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紫乃回到了她的公寓，這裡不會有等待她回來的家人，當然，如今哪裡也不會有了。
連房間里的燈都懶得去打開，好在今夜的月光有足夠照亮房間般的明亮，房間里靜悄悄的，除了我們二人的呼吸聲外再也聽不到其他什麼聲音。
紫乃她換上了平時在家裡穿的淡紫色連衣裙，手上傷口的血雖然止住了，但不包紮處理的話肯定會有問題。
“幸好家裡準備的有醫藥箱，幫上大忙了。”
“畢竟我是一個人生活，怎麼都要準備一些，當然我原本沒準備用在這個上面。”
她無奈地微微一笑，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傷口的疼痛，但事實是怎樣我並不知道。
“你殺人用的刀呢，趕緊丟掉比較好。”
“不行啊，上面還有血跡，不處理一下就丟掉很容易就被發現了。”
“說的也是。”
紫乃她對這種事情已經是輕車熟路，這也讓我的心底感到一絲寒意，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我一直在質問自己，也許自己應該阻止她，就算明白了她的決意也該阻止她，那樣做才是正確的，腦海中一直有這樣的聲音在迴響。
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認為紫乃殺害這麼多人是正確的，但也不認為她所做的一定是錯誤的。因為我不是她，所以再怎麼思考得到的答案，也都沒有意義，旁觀者可以剖析其他人的世界，卻掌握不了其他人的世界。
除了我知道了紫乃殺了人這個事實，其他想法的意義大概都不存在。
我一邊為她的傷口做消毒處理，一邊用繃帶包紮她的傷口，她的眉頭終於微皺了一下，而當我抬起頭看向她的臉的時候，紫乃再度用笑容掩蓋了過去。
“疼嗎？”
“疼。”
“疼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幹嘛擺出那副表情……”
“因為沒有那麼疼。”
“……”
唯獨聽到這句話，我的內心中實在是不是滋味，咬着牙就像是要刻意釋放自己的怨氣一樣，明明她都已經足夠痛苦了，我卻還是抱怨了起來。
“為什麼這種時候還要笑啊……你到底有多喜歡笑啊？”
就算我這麼抱怨，她的笑容依舊沒有改變，紫乃她不是會這麼輕易地因為他人改變的人，我一開始就明白。
“因為我笑起來很好看呀。”
“你這個自戀狂。”
“哎嘿嘿……”
“你現在一點精神都沒有，笑起來就一點都不好看了，傻子。”
“但是，笑容至少要比哭臉和愁容好看多了，不是么？”
“……”
她講着根本無法稱之為道理的道理，我卻也說不出反駁她的話，只能報復性地狠狠地扯了一下繃帶，她一邊喊着“疼”一邊氣嘟嘟地瞪了過來。
“人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表情，才是人的。”
“嗯？”
“表情是內心情感的表達，只有笑臉的話不覺得很可怕么？”
紫乃終於聽懂了我想說什麼，可她什麼也沒有改變。
“可我覺得，哭泣的臉是不該給人看的東西。”
“只是不該隨隨便便給人看吧？”
“不，我覺得無論何時，我的哭臉都不想讓人看到。”
“……”
她如此壓抑自己的感情，究竟有怎樣的意義，我不能說我不知道，可也沒清楚到能用話語形容出來。
這些無形的思緒一旦有了形狀，那它就變成其他什麼東西了，要用語言給它強加意義一定是愚蠢的事，它們存在的意義僅是能被每個人心中獨立的語言稀釋就足夠了，更何況這種氛圍下更沒有人能將所謂的想法說出口。
“好了。”
“喔！小櫻還真厲害啊！”
我鬆開了她的手，開始整理起醫藥箱，她把自己被包紮好的那隻手對着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細細地端詳着。
不知為何，她一直注視着自己的手，彷彿感受着我的手在她的手上殘留的氣息，我的臉頰也慢慢開始發燙，還好昏暗的房間中不容易被她察覺。
“我說。”
“怎麼了？”
“剛剛一直是小櫻你在問我問題，現在輪到我問你問題了吧？”
“……”
“為什麼小櫻你會來陪着我呢？”
“你想問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啊。”
我望向了天花板，是為了逃避自己的心意，還是出於其他什麼原因，我都不好解釋。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房間中的一切即使沒有燈光也能看得很清晰，再次感慨我們打掃得真是乾淨，月光也如同認可了我的想法一樣忽而變得更明亮了些。
“為什麼沒阻止我呢？”
沒等我對上一個問題作出回應，紫乃就拋來了第二個問題，可能在她的心中，這兩個問題是有着同樣意義的。
“因為，沒有阻止你的理由，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嘛。”
“唉？阻止我的理由明明要多少有多少啊。”
“那是因為，我感覺是你想要那麼做，如果是你想做的話，就去做好了。”
“喔，真是狡猾的回答啊小櫻，總覺得你比我還要可怕呢，某種意義上。”
“我把你的繃帶拆開了啊。”
“別生氣嘛！但你還沒有回答呢，為什麼小櫻你會來陪我呢？”
“……”
“就算知道了，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嗎？不要和我來往，小櫻就可以一直活在幸福的世界裡了。”
她笑着說出了很過分的話，至少在我聽來非常過分。
“小櫻你啊……是喜歡我嗎？”
“……”
紫乃抱着雙膝坐在床上，歪着頭將右側臉頰輕輕靠在自己的膝蓋上，帶着笑意與嫵媚的目光直直地注視着我的雙眼。月光透過窗戶，為這樣的她蓋上一層輕紗，如婚禮的新娘一般。淡紫色的連衣裙此時泛着幽幽的藍光，只有腳尖從裙擺處微微顯露出來。
散下來的黑色長發再次閃亮着星星，那般漆黑如沒有明月的夜空，覆蓋住了將近半張床，如今在我面前的她，彷彿就是房間中的夜空一般。
我差點就要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順勢將胸口的一切心情悉數向她傾訴，想要撫摸她的頭髮，想要更多地注視着她，想要更多地將她的美麗銘記在心，但是。
“才不是，你這個戀愛腦。”
我太過於珍視她，所以我無法無視自己。
“啊哈哈，我開個玩笑嘛。”
“只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僅此而已。”
“是嗎？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紫乃捂着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果然還是想更多地看到她的笑容，至今為止自己的抱怨真是愚蠢。
“小櫻，今天留下來吧，我一個睡的話有些害怕。”
“你都能殺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不應該天不怕地不怕嗎？”
“不要拿我開玩笑啦，就今天一天，不行嗎？”
“真拿你沒辦法啊，就一個晚上啊。”
我從柜子里取出了被褥鋪在地板上，被褥那撲鼻的味道散發出來我才感受到自己已經筋疲力盡，恐怕紫乃她比我還要疲憊。
“應該結束了吧，明天的你就能迎來新的生活，記得把刀處理掉。”
“不，還沒有，還有一個人，我還沒有把她殺掉。”
“……”
“小櫻。”
“……”
“我想殺了你。”
“……”
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不會動手，我索性就沒有理她，只聽她心滿意足地笑了出來，大概只是想把這句話當做台詞念出來吧。
不過對我來說，被她殺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第二天醒來之後，紫乃就從房間中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