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想时时小姐妳应该也注意到了,那条尸体正是纳村虹作先生。毕竟,实际上就是我把尸体的头部捣烂的……我甚至有点做过头了,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的──但我还是把他的头部毁坏得非常彻底,毁坏得完全看不出原形。可能是由于我至今对海马之虹岛的仇恨导致我做过火了吧?」

织遥郁绘非常老实地回答了时时十时的问题。

不,与其说是老实,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织遥现在说话的态度,让时时感觉像是往计算机输入「1+1=」就会得到「2」的回应般理所当然,而这也令时时感到非常恶心和恐怖。

──这个人……难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一丝罪恶感吗?

时时继续维持着单脚站在柱子上的姿势,追问道:「也就是说──妳就是犯人吗?杀害了纳村虹作的犯人……」

「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能请妳先下来吗?时时小姐?请放心,我不会加害于妳──也许这完全没有说服力,但现在的我正以全身心感受着良心的呵责,可没有那个力气再去犯下更多罪孽了。」

那个理由确实很没有说服力──

不光是没有说服力,甚至有点装模作样。时时在她的刑警生涯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个人仿佛完全没有心理弱点,也完全不在乎任何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般,也正因为如此,她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孤独,没有任何人能一直待在她身边,是能摧毁身边一切的那种女人。

时时轻微一跃,跃到地面上──只以脚尖立于针海的缝隙间。

「请跟我来,时时小姐。」

织遥转身就走出了房间──毫无防备地就把后背朝向了理应是敌人的时时。

时时也迅即跟了上去──

「纳村虹作不是我杀的,是深一君杀的。也就是说,孙子杀了自己的亲爷爷──真是可怕啊。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织遥又一次以毫不在乎似的态度道出了某种真相──

在时时追上她来到她身旁的时候。

「……」

时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明明问话是刑警的工作,可现在她却有种反过来被对方审问着般的感觉。

「……总而言之,时时小姐──在让妳逮捕我之前,妳必须了解这座岛上的一切真相。所以妳必须跟我来,聆听我的话语──在这座已经死去的海马之虹岛上,众多思念所遗留下来的种种悲剧。」

「是吗。我还以为妳是有什么特别要求才待在这个黑色箱子里。」

「彼此彼此吧──虽然昨天刚发现时时小姐妳在这座研究所里时能猜到妳是想要调查些什么才潜入进来的意图,但之后妳大部份时间都躲在洗手间里的行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哎呀,结果还是跑到这关键的地下3楼来了呢──果然是因为黑入电邮系统看了我的邮件吗?虽然我认为我应该没怎么留下内文带有代号『0 B3』字样的邮件才对……」

0 B3──

在月兔指出之前,时时实也没有怎么注意到这个过于简单的缩写型代号,更没有进一步去想这是代表着什么──所以单凭时时自己一个人是肯定无法发现这个地下3楼的重要性的。

「天知道呢。」时时想了好一阵子,决定采取敷衍式回答,「我可不能对接下来要逮捕的罪犯公开任何搜查机密。如果妳是真心想要自首的话,就只管说自己应该说的事情。」

「原来如此……时时小姐妳是这种性格啊?」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把时时小姐的形象往我心里知道的刑侦片刑警角色重迭了起来并比较了一下──然后顿时觉得时时小姐妳真是个帅气的人,仅此而已。」

「……」

感觉对方是在嘲讽自己应该只是错觉而已──沉默了下来的时时如此转念一想。

走了一阵子,不知不觉间──

时时发现自己跟着织遥一同来到一扇门前──那扇门上的门牌刻有「OPERATING ROOM」的浮凸字样,看来是手术室的样子。时时对「手术」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可能是因为她所能接触的所谓「手术」大多为出席见证司法解剖的场合──她并不喜欢那些场合,只觉得出席那些场合是一种被迫接受精神猎奇的拷问,但作为刑警这也是工作之一所以也没有办法。

只见织遥拿出了一张卡片,应该是她的员工证件之类的──总之,她将该卡片往门旁读卡器的感应区一扫,咇咇,嘶,眼前的门板即丝滑般地滑开了。

「……?」

然而,时时跟着织遥进到房间里后发现──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这里完全没有她印象里手术室应有的模样,也完全不是她认知中的手术室会有的布局,更不可能是她能够想象出来的任何手术室形象。时时第一反应是「刚才那门牌是不是标错了?」而非直接接受眼前景象就是手术室──但也很难想象这么专业的研究所内会出现「标错」这种低级失误。

