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小區,林家。

少年以一個相當扭曲的姿勢蜷縮在樓梯的拐角,直到剛才都在昏迷之中。

嗯……?

此時,應雲真一睜眼就感受到了全身上下傳來的疼痛。

我艹……

花了幾秒清醒過來的應雲真很快就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現在身上這些摔下樓梯后的硬傷,跟自己摔落的原因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就在不久前,查完論壇,又打了一會兒遊戲后,準備下樓泡個面的應雲真,剛下樓到一半,全身就傳來撕裂加灼燒般的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巨大痛楚,差點沒把他直接痛昏過去。

搞不懂發生了什麼,林佳琪不在家,想找人幫忙也找不到……

於是痛到懷疑人生的應雲真決定回頭到房間里拿手機先給妹妹發個信息說一聲情況。

如果一直這麼痛下去,自己就該叫救護車了。

原本幾步就能邁過的距離,忍痛扶着牆前進的應雲真足足走了半分多鐘才踏上最後一格階梯。但這時,比身上已經存在的疼痛還要過分的更誇張的撕裂劇痛,從身體內外,從每一寸皮膚、每一樣內臟、每一塊組織傳來,還是連續傳來了兩波,超出想象的衝擊讓應雲真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腳下一軟的他,從好不容易才走上來的二樓樓梯口,哐哐噹噹地又摔了回去。也不知是被痛暈的,是被撞暈的,還是被自己的丟人樣子氣暈的,應雲真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到底特喵的怎麼回事???

在心裡瘋狂爆粗的應雲真掙扎着站起來,體內的琉婭也發出微弱的能量,幫他緩解着硬傷的疼痛。應雲真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出現異常的過程中,琉婭就像休眠了一樣,直到現在才終於傳出動靜。

是你的主人出了什麼事嗎?

琉婭對此也一片茫然,但應雲真提到克勞迪可能出了事,讓她也擔心起來。

“誒誒別慌別慌,那傢伙就算沒辦法用自己的大招,那也是你們提爾蘭德最強的傭兵,而且以他的腦子,也不會隨便做什麼危險的事嘛。我這幾天繼續關注論壇,爭取儘快找到他的新消息,怎麼樣?”

瞧我這嘴,對着琉婭哪壺不開提哪壺……

應雲真跟哄孩子一樣,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會兒,才讓琉婭冷靜下來。

“哥——老哥——”

這時,一道似有若無的聲音從屋外飄進了應雲真的耳朵。

自己摔跤摔出幻聽了嗎?怎麼好像聽到林佳琪在叫自己?

“老哥啊————————快來搭把手!!!!!!”

哦,好像不是幻聽。

應雲真甩了甩腦袋,齜牙咧嘴地朝家門口走去。

“喂喂老哥,你快來幫忙,給人家包一下傷口,我女孩子不方便——哇不是吧,老哥你怎麼了,怎麼走路一拐一拐的——哇,你頭上怎麼還有個包——”

“說來話長——不對你哇什麼,你旁邊掛着的這個明顯比我慘多了吧,你怎麼回事,怎麼撿了個全身被凌遲了似的傢伙回來,你確定這傢伙真的還有氣嗎?樂於助人也不是這樣的——啊?”

應雲真嘴裡下沉的“啊”字語調陡然上升,句末的句號變成了大大的問號。

林佳琪旁邊的人抬起了頭,與一直在打量這邊的應雲真眼神相交,互相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老哥,雖然你說你這邊說來話長,不過我覺得我這裡剛才發生的事才叫說來話長,你看,這位是——誒?”

本來以為隨心所欲的散漫哥哥看到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會嚇一大跳,但應雲真不僅沒有驚訝,表情反而一點點嚴肅起來。而克勞迪好像同樣有自己的發現,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一直盯着眼前初次見面的應雲真。

“哥?克勞迪哥哥?你們怎麼了?”感覺到氣氛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林佳琪滿頭霧水。

“嘛,你有什麼事就你先說吧,重傷病患優先。”應雲真欠揍地笑了一聲,剛才短暫出現的認真表情消失無蹤,連站姿都又變得鬆鬆垮垮。

“哥你怎麼說話呢,克勞迪哥哥剛剛可是救了我的命——”

克勞迪抬起手止住了林佳琪,用和應雲真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略顯低沉的聲音說道:“她在你身上?”

