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即是謊言——我坐在教室椅子上往外看悟出的人生真諦。

細雨打在窗上劃出一條條美麗的線痕,預示着梅雨季的到來,這便是進入梅雨季的第一場雨。

雨季的特點就是幾乎每天都在下雨,時常在早上和傍晚,總是保持在小雨和中雨,也有可能是半夜下着暴雨,等黎明一到就停下,導致每天無論有沒有雨,地上都是一灘灘的水窪。

但是倘若外面的地上干透差不多了,就輪到回潮天的主場,讓你家裡下一場大雨。

所以說——我討厭梅雨季。

討厭下雨。

具體一些來說,我應該是討厭下雨天外出,但每年的梅雨季都處於剛開學的期間,即便它每天下雨,大雨。沒有到一定的災害程度誰也不能反抗回學校這件事。

我的視線往下轉移了些,只見一堆花花綠綠的傘擠在一起。

但是有一個例外——那些傢伙像是很期待梅雨季的樣子,特別是正在享受青春的傢伙們,會喜歡下雨天什麼的根本就是反人類啊!但因為享受青春的人太多反而導致我成為了例外,明明他們才是,世界本應該是這樣的。

為了能和喜歡的人撐相合傘?為了在下雨的屋檐下製造獨處的機會?為了找個理由留在教室多看一會喜歡的人?

開什麼玩笑。

這不就是只屬於現充們的特權嗎。

然後無辜的阿宅們總會為此深深受苦。

明明無論是什麼天氣都可以上去搭話,無論什麼天氣都可以多留一會,人就是愛找借口掩飾無能的自己。

青春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謊言。

不停享受着青春的現充們都爆炸吧!

我如此想着把剛收拾好的制服包拉上拉鏈,拿起桌子旁邊掛着早上淋濕還沒幹透的雨傘,起身。

“一起去社團吧。”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

毫無疑問是對着我說,即使沒有回頭看也能感覺到教室里沒有其他人的存在了,否則那群傢伙肯定會拉着自己剛結交的小夥伴吵鬧得蓋過窗外的雨聲。

轉過頭,依舊是一抹銀色映入眼帘。

像是為了我已經在那等待許久了才開口。

前幾天加入的奇怪社團、準確的來說是被騙去的,像被拐賣一樣的。

這個比我矮整整一截,明明是高中生卻長着一副小學生臉的少女就是那個社團的成員之一——七乃。

同時,也是我憧憬已久的輕小說作家。

並且我們簽訂了那個約定。在班上時不時她會向我搭一兩句話來假裝熟悉已久的關係,而目前還沒有人找她的麻煩,也沒有人過問。

雖然是被逼迫着定下的約定,但是眼下的狀況來看,獲益的一方是我。

我把制服包跨在肩上,一言不發跟着她的步伐走出教室。

這樣就節省了‘好啊,那就一起去吧’這句話,我每天都在思考着怎麼節省自己的話語,這樣就不會有人來用更多的話語來打擾我,想要不談起太多的話題,那一開始就不要說話就好了。

不過,她一開始用的就不是疑問句,反倒是像在陳述一件木已成舟的事實,就算我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往社團的反方向走去。

教室很安靜,走廊也很安靜。

連腳步聲的迴響都被雨聲覆蓋,大地被一片雨霧籠罩着,把所有的聲音降低到最低限度——這一點我不討厭。

甚至還在想要是一輩子不用被雨淋到卻可以聽見雨聲由此來減少周圍噪音的話該有多好,我的對策就是在畢業之後完全成為一個家裡蹲,這樣我的願望就達成了。

上學什麼的,出門什麼的,社團活動之類的,果然還是太麻煩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推開了活動室的門。

“喲。”栗色發少女由真椿前輩、也就是這個社團的創建人,正坐在活動室的桌子上目不轉睛地寫着小說。

她的教室樓層比我們教室樓層更低,按照統一下課的時間來算,怎麼說也是我們先一步抵達四樓的社團活動室才對,但每次我和七乃到來之前她就已經坐在那開始寫作了。

與往常不同的是,她今天戴了一副粉色框的眼鏡。

鏡片看起來是應該零度數的,只是單純防電腦輻射用的眼鏡。說起來,我在家的時也戴過這樣的,後來因為礙着戴頭式耳機就再也沒有用過。

我和七乃熟手熟練地把制服包扔在桌子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開了電腦。

畢竟我也加入這個文學部有好幾天了,對這間活動室的擺設已經大約熟悉了,何況,社團只有我們三個人。

我打開了編輯文檔的軟件。

於她們兩個不同的是,我的寫作速度非常的慢,一天能思考出一千字就屬於奇迹了。

大概是我專註於細節和描寫方式上面耗費了我太多的精力,同時也讓讀者看得一頭霧水。

畢竟輕小說——顧名思義就是讓人輕鬆閱讀的小說啊。

要是寫成文學作品那樣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在注意用詞簡單明了的同時要更加註重劇情上面的發展,嘛,我個人更喜歡把自己的感情融入進去就是了。

