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尽管身为三方同盟在戈尔卡营地中职位最高的人员,优昙在这几天里倒是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工作,除了一件事:给茵黛在三方同盟中准备一个职位身份。

就算她不是自警团或者教会成员,如果优昙真的想要把茵黛塞到这两个组织里去,那也是轻而易举的——问题在于茵黛自己。

恐怕,现在的魔女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站在三方同盟这一边,却又把三方同盟的三个结盟组织全部都得罪了的人吧?自警团这边不必多说,金流驻屯地这一仗中自警团对优昙的伤害,如今已经被茵黛当成了是对她的冒犯;而萨巴斯和教会……没准更不用优昙再多考虑。

“没办法,我就是注定要形影单只的人,优——”

啪。

当茵黛如此故作得意地向女仆长炫耀自己身上这些现状时,优昙则是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她打得很用力,因为她知道,茵黛没有痛觉,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围观者能注意到她们两个——她们现在正站在戈尔卡营地的城墙顶端,而这道由原木捆扎而成的“城墙”顶部本身并没有构筑供人通行的甬道。

“主人,你闭嘴。有我在,我不允许你说自己孤单。反正只是挂名,快给我一个选择。”

“好吧,好吧……”于是,茵黛也就没有再多费口舌,只是一边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边终于说出了优昙期待已久的解答,“我选择自警团好了。在绘司回归、天陨彼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这支新成立的队伍,无论是叫阴鹏队还是新生影镜队,作为三方同盟刻意把三大组织的精英直接捏到一起凑起来的队伍,自警团的成分好像都少了一些。”

“我很欣慰能看到主人你……变得成熟了一些。”优昙有点像是嘲讽似的挑起了嘴角——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准备向茵黛提出的问题,不过,眼前的茵黛显然还是有点话想要说。

“成熟的事抛开不谈,我可是首先希望你明白一点,优昙。别忘了告诉米可那帮人……咳,那帮家伙,我只是去挂名的。我选了他们,只是为了能让咱们新成立的这支队伍的人员成分看上去好看一点点。”

“我懂。”优昙点了点头,“主人,还有什么顾虑吗?”

“暂时没有了。”

“很好,但是我有。”女仆长低下了头,她知道,现在是时候轮到她自己提出问题了,“主人。我记得……在金流驻屯地作战时,您和我讲过一些东西。您当时找到的目标……”

“有什么问题吗?不过是作为一个毁灭者,把那些留恋生命的怨恨尽数吞杀而已。有多少就灭杀多少。”做出回应时,魔女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疑惑,“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仅记得,而且对主人您的意志十分认同。对于没有死亡的咱们两个来说,是很适合用来排解生命的目标没有错。”优昙再一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无奈没准是装出来的,“但是这就有个问题。我这边暂且不论……主人,我可以问一下您如今还愿意加入这支队伍的原因吗?多说一句,最后咱们的队伍名字也已经定下来了,上面觉得‘阴鹏’可能不太好听,最终敲定的名称是‘阴翅’。阴云之翅特种作战大队,简称为阴翅。”

“名字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这支队伍不是叫做‘伊索尔德’或者‘特莉丝坦’就行。”茵黛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仆人。

“至于你刚刚问出来的问题……我觉得,可能我也给不出什么更具体的答复——但如果只是概括一下自己的感觉,恐怕我只是想让这场不会结束的仗,打得更热闹一些吧。”她笑了笑,“能看着战友去死,是一种享受。”

“……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渣,主人。当初娜娜缇真的没说错。”优昙顿觉自己额头边多了一串亮晶晶的冷汗,“还好我已经不会死了。”

“是呀,多遗憾呐。”这次,茵黛倒真像是有些惋惜一般轻叹出声,“不过既然你提到了,娜娜缇……”

“鬼知道她现在想干什么。尤其是在她居然找了林德尔这么个后台之后……实际上,主人,在拿到萨巴斯的实权之后,我也不止一次动用过手里的力量去搜索可能与这家伙有关的蛛丝马迹,不过……”

“什么都没找到对吧……”

“是这样。以至于,我现在甚至都不敢说他到底是敌是友。算了,不说他了……说也说不出什么结果。”

