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有一事不解。

“為什麼‘魔法’、‘魔力’、‘魔道’這些詞都帶着‘魔’的字眼呢?”

“嗬嗬,事實並非如字面所想的,‘魔’並非意指惡魔、魔物,‘魔’還有着神秘、奇異之意。”卡羅爾告訴愛麗絲,讓她不必擔憂。

“而魔法具體是哪一種,會受到我們許的願望所影響。當初,我對流星許願:希望這個世界不再有不幸的事情發生。而另一方面,那時天天都得餓肚子的我,潛意識地認為只要能吃飽吃美了,人就能得到幸福,所以……我的魔法就是做飯……大概是‘前面的不太可能實現,總之先吃飽飯再說吧’的意思,這算是折中了……吧……我想——大概其他外鄉人也是一樣。你呢,你許了什麼願望,又是哪種許願方式?愛麗絲。”

“我……”

“該不會……”

“忘記了!”愛麗絲豎起大拇指。

珂賽特扶額,表示無力吐槽。

“珂賽特公主說得不錯,魔法與人的意志相關,越是強烈的渴望,越會以哪種形式展現出的奇迹,那便是‘魔法’。只有以恰當的方式許願,才會被使者傾聽到,滿足條件即考核通過,不久便會有引路人為之發放邀請函,為被選召之子帶到理想鄉,我們此刻所在的TREASUREBOX(珍寶盒)。”

“通常來說,只有身世悲慘、受苦受難的孩子(受難者)才會因為女皇的憐憫被選召,來到樂園的之刻,便會被替換或屏蔽部分記憶,所有公主的初始名字變為了‘愛麗絲’。這一舉措是為了消除不平等,通常各國公主之間不會有過多的往來,也很少會有公主在執政后四處旅行的。”卡羅爾把目光落在珂賽特的身上,卻被躲開了。

卡羅爾會把事情說出來,是因為它認為愛麗絲大概已經揣度到了,繼續隱瞞只會加深誤解,把事端引向不可挽回的局面。此舉意在預防後患。受過傷害的人會產生被害妄想的思考方式,是不奇怪的。

“哦,怪不得大家都叫做愛麗絲。”語氣平淡。

“……話雖如此,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公主的,簡單來說成功通過試煉的都是乖孩子。‘孩子都是天真可愛的’這一想法才是最天真的,因為年紀小,對善惡與責任的理解都過於淺薄,放任慾望、恃強凌弱、背叛他人,作惡而無自知之明。像這樣的孩子會在各種慾望誘惑與危機關頭前暴露個人本性,被視為不合格,一經查明,即刻遣散回外界現世,並消除所有滯留樂園期間的記憶。在你們面前說這些或許不太合適,但如果你們都能理解,日後必會大有裨益……”眼眸餘光,悲戚流連。

獨角獸的視角範圍足有350º,卡羅爾與只有120º視野的人類相比,能夠看得更廣更遠。即便如此,像這樣的卡羅爾仍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在千年的歲月之中,也曾因為百密一疏而釀成無可挽回的大錯。那10º是它永遠的遺憾,是光明無法照亮的伴隨它出生存在的影子。光是想象她們未來墮落腐朽的樣子,便叫人心疼。

它曾幻化人形在人間歷練,在千山萬海中尋覓讓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的真諦,與形形色色的人接觸過後,在外漂泊一百六十三年後,經歷險些忘記初心的流浪后……它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回到樂園。

它知道那樣的東西根本不存在於世間任何一處,所以女皇才會創造樂園,讓能夠獲得幸福的人接受女皇的庇佑,它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悔,它只是再一次面對自己喜愛人類與憎惡人類的兩難抉擇的困境,並為空洞的憂慮而暗自神傷。

如果說,有什麼能夠支撐一個疲憊的靈魂等待至今的,大概只有奇迹了。它把希冀放在孩子們的身上,等待他們中能夠出現給所有人帶來光明的救世主。只是不知道他還得等待多久。

身兼世間所有美德,有對世間生靈的關懷,擁有解決常人難解難題的聰慧頭腦與強運,最重要的還是面對駭人的罪、惡與絕望,仍舊不會屈服的強韌內心,還能帶領世人前往光明之地的人格魅力。

天選之子。

……

剛才水晶球中顯示出的是——圓形,即創造系。

那麼,這個“愛麗絲”會身懷何種魔法,令它很是期待。如果她是那個在無數可能性中誕生的唯一——特異點。那它將不余遺力地對其栽培,必要之時也可接替她現在的引路人。

儘管無數次失望,只要機會來臨,它絕不辜負!

究竟她是否為它所等之人?