為了預防我詞窮和走神的情況下,我的包里總是會放上幾本喜歡的作家的輕小說。

但自從加入這個社團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拿出來過,毫無疑問,我所憧憬的兩位作家,她們現在分別坐在我的左側面和正對面。

要是我拿她們的小說出來參考的話,那對方說不好就會為此猜出我的筆名以及身份,至少可以把‘同是人氣作家’這個選項排除掉,畢竟大家是不會刻意去模仿同是競爭對手的作品來融入自己的故事裡面並且把對方的書當寶貝一樣隨身帶着,每天看上十幾遍吧?

雖然我一開始就把自己只是一個沒有任何人氣的三流作家這件事爆出來了,但八成會被認為這是障眼法,故意誤導她們的。

目前她們還不知道除了‘田也高中一年級生智間衡’以外的信息。一切都是源於那個無聊透頂的猜謎遊戲——互猜對方的筆名和身份,被猜中者需要接受喝食用油或是大喊着跑操場的懲罰。

我正式來到社團的第一天,就把社團里除我之外的成員都猜中了。

當我說出七乃的筆名就是七乃的時候,由真椿前輩還有些驚訝,不過也在所難免,畢竟名字的話,當初認識和入社團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就算對方故意報錯名字,但周一校卡例行檢查的時候也會暴露出來。

大概是因為沒有猜到對方會用真實名字作為筆名而驚訝的。

被猜中筆名的兩人,由真椿前輩選擇了懲罰二也就是邊大喊邊跑操場兩圈,但是七乃卻選擇了所謂的‘少女的天敵’喝食用油的懲罰一。

那傢伙喝的時候還不停地念叨着:“唔唔唔~喝下這杯黃金的聖水我就能長高了!”類似的話。

雖然很想告訴她喝這個只會橫着長並不會縱向發展啦,但那傢伙就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用更高的聲音蓋過去了,話說這招也太頻繁使用了吧!

最後那傢伙還是一副痛苦的表情把整整一杯食用油喝下去,雖然只是用一次性杯子的分量,但由於太過油膩了後來兩天都沒能吃下一點東西。明明當時自己定規矩的時候不要下那麼狠的手就好了,但又說著什麼“賭注大的遊戲才有意思”這樣的話。

直到現在這個遊戲也還沒有被完全結束掉。

而這個遊戲繼續的理由就是作為新團員的我,筆名沒有被任何人猜中。

接着我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她們要探究的,共同仇恨的對象。

說實話我對這個遊戲的興趣不大啦,畢竟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什麼需要刻意隱瞞的,但她們比起知道我的身份本身,更想看到喝食用油或者跑操場吧,所以我要是被猜中的話,一定會被狠狠報復的,比如懲罰一會特意把杯子加大,懲罰二會說要跑最大吃操場。

想到這裡,我無奈地給電腦和文檔上了鎖。

幸好我向來孤僻,沒有跟身邊的任何人提起過我的筆名。原來作為一個阿宅也有對自己帶來好處的一天。

然後終於放平心態,將注意力擺在小說上面。

還有幾個月的倒計時時間,就是徵文大賽了。我的作品才剛剛起步,在那之前我最少要準備好大綱並寫出十萬字才行,在比賽開始前充分地準備,在不知道題材的情況下提前準備,最主要的是一部能應付各種題材的作品。

只是,我還沒能再進一步具體地確定內容。

人物的外貌和背後的故事,具體的故事背景,全都還沒有想好。

我把注意力從小說上移開。

這時候果然還是參考一下別人的意見或是某種靈感契機才能繼續完成吧。

活動室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大家只有不停地按動着鍵盤,也許是雨天的原因,室內的安靜感讓人不捨得打破。

