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臨與魏嵐一副丟了魂的模樣從極地館走出來,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起了牢騷,在數名遊客的視線中,發出絕望的嘆息。

““哈啊啊啊~!我再也不想來什麼該死的極地館了——!””

“怎麼了,魏嵐?”夏空露出很關心的表情來,從後面追上來,把手搭在魏嵐的肩上。

“怎麼了,少爺?”柊一莉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來,快步追上殷子臨。

“你還問!你——”魏嵐剛想氣急敗壞地抱怨夏空為什麼和企鵝卿卿我我,一看到夏空那副少見的關切,反而一句話也沒有了,只好把怨言吞回肚子,“不、沒什麼。”

“不不不絕對是因為小莉莉太可愛了才會讓那個混蛋做出失禮的行為的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有利可圖的我家小莉莉真是可愛啊世界第一可愛……”

和魏嵐不同的是殷子臨執意地認為“眼見不一定為實”,他蹲在角落裡一邊頭頂烏雲一邊用力搓揉着頭髮,直到把滿頭短髮都弄得亂糟糟的。

“少……少爺?”柊一莉一臉慌張地站在殷子臨背後,想要拍拍他的後背又不知道怎麼下手。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特蕾莎和姬舞言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旋即一人拉住一人的手,姬舞言摸摸柊一莉的頭,“別管他們兩個啦,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

“去海洋館。”殷子臨悶聲說道。

特蕾莎撇了撇嘴,和同樣不太樂意的秋原陌異口同聲地表達了反對意見:““可是我覺得去珊瑚——””

“去、海、洋、館。”殷子臨一字一頓地命令着,似乎他的眼裡開始閃爍起了充滿威脅的紅光,“別讓我重複第三次!”

絕對是因為海洋館離極地館最遠吧。在場只有姬舞言最清楚殷子臨突然的變臉是怎麼回事,這傢伙還沉浸在彷彿世界末日一般的回放中呢。她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頭兒真好懂呢。”

柊一莉聞聲抬起頭看着她,眼中露出了不解之色,“唔,少爺怎麼了?”

姬舞言沖她笑了笑,“你長大就會懂啦。”

柊一莉還是一頭霧水,姬舞言也沒有給她過多的思考時間,拉着她的手就追向已經快步前往海洋館的大部隊。

在驗過票之後,他們陸陸續續進入了昏暗的走廊里,走廊很長,回蕩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這讓聽力比較敏銳的白山有些不好受,嘗試着捂住耳朵來隔絕音樂。

特蕾莎見狀,將頭上的耳機取下來遞給了白山。

“降噪的。”特蕾莎笑了笑。

“啊,謝謝你。”白山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跟着笑了,接過那印着花紋的貓耳耳機,扣在了頭上。

“客氣什麼,都是同伴嘛。”特蕾莎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減慢了步伐和秋原陌同行。

殷子臨看了一眼門票背面的時刻表,上面寫着海豚表演的時間,“我們先直接去搶座位看海豚表演吧,不然一會兒該來不及了。”

他指的來不及是沒有座位,只能在角落裡站着看,那種滋味可不好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能坐着就絕不站着。

他的話獲得了一致回應,一群人將本應向著海洋隧道走的方向換成了捷徑,穿過賣紀念物的賣場,走過湛藍色的展櫃,在攢動的人群里一邊說著“抱歉借過”,一邊快步穿行着,最後直接來到了表演會場。

會場內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如果再晚來一步,可能就得站着看完全程了,他們可不想這樣消耗體力。

有了上一回的教訓,這一次殷子臨帶着所有人坐在了偏右的位置。

不過他們趕的時間也正好,燈光忽然一暗,快節奏的音樂隨之響起,一隻大球在每個人的頭頂飛過,又被人群歡呼着拋起來。

伴隨着聚光燈的挪動,一個打扮得像小丑的人突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唔。”柊一莉發出一聲不適的低吟。

“怎麼了小莉莉?”殷子臨問。

“我不喜歡小丑……我想離開一下,少爺,我想去買紀念品。”柊一莉楚楚可憐地看着殷子臨,希望他能同意。

殷子臨心想,也好,免得小莉莉再被選上去,這次可是正八經的人,又不是動物。

“冷時希,你陪她去吧。”殷子臨戳了戳冷時希的胳膊,“拜託你啦。”

