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有個男人好像偷了你什麼東西。你……不檢查檢查嗎?”

格魯迪停下腳步,舔了舔乾燥的嘴角,睜大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盯着英格姆剛硬冷峻的面容,如伺機待發的蝮蛇一邊盤起身子,一邊探測着獵物身上的每一寸細節。

周圍掠動的人群與光影變得有些恍惚,英格姆看着那雙毛骨悚然的眼睛,也看到了格魯迪暗藏的毒牙。他早就知道:在舊城區,被格魯迪盯上的人大都沒什麼好下場。

“有小偷?”他故作驚訝,裝模作樣地摸索起自己的衣服口袋,一個又一個仔細地摸索,哪怕口袋裡本就空空如也,“沒丟東西啊?”

“你找啥呢,我指的當然是褲子口袋啊。喂喂,玫瑰幫的幹部啥時候這麼遲鈍了?”

格魯迪伸手去掏英格姆的褲兜,被英格姆一把抓住手腕。

“請別碰我……我自己找就是。”

兩人短暫地沉默了一陣,格魯迪歪了歪頭:“行。”

英格姆埋頭翻找口袋,像是在大海里撈一根針。格魯迪冷眼旁觀,直到英格姆再度抬起頭說:“我東西都在,你是不是看錯了?”

“哈?看錯?我?”格魯迪的語氣里滿是懷疑,“你在說什麼呢?你明明看見有人掏了你的牌……”

……

“誒?格魯迪?你說格魯迪嗎?”英格姆緊繃著面孔,眼睛睜得很大,語調里透着淡淡的不安,“是不是個灰色的傢伙?”

怎麼回事?

英格姆的反應出乎海文意料——他本就不認識什麼格魯迪,只是遵循着尋找“一手好牌的作弊者”的原則在人群里探索,隨後恰到好處地發現了這個引人注目的傢伙罷了。

“要說‘灰色’的話……是有那麼點意思。你認識他?熟人?”

英格姆眉毛緊鎖,目光垂落到地面,似在思索,又像是在平復心情。他沉吟了一會兒,再度開口:“認識是認識……我不反對選格魯迪下手,但這傢伙不好對付。海文先生,你的計劃需要稍作修改——我必須先取得他的信任。”

英格姆的話語讓海文有些猶豫:取得信任?一手好牌還不夠取得信任嗎?雖說在情報不足時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但具體該如何……

見海文沉默不語,英格姆又補充道:“請相信我,格魯迪是個沒有十足勝算就不會下注的男人,極容易被打草驚蛇,然後逃之夭夭。我們也要相應地準備萬全之策。”

“那就給他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讓給他十成勝算。”

……

“什麼牌被偷了?明明都在。”

英格姆一臉茫然地從褲兜里掏出牌。

“拿來給我!”

“誒、你——”

格魯迪粗魯地抓過牌,一張張平展開:

【生】【生】【生】【生】【死】【死】

他變得非常困惑,盯着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端倪。英格姆用無辜的語氣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嗯……東西確實沒丟,不過你也得小心點。多個心眼總不是壞事。”格魯迪撇了撇嘴角,正想把塞回英格姆手裡。出人意料的是,英格姆並沒有接受。他只是皺着眉頭,用擔憂的目光看着格魯迪。

“格魯迪先生……您是在懷疑我?”

格魯迪神態自若,隨口應付:“懷疑什麼?沒有啊。”

“如果您擔心我會搞什麼小動作的話,請您*代為保管*這六張牌吧。”

“什麼?”格魯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英格姆放慢語速,用堅定的語氣口齒清晰地說:“格魯迪先生——您可以先拿着這六張牌,全當是*代我保管*。我是個粗心大意的傢伙,防不住什麼所謂的小偷,丟了什麼東西也發現不了,放在您身上一定比我這安全得多。請上桌后再必把這些牌還給我,我想用我的牌堂堂正正地與您一戰。”

他停頓了一下,再度開口:“格魯迪先生雖不是玫瑰幫的前輩,但也一直是幫派無法割捨的盟友。我作為一個後輩與您打交道這麼多年,第一次有機會與您交鋒。我很榮幸。”

“啊啊,嘛……咳咳,”英格姆的發言讓格魯迪感到一絲尷尬,他連忙用咳嗽化解,“還是英格姆老弟懂事,比幫里那群不識禮數的廢物們明白多了。你說得對。那這幾張牌我就幫你管一管。”

格魯迪收下牌后,帶着英格姆在賭場里走來走去,像是在精心挑選合適的賭桌——哪怕所有賭桌看上去都千篇一律。

故弄玄虛?多此一舉?

