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外的是、我本以為這段恐怕還得走上許久的路途,竟會趕在我再度耐不住心中胡思亂想打算逃避之前,就已在他輕聲道出的一句:“到了。”中宣告結束,而他也不忘在將要打開房門之前回首再度向我確認過:

“泠川,你確實做好心理準備了吧?可別在看到他那副沉痾難起的模樣時就……”僅待話說一半,他就已在一聲假咳中;不知為何匆促收斂了聲勢,索性便側目望向我這邊,緘口等待起了我的回應。

可事到如今,我哪還有絲毫退縮的機會呢:“嗯、您不必擔心。”

言罷,那位醫生也不得將他低聲喃喃出的那句:“我擔心的就是你啊……”隱藏到了那聲長嘆之下,終於肯抬手扶住門把手轉動過後,在我面前打開了房門——

可我卻被一股莫名湧入腦海的緊張感不由模糊了視線,直到抬手抵住額頭緩和了片刻后;適才在終於恢復清晰的視線下,看見了已經兀自踏入病房的醫生的身影,並跟着他的步伐小心邁了進去。

待我的視線掃過同樣是滿目純白的牆壁,卻只是率先從房間正中央看見了擺放在其床頭;多到令人有些眼花繚亂的電子設備,並為此朝里邁近了幾步后、才終於在這些設備惱人的運轉聲中,看到了正置身於其中的他的身影。

“趙琛……”

怎麼說呢……在看到他已耐不住渾身傷痛的折磨,不由為此消瘦了不少的狼狽模樣時;我卻沒能及時感到足夠劇烈的悲傷,反倒是被幾近滿溢而出的虧欠之情狠狠衝擊着心臟——

以至於驅使着我在滿目昏花中一時想要朝其伸出手去,倒也很快就被身旁見勢不妙的醫生給快速拍開了。

“泠……”他或許是想直接喊出我的名字,卻在方才望向我開口之時;又不由頗顯顧慮地匆忙瞥了眼仍躺在病床上的趙琛,只好率先將我拉離他的身邊,方才壓低聲音厲聲警示了句:

“還想留下來就別動這動那的。”

為自己方才所舉匆忙道了聲:“抱歉……”后,那醫生適才得以鬆開了本是抓着我衣袖的手掌,邊為我盡數相同的回應抱怨了個:

“你就只會說這句?”,邊於話音剛落時示意我先在原處等他,自己則轉身走回床邊,小心檢查起了他身邊各項儀器所顯示的數值。

結果自己還是只會給他們添麻煩……明明人家都已經為我妥協這麼多了——可他更是如此啊。

在想起他曾為我付出的諸多幫助時,我亦不由覺得那陣眩暈感,似乎又在這份苦楚中驟然劇烈了幾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他也就不會被迫依靠着、這諸多冰冷的器械來勉強維持生命了。

如此說來,曾以為足以禁受得住這些打擊,甚至還能留在他的身邊坦然照顧他的那個我,若是能看到我如今這幅連靠近他的身邊都不敢的可悲模樣,是不是還會為此嗤笑出聲呢?

待我終於勉強抑制住心口處劇烈傳來的抽痛,終於看到醫生招手示意我可以過去時,我適才得以同樣謹慎地邁開步子走回他的床邊,為眼前人這幅皆是因我所致的模樣嘆惋出聲時,但不知為何……

竟會在適才站穩陣腳的片刻,不由再度心生了欲要伸出手去的想法——就像是被誰什麼指引着一樣。

好在我這次總算勉強戰勝了這個念頭,才沒落得個被醫生一個病曆本趕出病房的結果。只好藉著駐足在他身邊觀察之餘,喚醒了尚且沉睡於體內的能量且做嘗試。

僅待我適才與其建立起聯繫時,就頃刻查明了我自打踏入房門時,就一直感到不適的緣由——

有一股不知來源於何人的能量波動,正充斥在整間病房中……而其中反應最為顯著的,正是仍處於昏迷的他的身體。

可這股能量明顯不是來源於他的、為什麼偏偏會與他產生這麼大的反應……難道這醫院裡還有其他能力者?

“泠川。”可還沒等我將這突然得知的一切尚且縷清頭緒,就已被身旁沉默許久的醫生低聲打斷道:“差不多就回去吧……你再怎麼盯着,他也不會立馬醒過來的。”

說來也是:“嗯。”至於這些事情……等出去后再詢問醫生也不遲,害得他為我的過錯承擔了這麼多,我總不能再連他僅剩的這點休息的機會都加以打擾吧。

跟隨着其刻意放慢的腳步終於走出病房,並回手帶上了房門后,那股一直壓抑在我心頭的不適感也終於隨之消散,更是助我確定了之前懷疑的真實性:

“醫生。”

出言叫住他尚未停下的腳步后,我方才意識到應該先為他今日的遷就道聲謝意才是:“這次真是多謝您了。”也終於等來了他一直鐵青着的面容下稍有緩和的笑顏,方才擺了擺手道了個:

“客氣了,你撐住了就行。”就又回過身去,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勢——卻也不過是被我得寸進尺着追加出的:

“不耽誤您工作的話,我能再問您幾件事嗎?”給再度叫住了步子。

回首瞥向我這邊長嘆了口氣后,我就猜到他八成是又要做出退讓了:“行吧……你說著,我順便送你下樓。”並於話音剛落時做了個手勢示意我跟上去,自己則再度回過身繼續向前走去了。

為他所言趕忙應了聲:“謝謝。”后,我就在幾步追上他談不上快的腳步時,望向他身邊詢問出了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困惑:

“您知道這間醫院裡除了我和趙琛,是否還有別的能力者嗎?”

