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機械單調的鈴聲在耳邊響起，陽光明亮地從窗外揮灑進室內，塗抹在潔白柔軟的被褥上。半夢半醒中，艾米伸出她纖細白嫩手，輕輕摁下床邊的鬧鐘。
“哈——欠——”
嬌小的拳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少女打了個哈欠，極不情願地從床上起身。鬧鐘的時針指向七點，距離晨檢還有幾分鐘。
現在是無所事事的時間，她輕取下床頭花瓶里的一根人造玫瑰，花瓣上還掛着少許晶瑩的晨露，玫瑰在空氣中散發著沁人的芳香。她把玫瑰拿在手裡，小心翼翼地旋轉，悉心觀察着花瓣和根莖上的紋路：和往日並沒有什麼差別——理所當然的。
人造玫瑰的保質期長達一萬年，其蘊含的化學物質很難處理，是市政府非常頭疼的垃圾。
柔嫩的花瓣在陽光下盡情綻放着嬌艷欲滴的鮮紅，這讓艾米心中泛起一絲憂鬱和不滿，她心想：哼，人造的東西就是虛偽。瞧這些玫瑰，永遠都這麼一成不變、漂亮、香甜……簡直就跟歲月不曾流逝似的，糊弄人的贗品！
明明萬物終有一死……大家都是……
唰地一下，門開了，艾米珍惜地把玫瑰放回花瓶中。門外進來一個機器護士，端着盆熱水和毛巾。
護士穿着粉色俏麗的護士服，勉強能給她堅硬冰冷的金屬外殼染上一抹難得的可愛。根據法令，醫用機器人被允許安裝情感擬真模塊，這有助於慰藉患者的心靈、助他們早日康復；但不允許被製造成外形擬真的仿生人款式，這能讓患者和醫院都能省去不少麻煩。
即便如此，每年愛上機器護士的病患仍在源源不斷地增多。
護士坐在床邊，寵溺地摸了摸艾米的腦袋，用電子合成的女聲溫柔地說：“親愛的，早上好。今天左眼感覺怎麼樣？還會掉幀嗎？”
艾米十分溫順地在護士掌心蹭了蹭，這是她對信任對象慣用的表達方法。她眨了眨眼，說：“感覺……感覺正常。沒有掉幀了。”
“好，那開始晨檢了哦。”
人類和機器便開始了新一天的日常。
機器護士幫艾米洗了把臉，餵了兩顆糖果算是早餐。她仔細檢查了一番艾米的義眼，確認真的沒問題后，她解開少女的衣扣，給雙手升溫加熱，伸進衣服里去，輕柔地撫摸着少女嬌嫩光滑的肌膚。
一陣酥酥熱熱的觸感傳來，艾米本能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又放鬆下來——這只是常規的體檢而已，沒什麼好奇怪或害羞的。醫療檢查難免會有身體接觸，自從機器護士被大規模應用后，醫院就再沒接到任何一例關於性騷擾的控訴。
而且……這種檢查真的很舒服。
護士的雙眼閃爍起一陣藍光，隨後把手從衣服里抽了出來——檢查結束了，她採集完了足夠的信息，整個過程不足一分鐘。
“好啦，”護士幫艾米系好扣子，愉快地說，“今天的情況也很穩定。要加油哦，明天會有一次常規手術。”
“嗯！”
護士開始換輸液瓶，艾米把目光狐疑地放在護士身上，輕聲詢問：“媽媽？”
“嗯？怎麼了親愛的？”
“海文回消息給我了嗎？”
“有哦，要我幫你讀嗎？”
“要！要！”艾米雙眼（嚴格來說是左眼）興奮地放光。
護士換完輸液瓶，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她看着艾米，雙眼閃過一陣藍光，合成的女聲緩緩說道：
“親愛的艾米，很抱歉上次與你不辭而別。情勢緊急，爸爸被社長派到很遠很遠的國外去工作了。請放心，那邊很安全，外國人都很友好，工作環境也很舒適，只是每天跑腿會累一些，但早就習慣了。
爸爸將掙到一大筆錢，一大筆！那是多少錢？等我回國后，我們會過上好日子。我的意思是：以後再也不用為房租和醫療費擔心了。不僅如此，我們會換去新的公寓，等你出院就讓你接受更好的教育，穿新款的衣服。不再是D級，不用天天吃合成食物，是不是很棒？
我會帶你去吃海鮮，帶你去遊樂園玩，每天不用再摁着計算器用水用電，你會擁有自己的房間，我會給你買很多布娃娃。
我會給你買一束真的玫瑰。
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寶貝。美好的未來是確定無疑的，只要你能乖乖地聽醫生還有護士們的話，乖乖接受治療，耐心等爸爸回來。
愛你的父親，海文。”
機器人輕輕念完最後一個字，眼中藍色的光芒停止了閃爍。她輕輕拉起艾米的手，詢問：“怎麼樣？要幫你給他回信嗎？”
“海文……去國外了？”艾米目瞪口呆，護士訴說的一切如一道晴天霹靂，令她實在難以接受。
最最重要的依賴，竟在自己生病時遠赴異國他鄉。
“下次探病日，海文還會來嗎？”
“大概不會了。”
少女無奈失落地把目光垂落帶被褥上，雙手不安地擺弄着大拇指：“那……讓他安心工作吧，希望他能早點回來。信就不給他寫了，打擾他工作……不好。”
“好孩子。”機器人輕輕地捏了捏艾米楚楚可憐的小鼻子，“親愛的，別太沮喪，有我呢。告訴你一件好事吧，今天難得有客人來看望你。”
艾米抬起頭：“客人？”
“是啊，應該要來了。”