所以,时时也唯有接受眼前的一切──

出现在她正前方的,形状有如人类大脑的、谜一般的巨大装置──首先占据了她视野的全部。

接下来映入时时眼帘的是,于那巨大脑形装置前方的、以半圆范围整齐排列的5具白色棺木──啊不,说是棺木,实际上并非用以装载永久死去的人,而是用来给暂时死去的人休息的棺木。即冬眠舱,科幻作品里常见的那种──不过人体冷冻技术记得早就达到商用水平好几年了,所以若对此还抱有「科幻」的印象已经是过时的想法了。

而最后──

「这是……三船千里?」

于巨大脑形装置旁边的墙上是巨大的嵌入式屏幕──其上显示着的是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的画面,是两张分别对两个人的头部进行特写的彩色照片;时时一眼就认出来了右边那个人──那是个留有一头低双马尾发型,有一双淡蓝色眼眸,看起来很安静但又似乎蕴藏着某种病态感在其神色中的少女。

三船千里──

虽然时时见过的、自称为三船千里的真人是另一个发型,且整体氛围也好像不太一样──但时时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右边的是三船千里,且毫不作怀疑。

「左边的是……看起来跟三船千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这个──」

「是三船千波。」织遥回答道,「是小千里的双胞胎姐姐……啊,不过双胞胎嘛,也很难说哪边是姐姐哪边是妹妹,也是有一些双胞胎很喜欢交换着身份来扮演不同的家庭角色──但至少,千波本人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姐姐,而不是妹妹。」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根据我们警方事前的调查,三船千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双胞胎姐妹──请解释清楚,织遥郁绘。」

「我就是为了解释清楚才把妳唤到这里来的,时时小姐。」

仍然维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笑容──织遥转身正面面向时时,看起来是准备长话长说的架势。

那份过于堂堂正正且无拘无束的态度──

那双过于正直而又邪恶的眼神──

即使是现役刑警,即使是现役黑客,即使是现役忍者──在亲身体会到了织遥是个怎样的人时,都会顿时觉得「也许世界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没所谓」。

「时时小姐,要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就必须从零开始……首先先来说明『千里眼』这个超能力是怎么回事吧──嘛,如果简单直接地描述本质的话,『千里眼』的命名本身就是一种标题党式欺诈,或者说玩梗而已。」

同时织遥亦以异常轻快的语气打开了话题──

关于千里眼、关于海马之虹岛、关于三船姐妹的话题。

‧●‧

千里眼──正式名称为「量子纠缠式感觉与思考情报隔空共享技能」,但实在太长根本没人会用这个称呼,而是简单直接地叫千里眼。虽然实际上命名为「心灵感应」或者「意识共享」会更加准确,但出于对外进行宣传时为了保密,通常只介绍视觉方面的能力,并且有意隐瞒这是透过共享视觉情报达成的事实等理由,而只取了连表象都不算的表象作为其对外宣传时的名字,即「千里眼」。

当然──

这个「对外宣传」的一环,就包括了原本要在天河未来都市举行的「千里眼发布会」。

千里眼的原理也非常简单──既然实际上是意识共享,那自然不用多说,进行意识共享的当然就是千里眼超能力者的三船双胞胎姐妹了;千里眼发布会也预定是利用这个特性进行的一场骗局──比如说,让妹妹千里用千里眼能力去看墙壁另一边房间内存在的人事物,而实际上姐姐千波早就躲在了该房间内,并用其千里眼能力把她所看到的视觉情报传回给妹妹千里,再由千里口述出姐姐千波所看到的一切,从而造成千里好像真的「透视」了另一个房间景象般的骗局。

「给我等等。」

在织遥解说途中,时时忽然像是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般,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妳就像是把千里眼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般在解释……可是,那个千里眼所谓『意识共享』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妳们海马之虹岛这么多年来到底都研发了些什么东西出来?现在妳一本正经解释着的这些事情,我也根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和大多数人对现实世界的认知都格格不入……不是吗?」

