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02:苍家的诅咒与断罪会

‧01‧

「真是的,少爷!你怎么能弄哭大小姐呢?」

瞳姐站在了我的面前──她今天依旧是迷人的双马尾发型、以及围裙上画有月兔侦探事务所商标的女仆服装,可却正非常生气地双手叉腰、盯着我看。我想,女仆能如此直接对主人生气的地方大概只有这个月兔侦探事务所里了──不,这只是自意识过剩,以及无知的体现,更加只是在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和台阶下的卑劣行为而已。

现在正坐在床缘的我完全不敢抬头直视瞳姐那充满怒火的双眼。

「少爷,你可是哥哥喔?对妹妹要宽容点,知道吗?」

「……」

「大小姐平常说话可能比较冲,但这也不是少爷你可以用那种冷淡且伤害人的态度对待她的理由喔?明白吗?」

「……对不起。」

「道歉的话去跟大小姐说。来,起来吧──去跟大小姐道歉。」瞳姐往我的方向走前一步──以她的双手握紧了我的右手,用力拉了我一把。我勉为其难地、不是很情愿似地顺着她拉扯的力站了起身。

(我直到被瞳姐叫起来为止都在做什么来着……?)

对了对了──记得是苹果创了个她和我和风铃的聊天群组,风铃她发了一堆表情包来着?然后我边网上冲浪边想起来今早甘甜水水给我的QR码,扫了后发现是彩虹门机械工房举办的技术发表会来着?只记得这些了──嗯……我大概是因为今早太过早起导致精神上有点疲劳了吧,那之后直接就睡着了,直到刚才瞳姐进房叫醒了我,并训了我一顿。

我在跟着瞳姐下楼时思考了这些无谓的事情,而不是现在我最应该思考的该如何向小兔道歉──同时,我拿出手机,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下午4点半,没睡太久但以没吃午饭的午睡来说实在不短。

然后──

来到了客厅的我,看见了小兔──仍然坐在了那张她专用的白色一人座沙发上,鼓着脸扁着嘴,以略显不满和带有点幽怨感的眼神时不时的瞟向这边。

瞳姐停下了脚步,让开了步子──示意让我上前的样子。

上前──

当然是指上前去跟小兔道歉了。可不知怎的,我就是提不起勇气,也提不起这沉重的脚步──明明之前我都能心甘情愿地向千里就自己的言行道歉,可面对真正的家人时却产生这种寸步难行感是怎么回事?可能是由于我和小兔都是傲娇──才不是这个问题吧,闪,给我好好面对现实啊。

「对……对不起。」

「……」

没听到任何回应。对于我低头不敢直视对方的道歉──并未传来任何回应。

所以,我唯有鼓起勇气──

踏前了一步──

「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种话……那种──刻意强调妳的名侦探身份来──呃、像是在不把妳当家人似的发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我之前的那些发言──

因为,我就是非常自然地──想都没想、说出了那些话语,也没考虑过那些话语会带来什么后果、作为听者本人的小兔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

还是没听到回应。

我又踏前了一步──

「我──」

「行了行了,哥哥这种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体会到了。」终于,等到了小兔的声音──

那听起来并没有对我有多生气,虽然明显还是有一点不满的情绪在里面。

「只是……我自己最近擅自地在意起哥哥的想法来,所以问题有一半出在我身上。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哥哥本就一直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

「好了,一个大男人的一直低着头一脸委屈的干什么呢?很恶心喔。」

是那个小兔──

是一直以来那个──对我恶言相向的小兔。

对此──此刻的我是完全安心了下来,完全地松了一口气,可别提在这一瞬间之前的我是有多紧张了。

「是啊,确实是很恶心……」

我以同意对方的自嘲形式抬起了头,终于、正眼望向了小兔──发现、她正以苦笑的表情看着我。

苦笑──苦涩的、笑容。

那一刻、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让我胸口苦闷的事实般──整个人都突然失去了继续自嘲的动力。甚至是──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当小兔的家人,这样的根源性自卑感忽然在自己内心深处爆炸一般地扩散了开来、也转瞬即逝。

我别过了视线:「总之……对不起。我愧当妳的家人。」

「怎么又在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哥哥回来后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吃吧。我也快饿扁了……」

小兔从白色专座上起了身,走过了我的身前──往有饭桌的另一边走去。

我也跟了过去。

「那我马上为少爷和大小姐准备今天的午餐。」

从身后传来了瞳姐的声音──

话说回来,这次苍家千金失踪事件小兔并没有介入调查的意愿,接下来恐怕也只会是我个人擅自的调查行为,这个情况下我有没有资格命令瞳姐帮忙呢?可我今天才刚因为这件事惹小兔生气,实在无法贸然问出口,而且我打算继续调查事件的想法若被小兔事先知道了,搞不好会造成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还是先别说好了……)

而我却没有考虑到──

我若在继续调查期间闯祸了,导致月兔侦探事务所惹上了麻烦──这才会造成真正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于情于理,我都理应在这里就说清楚我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不自量力地选择隐瞒,不自量力地想要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

说到底──

我仍然没有作为月兔侦探事务所、作为这个家一员的自信──这是我在这里出现这种心态的本质原因。

同时,我也想起来,那位学妹──祝同学说过的话。

“只要是有关这个学校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来帮忙调查,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以新闻记者身份自居的潜培学生呀!”

