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优昙并没有预料到绘司会突然问出这句话:实际上,其他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惊讶……除了莫顿。

“死亡竞赛……我没猜错的话,指挥者绘司,你是想到了那个新提出的赛制对吧?”

“正是……不过,我本来也是以为大家都不会看那东西的,毕竟咱们都清楚帝国搞出这种东西的用意何在,所以说——”

“了解这世界的黑暗与野蛮……是认清其真面目的必经之路。而且多说一句,指挥者绘司——艾琳诺瓦城的书中曾有言:无论光与暗、正与邪,那力量本身皆不足为惧,仅有那掌控力量的人真正可怖。虽然……嘛,我不赞成艾琳诺本人,但这句话我不认为有什么错误。”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各位请看。”

一边说着,绘司则是径自走到了茶桌面前那悬挂于墙壁之上的水晶荧幕前方,旋即伸出手指在荧幕正下方轻敲了两下——之前在贝拉多娜在场时,出于保证谈话质量的必要,这台平时几乎保持着常开的设备也暂时被切断了魔力供给。

毕竟,就算影镜行动队的所有人都谈不上多喜欢这种充斥着打打杀杀的东西,但……在这艘“影镜”号上服役的大多数普通人,还都是有着帝国式的审美:他们不排斥与魔物合作,更已经不会再轻信帝国此前所言的很多东西,比如说炽铁魔女的“帝国版”故事或是此前“茵黛”被处刑时帝都的伤亡数据,但……

他们依旧是出身于帝国的战士——或许“帝国出身”这一点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即便是绘司也必须承认的是……类似的死亡竞技,在魔物一侧的历史中同样存在至今。说到底,无论是使用野兽还是被剥夺了权利的同类作为以死相博的参与者,本质都没什么不同。

——生者最大的奇观……就是死。这句话无论放在帝国还是魔物世界,都一样通用。

“嘛,是这样……虽说这东西并不是魔物世界的魔法物品,但是呢,其成像原理与咱们日常使用的立体投影地图区别并不算大——因此我用闲暇时间,给这东西做了一点点小小的改装,喏,就是这样。我加了一个借口上去,现在魔物使用的记录水晶也可以和这台设备进行对接了,不仅仅是可以借由这东西放映影像,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说,能把实时播送的影像保存在记录水晶中,需要时随时都能拿出来观看。”

解释着的同时,绘司则是在水晶荧幕之中出现画面的同时,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块魔物版的影像记录水晶,旋即塞入了屏幕正下方——顿时,原本正显示着极光镇周边冰天雪地之景的图像便就此被扭曲,取而代之的则是椴木市熔炉竞技场的俯拍。

“而我不知道之前你们有没有关注过……这套死亡竞赛实际上,也并不完全是一个纯粹的处刑系统——以防万一我保留了一份内含规则说明的影像,而且至少我还能在其中看到一些选拔机制,比如说如果有某些幸运的犯人能在那种条件下击败并杀死帝国军行刑者,那就能获得他的行刑者身份与装备,如果他能在此基础上再成功完成100次处刑,那就能得到帝国军的正式军籍并重获自由;不过对咱们来说……更有价值的则是另外两条规则。”

随着两下轻柔的敲击,荧幕之上的画面旋即停留在了一个画工有些粗糙的表格之上——在表格内,显示着的文字显然是由帝国书面语所书写而成,但看起来此时的绘司已经学会了该如何阅读这些玩意。

“刚才那个选拔机制指的是第一条……而第二条则是,熔炉死亡竞赛本身虽然不会挑选‘参赛者’,但那些经由竞赛组委会确认,确实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而无法参赛的死刑犯,则有权在行刑者、甚至是任何愿意帮助自己的自由人中,挑选一位代言斗士参赛——在这种情况下,代言斗士需要替代死刑犯同时与两位处刑人进行战斗。若处刑者获胜,那位不幸的死刑犯将立刻受死,而代言斗士如果侥幸活了下来,则将永远丧失踏入竞技场的资格……自然,死了也就是死了,处刑人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如果代言者赢了呢?而且这和咱们……”

提出疑问时,优昙则是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熔炉竞赛并非一个纯粹的杀人机器,这一点倒是确实超出了她一个帝国人的预料没有错,但是……

“你听我说呀。如果代言者胜利了,那首先要看他是不是另一位处刑人:如果某个处刑人替犯人代言击杀了另两位处刑人,那么他距离获得军衔所需的处刑人数将直接减少20次,而如果代言斗士不是处刑人则会得到丰厚的赏金——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都会被判定为是犯人胜利,但鉴于不能参赛的犯人自然就更不会适合成为处刑人,这种犯人将被直接免除死刑,以五年劳役代替处刑人服务……同时,触发第三条规则,这就是关键。”

