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狼强壮迅猛,它们从死角扑倒敌人,咬碎咽喉。

没有铠甲保护的骑士,尽管武艺高强,他们却无法抵挡数倍于他们的狼群。

骑士相继倒下,好在持盾的骑士形成圆阵,有长矛的骑士攻击越过前排的狼,弓手和弩手把握任何机会射击,狼群的尸体散落一地。

天鹅骑士团,作为公国最精锐的军团,合作无间,生还的十五个人,以盾、剑、矛形成刺猬般的致命防御,冷不防射出的箭,让任何松懈一刻的狼付出沉重代价。

狼群进行了三次失败进攻留下十几具尸体后,围绕圆阵低吼。

在紧张的对峙时刻,格雷夫满腔怒火,他发现了远处还有一伙人在战斗。那群人也许一直跟踪他,却没有支援他。

这群叛徒!如果我逃过这劫,一定要把他们统统处死!但眼下,和他们并肩作战是唯一的选择。

“保持阵型向那边靠近。”

所有人开始移动,一只狼猛冲了几步,突然止步,竖起耳朵,看向洞口。

叮叮当当的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仿佛谁的剑在墙壁上刮擦,而这个人正加速狂奔。

“它想出来!”

布雷夫张大嘴,只见一面血迹斑斑的圆盾冲出洞口,撞上十几只矛尖,刺耳的刮擦在火花中尖叫,斜插入泥土的矛柄要么被折断,要么歪向一边。那盾牌因惯性飞向空中,露出后面腾空飞跃的邪兽。顶着一对羚羊角的狼头,长吻仍咬着盾牌的握柄,它血红的双眼如此邪恶,贪婪地啜饮人类的惊恐。比老虎更壮硕的漆黑身体,布满血红色的斑纹。一只漆黑的蝎尾闪烁黑曜石般光泽,毒针尖如麦芒。一只蛇型尾巴,粗如蟒,血盆大嘴张开,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它的确把所有骑士都吓傻了,但格雷夫生性狂猛,他早已被怒火烧红了理智。

“你死定了!”格雷夫怒吼一声挤出阵列。

邪兽戏谑地笑着。

陷落接踵而至。

大块土地瞬间崩塌,邪兽仓皇挥舞前爪,企图保持平衡。

格雷夫没有放过机会,如斗牛般直冲过去。在邪兽整个没入土坑时,他毫无犹豫地一跃而下,阔剑咻地劈下。

邪兽身体失衡,仓促间无法全身而退,蛇尾如皮鞭般抛射,抽打格雷夫的手腕。力道之大,发出骇人的爆裂声,整个蛇头血肉模糊。

格雷夫的钢护腕凹陷,左腕骨折,整个人因为冲击向右侧倾斜。但他在飞离邪兽之际,阔剑在其左侧划出一道切口,黑红的血喷溅而出。

因疼痛发飙的邪兽张嘴九十度,发出愤怒嘶吼,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才爬起来。

格雷夫右手握剑,左腕血流不止,左手如枯叶无力地摆动。

一人一兽困在两米深的陷坑里,准备最后的厮杀。

邪兽率先扑咬,被他挥砍逼退。

它压低身体,第二度扑击时,一道黑线射穿它的耳朵,没入泥土。它整个跳了起来,侧头一瞧,血红双眼里愤怒熊熊燃烧。

曾射瞎它左眼,唯一一个伤害过它,还侥幸逃脱的人也盯着它。

第二支箭飞来,邪兽用蝎尾扫开后跳到了陷坑边缘,丝毫不理会格雷夫。

格雷夫瞧见松鼠和公主在一起,额头青筋暴露,挥剑去追砍邪兽,但邪兽冲向了十几米外的松鼠。

“挡住它!”有人大叫。

为了逃离狼群,幸存的佣兵逃到骑士这里。剩余的狼群根本不是杀红眼的战士们的对手,全都撤离不见,也许仍在附近观战。

眼见邪兽直冲而来,所有人操起家伙迎上去。松鼠抓住众人注意力转移的契机,拉着吓傻的公主躲到大橡树的阴影里。

邪兽在刀光剑影中腾挪躲闪,撕咬,抓挠,蛇尾如鞭,蝎尾蛰刺。每当它身上有一个伤口,就有两个人惨叫倒下。

松鼠的右腿被狼咬伤,幸好公主安然无恙。

“振作点,殿下。它已经身受重伤,我们即将赢得胜利。你学过用剑对吧?”