时时的质疑甚至显得有点夸张或者说反应过头──

这让她一时感觉「糟糕」,然而对方并没有针对这点进行反击,而是──

「『我们』海马之虹岛……吗。」不知为何,织遥在意起了完全无关紧要的地方,且露出了苦笑,「……原来时时小姐妳在意的是原理吗?是那种不刨根问底就不舒服的类型?那看来时时小姐妳很有探究精神,很适合当科学家的样子──那么,既然这样,我就尽可能以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说明千里眼超能力的原理,以及『千里眼病毒』的作用吧。」

一边称赞对方有探究精神,另一边又以「尽可能简单易懂」来暗讽对方会听不懂她接下来要解释的事情──作为刑警平常就会对各种细节过于敏感的时时听出了织遥话语中的这些隐藏意思,不过或许又是错觉而已。

「如果要一言以蔽之,能够使用千里眼能力的人──目前三船姐妹是唯一的成功例子,她们脑部的白质机理与正常人有很不一样的部份。」

「……白质?是指什么?」

「嗯……时时小姐妳应该至少知道神经元的形状吧?中间不是长长的轴突吗?包覆着那个轴突的髓鞘所组成的结构就叫做白质。」织遥解释解释着,歪起了头来,「……或者这么说才更好理解?脑部外层是灰质,因为是呈灰色的──『灰色脑细胞』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而灰色脑细胞底下内层部份则是呈白色的,所以叫白质──也许称之为『白色脑细胞』也更通俗易懂点?」

「哦……原来如此。意思就是说──能用千里眼的三船姐妹,是白色脑细胞较为发达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不过,要激发出千里眼的能力需要使用到这个海马之虹岛第0号研究所研发出来的『千里眼病毒』。这种病毒与髓鞘的胶质细胞结合后,能够产生出一种特殊的神经传递物质──简单来说,这种传递物质,或者说激素,能够刺激病毒本身以及胶质细胞进行分裂复制,形成新的神经元──」

「给我等等。妳最后刚说了什么?『分裂复制』?『新的神经元』?」时时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那表情充满了质疑,「即使是对生物学几乎一窍不通的我也知道神经元是不能分裂复制的常识!这根本是胡说八──」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喔,时时小姐。我说的是病毒在拥有千里眼能力──或者说,在拥有『千里眼适性』的人脑内会产生的作用。所谓的『千里眼适性』,就是指『白质区域内含有大量能够分裂出新神经元的胶质细胞』,千里眼病毒充其量就是触发这种特性而已……然而没有适性的人,在感染病毒后就会有几近绝对的机率引发髓鞘的肿瘤化,并迅速扩散至脑部其他细胞,终致死亡──其根本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神经元的复制本身就是违反人体自然运作的『禁忌』。」

一般来说,正常人白质内的胶质细胞顶多只能协助受损的神经元进行修复再生,然而拥有特殊体质──能够免疫千里眼病毒的、名为「千里眼适性」的特殊体质的人,其胶质细胞能够进行分裂复制之余,在其过程中还能直接生长出完整的神经元,故形成可分裂出新神经元的结果。

不过,除了能够分裂出新的神经元,还必须在其分裂过程完成后仍然能够维持住整个脑神经网路的稳定性──只有完美满足这个条件,才能算是真正免疫了千里眼病毒,被认可为拥有「千里眼适性」。

因为,即使没有在感染病毒后引发脑部的肿瘤化,一般人仍然有可能会因为大量新神经元突然出现在脑神经网路中而罹患有如所有精神病大杂烩般的终极级精神病──织遥称之为「千里眼意识解离症」;由于是千里眼病毒才有可能引发的精神病,所以命名本身也是由第0号研究所的科研人员所进行的。

患上「千里眼意识解离症」的人几乎无法保持自己的意识,即使保持住了也是处于无止境的错乱状态之中,他们所作出的所有行为都是支离破碎,没有任何理智和逻辑存在于其中,并且在受到外界刺激后就会轻易昏迷过去,成为植物人──最终还是得等死。

