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国顶点的三兄妹,在旅馆的房间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一直争执到午夜。蜡烛燃尽的速度很快,仿佛火焰都在逃避他们的交锋。

松鼠一言不发,宛如雕像,尽量不吸引这三个危险人物的注意。

格雷夫面红耳赤,他紧抓着一个“底线”不放,认为洛丽丝必须嫁给北方游牧民族的首领,如此可以低价收购大量牲畜、毛皮,还能减少北方遭受劫掠的损失。

洛丽丝只有一个要求,不嫁给野蛮人,并保留公主头衔,享受王室的特权,以及一块西境的王室庄园。

福克斯争论得较少,他表示尊重他们的决定,但希望由他率领天鹅骑士团捕猎邪兽,将邪兽活捉回都城。

很可惜,福克斯未能如愿。

“不行!天鹅骑士团是王家精锐,只听亲王调遣。我是第一继承人,理应由我来指挥。”格雷夫厉声回绝弟弟,“我必须让国家乃至世界知道,公国拥有征服邪兽的力量。”

“亲王让我协助你处理国务,你不能离开都城,当然由我代劳消灭这畜生。”福克斯不退让。

“别吵了。这样争执毫无意义。”洛丽丝打断他们,“黑林镇也许早有人把消息传开。若是被间谍利用,会引发极大恐慌。我建议,福克斯留在都城处理国务,我和格雷夫带着伪装成商队的天鹅骑士团赶往黑林镇。”

“对,没错!我赞成洛丽丝的建议!她可比你聪明多了。”格雷夫满意地点头。

“战斗是男人的事,你应该留在都城,看护父亲。”福克斯非常不悦。

“不,你比任何人清楚,父亲最讨厌我了。我还是去协助长兄,做点让亲王认同的事情吧。”

福克斯无话可说,眨了眨眼睛,随后眯眼看了看松鼠,最终点头。

“好吧。为以防万一,我希望格雷夫给我授权勋章,我好随时指挥军队支援你们。”

格雷夫看了一眼洛丽丝,后者点点头,然后他极不情愿地点头。

三者同时站了起来,彼此心照不宣地默念只有他们知道的誓言或是祷词,两个王子率先离去。

一瞬间,压抑的空气再次流动,连蜡烛的火焰也轻快许多。

当门外嗒嗒的脚步声消失,洛丽丝瘫软地坐回沙发,用手扶着额头,努力调整着呼吸。

松鼠也快累趴了,没想到站几个小时,竟是如此折磨。

年轻的主人指了指窗户,新手侍卫立即会意,走过去打开窗户。

冰凉的风钻了进来,令他精神一震。站在窗边俯视,街道两旁有些商铺仍亮着烛火,一队穿着制服的士兵,手持长矛经过。远处,亲王的主堡尖尖的塔顶散发橙色的光辉。宏伟的建筑随着光辉忽隐忽现,宛如沉睡巨兽的呼吸。

奇怪,望着寂静的夜景,他竟然颇有兴味,没有一丝倦意。当他转身时,公主正盯着他,看样子有一会儿了。

“殿下?”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失去了白天里的锐利,仿佛看着他,又仿佛看着他身后的黑暗。

“你是不是很羡慕贵族的生活?”

“也许每个平民都羡慕吧。”

“我倒羡慕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还生龙活虎。”

“今天我什么都没干,吃了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餐,洗了热水澡,为什么会疲倦?”

“我是说心灵的疲倦。”她笑了笑,更显疲惫。

“心灵?”松鼠歪着头。

“如果我不是一个公主,也许会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吧。”她半眯着眼,“我不想去北方荒凉的草原上,与牛羊为伍。我也不想失去繁荣的都城,我想改变这个无知而充满偏见的世界,所以我要王……”

最后的词语化为呢喃,然后转为呼吸。公主纤细的手从额头滑落,她身体朝一侧倾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松鼠眨巴着眼睛。全国最尊贵的少女,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睡着了。该、该怎么办?临时抱佛脚学习的侍卫准则中,没有涉及到这种情况。

就在他踌躇,该暂时离开公主去找女仆,还是将公主抱到床上时,公主兀地站起来,机械地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好吧,殿下,请原谅,我只能用对我妹妹的方式照顾你了。”松鼠自言自语。

次日,天刚亮松鼠就醒了。这是自离家以来,睡得最舒坦的一晚。他伸了个懒腰,柔软的羊毛毯从身上滑落,壁炉里还有暗红的余烬。

床上的主人不见了。

他立即跳起来,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去哪儿找她。

碰巧,门开了,女仆就站在那里。

“洗漱完毕后,可以去楼下用餐。中午前,请不要四处乱跑,确保你随时可与公主会面。”

松鼠照做了,早餐是加蜂蜜的牛奶、酥软的面包,一碟水果,最后是两根烤鸡腿。

回到房间后,他百无聊赖,站在窗边眺望街道。瞧,这里的生活多么丰富。可以吃最好的料理,品最香醇的酒。男人们衣着光鲜,人人都带着武器。女士们优雅迷人,女孩们娇俏可爱。这里充满了机遇,而黑森林只有……

眼前浮现邪兽暗红的双眼,还有咧嘴的邪恶笑容。

背后响起的敲门声把他吓得差点栽下去。

“请、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麦克斯王子。他似乎在找洛丽丝公主,发现她不在房间,于是准备离开。

随即,他又转过身来,紫色的斗篷在身后飘荡。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当、当然可以。”谁敢拒绝王子的请求?昨晚女仆的遭遇,让他连对方找公主何事都不敢问。

麦克斯狭长的眼睛里透着笑意,“你也坐吧,反正公主不在。”

松鼠照做,隔着一张桌子,他才发现对方身材修长却很结实,摘下白手套露出的双手,有握剑留下的厚茧。

麦克斯也不动声色地观察松鼠。

“真奇怪,洛丽丝竟然如此信赖年纪相仿的男孩。你知道吗,这甚至让我们这些哥哥感到嫉妒。”

“不……您过奖了。承蒙公主赏识,我才能得此殊荣。”这是记得最牢最通用的台词。

“嗯,别看我们兄妹关系紧张,其实大家都是坦诚相对,将内心的所想告诉彼此。”福克斯笑了笑,“她肯定向你抱怨过我们很多事,对吧?”

这是个陷阱。

“不,公主从不说亲人的坏话,至少我从没听见过。”

“你当然没听见过,因为你昨天才到这里嘛。”

松鼠无言以对,局促不安。

“放心,松鼠,我不是来和你讨论你身份的。我有更紧要的事情让你去做。”福克斯虽然微笑,却露出不可抗拒的气势。

“我……我不能背叛主人。”

“你被那小丫头骗了。要成为王室的侍卫,必须经过正式的授勋仪式——穿上制服,单膝跪地,在神圣的地方向王室效忠,并获得独一无二的佩剑。否则,你的身份不会得到承认和保护。”

松鼠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他的父亲会怎么做?

“其实我不太在意洛丽丝是否按规矩来,她喜欢怎样的侍卫我无权干涉。但是——”他拉长音调,“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你知道会怎样吗?”

松鼠吞了口唾沫,他已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