公主茫然看着他。

“你是伊德诺公国的洛丽丝?伊德诺对吧?”

公主终于回过神,点了点头。

“我要去做不得不做的事。”

她想拉住他,但终于收回了手,目送他离开。

松鼠回到战场。两个骑士和两个佣兵浑身是血,邪兽的虎躯插着箭,有飞镖,有匕首,暗红的血如烧红的铁水。

它扑向手握巨斧的佣兵,佣兵奋力劈砍,但它只是假动作,扭头扑到了另一个佣兵,撕开的喉咙血如泉涌。

松鼠拿出外套口袋里的秘密武器,一个漏斗状的金属,下方有一根白线。这是福克斯交给他的秘密道具。他本该早点使用,但担心被佣兵发现,而且他不确定道具是否有危险,所以要远离公主。

现在是最后机会。

他忽然僵住,不可思议地盯着巨斧佣兵拿同样的东西,念出他铭记于心的咒语。

宛如鸟儿的啁啾,一颗耀眼的“星”升上天空,照亮了方圆数百米的空间,最后在空中炸裂,五彩的光芒随风飘散。

“快后退,离开那里,松鼠!”

松鼠回过神,看向巨斧佣兵,他的胸口被一只黑色的矛刺穿,鲜血喷涌。他手中的漏斗状道具,正散发出滚滚黑烟。

他心叫糟糕,拔腿就跑,可是刚转身,只见公主捂住嘴,然后是一声爆裂。

滚滚黑雾包裹了所有视线,他感觉大脑麻木,于是停止了呼吸,倒在地上。

过了十多分钟,战场被新的火光笼罩。五十多人的佣兵,在一位高挑的青年带领下,踏入了饱饮鲜血之地。

他面带满足的微笑,打量着一地的尸体。当他狭长的眼睛,发现场地中心伤痕累累的黑色怪兽时,愉悦得露出了尖锐的虎牙。

“你们看看有没有幸存者,首先要找到公主和格雷夫,不管是活还是死。”他双手一挥,十几个人立即行动。

很快,有人发现了陷坑里的格雷夫,花了四个人才把他拖上来。

格雷夫对这些佣兵破口大骂,扭头一看,顿时愣住。

“嘿,格雷夫,见到你没事真好。”

格雷夫阴沉着脸,大步走近弟弟,两个佣兵见状抽出剑。

“不用担心。”福克斯拦住手下。

“你这混蛋,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把事情告诉了父亲,他很担心你,希望我来协助你。”福克斯耸耸肩,“还好我挺及时。”

“我不信!”

“呵,反正你失败了。”福克斯无奈地摊开手,“父亲说,谁能抓到邪兽,达成与真理会的协议,谁就是继承人。”

格雷夫咒骂一声,挥剑砍去,麦克斯早有预料,闪身躲过。格雷夫左脚受伤,脚步不稳,倒在邪兽的尸体上。阔剑飞出几米外。

尸体是温热的,不,格雷夫惊恐地察觉躯体深处有强力的跃动。

它还活着!

但麦克斯以为格雷夫浑身颤抖,是在恐惧,对失去继承权的惊慌,所以他毫无忌惮地一脚踩在兄长的胸膛,剑指下方,哈哈狂笑起来。

“格雷夫殿下,你带给骑士团的损失,父亲可不会轻饶哦。”

格雷夫忽然身体一颤,麦克斯吓了一跳,猛地用力踩住。

格雷夫诡异地笑着,嘴角渗出鲜血,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你……死……定……了。”

“不,我才是赢家!”麦克斯更用力地往下踩,“国家属于最聪明的人……呃——这……不可能……”

黑曜石长矛,从格雷夫胸口穿透,然后扎进福克斯的心脏。一丝鲜血,顺着松针般的尾刺流出。

长矛嗖地缩回,福克斯呆若木鸡看着胸口,一股红线越喷越高。

这一刻发生得太快,只有福克斯身边的佣兵察觉异常,挥剑砍向邪兽。

邪兽以格雷夫为挡箭牌,撞翻了两人,眨眼干掉他们。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涌向邪兽。