「也就是说……妳们海马之虹岛一直以来居然在背地里研发着这种具有极高致命性的可怕病毒?就为了所谓的『千里眼』超能力?到底是什么好处使妳们执着于这种超能力?」

「这方面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虽然是『千里眼计划』的骨干成员,但也并不了解这个计划当初是出于何由发起,也不知道最早是由谁、通过什么方式发现千里眼这种超能力以及拥有千里眼适性的儿童……」织遥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并沉下了眼睑,「……不过嘛,这世界上大多数会研究这种超能力的科研机构──都是为了军事用途吧。」

军事用途──

这真是个方便的理由,尤其是在科幻作品中,但没想到在现实世界也能听到这种说辞──时时不禁作出了如此感想。

时时也顿时扫了兴,并认为针对这个问题追究下去也没用──而且在这个岛上大多数人都成为了故人的现在,也没有必要去理解千里眼计划的根源,因为也没有能为此负责的人了。

「明白了……请继续讲解,织遥小姐。」时时以这句话结束了她的提问环节。

「嗯──,刚才是说到『千里眼意识解离症』、来着?实际上会患上这种精神病的人和拥有适性的人之间还是有个明确差别的。透过事后解剖意识解离症患者的脑袋能够发现──他们感染病毒后新分裂出的神经元大多都分布在了不正确、不合适的位置,或者说,无法有效迁移到正确位置,而这多数是由于这些人的白质大多都已经发展完善,没有多余空间容纳新的神经元。

而这也是为何在儿童至青少年年龄段会有较高机率发现千里眼适性者,因为他们的白质尚未发育完全──三船姐妹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当然,即使符合年龄段的条件,能够避免肿瘤化以及患上意识解离症的、拥有适性的个体仍然是极极极少数的──要不然也不会只有三船姐妹成为成功例子了。」

成功例子──其发音听着是这么充满积极氛围的语调,真的能用在三船姐妹这对「千里眼」能力者身上吗?时时抬头看向那巨大的嵌入式屏幕,显示在那里的千波与千里的照片,看起来是只有7、8岁左右的年龄,而海马之虹岛上的高度机密研究所里保存有两姐妹如此年幼的照片即意味着──她们至少在还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了海马之虹岛上,并被迫接受超能力的研究,所谓「成功」对她们来说也肯定不是她们所期望的。

「我想……时时小姐妳现在想说什么我是明白的──因为,我就是基于这样的心情,引发了特里尼蒂号事件。」

看来是注意到时时看着三船姐妹的照片略有所感──

织遥忽然开口,并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造成特里尼蒂号事件的黑幕。

时时很是吃惊:「妳的意思是指,妳引发事件是为了要拯救三船姐妹?确实三船千里是幸存了下来──」

「不,我可不是这么善良的人。嗯……实际上具体上来说那天特里尼蒂号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但小千里能活下来纯粹只是她好运而已吧。我想救的也不是小千里,而是三船千波。」

把不想救的人叫得比想救的人亲昵──

不知怎的,时时认为这很好地概括起了织遥郁绘这个人──自从认识眼前这个只剩下右眼的女医生起,时时就一直抱有这个印象,只是直到刚才对方的一句话才让这个印象具体化为了确信而已。

「……也就是说,三船千波也有乘上那艘邮轮?」说着,时时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不对喔──正如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警方的事前调查里就根本没发现有三船千波这号人物。然而她却乘上了邮轮?妳说想要拯救三船千波……可最后活下来的却不是她,而是三船千里?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都有说不通的地方──而且按月兔侦探事务所透露出的各种情报来看,三船千里本人也好像从没提到过她有个双胞胎姐妹……」

与其说是说不通,倒不如说是──

有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围绕着三船千波与三船千里这对双胞胎姐妹,在事件中有许多细节都令时时感到很不舒服。

比如说,她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于天河未来都市获救时的三船千里,跟现在大屏幕上的照片中的发型是很相近的──然而,前两天跟随着月兔侦探事务所以及天河市刑警们来到海马之虹岛上的三船千里,却换上了更接近三船千波的发型,且性格也和她原先想象的很不一样。

然后,现在织遥郁绘说她想救的是三船千波,而不是幸存了下来的三船千里──这一点也明显是矛盾的。为什么最终乘着救生潜艇抵达了天河未来都市的是三船千里,而不是织遥郁绘声称想救的三船千波?那天特里尼蒂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三船姐妹这对双胞胎之间又是否有什么「矛盾」?

