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找不到詞彙去形容眼前的景象,遊刃有餘?摧枯拉朽?不,都不對,這是一場盛宴,一出獨角戲。

那些暴徒甚至連對手都稱不上,單純只是男人用來施展身手的工具。

衝突是對方率先發起的,這些暴徒看樣子經受過一點培訓,懂得鉗形包抄,先從兩翼將男人徹底包圍。而安格這邊,由於他和寧子分開卡住了三人寬的道路,所以這些人只敢緩慢上前,沒有發動攻擊。

雙方緊張對峙,就在這時,安格聽到身後傳來了兩聲吼叫。

那是為了給自己以及同伴壯膽的聲音,單純扯開嗓子的用力嘶吼。偏過頭,用視線的餘光,安格勉強能看見兩名暴徒同時從兩翼朝男人發起攻擊。

可是男人是那麼自信,浪蕩的笑容未曾消失,他從容不迫地低身避開打來的棍棒,拐杖如游蛇般環繞身體,從低段掃到了兩名暴徒的小腿。

只聽痛苦呻吟發出,兩位男性青年單膝跪地。

接着,以單手握住拐杖末端,如同使劍一般刺出三道迅芒,分別擊中前方三人的咽喉、心口、睾丸。

(好快!)

三道接連的慘叫響起,安格還想細看,然而自己和寧子所面對的敵人也近至眼前,不能分心。

應該是錯估了實力,沖向安格的有兩人,寧子則只需要面對一人;於是毫不意外的,寧子親巧地彈開襲來的曲棍球棍,用刀背猛擊其頸動脈竇造成昏厥。

相比之下,安格這邊就要難堪得多,他使用的匕首沒有刀背可言,加上同時面對兩人,所以在架開瞄準自己太陽穴和腹部的棒球棍后,他沒能發起有效反擊。

如果面對是失心者還好,一但對手是人類時,安格就會有些遲疑,即便明知有些招式不會置人於死地,他也不敢妄施。

開啟【事象回溯】,將敵人的攻擊預判並招架,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你遲早要捨棄這份心慈手軟的。”

好像有誰說了這麼一句,下一刻,男人的身影藉助左側的牆面跳出。寬大的灰黑袍子被阻擋的空氣灌出沉悶的呼呼風聲,拐杖命中安格前方二人的面門,他們慘叫一聲,捂住鼻子急忙往後爬。

這留出來的空間,便也成了男人落地的地點。且不知為何,一看到他,原本氣勢洶洶的暴徒們全都止不住地退縮。

接着,從身後傳來的痛呻給出了答案。

只是安格和寧子和敵人過上兩招的時間,男人就將半數暴徒全部打翻在地。不過,受傷的部位大多是小腿、肋骨、咽喉、生殖器這樣的部位,只是讓他們因劇痛而短時間失去戰鬥能力,幾乎無人因此失去意識。

“喂,”男人舞動着拐杖,空氣震蕩聲清晰可聞,“搞定我之前,不要對這兩個小孩子起心思哦。”

畏懼在暴徒之間蔓延,不比正規部隊的他們本就士氣低下,現在預見大叔這樣深不可測的人,更是害怕槍打出頭鳥,一個個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喂,你們怕個啥?要是這點事都搞不定,下次就別找我拿錢了!”

能聽到原本無力再戰的暴徒們正在重整,安格不動聲色地找到了發號施令的頭領,暗自將其形態特徵記下。

“大叔,那個人……”

“我懂,別把他放跑了是吧?”

沒有回頭,男人用不會被暴徒聽到的音量應答。然後他面朝著人群,一步步前壓。

(大叔,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格從戰鬥開始時便已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只能從怪異的服裝和濃重的口音上推斷他並非西維爾公民。

在事象回溯所構建的信息空間中,關於男人的存在一開始籠罩着濃厚的霧氣;而且,當霧氣消散時,所反映的信息卻顯示他的身體一切正常,甚至包括曾給安格看過的那隻右手。

(那裡不應該是一隻機械臂嗎?怎麼回事?)

很難想象男人究竟是以怎樣一種眼神、怎樣一種態勢去戰鬥;但是,不斷退縮着陣線的暴徒們,卻切切實實地將面對這份神態的恐懼傳遞給了安格。

他們的身體正在顫抖,連手中的武器都把握不住;他們的眼球不斷晃動,連男人的身影都無法鎖定;他的呼吸已然紊亂,連身體之所需都難以滿足。

終於,在這份恐懼抵達頂點的瞬間,崩潰的暴徒們毫無紀律地發起衝鋒。

從氣體的流動上發現了男人正在深吸氣的事實,他收回拐杖擺出拔刀的態勢,那副背影,彷彿在對安格說:“看好了,小子!”

