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遵紀守法的良好市民,我對於自己的正義感是很有自信的。
比如說,在走出便利店時撞見孤身一人的少女被不良少年圍堵到小巷裡的話,伸出援手是非常理所當然的吧?
既然如此,就算沒有因此被頒發好人獎,或是走倒貼路線而迎來人生巔峰,普通地誇兩句應該還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
「為什麼被追的是我啊!!!」
「給我站住,超級大變態!」
我騎着自行車穿行在小巷中,躲避着少女瘋狂的追殺。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快3分鐘了,她到底是什麼體質啊?就算自行車的機能會因為小巷這種狹窄的地形而大打折扣,但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怎麼也……
最要命的是,耳邊還有一個煩人的聲音在吵個不停。
//「雲洋,這可是心跳加速的生死大逃亡哦?能不能把握機會在此一舉~」
「把握機會你*啊!累得心跳加速倒還是真的,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雖說各種意義上都只是個實習大學生,但和我通過藍牙耳機保持通訊的這個人姑且算是我的老師……雖然我們這層關係的背後有更深的緣由就是了。想要擺脫現在這個困境,還是得藉助她的幫助。我屢次想停下車向那個少女解釋,卻完全起不了作用。看來不施加點強硬的手段……
//「雲洋,前方三十米處右拐,那裡有一口沒蓋的井。一口氣衝過去吧,你的自行車應該足以……」「你這也太強硬了吧!是想讓我殺人嗎?那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做得出——」
我當然沒有採取她瘋狂的意見,而是把車頭全力往左打去。然而旋即傳來的一陣猛烈的顛簸,徹底打亂的我的全部思緒。
「森谷,你!……」
雖然繼續往前駛去就能馬上擺脫麻煩,但我卻完全沒有置之不顧的心思。
好好地停下車再掉頭已經來不及了。
我按住剎車將前輪鎖死,將全身的重力傾向一側。在一陣劇烈的摩擦后自行車的方向橫過的瞬間,我腿部發力縱身起跳,勉強將折返的距離縮短到了最低。
落地后,我藉著慣性往前滾了一圈,好說歹說把手夠到了井邊。
而僅僅相差不到一秒,追殺而來的少女就要失足跌落了。不,倒不如說已經要掉下去了。
「呀呀呀呀呀呀呀!!!」
感受到地面的巨大摩擦,我的手像救命稻草般被緊緊抓住。
「抓緊了!」
現在,我的手中正掌握着一個少女的生命。雖說在此之前被她當成變態冤枉一路追了好久,但並不代表我會因此而鬆手。再者,看着因為差點掉到井裡而要哭出來的少女,我就更沒有撒手不管的理由了。
說到底,讓我腦袋一瞬間產生那麼多心思的人還是那個惡趣味的老師。我到底是怎樣才會優先在「救與不救」上做選擇的啊?救人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嗎?!
拋開雜亂的思緒,我用盡全身力氣將少女拉了上來。
「咳咳咳!」
少女猛地乾咳了好幾聲,大概是劫後餘生的慌亂與不安吧,過了好久還沒有緩過來的樣子。當我再次準備靠近時,又被這樣喊道:
「你你你想幹嘛?就算你剛剛救了我,也並不代表能抵消你之前的變態行為。喂!我警告你——」
但現在,我已經沒有好好照顧少女感受的閑暇了。
隨着一道金屬碰撞的聲響,我將一隻白色手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誒?這不是那個,傳說中能使一切Star 2及以下能力失效的無力化手環嗎?!」
……嗯,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從剛才就忘記提起,在這座名為「東瀛」的城市,是存在着超能力這個說法的。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擁有,但目前已知的超能力者至少佔了全市五分之四的人口。擁有這種能夠引發超自然現象能力的人,一般被稱作「幻動者」。
而根據能力的強弱高低,幻動者被分為Star 0,1,2,3,4,5六個等級。細目姑且不論,剛才少女所提到的無力化手環,就是能將Star 0,1,2的能力全部無效的道具。
但是,我用它壓制少女的原因並不在這裡。
「等一下,你、你不是那些纏着我的變態!你是剛才救了我的大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看着呆坐在地上疑惑不已的少女,我開口道:
「正常,你大概是被那些不良少年操縱了。」
「操控?可是……」
「倒也不能這麼說。如果那些傢伙真的是念力系的話,那應該是通過覆蓋你對我的印象,趁着你優先以我為目標追過來這個空而逃走,這麼一回事吧。」