许多许多的问题顿时于时时心里产生──她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所以以尽可能严厉的眼神直盯向了眼前的织遥。

「妳这么盯着我看也没有用,时时小姐……其实事情很简单──既然我们海马之虹岛要隐藏起千里眼『意识共享』的事实,而是将之当成一种遥视、透视类超能力来宣传,那可想而知,两姐妹中必须有一人要被隐藏起其存在。三船千波很不幸地被选中了──因为她很幸运地拥有史无前例的『1000%千里眼适性』。」

「……1000%千里眼适性?这怎么听起来像是随便安上了个夸张的数字而已。」

「这是因为她的千里眼能力达到了我们原预想的10倍效能,所以是1000%。」织遥很认真地解释了起来,「之前我说过,千里眼病毒能够引发千里眼适性者分裂出新的神经元──而这些新的神经元非常特殊,平常是不工作的,也无法合成神经传递物质,活性非常低。

通常只有透过让受实验体感染大量千里眼病毒才能强行合成出大量可激活这些神经元活性的神经传递物质,小千里就是这样的──她只能被动地激活自己的千里眼能力,而且还无法主动控制其共享机制。

然而,三船千波并不一样──她只需要一次感染就能激活能力并保持接近8小时的活性,这个续航力还能透过特殊训练延长,并且即使新神经元失去千里眼能力的活性后,仍能作为普通的神经元使用。」

「咦?这……难道那些新神经元本来是不能用的吗?」

「能用的话也不会造成『千里眼意识解离症』这么严重的精神病了……而即使是拥有适性的小千里,她每次实验完毕,那些使用过的新神经元就会直接坏死,每次都要依靠感染病毒后产生的新神经元来支撑其千里眼能力的激活──这长久下来会导致她脑部被坏死的新神经元占据空间,白质难以发育,可能会造成心智发展不完全以及容易患上精神病、神经类疾病等严重副作用。

所以若从这个事实上来说,小千里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不过现在海马之虹岛已死,她也不用再接受实验了。这么说吧,这次事件里只有幸存下来的小千里是唯一的赢家。看月兔侦探事务所那个女仆那么疼她,老是跑到她家里做饭──哎呀,真是真是,小千里永远都是这么的幸福,什么都不用承受。她根本不值得拯救,可她真的很好运。」

时时从织遥最后对三船千里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某种露骨的恶意──

然而──

「……总之,只能说小千里的运气胜过了我的恶意吧──我虽说想要拯救三船千波,但我始终只是利用了她的仇恨,也利用了我自己的仇恨。我的所作所为不是什么马后炮式的漂亮话就能洗掉的,我的内心早已是漆黑一片──这一点我自己非常清楚,所以也不会为此辩解些什么。」

时时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堂堂正正──甚至自己对自己说出这种像是名侦探说服犯人时才会有的说辞,这让时时也完全没有任何插嘴的空间。

而且,织遥也还没有正面回答时时刚才提出的问题──

「时时小姐,妳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带来的是什么?」反而,织遥向时时提出了问题。

时时耸了耸肩:「既然妳说妳就是引发了特里尼蒂号事件的黑幕,那我就直说吧──妳带来的是『毁灭』。」

「……」

「不只是特里尼蒂号事件,在事件后,岛上人员的大量撤离,乃至于昨天虹林医疗集团团长遭杀害──妳周围的一切都在逐渐逝去,而妳却仍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妳呼唤着毁灭,呼唤着悲剧──我想,妳的罪孽可不是用『千里眼』当借口就能合理化的。妳是个就有如黑洞一般的女人。」

也许说得有点太过了──说完后时时才一时感到后悔,毕竟她现在说白了就是在对一个自称夺去了数千条生命的人进行着廉价的挑拨。

不过既然是对方要求自己回答的问题,那时时也只能说出最直接最诚实的印象了。

「原来如此……我自己才是、悲剧的根源吗?」

可是,这次织遥的模样好像有点不对劲了──她有一瞬间示出了像是坏掉了似的、双眼无神且脆弱的表情,可很快还是回到了一如以往的堂堂正正感,导致时时一时以为是错觉。

织遥接着说:「毕竟那个人也常说……我作为第一个,能够获得幸福本来就是破坏了平衡的事情──我获得了幸福的话,就等同于有什么人要代替我去承受不幸。三船千波就是如此……所以到头来,都是因为我被那个人──被福来救了。」

──福来……?

