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一股脑儿冲到洛丽丝公主几米外时,两名女仆抽出刺剑,上前拦住他。

主堡大门附近的所有卫兵——穿着蓝色制服,左胸白线和金线织成天鹅的纹章,腰挂长剑——如嗅到鲜血的蚊子聚拢过来,形成了红色的潮水。

一瞬间,洛丽丝公主已被重重人墙守护。

松鼠看着眼前的仗势,哑口无言,这些卫兵面对邪兽时是否也能如此“勇猛”。

依照母亲讲过的礼仪,平民不能对大贵族的女眷直视太久,更不能有非分之想,否则被视为僭越。他匆匆瞥了一眼洛丽丝公主,她的脸上满布惊恐,使她雀斑满布的小脸更难看。

算不上漂亮,但也算不上丑。

不不不,根本不是想这些时候。

他单膝跪地,姿势当然不够标准,但竭力低下的头,表示了他的诚意。

“尊贵的殿下……”他紧张得声音沙哑,“小人无意冒犯您,相反,小人非常荣幸能见到您,我有一件……”

“就凭你也敢对殿下施以臣礼,还口无遮拦,简直无法无天!”一个制服上挂着勋章的军官厉声呵斥,“殿下,我建议……”

“等等,先让我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洛丽丝克制住惊慌,怀疑地盯着松鼠。

我敢打赌这家伙吐不出什么好话。军官嘟囔。

松鼠心想,公主从来就不缺好话。

“殿下,我带来了非常重要的消息。”他口干舌燥,“这件事必须告知亲王殿下,几千人的性命岌岌可危,只有亲王能拯救我们。”

“野狗,你敢危言耸听!”军官咒骂。

“请注意您的言辞,阁下。”洛丽丝公主仅用一瞥使其安静,随后转向地上的松鼠,“你从哪儿来?”

“黑森林,在公国的西部。”

“抬起你的脸,让我瞧瞧。”

松鼠从未感觉如此窘迫,就像一只被扒光毛的鸟儿瑟瑟发抖,几百只眼睛都盯着他。

洛丽丝公主在观察他,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她在想什么?

半小时后,松鼠被女仆带到一间旅馆,女仆要求他去洗一个澡,并换上临时买来的舒适衣服。两个女仆都在,分别把守要道,防止他逃脱。

热水刺痛了一些伤口,但抚慰了酸痛的身体。他闭上眼,在腾腾白雾中享受这珍贵的惬意。

身体在充足的热水中漂浮的感觉,舒服得让他傻笑起来。

简直莫名其妙,公主只是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就做出令旁人诧异的决定,她要私下审问他。而她私下的审问,竟然首先是让他挑合适的衣服,买感兴趣的甜点,最后到一间看起来高雅的旅馆里住下,还能洗个热水澡。

莫非大人物们,都和常人不同?很快,他又想起这一路的经历,怀疑和不安重新占据内心。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特殊之处,与公主是第一次见面,她没理由厚待自己。

除了那个消息。

可惜老威尔并未就与亲王、公主等人相处给出建议,他没那么多时间。

接下来,一切未知,完全靠自己了。

松鼠换好衣服,走出浴房时,守门的女仆吓了一跳,还向浴房里望了一眼。

下一刻,他退开卧室门时,坐在沙发上的公主停止翻阅厚重的书,扭过头来,眼中同样闪过惊讶。即使细微,松鼠的眼睛也能捕捉到,她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看来这身打扮很适合你,松鼠。”

“呃……是,是的。”松鼠脸上发烫,都忘了表示感谢。即使公主并不漂亮,但优雅的气息让她与普通女孩截然不同,何况她现在真的露出了微笑。

“来,请坐。”她伸手向对面的海豹皮沙发。

松鼠忐忑不安地坐下,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小矮桌上,两个瓷器茶杯散发袅袅香气。

屋内一片祥和,温暖,还有与众不同的甜美香气。

他不知该看哪儿,于是低着头,看着茶杯,里面是棕褐色的液体,像是搅浑的泥水,却如此香醇。

“尝尝吧,可能会烫,请慢一点。”

松鼠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发现了促狭的笑容,然后她像是演示却又自然地端起小托盘,品了一口咖啡。

很快,他也模仿着喝了一口,却差点吐出来。

“苦,好苦。”

“你知道这一杯咖啡值多少钱吗?”她忽然问。

“我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么苦,再便宜我也不喝。”

“好吧……”她似乎有些失望,放下茶杯后,她端正坐姿,终于问道,“把你遭遇的事情,全部详细地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任何欺骗。”

松鼠点了一下头,为了思考如何讲明,不自禁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叙述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因为公主要求他把到都城来的所见所闻,做过的事情也一一讲述了。

他隐瞒了偷猎的部分,公主也没有在意他如何一穷二白地坐马车到了都城。公主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邪兽身上。她非常在乎邪兽的消息有没有走漏风声,以至于屡屡说“你没有告诉这个人吧”。

叙述结束后,公主靠着沙发,手指拨弄肩头垂下的金色卷发,陷入了思索。

松鼠大气也不敢出,他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但是未知的结果仍如千斤重担,压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公主恢复端庄姿态,严肃地盯着他。

“松鼠,首先我必须对你、以及你父亲、黑林镇牺牲的猎人表示衷心的感激。”

“是……是的……”

“你们英勇,不逊于都城任何守卫,这些技巧高超的猎人,他们的牺牲真是国家的损失。公国不会忘记他们的奉献,这点以我的名誉为担保。”

“是……感谢殿下……”

“现在,我无法解释为何你不能向亲王求救,只能向我求救。除非你发誓效忠于我,并成为我的侍卫,我才能向你伸出援手,并赐予你荣耀与权利。”

洛丽丝公主仿佛脱下了女孩的外衣,庄严的姿态,不容侵犯的气场使她不可直视。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汪洋,深不可测。

如果不效忠,他又有其他的选择吗?但这会是一个骗局吗?故事中,只有贵族子弟或富商子弟有资格成为王室的侍从,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家伙,已经把最具价值的东西送出去了,公主还看中他什么呢?

“我还会赦免你偷猎的罪,不付帐逃跑的罪,还有——”她浅浅一笑,“怠慢公主的罪。”

“殿下,偷猎……”

“你说了把狩猎的毛皮交给马车夫。”

松鼠面红耳赤,嗫嚅道,“我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

“我就需要一个什么也不会,正直,坚守承诺而又勇敢的人。”公主站起身,不知从白色长裙某处抽出夺目的刺剑,指着松鼠的脸又问了一遍,“黑林镇的松鼠,你发誓用生命和荣誉为我效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