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恩看來，這次晚餐非常成功。氣氛恰到好處，人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而是其樂融融地閑聊。窗外天色已黑，傳感器告訴他時間已經不早。
有些事非常重要，必須在今天弄清楚。那麼趁所有人都在，是時候把包袱抖乾淨了。
他最後過了一遍腹稿，緩緩開口：“抱歉，打斷一下大家，現在請聽我一言。”
其他七位玩家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交談，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自己身上——柏恩早就習慣了。他掃描着其他七位玩家的眼睛（這意味着他正在同時與七個人對視），談話時與別人對視是禮貌和真誠的表現，他不想怠慢任何一個人
“我們之中，是不是有誰正在謀害其他玩家呢？”柏恩平靜地問道。
他用禮貌的語氣結束了發問，耐心等待答覆，圓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柏恩等了十秒，窗外傳來細碎的蟲鳴。他以為自己的發聲設備故障了，便調試了一番，接着又一次問道：“各位，你們有誰正打算謀害別人嗎？”
海文：“你說謀害……具體指什麼？”
柏恩：“呃……我這裡指的是殺人。在座的各位有誰想殺人嗎？”
第三次拋出問題，情況並沒有任何轉變，圓桌上的氣氛已降至冰點。
柏恩：“嗯……也許這個問題是有一點點敏感，讓人羞於啟齒……那這樣吧！各位都閉上眼——然後……想殺人的舉手！”
噗嗤——
黑澤艾麗卡笑出了聲，海文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翹。
柏恩一遍又一遍掃描着其他玩家的面孔：“怪了，在我看來，至少有兩個人在謀划殺人才對，而且很可能是合謀。為什麼不站出來呢？”
他停頓了一下，想給某些人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但並沒有這樣的人出現——這令他有些遺憾。
柏恩：“那我就直接挑明了吧。富樫春小姐、富樫靜子女士，你們在謀划殺人對吧？”
春狠狠瞪着柏恩，咬牙切齒；富樫靜子的臉色也非常難堪，像是被丈夫抓住偷腥的主婦。
柏恩：“嚕咪醬公布規則的時候，相信各位就已經發現了，我們之中最有可能殺人的就是富樫春、富樫靜子。”
黑澤艾麗卡：“因為她們持有的遊戲幣最少，對吧？”
柏恩：“就是這個原因。排行榜記錄得一清二楚。”
海文打開排行榜，實際上，他早就反覆查看過好幾次了。
黑澤艾麗卡-遊戲幣-100
英格姆-遊戲幣-100
海文-遊戲幣-100
維托-遊戲幣-100
柏恩-遊戲幣-100
芳妮-遊戲幣-95
富樫靜子-遊戲幣-90
富樫春-遊戲幣-90
柏恩：“這次遊戲——【團結互助的荒島求生】中，嚕咪醬明確說過：殺死別的玩家能獲得死者的遊戲幣；遊戲結束時，遊戲幣最少的玩家將面臨懲罰。至於這個懲罰——所謂的‘真心話大冒險’，在座各位有誰願意接受嗎？無論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他等待了一段時間，無一人開口。
柏恩：“我就知道是這樣。所謂真心話——就是對保羅醫藥指定的對象說出心中的秘密。我不是想試探各位的過去，但各位都是通過了*審查*的人。既然通過了*審查*，就一定不會去講真心話，對吧？”
這番話勾起了海文一些不愉快的回憶——正如柏恩所說，在參加遊戲之前，他接受了所謂的資格審查。
維托：“沒錯，這個審查稀奇古怪，過程又複雜漫長，但歸根結底是為了一個單純的目的而服務，就是檢測我們有沒有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秘密。如果有，才能成為遊戲的一部分。”
英格姆：“果然是這樣。我還在懷疑是不是只有我接受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審查。既然我們在這裡相遇，那就表明，各位和我一樣有什麼話不能對特定人說。對吧？”