下一刻,時空撕裂。

並非在誇大事實,因為和寧子離得很近,安格的事象回溯得以加強,勉強覆蓋了大叔所在的空間。

以事象回溯這強大的信息收集能力,本不可能漏掉哪怕任何一個動作——然而事實就是,安格漏掉了最重要的,男人“拔刀”的瞬間。

信息空間中有拔刀前和拔刀結束兩個點的記錄,卻唯獨缺失了那攻擊的瞬間。

沖在最前的兩人同時倒下,接着,男人獨自殺進人堆中。

(怎麼可能?)

這是安格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本應記錄萬物的【事象回溯】,竟然也會有無法記錄的存在嗎?

還想再看一次,再確認一次那宛如奇迹的一擊。但是……男人卻再也沒有施展。

原先被大叔擊倒的暴徒們已經重新集結,朝安格和寧子攻來。可正當雙方即將發生衝突時,男人又一個箭步繞行到兩人前方,藉助身體慣性揮出拐杖。

這是一種雇傭兵常用於保護雇傭者的劍術,由於會在多個方向間交替位置,所以有必要利用慣性使擴大每一次的攻擊範圍,從而阻擋敵人前進的腳步。

那在事象回溯中留下迅捷閃耀的動作,每一個都是恰到好處,既阻攔了暴徒,又達成了傷敵的目的。

伴隨着拐杖擊中人體的悶聲,慘叫聲在巷道中不斷響起。無力再戰的暴徒在地上扭曲着身體,捂住受傷的位置不斷呻吟。

根據敵人的數量、密度、站位、動作、反應,調整自己的用力與角度,在拐杖揮出之時,其結果便已經註定了。

之前也曾說安格與魏子羨的技巧是靈活多變的,但比起這名男人,卻是不止一提。安格等人的靈活多變,其實就是將學來的技巧在不同的情況下切換使用,但男人不同……。他的招式已經不受任何約束,只是順從着內心,在最合適的時間、最精妙的角度,打出完美的一擊。

在他的世界中,攻擊的手段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次攻擊所能達到的效果。

對,哪怕不用拐杖,改用拳頭也是可以的,對吧?

驟然停下的腳步,身體跟隨慣性繞動,帶動力量一拳命中眼前暴徒的鼻樑。

鮮血飛濺,伴着兩顆門牙。男人笑着,拉住那人的手,用抵住腋窩的側踢使其脫臼,接着便是兩段連續旋踢,將靠近自己的兩人踢開。

“來啊,別怕嘛。”

面對畏畏縮縮的暴徒,男人無聊地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挑釁到。

可是,無論他怎麼說,剩下的暴徒們就是不敢再前進一步。之前喊話的頭領見勢不妙立刻準備開溜,然而,他的動作又怎麼瞞得住大叔和安格呢?

瞄準頭領,男人將拐杖當做短投矛擲出。只聽一道沉悶的痛呼,目標即刻倒地。

一見領頭人失去意識,剩下的暴徒當場作鳥獸散。好在要打探情報的話一人足矣,加上安格又不是警務人員,所以不打算進行追捕。

“哎呀,好久沒這麼活動過了。”男人撿起自己的拐杖,像是拎着袋垃圾一樣把暴徒的頭領丟掉安格面前。“我用的力道不重,過兩分鐘就醒了,到時候你們怎麼問都可以。”

“誒?你這是要去哪?”

“玩兒啊!”按之前安格回答自己的方法,男人浪蕩地笑着回應:“夜晚才剛開始,我還有好多地方沒享受呢。”

說完,只揮揮手告別,男人灰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巷道末尾的燈光后。安格回過頭,伸手摘掉了暴徒頭領的口罩。

(呼吸平穩,沒有大礙,幫他醒一醒好了。)

按照從老師那裡所學的內容,本應先直接呼出一巴掌;但是,猶豫一陣后,安格沒有這麼做,反倒選擇將對方搖醒。

“別,別打我!”

醒過來的頭領第一反應是蜷縮身體躲藏,見此,安格竟下意識地打算安慰。這時,寧子將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輕輕搖頭。

“安格。”

(那些離開的暴徒很快就會找人過來,此刻不應心軟。竟然讓寧子提醒我,實在失態。)

收拾好心情,安格磨利了眼神,厲聲發話。

“給我過來!”提着衣領把人拉過來,又接著說:“今天你能不能用兩條腿走回去,取決於你自己,明白嗎?”

“明,明……明白。”

“嗯,我只有一個問題,誰派你們來的?”

暴徒很久沒說話,瞳孔放大的跡象表現出他的緊張;安格很好奇,在這西維爾中,究竟後面的人是什麼人,才能讓他如此動搖。

接着,對方的回答解開了疑惑,順便,還將安格狠狠嚇了一跳。

他的回答是……

“……是特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