优昙一边有些傲慢地打断了自己的主人,一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色怀表。

“时间到了,主人——”

“……蒂娅已经单方面展开了对贸易联盟辖区西北部的全面攻击,按照她之前在请求合作时摊出的底牌。”

原金流驻屯地贸易联盟军基地地下仓库中,葛洛莉·德拉格米尔一边操作着面前的记录仪器,一边和身边的史黛拉与阿尔德涅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动作快一点吧。今天应该是萨巴斯那边的‘惊喜’到达这附近的日子,等那东西到了之后,咱们可也就没机会再采集这处异常地脉的读数了。史黛拉,先别忙着分析演算了,把魔力探测仪切换到记录模式就好,和‘惊喜’汇合之后,咱们有足够的时间以阴翅队员的身份进行分析研究。”

“主教大人,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一直埋头伏在仪器面板前的修女史黛拉,直至听到葛洛莉的嘱托之后才有些不情愿地抬起了头:她面前的仪器正在一刻不停地向外吐着连缀成条的打孔纸带与一张又一张带有编码的打孔树脂卡片,而她手中的笔,则正在纸上勾勒着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曲线图像。

“虽然仅凭我自己,还没有办法对这些数据做最全面的剖析与解读……不过,我大概计算了一下咱们脚下这条古怪地脉的流向。”向葛洛莉作出汇报的同时,史黛拉也没忘记低下头再看上一眼纸上的运算结果,“目前,我基本可以认定这条地脉……应该是一条直线。根据走向来看,这条线有极大的可能性连通着白垩泛滥区的正中央,以及——”

“以及咱们曾经的家,帝都贝瑞莱特。”谍士长接下了修女小姐的话头——如今,阿尔德涅虽然早已是一位职业间谍,但身为教会信徒,他也从没有忘记过对技术与研发的虔诚信仰,“主教大人,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

“我知道。这不是教会第一次发现,地脉的流向发生了诡异的改变。虽说作为魔力在大地之下的流动,如今地脉由魔力浓度极高的白垩泛滥区域内部向外流动其实是很正常的结果,但……”

“嗯。这至少是教会第三次发现,地脉的流向无故变为流向帝都。本来,按照魔力浓度线图呈现的结果来看,这里的地脉就算因为白垩泛滥发生了偏转,也更有可能会连接到原艾琳诺瓦城所在的那个方向才对。”葛洛莉的双眼已经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可现实情况却是,地脉在东西方向上绕了一个180度的大圈子。”

“主教,现实如此。可是,如果蒂娅之前说出的那些……”

“……鉴于目前控制帝都的人是那个战争疯子蕾嘉·丹特莉安,我衷心期待十字方舟教会的教义是假的。我以前的确不是和教会高层很合的来,但至少我没太从根本上质疑过教会的教义。”在史黛拉的疑问面前,葛洛莉只觉得自己在发抖,“在那神国凋敝之际,神以锤砧将那一切美好的国打造成为超越苦难的方舟。这伟大的神迹将生命的种子带到了神国崩溃之后的世界上,旋即在火光中宣告,自己成了孤单而破碎的。人之始祖从钢铁的子宫之中走出,来到这片崭新的土地之上,便也成了独立而破碎的。教义里是这么说的,但如果神之锤砧真实存在,甚至,如果这不是神话——”

“很不幸的是,这一切似乎……甚至,能和之前咱们在艾琳诺瓦城覆灭前,听到的另一个版本的帝国人类起源接轨。”一边说着,阿尔德涅同时关掉了仪器。他的表情凝重得就像是在注视一具尸体,“尤其是那个‘钢铁的子宫’……”

“无论如何——据我所知,帝都内部本不应该有任何足以吸取地脉魔力的存在。除非……”

葛洛莉的话语在一瞬之间停滞在了半空中——打断她的,是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以及她面前设备面板上扬声器中传出的几句简短话语。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深入研究探讨,主教女士。”那是优昙的声音,葛洛莉还记得,“不过现在,可以请你们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到地面上来吗?惊喜。”

“那你倒是给我们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惊喜啊。等着,马上就到!”

一边说着,葛洛莉同时一把按熄了仪器操作面板上的指示灯。在她脚下的地底断崖最深处,没人知道正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涌动着、沸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