“啊,是啊。”應雲真的心臟處,一顆凝實的白色小光球顯現出來,比起最開始出現在應雲真面前的時候,現在的琉婭看起來有活力多了,“還有,之後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有些關於你的事我很在意。”

“去吧,你的主人很需要你。”應雲真揮了揮手,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光球化成一道流光,一下就衝進了克勞迪的懷裡。

“……多謝你收留她了。”確認過琉婭沒有任何異常后,克勞迪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你的問題我很樂意回答,我這邊也有一些必須讓你們知道的消息。”

看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就聊了起來,被無視的林佳琪不滿地叫道:“喂喂喂,什麼情況啊,你們見面就這麼冷靜的嘛?那個光球又是什麼東西啊?你們到底有多少事在瞞着我啊?”

“行行行你先冷靜一下。”看着妹妹就要進入好奇心全開十萬個為什麼模式,應雲真趕緊打斷了她,“你不是要我給人家包紮傷口嗎?別拖拉了,快把醫藥箱拿給我,有事我們處理好之後再問——你能走嗎?”

克勞迪點了點頭,讓林佳琪鬆開自己,跟應雲真一前一後,一個腳步一瘸一拐,一個腳步虛浮脫力地走向客房。

“誒……哦……不是……等下……”林佳琪有些茫然。

老哥怎麼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他們私下有見過嗎?克勞迪哥哥聽我說起老哥的時候明明說過不認識的啊?老哥不是最怕麻煩了嗎?怎麼這次這麼積極?不對啊,他真的會包紮嗎?他上次打球擦破膝蓋還是我幫他弄的啊?還有那個光球到底是什麼啊?克勞迪哥哥的東西怎麼會在老哥這?

腦子裡全是問號的林佳琪一臉懵地在客廳翻出醫療箱,一臉懵地把醫藥箱送到客房,一臉懵地看着應雲真拿走藥箱並笑着鎖上門,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兩個人耍了。

但在混亂過後,彷彿被激流沖刷的河底,少女的記憶翻騰,一些早就被時間掩埋的碎片再度露出了尖角。

是叫琉婭吧。

莫名地,林佳琪在心裡喊出了那個光之精靈的名字。

自己真的是第一次遇見克勞迪嗎?雖然他還沒有明說,但怎麼看他都是個跟地球完全沒關係的穿越者吧?

那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哪裡來的?

聽到林佳琪的腳步遠去后,應雲真才從門邊轉過身來,面向站在房間里的克勞迪。

“好了,你這情況也不適合好好聊天,先照我妹說的,止個血啥的吧,一邊弄一邊聊。”

克勞迪點了點頭,順着應雲真手指的方向找了個椅子坐下,放下了手中的琉耶加特,並脫下了剛剛才換上,但已經又被鮮血染紅的新襯衫。

切,這傢伙還真是一身肌肉……為什麼偏偏會和我長得一樣啊,我會很羨慕的啊。

應雲真臉色微妙地看着克勞迪身上密布的裂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把最大的幾個傷口用紗布繃帶固定住就好了,零零碎碎的小傷口沒必要管,也沒辦法管。”

“我知道我知道。”應雲真的臉色又黑了一點,明明對方是傷患,自己卻只能被他一步步教着該怎麼做嗎。

“我說,你是怎麼慘成這樣的,明明只是個斬——戰鬥力一般的對手吧?按琉婭所說,以你的實力,一般情況下的敵人都不會是你的對手。”差點脫口而出自己“不該知道的信息”的應雲真匆忙改了口,一邊幫忙包紮,一邊好奇道。

“……”

“……”

“……”

應雲真問完后,詭異的沉默足足持續了十幾秒。

“不想回答就算了,別勉強自己。”應雲真又何嘗看不出克勞迪的自尊讓他不太想對自己這個普通人解釋太多,況且,身為一個傭兵,也確實不該隨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傷勢以及弱點。這一點是自己過於好奇他的事情,問得太冒犯了。

“‘斬紅’小隊——也就是我這次的對手,一個傭兵團隊,他們的狀態有些奇怪。”思索過後,克勞迪略過自己的部分,講出了對手身上那個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現象,希望能從本地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意見,“先前我曾經與他們戰鬥過一次,那時候的他們表現得還和原來一致,在減員后就果斷撤退,等待下一次機會了。但這一次——”

“他們就像全員中了狂暴術一樣,毫無理智地不斷朝我撲來,根本不介意自己會不會被殺,想方設法地想要重創我,幹掉我。但我在交手途中有確認過,他們身上並沒有什麼精神魔法的作用,也就是說他們憑自己的想法作出了這種選擇,十分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乾脆最後瘋狂一把,拉你一起去死算了?”應雲真像打補丁一樣將克勞迪手臂上的一道裂口包住,順口接過克勞迪正在考慮的用詞。

