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總之……你們也知道,我是無罪的。我會盡量幫助各位,希望大家能相互信任,互幫互助……”

芳妮用纖細的聲音說完了最後的發言,她目光戰戰兢兢地掃了眼在場的其他玩家,然後又略帶羞怯地低下了頭。

空氣漸漸變得凝固,一時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畢竟殺人護士的頭銜太過響亮,一百位病患死亡的真兇,正邀請大家和睦相處。

正當氣氛越來越煎熬時,富樫春突然打破了沉寂。

她咬碎了棒棒糖,皺起眉毛,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芳妮,微微上挑的語氣里充滿了挑釁:“哈?信任殺人犯?別開玩笑了。你可是親手殺了一百個人的兇手,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啊?”

其他玩家默不作聲,紛紛把目光強烈地投放在芳妮身上。

芳妮:“等、等一下……都說了我是無罪……”

富樫春:“別老是無罪、無罪的。無罪是因為取證不合法,你殺人的一舉一動可是被監控錄了個清清楚楚。要不是那個律師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你早就已經被掛在絞架上風乾了吧?”

芳妮:“可、可是……”

富樫春:“動手了沒?沒動手沒?你除了會強調法院的判決還會什麼?你就不會說‘不是我乾的’或者‘我沒有殺人’嗎?還是說你無法說出口?嗯?到底是怎麼樣?”

芳妮:“……”

芳妮深埋着頭,臉色變得很暗,身子微微顫抖。海文看見:她正咬牙切齒着,嘴角不停地下撇。但在富樫春接連不斷的質問中,芳妮只是保持沉默,一句辯解的話也沒有。

然後,柏恩用他充滿電音的聲音加入了話題。

“好啦好啦,富樫春小姐,停一停吧。這裡不是法庭,不是對芳妮小姐興師問罪的地方。現在是遊戲時間,同伴之間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互相生隙。而且……”

他伸出手,語氣非常平靜,也可能是缸中之腦的聲音設備本來就無法體現情緒的起伏;“我相信芳妮,我相信,芳妮是*無罪*的。”

芳妮抬起頭,表情似乎明朗了幾分,詫異地看着柏恩:“誒?”

富樫春:“你相信她無罪?理由呢?”

柏恩:“‘未經法庭審判,任何人不得被定為有罪。’芳妮有罪無罪,我們說了不算。既然法官宣判她無罪,那她就是無罪。除此以外,在場的各位都沒有審判一個嫌疑人的權利。”

富樫春:“哼,正確的廢話。”

柏恩:“嘛,我只是想說,芳妮過去怎樣並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近在眼前的遊戲。大家還是先和睦相處,遊戲還沒開局我們就互相攻擊,這樣怎麼也不妥。合則兩利,斗則兩傷。萬一在遊戲中有合作的餘地,我們還是不宜現在就撕破臉對不對?”

其他玩家並沒有說話,有的只是微微點頭。富樫靜子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拉扯了一下女兒的衣袖。

富樫春把雙手放到腦袋後頭,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說:“哼,既然如此,隨你們便吧。不過我先說好。這可不等於我就信任了芳妮,當然,也不意味着我會信任你們所有人。”

柏恩:“當然,畢竟在這樣的‘項目’里,信不信任都是有風險的下注,順從內心就好。還有人想發表意見嗎?現在就聯繫嚕咪醬怎麼樣?唔……看來各位都同意了,那麼,就由我來把嚕咪醬叫出來吧。”

海文撓了撓頭,心想:啊啊,這個叫柏恩的缸中之腦,居然不知不覺就掌握了話語權了?明明他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傢伙吧?說起來,如果黑澤艾麗卡這女人真的會什麼讀心術,不知道能不能對柏恩……

柏恩走到售票窗口邊上,海文這才注意到,櫃檯上有個大大的紅色按鈕。柏恩毫不猶豫地把按鈕摁下。

啵唧~

噔噔咚噔噔噔♪~

“哈嘍~第三島的各位,歡迎來到保羅TV!我是你們的主持人——嚕咪醬!各位終於聯繫嚕咪醬啦,嚕咪醬等了好久哦!那麼,今天的口號也依然是——全力以赴,為了出價最高的人!”

不出所料,售票窗口行的顯示屏一下子被點亮,銀幕上隨即出現了嚕咪醬粉嫩的形象。她一如既往地穿着輕飄飄的洋裙,手裡拿着話筒。海文只覺得這樣很浮誇,他搞不明白,這麼誇張的演出是如何在世界範圍內站上虛擬偶像的巔峰寶座的。

嚕咪醬微笑着,視線飛快地在大廳里的玩家之間掃蕩了一遍。

“嗯!玩家們似乎都到齊了呢,嚕咪醬很滿意!既然大家也和嚕咪醬一樣迫不及待小鹿亂撞,那麼嚕咪醬馬上就公布本輪的遊戲規則!不過在公布遊戲規則之前,嚕咪醬有一番話不吐不快——”

嚕咪醬作(也可能是裝)出了一副苦惱的樣子。

“經過【三生三死輪盤賭】的教學關,想畢各位都已經對遊戲上手了吧?你們一定很高興自己能活過第一輪,可嚕咪醬就慘啦!太糟糕了……真的是太糟糕!唔嗯嗯嗯嗯嗯——金主爸爸們生氣啦!各位,這真的太不妙了!明明人家是想借‘輪盤賭’處決掉至少一半的玩家的說,可最後只死掉四分之一還不到!這可太糟糕了!該說你們是太優秀呢?還是太差勁呢?要知道,如果不把自相殘殺的氣氛炒熱,金主爸爸們就會撤資!撤資的話……保羅醫藥——大危機!”