「……」

不行。

唯独祝同学──我绝对不能拜托她。既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想牵连进来,我就更加不可能牵连无关的外人──而且,实话实说,我并不是很相信那么一个高中女生真能派上什么用场。

反正,现在我想要知道的──只不过是钟宇帆同学的联络方式和地址。这种事,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直接到一般学部高中一年级的课室走一转就能问到吧。

‧●‧

翌日,2026年9月8日,周二,在上了一个上午的课,并进入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后──我立即行动了起来。

现在的时间是刚过中午12点半,我打算在半小时内搞定这事──搞定这、问出钟同学联络地址和方式的事,那接下来我就还有近1个小时的时间吃午饭和休息。

结果上来说,我确实成功获得了1个小时以上的午饭时间──

然而,我并没有搞定。

「钟宇帆同学……吗?嗯,他确实是我们这个班的同学。」

似乎是一般学部高中1年A班班长的──看起来总是很心不在焉、头脑轻飘飘似的女学生,在1年A班课室门旁歪头且神情呆滞地回答着我的提问。

我感到前进了一大步,立即追问:「那……他现在在班里吗?我想和他见个面──」

「嗯?这位──3年级的学长,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边看了看我从领口处垂打在胸膛上的紫色长领带──边仍顶着一副目光呆滞的表情作出反问。

「他……那个钟同学他──很少直接来上学的喔?」

「哎……?」

「即使是才刚开学的这第2天──他都没有来上学。所以,虽说是同班同学──但对钟同学有所了解的人也很少。他应该一个朋友都没有吧,至少──在同班的这几年,我从没听说过或者见过钟同学和任何同班同学一起友好放学的场面。毕竟,就连他好好坐在课室里上课的场面也是占少数。」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展开。

虽然我料想过,钟同学可能会因为刚经历了学姐失踪一事导致没心情来上学,但──他本来就很少上学的事实是根本不可能预料到的。

我谨慎地寻找起了下一句话──

「那……为什么会这样?」在寻找的尽头,我提出了疑问──此刻我心里最直接的疑问:「钟同学他是有什么病吗?需要长期在家休养的病之类的……」

「不知道……」

「不知道……吗?」

「嗯……就连老师也从没提起这方面的事,所以应该也没有别的任何人知道个中缘由吧?」

看来──

事情要比我想象中更加的耐人寻味。我本以为,这次事件的谜团只出在了苍家上──可此刻我才惊觉,就连钟同学本身也充满了谜团。而现在的我根本还想象不出来──这些谜团背后真相的形状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只看见了眼前的一片迷雾。

「这还真是……实在没想到。钟同学不上学的话,那该怎么学习?能正常拿到学分吗?」

「即使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学长。有考试的日子钟同学是会回学校,不过……平常的话,可能是有家庭教师之类的吧?」

「家庭教师?可,那也得配合我们学校的课程吧,不是吗?」

「嗯……怎么说呢。确实有传闻说是本校的注册教师去负责给钟同学上课……毕竟再怎么说,若班里有一直不怎么上学的同学,就一定会引发周围的好奇,所以自然地就有了这样的传闻。真的很抱歉……只能回答这种笼统的东西。」

「……」

我稍微沉默了下来──看来,关于钟同学为何不上学、以及他平常怎么学习等问题,是问不出更多有用的内容了。

没有办法──

「……那,能把钟同学他的联络方式告诉我吗?」

我放弃了似地──

把我本来的目的、轻描淡写地问了出口,也没有正视对方那呆滞的眼神。

「班里应该有联络簿之类的吧?钟同学的地址和联──」

「这位学长,你该不会──以为事到如今,还会有这种东西吗?」

「咦……?」

1年A班的班长没有改变表情,那仍是双目不知道正注视着哪里的、心不在焉的脸。

可她所说出的话语,却如利刃般──斩断了我的希望。

「……如果真有人知道钟同学住哪,那也不至于没几个人了解他的详细情况。而且我也能尽一份班长的责任,趁休息时间给钟同学送去教材和作业的复印之类的也不在话下……可,正如学长所见,我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班长,游手好闲到站这里回答学长问题都不感觉麻烦的程度……」

「这……」

「很抱歉。帮不上学长的忙。难得有个会关心钟同学的学长,让我大开了一番眼界……可我自己却除了回答这些让人失望的内容,就派不上别的用场──真的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我也没头没脑的就跑来找人,耽误妳的休息时间了。」

「不会。倒不如说,多得学长,我还是头一次过上了这么充实且有意义的休息时间。」

妳平常的休息时间到底是有多无聊多游手好闲啊?

