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騎手,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奔跑嗎?”

“並不。”

“那騎手的終點在哪裡?”

“離開馬背的那一刻,騎手就到達了終點。”

......

奔向落日餘暉中的背影,那才是一個悲情騎手真正的模樣罷。

“老玻利瓦爾馱不動兩個人啊,太重了!”

灰鬢斑點矮種馬拖着長長的尾音嘶吼到,生鏽的馬蹄鐵混雜着濕漉且新鮮的泥土,夾雜着一股淡淡的青草與雨水混合的味道,斑點馬身上背着儘是補丁的破帆布,鐵栓也早已是銹的不成模樣,馬背上除了這些,還有一位身披昏黑色斗篷的騎手。

差點忘了,這是匹會說話的老馬。

“僅此一個,再說廢話下個驛站就把你賣了。”

“下個驛站?下個驛站在哪裡?”

老馬繼續扯着嗓子嘶鳴着,似乎是在嘲笑馬背上的騎手罷。

“廢話真多。”

老玻利瓦爾,或許這就是老馬的名字吧,也許是從歐亨利的文章里偷跑出來的吧,但姑且不管這些,這可不是西部牛仔的世界。

沒有道路,只有一人高的成群成片的牧草,稍不留神就會竄出郊狼或者是什麼別的凶獸。也許正有幾雙眼睛盯着,用舌頭舔舐着自己的嘴唇罷。

老玻利瓦爾雖是風燭殘年,可仍是踏平了那鮮嫩多汁的牧草,硬生生的在翠綠的大地上劃開了一道甚微的裂縫。

起風了。

騎手的斗篷自上而下地擺動,能看出其風勢的大小。握着韁繩的手無暇去顧盼頭頂上的帽子,便隨風吹拂,琥珀色的長發,卻蒙上一層銀灰,那極不自然的光澤,就像是電鍍的高達一般,反射着異樣的光芒。

索性解開斗篷,任其飄搖。

“不是人啊啊啊啊啊!!!”

老玻利瓦爾回頭瞥了一眼,隨即便是大聲地嘶吼了出來,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

那是依存於機械之上的肉體,與其說是依存於機械之上,不如說是被機械吞噬的身體,齒輪和螺栓正慢慢地,替換着騎手身體上的所有血肉。

“是病,和你沒關係,去驛站。”

風停了。

老玻利瓦爾和騎手仍沒走出這片草原,也許有幾雙眼睛在盯着他們,垂涎欲滴的舔舐着舌頭和自己的前爪吧。那是【捕獵本能】,背對着便是目標。

“紮營,過夜。”

騎手的聲帶正在漸漸失去人類的特徵,也許這不是病,這是一種開脫罷。

取下破帆布,用鐵栓隨意的固定,因為找不到鎚子,騎手便直接用手將鐵栓敲進濕潤的泥土之中,絲毫沒有【痛覺】。

老玻利瓦爾吃着新鮮的牧草,滿腦子的不合時宜,是哪個馬場的小母馬又讓他如此了,亦或是稍微成熟一點的母馬,總之,滿腦子的不合時宜。

“進去。”

騎手指着漆黑的帳篷,玻利瓦爾便進來把地上的牧草吃光,隨後一人一馬便坐在泥土上,一言不發,靜默的等着天空完全沉寂下去。

“睡覺,別打鼾,不然宰了你。”

騎手瞧了一眼老玻利瓦爾,隨後便閉上了眼睛,那是不屑和嫌棄的眼神。畢竟,她曾經是天才般的騎手。

橫跨大陸的比賽,冠軍候補的身份,可那些都不在了,比賽進行到一半便被困在了永遠也出不去的小屋旁的道路上,一圈一圈的重複着。

“我公正的告訴你,只有在這裡把我殺死,你才能出去。”

“那就試試吧。”

明明子彈精準的命中了眼前的男人的頭部,可他卻毫髮無傷,彷彿就像沒有射出這發子彈一般。

隨後便被自己的子彈擊中了頭部,天才的騎手【確認死亡】。

屍體隨即從兩扇大門的夾縫中被拖走,僅不到六秒,拿着鐵球的男人殺死了小屋的主人,當然,之後發生的一切,與天才般的騎手沒有任何關係。

指尖觸碰到屍體,隨即兩具身體開始一同【毀減】,可並沒有發生預期之內的事情,意外的是,天才般的騎手出人意料的活了下來,那是【再次塑造】。

......