突然蹦出来的、似乎是某个人的姓氏让时时楞住了──她想要就此询问些什么,可织遥以话语阻断了她的意志。

「……对了,来回答时时小姐关于三船姐妹的疑惑吧──之前说到,两姐妹中必须有一人要隐藏起其存在,而那个人是三船千波。这个隐藏并非单指把三船千波关在研究所里,让她与外界隔绝──而是真正地让她从这个世界上、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事到如今──时时已经不会再吃惊了。这座海马之虹岛上到底至今隐藏了多少秘密?让一个人从人们记忆中消失这种事情都能办到的话──那确实,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得知这些秘密。

织遥是个黑洞般的女人──

而这座研究所──巨大的黑色箱子也是个黑洞般的世界。没有任何人能知道黑洞彼方是什么景色,毕竟所有接近黑洞的,包括光,都会被摧毁殆尽,撕裂得什么都不剩。

时时现在就身处于这黑洞漩涡的中心处──时时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黑洞也有风眼处相对平静的特性吗?时时不禁在心里开起了这样的玩笑,以平伏她全身的悸动。

──不,并不是这样。

──而是因为织遥小姐和这座研究所,两个黑洞间的碰撞,互相抵消了。

时时并不知道两个黑洞互相碰撞是否真的能抵消,但如果说织遥引发特里尼蒂号事件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拯救三船千波,那织遥就是以极端的恶摧毁了极端的恶──这也确为事实。

又或者说,正因为这座岛上充满了极端的恶,才会使织遥走上了极端──

当时时正在思考这些关于织遥的动机之类的事情时,只见,织遥来到了那半圆排列的5具白色棺木正中央那具旁边,动手调整起了边上的旋钮──逐渐,棺木上半部份的盖板逐渐透明化,并显露出了其内容物。

不是内容物,是内容人──

有个人,躺在了那里面。时时稍微走近一看──深枣红的短发,略方形的脸部轮廓,以及白大衣的穿著……

是纳村深一──织遥声称杀害了纳村虹作的真凶,纳村深一。他两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永恒沉眠般一动也不动──难道说,这个人也死了?

「放心吧,时时小姐,深一君只是被冻了起来而已──正如妳所见,这个东西也能作为冬眠舱使用。」

仿佛看穿了时时心中的疑虑,织遥以温和的声音如此解释道──

总觉得如果一直和这个人相处,恐怕自己也会被毁灭──即使心里浮现出了这个感想,时时还是没有放过刚才对方话语中的细节。

「……妳说『也』能作为冬眠舱使用──也就是说,这棺木的主要功能不是冬眠了?」

「棺木?还真是可怕的想象力呢──虽然确实就是按棺木的形状设计的。」织遥看了看躺在了那里面的深一后,又回看向时时,「这个棺木的正式名称为『多功能泛用型人体实验舱』,目前主要用在『联想式记忆修改』技术上──也就是我身后的这个,脑形状的装置,全称为『电磁波照射型联想式记忆修改实行装置』。

就是这台装置,把人们记忆里的三船千波给消除掉的──包括小千里记忆里的,以及小千里的养父三田川晃记忆里的。」

虽然织遥以不紧不慢的口吻很稀松平常地解释着──

但,时时从她解释的事实里注意到一个更进一步的事实。

如果说那个棺木就是联想式记忆修改技术的一部份──那么,现在躺在了棺木里的纳村深一先生,也被消除了记忆吗?

「看来时时小姐妳也注意到了呢,深一君躺在这里面所意味着的事实。」

似乎再一次从时时看向棺木的眼神看穿了时时的心思──

织遥忽然笑逐颜开:「话说回来,有个问题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着要向时时小姐妳请教了──向作为刑警、作为执法人员的时时小姐妳请教。妳觉得──如果一个杀了人的杀人犯失去了他杀人时的记忆,那这个人还该被判刑吗?」

织遥以满脸笑容作出的这个提问──

时时察觉到,恐怕跟她之所以待在了这个黑色箱子里、并且捣烂了纳村虹作尸体脸部的动机有关──而且时时预感,这将是非常危险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