当一个佣兵踩到松鼠的手时,他被剧痛弄醒,骇然发现左手三个手指向后弯曲。周围一片喧嚣。朦胧视线中,黑色的野兽与人影缠斗不休。

还活着。

他终于清楚秘密道具的双重功效,一个是讯号,另一个是带强力麻痹和催眠的毒雾。好在他屏息,延缓呼吸,减少了毒雾的吸入。至于邪兽,可能它不惧任何毒雾吧。

他努力支起身,观察战场,插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一地狼藉和尸体,土地化为红色,简直是地狱。格雷夫似乎已经死了。福克斯——松鼠瞪大眼,福克斯脸如雪苍白,蓝色的眼睛涣散,躺在地上。

在福克斯旁边,半截蛇身钻入泥土,黑色的血液仍在流淌。

他木讷地盯了好久,直到周围所有的声音停下。

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息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遍体鳞伤的邪兽,宛如地狱的看门犬,正一瘸一瘸走来。

它断了一只前腿,瞎了一只右眼,张开的嘴断了几颗尖牙,左侧腹有肠子在地山拖曳。

它胜了,单枪匹马杀了无数战士。尽管它受伤很重,但只要吃掉这些家伙,它肯定恢复如初,而且更强大更狡猾。

它读懂了松鼠所想,左眼里跳动着兴奋和饥渴。它又裂开嘴,发出老人般沙哑的笑声。

——我要从你先开始。

松鼠确认是这个意思,露出认命般的绝望。

——我要先吃掉你的脑子,然后找到你的家,吃了你的家人。

它笑得更愉悦了。

越过邪兽的身体,火光的边缘,有个渺小的身影。

松鼠绝望的心,猛然震颤。

渺小的身影,握着一把弓,正一步一步靠近。

邪兽浑然不觉,它失去了蛇头,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浑身伤痛,充满对憎恶宿敌的食欲。

但不能再让她靠近了,于是他朝邪兽爬去。

邪兽侧头,兴趣盎然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想快点找死吗?

“不,不要。”

洛丽丝发出呻吟,邪兽猛然回头,松鼠匆忙抓住它断裂的前肢,用力一扯。邪兽疼痛嘶吼,低头就咬他的胳膊,但被松鼠提前缩回。

邪兽狂怒,猛地扑到松鼠胸口,松鼠向前一滚,到了它肚下,右手握拳把秘密道具塞到邪兽侧腹伤口中。

邪兽跳开时,松鼠正好拉掉了引线。

一束刺眼的光弹在邪兽体内爆裂,它发出凄惨悲号,然后疯狂追着自己的尾巴般打转,企图把伤口里的东西叼出来。

黑色的烟雾从伤口蔓延,它开始绝望地打滚,嘶吼,最后仇恨地瞪视松鼠,一股脑儿冲了过来。

在它张开血盆大嘴咬向松鼠时,黑雾爆裂开来,战场被所有的黑雾掩盖。

洛丽丝仍旧维持射箭姿势,死死盯着黑雾,她不敢贸然闯进,但又担心松鼠的安危。

过了十几次呼吸的时间,黑雾搅动,一个东西从黑雾中爬了出来。

洛丽丝手一松,箭飞了出去,却不知射中了什么。

接着,松鼠驴打滚,离开了黑雾,大口大口喘息。

洛丽丝一屁股跌在地上,居然傻笑了起来。

松鼠脸朝她,脸上全是黑血。

“洛丽丝,你笑什么?”

“哈哈哈,我们居然活了下来。”

“是的,我用你送我的剑刺穿了它的头。真痛快。”

“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每个人活着,只为必须完成的使命。”

“你说得没错。”

“嗨,松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许会说到天亮。”公主眼睛因为泪水,剔透闪亮。

“嗯,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松鼠微笑道。

“即使知道了黑暗与残酷的现实,发现我隐藏的罪恶,你也会助我完成改变世界的使命吗?”她深深看进他的眼睛。

松鼠深深回望。

“那正是我能遇见你的意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