機器人話音剛落，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打開了門，是安德森大夫。他和過去一樣肥胖，一個人就能把房門堵住，頭頂光禿禿的，右手的義肢呵護得完好如新。
安德森滿面紅光，看起來很是快活，像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他熱情洋溢地向少女打招呼：“艾米！”
“安德森大夫？”艾米有些不解。
“艾米，我給你帶了個驚喜，今天可有個不得了的人物來看你來咯！”
安德森趕緊讓開了房門的通路，門口隨即出現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艾米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一切，甚至以為那是義眼故障而在腦內產生了幻覺。她揉了揉眼睛，確認眼見為實后，心底湧起一股驚喜。
噔噔咚噔噔噔♪~
歡快的音樂在病房裡響起。
“嚕咪醬！”艾米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而且……是、是真的！哇！”
嚕咪醬——全球最高人氣的虛擬偶像，於前段時間剛剛擁有了一台1：1還原形象的機器人，似乎已不再虛擬。她站在門口，並沒有立刻回應少女的歡呼。
她今天穿的不是以往那樣粉嫩的洋裙，而是一身性感的護士服，當然雙馬尾還是一如既往地誇張。頭頂懸浮着一枚小小的金屬圓球——那是高端先進的漂浮式攝像頭。嚕咪醬正在元氣滿滿地對那個攝像頭說話。
“哈嘍~世界各地的主人們，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大家好！嚕咪醬開播咯——好久不見啦大家！這裡是嚕咪醬！請多多訂閱嚕咪醬的頻道，拜託拜託，每月將抽取五百名幸運粉絲獲得嚕咪醬的私照哦~那麼，按照預告，今天是給投資人打工的日子。嚕咪醬來探訪保羅醫藥的病患。”
嚕咪醬走進病房，在病床邊坐下，親密地挽過艾米瘦削的肩膀，就像抱住一隻初生的小貓。艾米立刻感受到嚕咪醬身體的冰涼。
“小傢伙，給世界各地的三億主人們打個招呼吧！”
“誒……誒？！三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她看見懸浮式攝像頭正閃爍着淡淡的藍光，小聲地說：“哈……哈嘍……”
“哎呀，你怎麼這麼可愛呀！”嚕咪醬用力抱了抱艾米，在少女身上蹭了蹭，“你叫什麼名字？給大傢伙做個自我介紹吧~”
“我、我叫艾米……今年……十二歲、D級。”
“嗯嗯。小艾米，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還，還好啦。已經習慣了……”
“主人們，看見了嗎？在保羅醫藥，患者們會被細緻體貼地照顧，醫療環境舒適又安全，患者們住在醫院裡，就像家裡一樣溫馨。吶，小艾米，今天讓嚕咪醬來扮演一次護士姐姐，好嗎？”
“好……”艾米怯生生地說。
徵得艾米的同意后，嚕咪醬的身體更加貼緊了少女，她在少女耳邊柔聲細語：“不要動彈……要乖乖聽護士姐姐的話哦~”
嚕咪醬給自己的雙手加熱，順着衣服扣子之間的縫隙伸了進去。
誒？！
攝像頭閃爍着藍光，艾米的身體接觸到嚕咪醬溫暖的雙手。雙手緩緩攀上，少女的肌膚感受到一陣酥麻。腦海里一片空白，她完全愣住了，一時不知所措、手腳動彈不得，但身體還在本能地發顫。
三億人在看……
不到五秒鐘，嚕咪醬立刻把手從衣服里抽了出來，笑眯眯地對攝像頭說：“好啦~主人們，這就是機器護士們的體檢方法。只要雙手在患者身體上觸碰一會兒，就能採集到足夠的信息。怎麼樣，是不是很先進？很想體驗一下？保羅醫藥正在一天天改變我們的生活，醫療服務的質量會越來越高……”
艾米看着攝像頭，不知怎的，忽然潸然淚下。
“艾米！你怎麼了艾米……等等……主人們，下面是廣告時間~”
病房裡響起了少女細微的啜泣聲。
嚕咪醬憐愛地伸出手，拇指輕輕撫平少女的眼淚：“嗚嗚……怎麼了，小艾米？你在難過什麼？是因為病痛嗎？”
“嗚……抱、抱歉，我只是……”
“好啦好啦，別哭了。聽護士姐姐的話，好嗎？”嚕咪醬一點一點湊近艾米，雙手輕輕托着艾米的下巴。少女眼前，嚕咪醬的五官在一點點放大。
嚕咪醬的語氣緩慢又溫柔：“小艾米，乖乖聽醫生護士們的話。要乖哦……乖乖接受治療……好孩子……”
滋滋滋——
嚕咪醬的雙手釋放出一陣猛烈的電流，少女還未來得及感受到疼痛，意識便墮入黑暗。
“研發部，受到數據了沒？就是她了……你們，把她轉移過去，她會成為保羅財閥的未來。”
密集的腳步聲。
“好，現在讓我們重新再來。三——二——一——開始！”
噔噔咚噔噔噔♪
“哈嘍~世界各地的主人們，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快關注加訂閱嚕咪醬的頻道，每月會隨機抽取五百位幸運觀眾得到嚕咪醬的私照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