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秘密……
海文眉毛緊鎖。不止是海文，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大概是陷入了對過去的一些回憶。
英格姆：“那麼大冒險呢？關於大冒險，各位有什麼了解的嗎？說實話，對這部分我一無所知。”
海文：“真心話大冒險——原本只是高中生之間的聚會遊戲罷了。”
說到高中生，海文看了一眼富樫春。這位JK正黑着臉，注意到海文的目光后她狠狠瞪了回去。
海文：“選擇大冒險的玩家，必須完成出題人給出的挑戰，這既是規則也是禮儀，不然就會把聚會搞砸。雖然不知道保羅醫藥會對我們怎麼樣，但他們肯定有能耐讓我們服從他們的意思。”
海文回想起5ch上的各種傳聞，他們說失敗者將不得不與動物或是外星人交配、還有把兩個人的腦袋裝在同一個身體上，或是把大腦裝進水缸里之類的……儘是些光怪陸離，危言聳聽的說法。
不過，把大腦裝進水缸似乎早就成為了現實。
……
柏恩：“想必各位一定聽說過各種各樣的傳聞，而我，缸中之腦柏恩，恰好知道一些內幕。”
什麼？
海文豎起耳朵。
柏恩：“這個所謂的大冒險，其本質就是人體實驗。如果你們去政府的網站上查閱，會發現我們其實參與了一個登記在案的項目，成為了保羅醫藥研發新品的志願者。”
海文：“等等，那不是糊弄政府審查的廢話么？”
柏恩：“大部分是糊弄，但也有一些是真的。真真假假撲朔迷離才能騙過人。”
黑澤艾麗卡眉毛微蹙，警覺地盯着柏恩，說：“我們憑什麼相信你，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柏恩：“別急，這個問題我過會兒會向各位解答。現在先回到原來的話題——關於富樫春和富樫靜子。”
春和靜子的臉色很難看。
柏恩：“現在你們的遊戲幣最少，如果不扭轉現狀，就會面臨真心話大冒險的懲罰。可無論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對你們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結局——所以你們只能選擇殺人。對此，你們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眾人的目光越來越多地聚集在富樫春和富樫靜子身上，她們只是沉默，無言以對。
柏恩說罷，等候了一段時間，認為她們對自己的觀點確實是默認了。
於是，他再度開口：“各位，我的第一個問題處理完了。相信我們八個人都得到了一致的答案。目前，至少富樫春和富樫靜子是想要殺人的。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有誰願意被殺嗎？如果有，請踴躍舉手。”
這個問題沒什麼價值，但海文還是在心中產生了一瞬的好奇，好奇會不會真的有人舉手。他視線環顧四周，發現其他人也和他一樣，比起自身更在意別人的表現。
最終，人們只是頻頻相顧，沒人願意舉手——理所當然的。
柏恩：“我就像我一貫堅信的那樣，生命權是至高無上的權利。既然我們都不願意被殺，那麼，想要殺人的富樫春和富樫靜子就成了麻煩。有麻煩就要解決，否則我們整天都得過着提心弔膽，擔心被人殺害的日子。”
嘭！
富樫春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目露凶光：“從頭到尾就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說個不停……吵死了！你這堆廢鐵！想幹什麼就直說！把母親和我都殺了么？好啊，有能耐就動手啊！一直裝着一副好心人的嘴臉，結果不也是對殺人什麼的躍躍欲試么？”
少女捏緊了拳頭，青筋暴起，那些話兇狠地像是用牙齒嚼碎后勉強吐出來似的。
富樫春：“但可你別忘了，殺了我和母親——這並不會改變什麼。遊戲幣最少的玩家永遠會有，為了避免懲罰，你們只能陷入殺與被殺的泥潭罷了！殺死我們有用嗎？！沒用！所以，乾脆直接說，‘各位！讓我們開始自相殘殺吧！’怎麼樣？善良仁慈的和平主義先生？”
面對質問，柏恩非常平靜，波瀾不驚：“說得對，殺人無法解決問題，只會製造問題，所以絕對不能殺人——”