我想了想──

「……那,未来几天钟同学如果来上学,能帮我向他索要联络方式和地址吗?」

「好的,没问题。不过……」

「不过……?」

「我觉得,不要抱期待比较好。我印象里,钟同学是个很固执的人──听说,曾经也有同学想要向钟同学索要电话号码和地址,但都以失败告终。」

「失败……失败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钟同学死都不肯把这些说出口吧?也想象不出来别的理由了。而且,尝试跟踪钟同学的同学还说过──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之类的,仿佛对方突然消失了一般。」

「这也太离谱了点。」

「嗯……我也觉得很离谱。不过,毕竟是那个平常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钟同学──一旦埋进了人堆里,就很难找到了吧?我想,单纯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钟同学不就变忍者了……」

「是么……」

我回想起了钟同学的身姿──

那个──总是以连帽衫外套的兜帽盖住自己头部的外观会没什么存在感吗?我很是怀疑这位班长同学的这个说辞──至少,在审美价值观上,我和这位班长同学肯定合不来。

「那……如果钟同学来上学了,就拜托妳了。」

「嗯,没问题。反正我平常也很闲,就当成生活的一点新刺激好了。」

我觉得妳还是多找点有意义的兴趣来充实下自己的生活好点──可就连当班长都闲成这样,她这个班长到底是怎么当的?不,也许这只是因为我认识的那个叫苹果的班长是个工作狂才造成这种印象落差,仔细想想我这个副班长平常除了帮老师跑跑腿之外也是挺闲的。

当然,帮忙苹果校监会的工作是另算的。

之后,怀着期待扑空的茫然感──我走在了前往学生食堂的路上。

由于学生食堂是一到午休时间就供学生立即能吃饭的地方,所以就设在了主教学楼A栋的地面层──我所就读的一般学部在B1栋,所以我选择了先从3楼连接A和B1栋的联络走廊到A栋去。

我推开联络走廊的双扇大门──同时快步向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走没几步,我注意到──

没从身后传来门关上时的碰撞声──这个事实。

当然,这种事很常见,按一般情况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在午休时间,会有别的学生利用这条联络走廊只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刚才推开这双扇大门时,我的潜意识里明确地有个「附近只有我一个人」的认知,所以现在的我才会把这不值一提的事特意提出来了。

我又走了几步──同时,我竖起耳朵,听见了从身后传来了某人的脚步声。如果只是脚步声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但──我听这脚步声,感觉像是在故意配合我的脚步节奏刻意紧跟在我身后似的。我自认为我的走路步调是非常独特的,再加上刚才理应是我一个人推开了门的认知,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的偶然机率应该是比较低的──

可,若不是偶然的话──

我终于还是决定停下脚步,转过身,朝向了自己原本行进方向相反的后方──登时,于我的眼前,一名女同学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这名女同学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穿在她身上的水手服裙边、袖边、襟领边以及领巾皆为跟我同年级的,代表一般学部高中3年级的紫色。

这位女同学有一头深褐的发色,发梢呈轻微的波浪卷──自然垂在双肩上;她齐眉的浏海底下是一双深蓝的瞳孔,并戴了副黑框眼镜保护之,使得她那双眼看起来非常明亮有神。

「请问……怎么了吗?」

眼镜女生开口问了──

看来是对于我突然停下脚步并转身的行为感到疑惑──这也是正常反应,因为我自己也对自己的这个行为感到很疑惑。

「啊不……我以为、有人跟着我,所以……」

「呼呼。」不知怎的,眼镜女生饶有兴味似地笑了,「没关系,这也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看你这么心急的样子,是准备到楼下去吃饭吗?」

「啊、嗯……差不多吧。」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就下意识地回答了眼镜女生的问题。这是一种打招呼吗?那──

「那妳是……?」

「我只是个路过的女高中生而已。抱歉打扰你了,请自便吧。」

留下这句话──

眼镜女生即从我身前走了过去──朝着往A栋的方向,最终消失在了那A栋方的双扇大门的另一边。

「……」

我站在原地发呆了一阵子──路过就路过吧,也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事情。于是,我也赶走了心中的杂念──动身继续前往我的目的地,位于A栋地面层的学生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