帶着種種揣度與疑慮,獨角獸·卡羅爾將二人帶到白堊城堡的練武場。眾人站立於中心,四周是開闊的場地,腳下是夯實的土地,即使稍微亂來也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每人所擁有的魔法只有一種,那是由願望引發的奇迹,以現象顯示出來的奇技。並非其他位面世界那般通過學習習得的外物,而是更像四肢的延伸一般,從己身中誕生的能力。

若要得知自己所有魔法種類,只需釋放魔法便可。

“意可通神,魔法與施法者的意念相關,只要意念足夠強,魔法便會自然而然地生成。說出魔法名只是更為省事,即便不知自己是什麼魔法也可釋放出來。就好像你想舉起某物時,手會因此伸過去。請想象這樣的場景——將鑰匙插入鎖中,擰開門鎖,門自然就開了。”

珂賽特不聽勸阻,沒有坐在觀眾席上,而是待在愛麗絲的身側,不停地催促。因為自己是不具備攻擊性的魔法,也很少見識到其他人釋放魔法的樣子,很期待看到那些華麗的招式。眼裡冒着金閃閃的亮光!

明明還不知曉,愛麗絲的魔法會不會有危險,這麼放鬆可不是什麼好事。雖然真到那時自己也會挺身而出保護二人,但還是想盡量避免禍端發生。卡羅爾暗自嘆息。

(魔法少女魔法少女魔法少女魔法少女魔法少女魔法少女!!!)

愛麗絲緊張得不行,已經停止了思考。

(將鑰匙插入鎖中!將鑰匙插入鎖中!將鑰匙插入鎖中!!)

愛麗絲瞪大了雙眼,沉寂下來。

在備受期許的目光中,奇迹——發生了——

午後的寧靜被打破:

氣溫逐漸攀升——

腳下的泥土變得乾燥、破裂!!變得漆黑!!

滾滾熱浪將光線扭曲,使得眼中的景象看上去有些怪異……很大,高升的炎柱,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火光飛濺,紅蓮的熾焰包裹全身,愛麗絲緊閉雙目,如同安眠之狀。

火焰如同旋渦般急速盤旋、擴散、飛舞,如同鐵鞭般鞭撻四周,造成致命打擊。在這般規模的攻擊,練武場也快支撐不住了。

(不妙!這是火炎魔法?還是獄炎魔法?不對,那都是召喚系的。也不像鳳凰或不死鳥的獸化魔法幻想種形態,那麼這是……)

卡羅爾馱着珂賽特飛向空中,躲避災難。

“哇啊——好厲害好厲害!!這就是愛麗絲的魔法?”珂賽特臉上洋溢着小孩子的純粹笑容。

可事實比認知中更驚險,卡羅爾無法想象他們撤離晚一步的話,會變成怎樣。

在高壓下,愛麗絲暴走了!

(心理承受能力只有這種程度的話,不管這是何種強力的魔法,愛麗絲將來都有可能入魔的風險,乾脆狠心將她……!)

火炎長鞭開始扭動起來,朝相反的方向急速收縮,凝聚為一個巨大的火球。

“噢噢噢——這是!!”

高懸空中的暗紅火球如同蛋殼般破裂,顯露出身居其中的愛麗絲的現今容貌。

艷若紅霞的羽衣上揚開展,如同炎輪。流火如螢,上下游弋。

火光搖曳,散落的青絲恣意放縱,末梢映染金光。

愛麗絲身上所穿的交領齊腰的襦裙給人輕飄飄的柔軟質感,而亮着金光的繁複華麗的刺繡則給人高貴、不可冒犯的敬畏之意。上窄下寬,上身穿着白色短衣,下身束着一低一高的雙層裙,前則櫻粉,后則殷紅;腰間施褶襇,裙腰系絹帶。

愛麗絲睜開雙眼,抬眼望去,眼眸變得無比清明,神瑩內斂,神情莊重。

愛麗絲彩輝纏身,肌骨通透,聖心通明,周身顯露出無以言喻的神聖感。

天穹之處,原本摻雜鐵青色的雲彩早已自覺退去,徒留晴空萬里。

彷彿受到感召般,林中躁動起來,百鳥齊鳴,盤旋高空;地面發出震動的聲音,棲息森林的動物突然朝着雙目可見的方向移動,為求趕來覲見聖子的,向這位來自震旦的聖者臣服跪拜。

“好美!”珂賽特驚呼出聲。

破碎的火光如同甘霖灑落一地,奇迹再次發生,原本因為魔法傷害而受損的練武場開始恢復原貌。

“什麼?!這是……雖然範圍還不大,但這確實是‘改寫現實’的能力!這魔法是……太陽魔法!!!”卡羅爾大驚失色!