他拿起狗牌，細長的機械爪子在上面點了幾下，狗牌響起了一連串提示音。半鍾后，柏恩舉起狗牌：“這樣一來，問題就解決了，富樫春小姐，富樫靜子女士。”
富樫春和富樫靜子愣了一下，也跟着點開狗牌，很快，她們臉上浮現出驚奇的神色。尤其是富樫春，表情非常奇妙。
富樫靜子：“真、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柏恩先生。”
富樫春：“喂……等等……等一下等一下！你在做什麼蠢事啊？！這樣一來，被懲罰的不就是你了嗎?！”
海文趕緊確認排行榜，排行榜上的名次發生了變化——
富樫春-遊戲幣-95
富樫靜子-遊戲幣-95
柏恩-遊戲幣-90
柏恩：“是的，但是我無所謂。”
富樫春：“無所謂？！”
柏恩：“我其實根本就沒參加過什麼*審查*，至於人體實驗……你看我都這樣了，人體實驗又能怎麼樣呢？”
沒參加過審查？不懼怕人體實驗？
海文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沒有通過*審查*，意思是沒有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秘密，再加上對實驗也無所謂……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缸中之腦就可以從容地接受失敗，而其他人則在刀山火海上走鋼絲。拼上性命，沒有退路的人們，要和這個進退自如的傢伙競爭獎金？憑什麼？！這他媽不公平！
海文壓抑着心中的不爽，略帶挑釁地說：“喂喂，你似乎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啊！你到底是誰？什麼東西？”
柏恩：“如你所見，我是一個缸中之腦。”
海文：“然後呢？這不是重點，你憑什麼不用審查也能參加遊戲？”
柏恩：“因為我與你們不同。我並不是遊戲玩家——實際上。我從一開始就是項目的研究對象。”
海文的臉上寫滿了困惑，一時間，他沒能反應過來柏恩話中的涵義。
柏恩：“我是柏恩，現存於世為數不多的缸中之腦……也是保羅醫藥的財產。我並非是自由人，為了換取活命，我把自己賣給了保羅醫藥，變成了他們的所有物。而現在，我是項目的研究對象，你們則是項目的志願者，來配合研究進行。”
黑澤艾麗卡：“保羅醫藥到底在研究什麼？他們有什麼目的？”
柏恩：“研究大腦，研究大腦的思維繫統，研究想法是怎麼產生的，研究大腦在極端環境下的反應，研究大腦怎樣產生愛、產生恨、產生殺意、產生各種各樣如星辰般繁多的，連人類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情感，還有這些情感對大腦的作用……總之，和大腦有關的一切他們都研究。”
黑澤艾麗卡：“不，不夠。這些只是研究，不是目的。”
海文發現，黑澤艾麗卡的態度似乎有些激動，儘管她一直在用平靜地口吻說話，但顯然是在積極探求着某個真相。
……可能是多慮了，畢竟也不能說自己對那些問題不好奇就是了。
黑澤艾麗卡：“保羅醫藥是企業，他們對學術不感興趣，只在乎錢。如果無利可圖，他們絕不會進行任何研究——缸中之腦的企劃已經讓他們吃過一次虧了。”
柏恩：“黑澤艾麗卡小姐，懂得也不少嘛？”
黑澤艾麗卡：“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柏恩：“啊，是啊……關於保羅醫藥開發的新產品，我了解的其實並不多。我只能說，他們可能在研究一種思維放大裝置。”
黑澤艾麗卡：“思維放大裝置？”
柏恩：“簡而言之，是植入進大腦的小機器，能讓你變聰明。”
柏恩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透明罩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這個思維放大裝置……可不得了哦？可別以為是市面上那些騙學生和家長錢的‘聰明葯’。他們說，一旦思維放大裝置研究完成，它將能引領人類的進化——我是說，徹底改變人類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