“怎麼是我——”

“拜託你啦——”殷子臨拉着長音,露出了充滿威脅性的微笑。

冷時希咽了口唾沫,認命般地站起來,“我知道了……”

“還有,小莉莉,這個給你。”殷子臨把在手裡握得溫熱的什麼東西遞給柊一莉,指了指耳朵。

柊一莉心領神會地點了下頭。

目送着柊一莉和冷時希走出門去,殷子臨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至少冷時希在身邊,柊一莉不會出什麼事的。

“大小姐點了?”砂關切地問。

“她有小丑恐懼症,好像和小時候的經歷有關。”殷子臨眯了眯眼睛,像是不太想提起這件事。

見此,砂只得就此罷休。

“接下來,我希望在場所有人能陪我做一個小遊戲。”小丑突然開口了,海洋館的常客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小丑不是不可以說話的嗎?

他們只需用令人滑稽的動作熱場就可以了。

“從現在開始,你們全員就是我的人質了。”

他以平靜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后,燈光一滅,整個會場瞬間又被照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埋伏在人群里的暴徒戴上不同的小丑面具,走到小丑身邊。

“什麼?這是即興節目嗎?”有人笑着和身邊的人說道。

“團體表演?”更有人完全在狀況之外。

他們似乎覺得這種打扮的演員很沒意思,吵鬧着轟他們下台,每個人臉上都是對此事不放在心上的笑容,只有殷子臨突然覺得不對。

小丑面具……這是……!

“你覺得是嗎?”

殷子臨突然站起來,“躲開!”

小丑笑了笑,那人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他身後的水池中探出一支支水矛,將問話者扎了個透心涼。他反手掏出一支手槍,將瀕死的顧客一槍斃命。

人群中發出了尖叫,人們嘗試突破被鎖住的門,可惜無濟於事,反而在持槍暴徒的掃射中倒下了。

“都在原位抱頭蹲下,不然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麼。”小丑高呼道。

所有人都不敢亂動了,在小丑的命令下蹲下身,把臉深深地埋起來。

“猩紅瑪麗的人在這裡吧?都請上前來。”

他用了“請”字,可是並沒有人覺得這有多禮貌。

所有人都看向殷子臨,他沉默地點了下頭。

“都別給我耍花招,要是你們試圖使用言靈的話,我就斃掉一個人質!”小丑威脅着,衝著天花板開槍,火光四射,彈殼落地聲和人群尖叫聲一起響起來。本是蓄勢待發的團員們見狀只得作罷。

紫甘藍戰戰兢兢地走在最前面,走到小丑面前的時候,他突然將手槍筆直地對準紫甘藍。

“住手!”白山呵斥道,但並沒有起什麼作用。

火藥味很足,甚至有些嗆鼻。

紫甘藍猛地閉上了眼睛,把水銀眼淚憋在眼眶中。

這樣就要死掉了嗎,明明心意還沒有傳達到,難道就要…死掉了嗎?不甘心,好不甘心啊。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再一次的話……

和他並肩的人會不會就是我?

她在心裡做了強烈的情緒反應,這一切都被塞繆爾感知到了,他正訝異於看起來膽小怕事的紫甘藍竟然有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時,突然有個人從他身邊跑過去,將紫甘藍狠狠撞開。

砰。槍聲炸響。

紫甘藍一個趔趄滑倒在地,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瀰漫開來,細胞也沒有發出不自然的嘶吼聲,她愣了一下。

她用胳膊肘把身體撐起來,看向暴徒的方向,暴徒仍然手持槍支直指前方,而替她擋了一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殷子臨。

殷子臨踉蹌了一步,勉強站穩身體,他身上的彈孔正汩汩地淌出鮮血來,雖然從黑色的毛衣上看不太出來,但是地面上噴濺的血色是不會騙人的。

“別想……動我團員一根頭髮!”