再一次,绘司以手指轻触荧幕上的表格——这一次,影像之中的第三条规则则是得到了高亮显示:或许是因为这一条对于大多数观众,甚至是参赛者都意义不大,就连使用的字号都要小了一些。

“这……等一下?不会吧,能活下来的犯人,居然能——”

“没错——能在安全措施的监视下,与制定了这一切规则的卡珀克省总督莱恩·洛尔瓦会面……无论是犯人本人战胜了处刑者还是代言斗士获胜,也不管代言斗士有没有处刑人身份,结果都一样。成为处刑者的犯人,将在此时正式得到处刑者的甲胄,而如果是代言斗士获胜的场合,则代言者需要从总督手中亲自拿到赏金,犯人则是领到赦罪令。当然了……”

“哼……我懂了。说服他放弃投毒,或者干脆绑架胁迫——确实是个好机会。不过相比之下,那个,优昙,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总督的姓氏好像……”

先是带着一丝轻蔑的自信轻笑,旋即则是在看向优昙时变换成了略带一丝担忧的关切——当女仆自己看到自家主人转过脸时,甚至差一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给吓到了。

“没错,没错,洛尔瓦。史黛拉的姓氏……这位总督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亲属关系来看应该可以算是史黛拉的大伯,也就是洛尔瓦老爷的大哥,爵位是最高级别的公爵。只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所侍奉的这一支洛尔瓦家族,似乎是因为和他不和才只得在白叶村偏安一隅的,不过现在这也不重要了。我是优昙,魔女茵黛的仆人……我和洛尔瓦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用担心我。这座城市还是我的出生地呢。”

“行吧……你不在意就好。不过这样的话……”

“先想办法成为代言斗士,然后想办法获得胜利——倒确实是个可行的方式。帝国是个极端重视武力的地方没错,但也有与之相应对强者的尊重……作为帝国人我也是因此才对于这点谈不上完全地厌恶,毕竟大家最尊重的确实都是最能干的,这点我无法拒绝。不过考虑到这种活动本身的危险性……”

一边有些无奈地摊开了手,已经被划归到竞技场行动这一组的主教女士则是带着一脸淡淡的坏笑看向了优昙和茵黛:显然,魔女和她的仆人也都明白了葛洛莉的意思,毕竟……

“对,对……以帝国军的战斗力,我们俩简直就是不败的——哪怕我们打不死他们都能累死他们,除非他们能使出新烈光。”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优昙——总之,出战这种事我们两个应该都没问题,不过……”

“先去城中探查一下是必要的,主人。准备工作这边……”

——由此,眼看着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自行叽叽喳喳了起来,葛洛莉终究也没有再继续插话,而是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绘司:对视之际,二人的眼光则是一般无二地在微笑之中带了点无奈。

说到底,茵黛和优昙都是很棒的执行者,原因就在于——她们完全不需要策划者做任何细节性的安排,因为她们不仅自己能做安排,而且……也都坚实到了足以承受一切安排后果的程度。

“算了。我保证做好后援工作就好了,绘司……反正我其实不仅不能上战场,而且还是我们三个里最不能暴露身份的那一个。教会和帝国军本就关系紧张……我敢肯定憋着拿我找教会麻烦的帝国军人不会只有一个蕾嘉,但肯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茵黛你的底细,而且你还有个面罩,可以起假名……”

“可你不是在教会一直都是叛逆者吗?”

主教女士那堪堪可称是表示信赖的话语,到了茵黛这里,得到的回应则不出预料的是一句甚至带了点刺的反问——对此,葛洛莉自己也只得再一次以最快速度撇掉头顶的黑线,旋即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一个不想去打茵黛的水平:就算她知道茵黛没有什么恶意。

“至少我在教会还能算是有个靠山吧……不喜欢归于不喜欢,能依赖的还是没理由惹火对吧?而且说到底,茵黛——”

“怎么了?”

顿了一顿的同时,主教女士却是将那如同鹰鹫一般目光死死锁定在了茵黛的眉心之中——只是,当魔女因此而发出询问时,葛洛莉却终究还是再一次恢复了沉默……带着一丝失落。

“不……没什么。好了,我想咱们都可以各自开始行动准备了吧?既然要分兵——不过绘司。既然现在贝拉多娜已经知道了‘影镜’号的具体位置,那你们这边……”

“放心——我们不会傻到完全百分百信赖那个小家伙的,比如说……不会在舰内不做留守。安心,安心……就算我们两个都不在场,也不至于说,让舰船本身毫无防备,哪怕不计入这艘船原本的船员们。传送结晶可不仅仅是用来移动这艘船本身的,对不对?”

一边说着,绘司则是在低下头的同时,眯起了自己的双眼——隔着一层钢板地面,传送结晶想必还在静静地散发着光辉……蕴含着无尽魔力与潜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