“……沒錯。”克勞迪有些驚訝地點了點頭,沒想到對方竟然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但是這不合邏輯,如果是來到這裡后因為身份或觸犯法律等問題被你們的執法者追捕,那以他們多年混跡灰色地帶的經驗,也不至於絕望到這個程度。他們的首領也不是為了命令他們做事而用下毒一類的方式加以操控的性格。所以……我暫且想不出他們變成這樣的理由。”

“我也想不懂,登雲市就一個普通二三線城市,應該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嚇破膽的東西才對。”應雲真搖了搖頭,“可能你得下次想辦法抓個活口好好問一問了。”

“……”應雲真繞到克勞迪正面處理他腹部的傷口,卻發現克勞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你幹嘛?我可是個正經直男,就算看到你的腹肌也不會有想法的。”

“你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克勞迪搖了搖頭,“我是在想,為什麼你們兄妹和其他人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我剛好和你撞臉嗎?”

“不是外貌的問題。”克勞迪眯了眯眼睛,“‘漫展’那種特殊的場所暫且不算,當我在一般場所現身,或是戰鬥的時候,這裡的普通居民,要麼驚慌,要麼興奮或好奇,總會這兩種情緒至少會有一個主宰他們的反應,很好判斷,也很正常。”

原來他已經知道什麼是漫展了嗎,林佳琪告訴他的?

大概猜到了克勞迪想要問什麼,應雲真已經開始放開腦袋發散思維,準備矇混過關了。

“但你們不一樣。林佳琪在一開始的驚訝后,順理成章地就接受了我和敵人超出常識的戰鬥,並在被人干擾的情況下保持定力,始終沒有崩潰,沒有讓我分心。戰鬥結束后也自然地與我交流,對我這種‘異常的存在’似乎完全不覺得奇怪。”

“你這是在誇那傢伙接受能力強嗎?哈哈哈,她是這樣的,從小到大都喜歡那些奇幻科幻的東西,你出現了對她來說可是幻想成真,開心還來不及呢。我看接下來她就得找你八卦你那邊的風土人情力量體系等一系列基礎設定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應雲真搶過話頭猛講了一大串,試圖把話題轉移到妹妹身上,但克勞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並說道:“而更特別的還是你,不僅能收容琉婭,自由轉讓琉婭,對我的存在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驚訝和抗拒。並且——”

“你第一眼看清我的樣子的時候,那眼神代表着冷漠吧。”

“你為什麼會對素未謀面的我,露出那樣的表情?”

“啊哈哈哈,那當然是吃醋咯,嫉妒咯。”應雲真離開了克勞迪的正面,避開他的目光,處理起他後頸的裂口,“你想想,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又高又壯又帥,還被可愛的妹妹貼身照料着,會覺得不爽那不是很正常嘛。”

這樣的解釋顯然無法讓克勞迪信服。

“不想說就算了,別勉強自己。”黑衣劍士以牙還牙地堵上了應雲真的嘴,同時在心底給應雲真標記上了重點符號。通過回到體內的琉婭的反饋,克勞迪已經知道眼前的少年對提爾蘭德有着極為深厚的了解。

這很不尋常。

出於警惕,也出於好奇,原本將林家單純地當作臨時休養的據點的克勞迪,對這對似乎有着更大秘密的兄妹產生了興趣。

“好了好了,能不能聊點有用的東西,比如你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比如除了你和斬紅還有沒有其他人來到這個世界,還有你之後打算怎麼辦之類的。總得知道你的基本情況,我們才能想辦法幫你——可不是我想幫你啊,你看我妹那樣子,就算我放着你不管她肯定也得粘着你不放,還不如我也來幫忙,早點讓你們各回各家。”應雲真搖頭道。

“的確。”克勞迪點了點頭,雖然雙方都各有保留,但這些並不是現在馬上需要弄清楚的事,既然對方目前表現出了善意,那也就足夠了,“我也很需要了解你們這裡的常識,這樣才能快點獨立行動,免得拖累你們。”

在兩位相貌一樣的少年的低聲交流中,時間飛快流逝而去。

“啊,你們完事了嗎?”過了許久,客房門終於打開,林佳琪從客廳的沙發上蹦起來就是一句遠程問候。

“你這是什麼奇怪問句,請注意你的發言。”應雲真無奈的聲音隨之響起,“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這傢伙是超人吧,來的時候還一副要死的樣子,現在感覺已經生龍活虎到能打穿牆壁了。”

兩人走進客廳,克勞迪的樣子確實與之前判若兩人,雖然還看得出有些虛弱,但先前受的重傷似乎已經不影響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