“能力者?”

僅待我的話音剛落,那位醫生就終於耐不住索性停下腳步,抬手抵住下顎許是為我所言仔細琢磨了片刻后,適才在一番:

“應該沒有吧,我記得你們倆還是第一例來着——聽說是神界的人不肯治你們這些不信神的,聯盟才把你們硬塞給我們醫院的。”中,向我道出了他所了解的全部實情。

苦笑着為他們的難處應和了句:“也屬實……辛苦各位了。”后,我便也隨之駐足於原地,緘口思考起了病房中那股能量的來源。

卻在下意識瞥向一樓的大廳時,猛然回想起了曾覺得面熟的那個身影,以及隨着他出現以消失的那股能量波動——似乎都與趙琛那間病房中的能量如出一轍。

為驗證自己的推斷小心叫出了:“醫生……”時,我卻仍不由在滿心顧慮中暫且停頓了片刻,直到他聽聞便側過頭來向我應了聲:“嗯?”,我方才勉強整理好思緒,卻仍不由在開口前匆促補充了句:

“如果……我只是憑藉著門外漢的直覺推測下罷了。”看到他並沒有出言反駁我的話后,這才敢同其說出了縈繞於心的推斷:

“趙琛他至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或許並不是病重所致……而是被誰人的能量傷及了呢?”

言罷,我本以為他或許還會為我所言哪怕思索片刻也好,卻不過是在聽完我的敘述后,便過於爽快地擺手道出了個:“放心、不可能的。”並也不等我對此作何辯解,就已兀自開口解釋起了如是說起的緣由:

“雖然我們是沒治過能力者,但有人治過啊——我們院里當時還特意找人家幫你們檢查過一遍,確認過你們着實沒被什麼能力所傷,才放心把你們交給我們醫治的。”

為其所言勉強應了句:“這樣啊……”,我便也無心再對他的話作出別的什麼回應,只好於滿心感慨中暗自低下頭來,邊琢磨着方才發生的聲音:

那大概……只是我的錯覺吧,畢竟在看到他的那刻……大腦都恨不得只剩下一片空白了。邊匆忙跟上醫生已再度邁開的步子,一同走到了長廊盡頭的電梯前。

“泠川。”

而他也許是終於瞧不下去,我這半天不曾出聲回應的落寞模樣,只好將食指蜷起,於手中的病曆本上輕敲了幾下來引起我的注意,直到我昂首將視線放到他身上時,他適才在一聲嘆惋中道出了句:

“我說這人也見了,該猜的你也都猜完了、是不是就該趁早放棄‘自己還能救他’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回去安生過你的日子了?”

為其所言方才輕應了聲:“嗯……”時,他身後的電梯大門就已在一聲提示音中兀自打開,我見狀便也跟隨着他的腳步一同走入了電梯;緘口看着他伸手按下了一樓的按鈕時,腦海中卻仍不由再度琢磨起了:

在這間醫院的調查應該是沒什麼希望了,不過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繼續打聽詢問,總會有辦法……總會有個人能知道該如何喚醒他吧?

至少再讓我試試吧……要是就這麼灰頭土臉地回去的話,又要我怎麼面對還翹首以待着,等着我把她舅舅也一起帶回去的莉莉啊?明明都向她承諾過,絕不會讓她父母的覆轍重蹈在趙琛身上了。

而他也許是在相對無言中瞧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識趣的沒再開口嘗試喚回我的思緒。直到電梯的大門在短暫等待后終於打開,我也再度跟着他一路走出電梯,並在大廳辦理好了相關手續后,終於在僅有他一人的陪伴下走到了醫院大門:

“非常感謝您這段時間來的照顧。”為表達這段時間來一直承矇著他照顧的謝意而深深鞠了一躬后,我適才於片刻停頓后,終於回想起了更為重要的:

“大概後天吧,我就把衣服洗乾淨后拿回來還給您。”並急忙開口向其示意了句。

似是為我所言輕笑了聲后,他便學着醫院門口其他送行之人的模樣,同樣朝我擺了擺手回應道:“一套衣服而已,不用着急——大不了我這幾天就穿着白大褂了。”

而我也在連連道謝中向其揮手示意過後,終於得以轉身離開了這間偌大的醫院——但自然未曾忘記,他還在其中等着我回來喚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