“聽好了,大家,嚕咪醬在這裡提個醒:保羅醫藥的危機就是在場各位的危機!如果金主爸爸們真的撤資了,保羅醫藥可能就沒錢給各位提供飲食起居,甚至連最終大獎都發不出了!大家就白忙活一場了,嗚嗚嗚……這可不妙!”

“總之,金主爸爸們想看到血,看到各位自相殘殺!嚕咪醬已經注意到,一些別有用心的玩家在相互協作,結成共同利益的同盟。現在,嚕咪醬必須表明立場——任何互幫互助的行為,都是有悖於項目精神的,是有違背金主爸爸們的期望的!在這個【互扯後腿】的遊戲里,只有死亡、死亡、死亡才能讓金主爸爸們高興!所以別急着建立同盟啦,趕緊去死一死啦!這樣就會有更多的錢!錢!錢!”

“現在,各位,為了讓大家深刻認識到我們保羅醫藥和金主爸爸們的立場,嚕咪醬在此公布新一輪的遊戲!其主題為——【團結互助的孤島求生】!客運中心的各位,正如主題所表達的,你們現在身在大洋上的一座孤島上,而島上只有你們幾個人。”

只有我們幾個?

海文環視四周,默默思考:

富樫春、富樫靜子、芳妮、黑澤艾麗卡——四位女性。

春和靜子顯然是一對母女,她們特殊的身份關係就註定了她們天然成為無法挑撥的聯盟。與其中一人生隙就是與另一人生隙……大概如此。

芳妮是……殺人護士……暫且。她一直強調自己是“無罪”的,但從來沒說過自己動沒動過手。她果然真的是殺人犯嗎?兩年過去了,她還是以前那個兇犯嗎?

至於黑澤艾麗卡,唔,自稱陪酒小姐。大概是謊言吧?這個女人謎團重重,實在無法摸清,姑且只能放着不管,但要注意她可能會“讀心術”。

維托、英格姆、海文自己——三位男性。

從外表上看,維托只是個壯漢。他自稱是個普通的健身教練,這倒與他的外表相符。但事實會像他說的那樣簡單么?他會不會撒謊?英格姆就隱瞞了自己曾當過玫瑰幫。維托呢?畢竟,凡是“項目”的志願者,一定背負了什麼不可為人所說的秘密……

柏恩——缸中之腦。最最不可思議,無法分析的傢伙。一個鮮活的大腦被裝在了玻璃缸里,玻璃缸又被安在了機器人身上,根本無法從體型、表情、聲音判斷和分析他的情緒和想法。他是人還是機器?他的內心和他表現得一樣善良,把所有人都當同伴,只想和大家和睦相處么?

總共八個人。那麼,八個人的荒島求生么?

“規則很簡單,各位聽好,你們儘可能地在這座島上活下去就行啦!只要活過兩個星期就好,兩個星期之後,嚕咪醬會派人來接你們離開。到時候,持有遊戲幣最少的玩家將接受真心話大冒險的懲罰,所以,弱者就好好努力吧!”

“當然,如果有玩家無法忍受一個星期那麼久,那麼嚕咪醬會提供一個好的捷徑哦~那就是——殺人!殺人殺人殺人!殺人太棒了,只要看到殺人,金主爸爸們就會源源不斷地砸錢,財富滾滾來!所以,為了鼓勵各位朝這個目標前進,【團結互助的荒島求生】有一個重要規則,那就是——凡是殺人兇手,在遊戲結束時都能獲得取得死者的所有遊戲幣!所·有·游·戲·幣!這樣就不怕懲罰了對不對?而且,一旦檢測到存活人數不滿六人,遊戲就會立刻結束,這樣即便殺了人,也不會夜長夢多,擔心被人揪出來了對不對?”

“以上,就是遊戲規則啦!”

海文在心中默默地總結一下嚕咪醬的規則:

1. 玩家們在孤島上生存。

2. 一個星期以後,遊戲結束,嚕咪醬會派人接玩家離開。

3. 鼓勵殺人。殺人者在遊戲結束后可以獲得死者的所有遊戲幣。

4. 存活人數不滿6人時,遊戲立刻結束。

5. 遊戲結束后,遊戲幣最少的玩家會被懲罰——真心話or大冒險。

原來如此。這不是比之前【三生三死的輪盤賭】要簡單很多嘛!也不用玩什麼複雜討厭的概率計算了。即便輸了,選大冒險就行了,畢竟*那個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艾米知道的。

很好。那現在最後的問題就是,孤島上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海文抬起目光,望向屏幕上的嚕咪醬。

“那麼,現在,遊戲開始——雖然嚕咪醬很想這麼說,但在那之前,嚕咪醬有個寶貝必須送給各位呢~”

有個寶貝?

海文還沒來得及困惑,一陣刺骨的寒冰猛地從背後竄上脊樑,然後又飛快地蔓延至身體里每一寸細胞,像是被人扔到冰窟里一般。

寒冷的痛苦像刀片一樣切割着海文的神經,他疼地想哇哇大叫,卻又被一股強烈地窒息感扼住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

怎、怎麼回事?!

在極度冰冷與窒息中,海文的意識一點點融化,思維在腦海熱烈地旋轉着,卻依然無法理清現狀。

然後,海文的身體失去了力量,他只能無力地倒在地上,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