英格姆默默跟在格魯迪後頭,他非常了解:格魯迪比白天的吸血鬼還膽小,會採取一切累贅到不可思議的行動來尋求一點點心理慰藉。這也是格魯迪的高明之處。飄忽不定、狡兔三窟、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是他賴以生存的法則,若非如此,他早就喪命於舊城區血腥殘酷的街頭鬥爭中了。

兩人兜了好久,一路上再也沒有“小偷”出現。

“就是這了。”格魯迪忽然停下腳步,用他乾枯細長的手指指了指旁邊的賭桌。

英格姆用目光掃蕩四周:他們位於賭場的中央區域,光線很明亮,人們來來往往,人群密集又熱鬧。他點了點頭說:“好,就這裡吧。”

“祝你好運。”毒蛇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把卡牌交還到英格姆手中。英格姆低頭檢查:4【生】2【死】一張不少。他突然懷疑起來,當格魯迪問自己:“竊取卡牌”屬不屬於【交換】所允許的情形時,格魯迪是不是真有偷竊的打算?

不過這些也無關緊要了。

“格魯迪先生,請賜教。”

格魯迪不言不語。

兩人在賭桌兩側各自坐下。

“098號-格魯迪先生、744號-英格姆先生,是否確認開始【對決】?【對決】一旦開始,禁止中途棄權,否則將接受嚴厲的懲戒。”

“確認。”

“確認。”

“那麼,祝兩位好運,無論進展如何,請堅持到最後一刻。”

英格姆瞄了眼遠方的大屏幕——格魯迪已經完成了4次對決,而他的手牌仍是4【生】2【死】。沒記錯的話,他剛從一個女孩手中贏下一張【生】牌。作為一個作弊者,這樣的戰績稱不上出眾。

時機差不多了,海文先生……

“那麼,英格姆老弟,我選擇——”

“喲,英格姆,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跑這來了?”

海文艱難地擠過人群,從周圍密集的人群里鑽了出來,走到英格姆身邊。為了跟上英格姆和格魯迪,他費了好一番勁,差點跟丟。

“是你!”格魯迪瞪大了眼。

“我?你在說我?我們認識嗎?”海文聳了聳肩,沒有理睬格魯迪,朝英格姆伸出手,“好了,按照約定,把牌還我。”

“當然,我等了好久了。”英格姆把手牌交付到海文手中,4【生】2【死】一張不少。海文確認無誤后,匆匆離去,再一次消失於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

“英格姆,你在做什麼!”格魯迪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麼要給他牌?!你他媽在搞什麼鬼!”

“什麼?你說剛才的牌嗎?哦哦,那個啊……”英格姆不緊不慢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新牌,“剛剛是牌的主人,我之前一直在替他*代管*那六張牌。”

“什麼?”

代管?

格魯迪一時無法理解,又在剎那間恍然大悟。他憤怒地拽過英格姆的衣襟,咬牙切齒:“英格姆……媽的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騙老子!”

“格魯迪先生,你誤會了,我從沒騙過您。”英格姆語調平和,他用堅硬冰冷的右手(義肢)握住格魯迪的手腕,“我說過,您可以拿着*那六張牌*,我會用*我的牌*與您堂堂正正地一戰。”

英格姆用左手一張張把卡牌在桌面上排開。

【死】【死】【死】【死】【死】【死】

“混賬東西……”格魯迪額上青筋暴起,他現在一隻手被英格姆用義肢握着,便將另一隻手悄悄放到背後。

他摸到了自己藏刀片的口袋……

“格魯迪先生,請您冷靜。”一隻纖細又冰冷的手突然攀上了他的肩膀,格魯迪嚇了一跳,原來是主持裁判的荷官。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格魯迪,失神的雙眸如一潭漆黑冷酷的死水,但目的非常明了,摁着的手裡施加了幾分不容拒絕的力量。

嘖……保羅醫藥,該死的機器人。

格魯迪在心中罵罵咧咧了一頓,他當然沒膽量和“項目”的主辦方叫板,尤其是在有前車之鑒的先例下。

“啊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來【對決】吧,你要的堂堂正正地【對決】。當年的小子真是長大了,骨頭硬了,會算計了,媽的。”

格魯迪大聲嚷嚷着,不再拽住英格姆的衣襟,英格姆和荷官隨即鬆開了手。格魯迪便沒好氣地坐回椅子。

荷官看了眼格魯迪,又看了眼英格姆,兩人確實停止了爭鬥。她便開口說道:“那麼,兩位玩家請繼續對決。”

“格魯迪先生,對不住了。那麼,請給我第三張牌。”

英格姆依規則規定的那樣,把手牌平展開拿在手裡,金色的左輪手槍向著格魯迪——雖然他現在一手的【死】,這麼做並無意義。

格魯迪哼了哼鼻子,沒有搭理他,目光在周圍的人群里四處漂移。燈光之下,玩家們來來往往、匆匆經過,無人在賭桌旁停留,也無人對他們的【對決】感興趣。

見對手遲遲不下決定,英格姆催促道:“格魯迪先生,該你了。”

“閉嘴!”格魯迪臉上陰雲密布,強烈的語氣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他開始不停地東張西望,時不時抬起下巴翹首以盼,活像只丟了寶寶的鵝媽媽。

英格姆再次催促:“格魯迪先生……我們的【對決】?”

“你他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給老子閉嘴!”

“可是啊,格魯迪先生……”英格姆語調平和波瀾不驚,他用滿是仇恨與殺意的目光冰冷地落在格魯迪焦躁不安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您的朋友,已經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