***

太陽。

太,最高、極大之意。

而陽,有日、陽光;關於活人和人世的,如陽世;山南水北;凸顯;溫暖;高而亮(明);裝作、假裝;陰之反等多種意味。

在物理學上,用“熵”來衡量一個系統的混亂程度,一個系統越混亂,熵就越大。即混亂為熵,有序為負熵。

宇宙的熵呈現不斷增加的趨勢,而生命卻在其中保持着低熵的狀態。

這是怎樣的一個概念?明明大環境是向破敗邁進的,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的小角落誕生出了唱反調的異類。如同是炮火連天的戰場焦土的壕溝中通過口琴吹出優美的樂章般,充滿矛盾。

在宇宙的角落,人要在自己所處的世界維持生命體征——使體內的物質和能量保持活性,則需持續可進行維生行為,因此得佔據相應的社會資源——進食<新陳代謝>。

人不吃飯,就會餓死。雖然這是句廢話,但這並不意味所有問題都得到了完美解決。

起初人們認為:生命的新陳代謝過程就是和外界進行物質交換,並在這個過程補充生命活動所消耗的能量。

可是,生命個體的一個碳原子和食物中的一個碳原子是一樣的,那麼這個舉動到底有何意義?

我們需要從其它角度思考這一問題:

“太陽”是熵極低的存在,地球吸收低熵的太陽光(負熵),轉化為高熵的紅外線,再輻射回宇宙空間當中。在這過程中,植物通過光合作用,汲取一部分負熵,高等動物則通過進食獲得原本存在於植物中的負熵,動物的排泄物雖然被大大地降解,但仍舊保留少量負熵,而這又會被植物和微生物所利用。

生命活動是不斷生產熵的過程(與宇宙整體的趨勢同樣),進而使生物體走向衰亡。那麼,為了維持生存生命必須設法持續攝入秩序——負熵,同時排放代謝廢物和廢熱,以這種方式將產生的熵釋放迴環境當中。

是的,生物進行新陳代謝是為了攝入秩序——生命以負熵(秩序)為食。

“簡單來說,生物的存在是依靠負熵(秩序)維持,生物圈是負熵的傳遞過程。

生物之所以能夠吸取負熵,是因為體內的遺傳物質是具有極高秩序性、並可以通過各種物理和化學過程來汲取環境中的負熵,最終十分嚴格的控制着各種生命活動

生命是秩序極高的機器,依據宇宙法則運行,不為人的意志而左右。

當然,維持生命只是汲取身體所需的負熵,身體本身是擁有極限的,無節制的攝入(暴食),將會使機體崩潰。

生命的誕生也與熵有關,這是偶然概率發生的產物:在一個小範圍內發生了一系列的化學反應。不斷汲取環境中的負熵,並將產生的熵排放會環境當中。在小範圍內創造了一個穩定的低熵系統,也就是生命的雛形。

像這樣存活下來的生命,好像脆弱不堪,只需欠缺維繫生命供給的一環,便出現崩潰,停止機能。如同宇宙在虛無旅途中無意中誕生的觀測點,鏡像般一晃而逝的影子。

生命是宇宙的對立狀態嗎,確認虛無存續狀態的相映,是對歸於虛無的一種回顧,莫非這是究極的矛盾嗎?其中是否有何意義?種種疑問,無人可解,大多見解實屬聊以慰藉,抑或自我蒙蔽。

***

太陽魔法,不僅僅是復現出太陽的特質的技術,更是加持了神秘的魔力,擁有使所有事情往正向發展“改寫現實”的超常的神奇之力,只要抵到魔法的第九階級,自然也能夠做到化腐朽為神奇,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它的。這並非修辭上的用法,而是可從字面上理解的現象。

在“必中”、“必勝”、“先手”的三大祝福下,意之所至,皆是正義。

……可惜,像這般令人嘖嘖稱奇的傳說從未誕生於世間任何一處,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且不論心性如何,像這樣的可謂奇迹之中的奇迹中的奇迹,光是找到有緣人已是艱難,還要確保在他領悟第九階段——這一令人望而卻步、苦求不得的天塹之前,不會夭折。

從概率上說根本是無限接近於零的愚行。

從未有人對這樣的事情真正抱有期許,即便真有這樣的愚者也會被現實一次次擊潰。

即便知道太陽魔法是無人能夠駕馭的究極秘法,然而,光是目擊太陽魔法的誕生就已是一大壯舉,不亞於天文學教授發現未知的新星更使人興奮。

其他知道內情的人大多是想看熱鬧的圍觀群眾,抑或試圖利用太陽魔法的剩餘價值的不法之徒,可這裡是樂園,追逐夢想的愚者的聚集之地。

卡羅爾為天上第二個太陽落下眼淚,心中的感動之情何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