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了玉手,在門把上遲疑了一下,但很快擰動了它,拉出了一個可供人進出的縫,她把自己的身體擠了進去,告別了外面的月色,她悄然關上了門。

  禮堂里有着空調,這對她掩飾自己有好處,只是別人走近她時會格外冷,就像掉進了一個大冰庫。

  人們沒有注意她,連站得最近的一個只顧喝酒的女人也沒有感覺到,彷彿她是空氣,但是若織進來后,她就不這麼想了。

  她裹緊了身上一件單薄的晚禮服,一面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着這個長發,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身上,但即刻她就轉移了目光,她就只當她也是一個被邀來的某個人的女兒,這次晚會上很多人把自己的孩子帶來了,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麼區別。

  若織在禮堂旁站定,打量着這個豪華的禮堂:天花板上有水晶燈,一排一排長長的餐桌上擺放着精美的食物。

  她不需要吃,但她很想嘗嘗它們的味道,那些她生前從沒吃過的食物,只是在電視上見過,母親不曾離叛時也沒有吃過。

  人們穿着顏色各異但十分高雅的禮服在每張餐桌上停留,說笑,談話聲“嗡嗡”一片。

  她沒有進入過任何的舞會,但她也不能去參加,她沒有一件好的衣服,現在,身着名牌的她,卻在禮堂中央出現了。

  “現在請左治夫人和左治小姐出場!大家歡迎!”禮堂中回蕩着這個聲音。

  人們把目光聚集在了那扇禁閉的門上,若織順着人們的目光望去,也注視着它。

  她要出來了?她心裡暗暗地想。

  心中的怒火忽然間燒得更旺了,她的皮膚經受着憤怒的烈火,左肩隱隱作痛,她抿緊了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現在不行,現在不行……

  她努力熄滅那股火,左肩的疼痛漸漸減輕了,她鎮定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還好,沒有人注意。

  人群中忽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一位身穿黑禮服,戴着白紗手套,戴着真鑽項鏈的女士手抱一個嬰兒,緩緩走下了樓梯,臉里眉里全是笑意,她手上的鑽戒,脖子上的鑽石,胸前的胸針都在閃閃發光。

  她走下了樓梯,面對着所有的人,朱紅的嘴唇輕啟:“歡迎大家抽空來參加,我十分榮幸,我也非常高興,今天是我的女兒真合滿月的宴會,請大家盡情地玩!”人群漸漸散開,那位女士開始一個餐桌一個餐桌地與人們談話。

  “雪野,難為你了。”恐怕只有西代才能看出她笑容背後藏着的無限憂鬱。

  這麼快就忘了我?若織頓時覺得眼睛前有一片模糊,用手一擦,是一滴冷了的水。

  眼前這位貴婦還是她的媽媽嗎?起碼還是那個她認識的媽媽嗎?反正若織也不是她的女兒了,起碼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女兒了。

  一對母女,一個在怨恨,一個在痛苦,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涯……

  雪野一點一點正向若織的餐桌靠近,可以聽到她與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說客套話了。

  左治真合?她受傷的目光掃到了她手中抱着的嬰兒,嬰兒在睡夢中。

  我的妹妹?她心裡顫動了一下,在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她好象小時候的她,她緋紅的臉頰,小巧的嘴唇,細細的淡眉,簡直跟以前的她,不!現在的她都很相似。

  雪野靠近了……

  若織正考慮要不要離開,但她的腳遲疑了一下,還是重重地坐了下來,總有一天會相遇的。

  “哦,多謝了,玩得開心……”雪野告別了最後一個客人,緩緩走到了若織的面前,由於離得較遠,她只能稍稍感受到她的寒氣而已。

  “小妹妹,別把空調開得這麼大,你會凍壞的。”她擔憂地提醒她,一邊伸出手來想要關掉她身後的一個小型空調。

  “阿姨別動,我喜歡這麼大。”看來沒有辦法了,她只好回答。

  “哦,可是你穿得這麼少。”她顯然感覺到了若織聲音里的寒冷,但她感覺到的不止是這些,她還感覺到了這個女孩雖然說話冷,但是聲調怎麼這麼像若織呢!可是一想到若織,她竭力裝出的笑容硬生生地被打破,她臉上露出了近似苦澀的憂鬱表情,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但這種表情在她臉上只停留了一秒鐘,就立刻被微笑替代了。

  “她很像一個人。”若織盡量將頭低下,同時讓長發遮住自己的臉,雪野只能看見她煽動的紅唇。

  “哦,是的,是的。”她馬上又被寒冷包圍,她及時反映過來,強裝笑臉道。

  “一個孤苦,寂寞的人,她無助,但是你沒有拯救她,她最後只能在凄涼中死去。”若織感到她自己的心居然在莫名其妙地痛,按理說,她應該永遠都不會心痛了,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愛着她的母親的嗎?由愛轉恨了嗎?

  雪野心裡一驚:她說得怎麼那麼像若織?!!她是若織嗎?不……不!若織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她抱着嬰兒的手大幅度地顫抖起來,臉上驚愕的表情馬上被憂鬱取代,她竭力抱住嬰兒,一邊把目光愛憐地轉到嬰兒身上,半抽噎地說:“啊!她的確像一個人,那個人已經離我很遠了。”是指我嗎?連你也認不出我了嗎?若織的心頓時被人重重地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