我強烈地感受到作家們奮筆疾書的那種氛圍,除了眼前的文字和內心的劇情以外,其他的全部都是次要的。

把自己融入作品之中。

總有一種,自己離她們很遠的感覺。

我真的有資格坐在這裡和我憧憬的對象們同處一個社團嗎?我最近總是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吶,由真椿前輩,你寫作的時候不會出現卡頓的現象嗎?”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家不用思考也能明白,我所說的卡頓並不是電腦的卡頓,而是小說和自身精神上的。

畢竟她們兩個似乎坐在電腦前就沒有停下的跡象。

和總是卡頓的我天差地別,讓我感受到於她們的距離這是其中一點。

“唔……偶爾會吧?”粉色的眼鏡往我這邊看了幾眼。

這種回答非常常見,反正也包涵着為了不讓後輩傷到自尊心,把完全不會遇到的事情勉強說成‘偶爾’這種不確定因素,它有可能是一次,也有可能是常常發生,只要有過一次就能稱為偶爾,這樣說既不會傷到別人的自尊心也不能稱之為撒謊。

然而由真椿前輩一看就是那種屬於嘴上說‘偶爾’實際上只發生過一次的類型,因為在近兩年的輕小說界,冬日栩成名的原因其一就是更新速度非常快,大約是一年六本的可怕數字,並且每一本的質量都是超高的,劇情也非常吸引人,所以冬日栩一躍成名,把往年保持了五年銷量第一的作家拉了下去,站在輕小說界的巔峰。

至於,五年保持銷量第一的作家目前已經掉到了排名十外,最後擱筆不寫了,書也非常稀少,恰好是我不感興趣的作品類型,對於他的聽聞我也了解得十分少。

“那七乃呢?”我問。把問題轉移到最後的救命稻草身上。

“這種事當然會遇到啦。”

雖然沒有看向我,但很明顯手上的動作因為我的問題停了下來,語氣中也能判斷出這是真話,至少真實成份比由真椿前輩的高一些。

我瞬間就向七乃投去了好奇的眼神,期待着她能說出一些解決建議,來拯救靈感枯竭的我。

她似乎也理解了這一狀況,變成了鄙夷不屑的表情望着我幾秒,才肯決定告訴我,在那期間她的心裡肯定在想着‘算了,我就拯救一下這個笨蛋傢伙吧。’含帶着貶低我提高自己像施捨一樣的心情說道:“取材。放鬆你的身心,去一些能夠接近你小說題材的景物存在的地方,死死挖掘自己的大腦是沒有用的,有時候需要藉助大自然的力量,還有適當地參考別人的輕小說。”

取材嗎……我的小說題材是青春作為背景的,要是取材的話只需要在城市內走動走動就行了。

雖然也聽聞過類似的方法,不過作為阿宅的我沒有實際嘗試過,行動的範圍只限於書店、便利店以及學校。

還沒等我思考完成,處於話題之外的由真椿前輩加入了進來:“啊、說到取材,兩個星期後是社團外出活動喔?”

“社團外出活動?”

我和七乃幾乎同時問出了聲,對這個陌生的詞產生疑問。

“誒?就是每個社團分別選擇外出場地,然後時間好像是……一星期?我也是今天接到通知的,我以為人人都有發呢……”由真椿前輩似乎點擊了文檔儲存,接着開始在她的包里翻找着些什麼。

大概是通知書。

“什麼!那沒有社團的呢?往年可沒有這種活動啊。”七乃激動地站了起來。

但我們並沒有被這樣的舉動嚇到,由真椿前輩也沒有停下翻找,邊回答過激的七乃:“什麼往年啦……我們才高一,高二和高三的前輩們都去過喔,而且今年的新生統計表已經顯示全部加入社團了,沒有人落下。”

剛想驚訝由真椿前輩連這種事情都知道,才意識回來她是社團團長來着,知道這些事也實屬正常。

“那群傢伙居然這麼快……?我還想着能多抓一個打雜呢……”七乃向我投來悲痛又憤怒的目光。

接着,她的手重重地拍在我肩上:“作為社團成員,由於我們已經收拾了一個學期了,接下來收拾活動室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喂喂……為什麼只有我?”我試圖躲開並推卸這個責任,但七乃的手已經把她全部的重量壓下來了,我的身子已經往那邊傾斜了,完全動不了。

抗議也被無視化。

好歹大家一起收拾嘛。

“由真椿前輩……”我向由真椿前輩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能幫我減輕一點任務,或者說出“他還是新人,不需要打掃”之類的話,作為社團團長還是擁有話語權的。我雖然挺愛乾淨的,但我最討厭的就是打掃了,聽起來就像兩個衝突的詞語。

