉嘴,這裡有個老實人,大家快把他沉到洗劍池底去餵魚!)
“你是怎麼修行的?”畢寒州問出了最大的一個疑問。
按理來說,所有的鐘靈體都是很難踏上修行之路的。
因為他們感受不到靈氣,就沒法去運轉,沒法運轉,就沒法聚氣成靈。
就好像阿四之前一樣。他確實即將完成納氣灌體,看起來滿身靈氣四溢,可是那些靈氣只是在不斷的進出他的身體而已,根本沒法被他的身體截流存蓄。
一般人納氣灌體都像是在用靈氣把蠢木頭打通成一個皮管子,而阿四之前連蠢木頭都不是。
——他乾脆就相當於什麼都沒有,自然也就打不通那根皮管子。
所謂的一竅不通,至少還可以打出竅,而阿四就連能打竅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知道啊!”阿四搖頭。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都是怎麼修行的,甚至他一度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正經修行過。
“那你知不知道,鍾靈體其實基本就感受不到靈氣,所以就等同於無法修行?
畢寒州問完,就明白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如果阿四真的清楚這一點,他心中還會想着修行嗎?
“什麼什麼?等會兒,畢爺爺您再重說一遍,您說啥?我怎麼感覺眼睛有點暈?”
——我去!我去!我去!
阿四心裡不斷往外冒這兩個字。
原來感受不到靈氣的根本原因是他是什麼扯淡的鐘靈體!
原來鍾靈體因為感受不到靈氣根本沒法修行。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卻從來沒人告訴過他。
可是,等等。
——我都莫名其妙入道了才告訴我其實我本來沒法修行?
——玩我呢?
——老天爺WCNM!!!
阿四的心裡只有這樣說不清滋味的三句話。
就好像他已經跟新娘子脫光衣服樓在一起了,才發現他原來也是個女人一樣。
“天生鍾靈體,其實又叫天生散靈體。只有真人境以上的修者才能辨認而出。真人境之下,頂多能看出你周身靈氣稍微豐裕。可是鍾靈體卻又是最廣為人知的廢體。因為它基本沒法修行只能幫助別人修行,而且效果有限只對低階修士起作用,實質就相當於一個人形大號聚靈石,還是會吃飯喝水需要拿來養的那種。”
畢寒州這一番話總算是讓阿四明白為什麼他從來沒有過身為搶手貨的自覺了。
因為他就是個“偽”搶手貨。
——看出來的人用不上,需要他的人看不出來,供需定位完全與市場脫節,不合理。
——有用,但作用有限,還得吃喝拉撒穿洗睡。
——不如直接打成半死煉成人形修鍊爐。
——說的好,然而那為什麼不去弄個大塊的聚靈石呢?又人道又安全又省事還不容易被抓小辮子。
總之,所謂的鐘靈體就是——除了深山老林的妖怪偶爾會拖走幾個外,人修界基本沒啥人特別感興趣。
阿四現在是哭笑不得。
——原來名字起的挺嚇唬人,其實說穿了屁都不是。
“之所以又叫散靈體,是因為這種體質本質上和散靈完后踏入天境之後的天人,體質很像。”
阿四聽到這心裡一懵。
——這不對啊?老子都TM是天人之資了,不該是人擋殺神、神擋殺佛嗎?
畢寒州看着他一雙迷茫的大眼睛問了一句話:
“你聽說過智多折壽慧極必夭,和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嗎?”
“所有的不合時宜,都只會成為笑話而已。”
“就好像天境,是要感受到人本就是這天地靈氣的一部分,所以把靈氣拘於體內完全沒有必要,天地靈氣本就皆可為我所有。”
“可是鍾靈體直接省略了結靈入道、破妄見真、明我唯心直到散靈舍幾的全過程,連靈氣都感應不到還談何為幾用呢。”
“沒有地基,房子蓋的再美也如同紙糊,這世上最重要的是結果,但最不能缺的,永遠是過程。”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阿四瞬間明白了所謂的無名門,所謂的無名道,所謂的十元論是什麼。
天上地下,唯東西而已。
既然靈氣、大道,全都是玄而又玄讓人不可捉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那麼乾脆就去以一種最直接最愚笨的方式,用身體感受這世間實實在在的東西不就行了?
這還真是…………TM的“樸素唯物”的想法啊!