機械的身體似乎對大地的震動更加靈敏,舔舐着舌頭的敵人正躡着腳步,從四面八方靠近。殘餘不多的【意識】尚且還能支撐天才般的騎手。

“只要...【大腦】不是齒輪就好了。”

自言自語道,鮮血染紅了地面,內臟什麼的散落在地上,那是被替換的【零件】。

老玻利瓦爾睡得深沉,夜靜的可怕。

拔槍,走出帳篷。

帳篷的帘布遮擋了僅有的視線。

獵手們撲空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匹肉質發酸的老馬,那是憎惡又貪婪又可恨的眼神。

老馬在熟睡。

飢餓到眼紅的獵手們仍是動了殺心,打算就地解決眼前的骨瘦如柴的老馬,待確認了周圍確實沒有人跡之後,沒有人性的兇手們,進入了帳篷。

帳篷的帘布被染紅了。

老馬仍在熟睡。

地上散落着幾枚彈殼,卻沒有屍體。

天亮了。

“老玻利瓦爾馱不動兩個人啊啊啊啊啊阿!!!”

收拾好行囊之後,便又開始了一天的路程。

“別廢話,去驛站。”

......

所謂騎手,便從來不會停止奔波,那是在尋找心中的驛站,可這樣的騎手,還能夠擁有意志與覺悟嗎。。。。。。

也許這就是騎手本身所能夠定義的範圍了吧...

...

取代牧草的是涓涓溪流指向的遠方,牧草原夜晚的凶獸的肉體已經所剩無幾了。【齒輪】再一次開始替代騎手的肉體。

“是屋舍,是屋舍啊啊啊啊!!!”

似乎是被餵了大麻葉子,老玻利瓦爾的精神時而恍惚時而振奮,不過他說的沒錯,那確實是一間木質的房子,可不知為何,卻被建造在了急流之中。

“去看看。”

【木屋】,天才般的騎手曾在木屋前奄奄一息,又在木屋內失去了所有的名譽,這是種本能的尋求吧,越是毀了騎手的一切事物,騎手越是想去看看與其相同的存在是什麼樣子的。

“在岸邊待着。”

簡單的命令,騎手跳下了馬背,獨自一人在盛夏的急流中前進着,腿部又一次被零件所替代,但至少免去了被沖走的風險。

上岸,門前的信箱上寫着住戶的姓名【D.D】,那是用小刀刻上去的,很是雜亂,卻又顯得力道不足,划痕的深淺不一,似乎不是一人所為,但也有可能是痛苦時分刻下的最後印記。

“D.D...”

騎手默默念道,這是他在熟悉不過的名字了,那是他的未婚妻,更是讓他傾注了所有憎恨與愛意的女人。

......

“為什麼?”

“我累了。”

那是他們之前的最後一句話,騎手的心死了。

這是個虛偽的女人,她看上的是騎手的騎技,騎手只不過是他追求另外的男人的工具罷了。可她為什麼要與騎手訂婚,為什麼要在訂婚之後連續和五個男人偷情。騎手的心早就被折磨死了。

“為什麼?”

“我還愛過你。”

騎手無言,賣掉了所有家產和基業之後,報名了那場橫跨大陸的賽馬之旅,來平復自己受傷的心。

......

“聖人曾說過,騎手擁有世界上最純正的【意志】。抱着絕對的決心,去尋求自我的【精神】。”

“那麼,我要進去了。”

長嘆一口氣,騎手推開了木門。

眼前的女子正是【D.D】,可身上添上了許多傷疤,那一頭金黃的秀髮也乾枯無色,原先水靈的大眼睛裡滿是黯淡和恐懼。那是報應嗎?

“騎...騎手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騎手不語,拔槍。

“騎手大人...您這是幹什麼?”

D.D眼神里滿是不解與惶恐,她甚至可笑地以為騎手還會像第一次遇見她那樣去拯救一位花季少女,但那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明明已經死了。”

取出一顆子彈,填進彈孔,騎手便把槍丟給了D.D。

“開槍。”

女人拾起地上的手槍,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槍。顫抖着的雙手連同手槍一起擺動着,閉上眼感覺很不情願,卻在扣下扳機的那一剎那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都是...你的錯,卡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