但由真椿前輩完全無視我的落難,還立刻裝作完全沒有聽見。

直到大喊一聲:“找到了!”才對我們作出反應,並從包里抽出一兩三張表格紙。

由真椿前輩絕對不是沒有聽到,所以我應該是被她們兩個算計了……

“有海邊、城市兩種選擇,如果去海邊就是邊緣地區,城市的話是繁華的一線城市,聽說一線城市都有個傳說很靈的神廟?嗯……”由真椿前輩握着筆思考,開始徵求我們的意見。

看來像是完全把誰負責打掃活動室的事扔一邊去了,但是輪到打掃的時候一定會記得特別清楚,接着指名讓我打掃。

我徹底放棄了掙扎,環視了一圈活動室,幸好還不算太臟。

“海邊!啊……不過神廟也好想去許願……”七乃也開始猶豫起來。

而由真椿前輩只是嗯地應付了一下,證明兩人的想法應該是一致的,正在把兩個選擇嚴格地對比着優先度。

我們所處的城市,千春市。離沿海的邊緣城市雖然不遠,但我們這邊也最多見到江水河水而已,連沙子都比較稀少,更別提大海。

而繁榮程度也就是處於二三線的小城市類型。

並不能保證高二高三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外出活動,更不能保證地點是同一個,所以眼下選擇了其中一個基本沒有機會去另一個了。

我不自覺地把視線移向了窗外。

啊——

“去海邊吧。”

我打斷了她們的思考,直接下定了結論。

“現在是梅雨季,考慮到學生安全不會選擇離千春市太遠的一線城市,這樣的話還是會收到梅雨季的影響,在城市的話能去的地方就被大大限制了。”我解釋道。

剩下的不需要我說,她們也能明白。如果選擇海邊的話下雨也不會對我們造成太大影響,海邊的雨總是下得突然停得也快,加上住海邊的民宿里的話也不像城市酒店裡面那麼煩悶。

她們兩個互望了一下,點了點頭。

接着由真椿前輩在海邊的選項打了個勾。

“趁這次機會好好放鬆一下,就當一次取材吧?海灘上取材的材料可是很多喔……”七乃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邪魅的笑容。

我立刻就理解了這句話的內在涵義,海邊的取材,也就是輕小說環節常見的福利篇,通常出現在番外里的——泳裝環節。

“我才沒往那邊想呢!”我別開視線。

絕對沒有,絕對沒有。

泳裝什麼的。

暴露在陽光下的潔白肌膚,被纖細的手拍打起的浪花,打排球的美少女流下青春的汗水……

一幅幅絕美的畫面在我的腦內浮現……

不,我絕對沒有在期待。

“哎呀呀,臉紅了!”七乃更靠近了點,拍着我肩膀調侃道。

“什、什麼?才沒有!”我撥開她的手,急忙拉遠了距離。

都是因為七乃這傢伙,這個銀髮蘿莉身高的傢伙。

我要寫的可是純純的、美好到現實絕不會出現的完美愛戀。這種福利情節我是不會考慮加入小說裡面的啦!

不過……我還是蠻想親眼目睹一下這種傳說中的場景的……

不行不行!

差一點就被俘獲了,掉入不可回頭的深淵。

看來需要離這個傢伙遠一點才行,不然哪天就會不知不覺被大切八塊,還保持着對這樣蘿莉的嚮往微笑地死去……

“好啦好啦,小七不要再教壞智間同學啦。”

“由真椿前輩……”我落下被信任的感動淚水。

“反正大家多多少少心裡都是往那方面想的,對吧?”接着由真椿前輩向我單眨了眨眼。

……都說了沒有啦!

“嗯哼哼。”七乃露出得意的表情坐回了座位上,只留下被捉弄完有些難堪的我。

即使在這個社團里我偶爾被捉弄一下,實際上我也不會生她們的氣。

對她們有部分的了解的人,都對她們生不起氣來。七乃喜歡惡作劇,總是和我一樣照顧着顧慮着氛圍,小心翼翼地處理着人際關係。由真椿總是很樂觀,專註着工作。

在我眼裡看來,沒有對我散發過真正的惡意,願意接納這樣的我,這樣的人就足夠善良了。

我絕不可能生她們的氣的。

更何況。

我憧憬着像她們一樣,成為和她們一樣,甚至超越她們的心情,不會輸給任何人。

我暗自下定決心。

同時也對我的輕小說內容,產生了一些靈感。

打開筆記本電腦。

至少,先把大概內容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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