換言之,對於傳統修行界而言,這無疑是TM的徹底傻到家了。
感受不到靈氣,就老老實實的回家種地去啊?非要修行幹什麼?還搞出一套不知所云蠢到爆的無名道。
阿四越想,就越覺得這無名道像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可這都是錯覺,分明是老神仙挑了一個除了無名道,根本無其他路可走的鐘靈體。
“所以你是怎麼入道的?”畢寒州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很重要。
尤其是對於曾經出現過一個入道鍾靈體的鐵劍門來說,更重要。
“這……我……”阿四支支吾吾。
總不能說,我這道行是蠢出來的吧?
“跟你原來的師門有關嗎?”畢寒州看他支支吾吾,以為是師門之秘,不可對外人言。
“算是吧。可是畢爺爺,你們鐵劍門為什麼要收下我這個廢物一樣的鐘靈體呢?”
這個疑問在阿四心裡存在很久了。
尤其是當他今天終於知道了關於鍾靈體是多麼奇葩的時候。
這個鐵劍門,簡直就好像是有什麼鍾靈體情節一樣。
事實上,還真有。
“我們鐵劍門,上一屆曾經出過一個入道的鐘靈體。他入道之時,跟你一樣,引發了天地異覺,只是他和你的道似是有些不同。他也和你一樣,不肯說他是如何修行的。”
“畢爺爺,不是不說……是說不清楚。”
阿四補充道,同時心裡震驚着
——還真TM有鍾靈體情節呀?
等等,不會是自己某個師兄吧?
算算時間,上一屆,也就是十年前。
難道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大師兄無名徒?
“畢爺爺,那個鐘靈體,原名是不是叫無名徒?”
阿四激動的問。
然而讓阿四失望了。
“不是。事實上他和阿二阿三他們一樣,也是被我二十多年前從山下撿來的,說起來他才是第一個阿二,不過在十幾年前才入道。至於後來門派賜的名字嗎,我不想提他。”
“哦哦,那後來這個鐘靈體呢?”
原來不是自己的師兄。
可是,他看着畢寒州,也許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師兄吧。
但是那個鐘靈體呢?聽畢爺爺的意思,是出了什麼事情?
阿四沒有發現畢寒州眼睛裡藏起來的後悔和失落。
“後來啊……他殺了我的師兄,當時的鐵劍門掌門陳寒祖,拿走了半卷山之卷后,不知所蹤了。”
——好傢夥,原來是個欺師滅祖的狠人啊!
——難怪牧流生那個摺扇騷包老是威脅要把他阿四趕出去。
“畢爺爺,我……”
這可得趕緊跟那個不幹人事的前輩撇清關係。
“你不必多說什麼。我相信人和人終是不一樣的。”
阿四終於發現了畢寒州情緒的低落。
這事兒換誰誰也得鬱悶,辛辛苦苦收養個孤兒,好不容易這孤兒是個世間難得的奇才,可又搖身一變成了欺師滅祖的大叛徒。
“阿四,鍾靈體一旦入道之後,其修行之路突飛猛進不比尋常,將來天南終有你一席之地。爺爺只囑咐你一件事,你若將來有機會碰見我鐵劍門的那個鐘靈體,替我問他一句:為什麼。”
畢寒州說著,拍着阿四的肩膀:“好了,折騰了一夜,早點回去睡吧。”
阿四看着畢寒州蒼老的身影,又想起了腳下這又土又矮的鐵劍山,捏了捏拳頭:
“畢爺爺,我將來不僅要問他為什麼,還要幫咱們鐵劍門,把那丟失的半卷天書搶回來。”
晚上回到住處,阿四躺在床上睡不着。
原來自己這鐘靈體其實算是個廢體。
原來鍾靈體本身沒法修行。
原來十元論和無名道真的有辦法修行。
原來老神仙師父沒有騙自己,也教了自己修行,只是自己一直不曾懂他的意思。
原來鐵劍門還出過一個鍾靈體。
原來…………
“沒名字你TM還睡不睡了!再來回翻面老娘咬死你!”窩在他懷裡的毛絨團懶懶大怒。
這幾天懶懶不知道怎麼了,心情不太好,每天連趴在他頭頂吸靈氣也忘了。
他睡不着,乾脆就把懶懶放在腿上,坐着看起書來。
看阿二給他的那本筆記。
他看着看着,想起十元論,想起草木圖鑑百獸圖鑑,想起那句世間萬物皆有綱目,不知不覺就開始將筆記上的東西在心裡做着比對和分析起來。
當他將那些混金的配方比,和每種混金的性質用途,以及組成它們的原礦土的性質用途全部放在一起比對之時,一種豁然開朗見青山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是……十元……礦土也有自己的十元……所以他們才能夠組合出不同的結果……混金的性質決定了它的用途,而性質則由它的組成所決定……”
“沒名字你TM沒完了是吧?”
“哎呦……哎呦……懶懶……別拽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