溫暖的鮮血湧上喉嚨,他沙啞着說完這句話后咳出一口血,旋即便後仰着倒下了,幾個離他最近的人擁上去,個個都情緒激動。

殷子臨是可以靠死一次來恢復受傷部位的,但是沒有手術機會的當下,留在體內的子彈還是會帶來傷害,子彈沒能順利地貫穿,而是卡在了體內。

而且深知這一點的暴徒,是不會給他自殺的機會的。

“你他媽……!”白山站起來,擺出要和對方拼個魚死網破的氣勢。

“白山…!別亂來……”殷子臨及時地喊住了他,白山愣了一下,以不解的眼神看向殷子臨。

姬舞言扶着殷子臨坐了起來,他抬手捂住傷口,抹了抹嘴角的血色,“別因為我受傷……那樣的話我可是會失職的……”

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你可別是覺得……讓團長愧疚很過癮吧?”

白山愣了一下,他也並非是有勇無謀之人,殷子臨說得對,在場這麼多人質,如果惹怒暴徒只會換來更多的傷亡,殷子臨沒有明說也是考慮到這一點,白山只得作罷,後退着挪回殷子臨身旁。

紫甘藍泣不成聲,此時此刻的她卻哭不出一滴淚水。

殷子臨脫下沾着血色的手套,把手輕輕放在紫甘藍頭上,“沒事的,我不會死的啊…你平安無事就好。”

“殷子臨團長果然還是明理的。”為首的小丑輕輕鼓了鼓掌,“這就對嘛,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為你們而死,你們就乖乖束手就擒便好。”

“束手就擒嗎?”殷子臨攥緊了傷口處的衣服,甚至能夠擰出血來,“你媽媽沒告訴你,雇傭兵團都是些亡命之徒嗎…?”

“亡命之徒?”小丑譫妄地笑了起來,“如今這個情況,和我們比玩命?”

“別忘了,我的言靈是控制水,在這樣的海洋館裡是我發揮能力的最好場合,整個鱗光,你想過有多少人嗎?他們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你嘗試着反抗我的話,結果你可以自己考慮一下吧?”

小丑用力一握拳,身後的水池裡竄出幾米高的水柱。

殷子臨不說話了,他的體溫在漸漸流逝,大概不過多久就會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他暗暗感受着這樣彷彿要將整個身體都撕裂開來的疼痛,嘗試着靠痛感來確保自己意識清醒。

“不說話了?很好。”暴徒冷笑道,“在場的諸位,等藥物取締機關——鶴望蘭也好,極樂鳥也罷,其中一個組織願意把我們重要的同伴送過來,那麼我們就會殺死猩紅瑪麗的所有人,並放你們一條生路。”

話鋒一轉,小丑的語氣里都透着狡猾奸詐,“亦或是,你們願意為了這十幾個人而死嗎?”

秋原陌剛想怒斥小丑不要動搖民心,突然身後傳來了高亢冷淡的一聲,這短短一句話,短短四個字,讓他的血液都變得冰涼。

“讓他們死!”

惡意使塞繆爾猛地捂住頭,渾身顫抖起來。

“讓他們死!讓他們死!讓他們死!”

越來越多的民聲加入到其中來,塞繆爾在無盡的惡意中捂着腦袋呻吟起來,砂猛地捂住他的耳朵,嘗試着讓他冷靜下來,可惜無濟於事。

這種感情是能直擊心臟的,重負讓他痛苦不堪。

“在說……什麼啊。”特蕾莎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們……都在說什麼啊!!”

然而憑一己之力對抗幾百甚至上千人是不可能的,特蕾莎的聲音淹沒在那些彷彿催命令一樣的詛咒聲中。

“唔……嗚嗚……”數不清的,充滿仇恨的心理活動使塞繆爾痛苦不堪,為什麼呢,他只能聽到這樣的聲音,連一丁點溫柔的,和善的話語都不復存在,在動搖中煙消雲散。

“就是這樣——”小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就是這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子臨微微睜開眼睛,看向小丑扭曲的身姿。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一道白色的影子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使他猝然瞪大了眼睛。

“不……還有一張底牌。”

聽到了他的話,姬舞言低下頭去,“……你是指……?”

“我的……我唯一的……”

殷子臨的話還沒說完就不再出聲了,在姬舞言和其他人的呼喚中,沉沉地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