「也就是說,我是把大哥哥當成變態一路追到了這裡?嘿嘿,感覺好有意思!」
「……喂。」
「沒讓大哥哥逃走真好!」
「我說你啊。」
少女急忙改口,但怎麼也沒往正經的方向去。
「可是,為什麼我一戴上這個手環,錯覺就消失了?」
原因在這裡。
「很簡單,這個手環可不止無效能力這一個作用哦,說到底從字面意思去解讀它這件事本身就存在問題。無力化手環的真正效果,是使作用在佩戴者身上的能力和佩戴者自身的能力全部無效。」
「感覺好厲害!」
「所以你該從地上起來了吧。」
「可是,大哥哥,你要走了嗎?」
這莫名傷心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是那樣。」
「我的能力被你無效了,要是什麼時候又碰上了那些變態該怎麼辦?」
「忘記說了,這個玩意的作用效果只有24個小時,過了期限就會……等等,你說你有超能力,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拿來對付他們?你的能力是什麼?」
「色狼驅散~」
少女右手握拳輕輕敲了敲腦袋,閉上左眼吐舌,做出了「てへぺろ」的可愛動作。
然後我一手刀劈在了她的頭上。
「好了反正你肯定是個經常被壞人纏上運氣明明差到家卻總是莫名得救的笨蛋吧!既然都這麼說了,你想怎麼樣?」
「保護我一天!」
「……行。」
我在滿口答應下來的同時,又想到了一個頭疼的問題。
因為我下一個要去執行的任務所在的地點,並不在這座城市裡。
*
我的名字是雲洋砂海,今年16歲,高一生,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妹妹,她叫雲洋砂奈美。
但是,我跟她已經兩年多沒有見面了。
兩年前的某個晚上,我做了一個至今難忘的夢。在夢中,四處是無盡的沙漠和黑夜,我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踏步着,突然間,暴風怒號,黃沙四起,黑雲在夜空匯聚,轉而演變成了滾滾的落雷和驟雨。
我從未見過如此浩大而奇詭的自然現象,當我反應過來,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沙塵暴已經不由分說地降臨了。我始終沒有採取任何前進以外的行動,因為我在那沙塵暴和雷陣雨的中心,竟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砂奈美。
我扯破嗓子呼喊,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我拚命向前奔跑,卻完全沒法靠近。
她注意到了我。
正當我破顏而笑時,赫然注意到砂奈美的眼中噙着感傷與訣別的淚水。即使如此,她依然帶着一絲笑顏,輕聲吐出了一串字符:
「再見,哥哥……」
我醒了,臉上淌着兩行熱淚。
身旁的妹妹不見了。
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
我回憶起了夢中的景象,想起東瀛外的那片沙海。
只身前往探險。
遇難。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座茶館裡,身旁守候着一位女性,她這麼對我說:
「做我的學生吧,我有找到你妹妹的辦法。」
……
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憶起了往事,至今還是感慨萬分。
那個救了我的人,就是我現在的老師森谷雪繪,雖說某些地方的確有些殘念,但還是這兩年來給予過我最大幫助的人,說不感謝她那是不可能的。
逆境中的生存手段,待人接物的本領,以及應對幻動者時的格鬥技與戰鬥能力,都是我在遇到她之前所不曾被傳授的知識。如果說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溫柔的鄰家大姐姐,那麼在我看來,如今的她絕對配得上老師這個稱謂。
順帶一提,由於我只是一名無能力的普通人,所以那最後一條便顯得尤為重要了。
我乘坐電車離開東瀛,回到了設立在沙海邊緣的茶館。
「誒?我不要!不待在雲洋哥哥身邊會讓我很不安!而且你要是一走就不回來了怎麼辦?讓我獨守空房嗎?」
「雖然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比較好,但事情根本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啊!」
差點忘了身邊還有這個「必須保護她一天」的傢伙,失策了。
「我接下來可是要前往沙海深處救人,危險指數完全不是被不良少年纏上那種低級別的好嗎?所以還是好好在茶館待一會兒——可惡忘了今天老師有事不在,那不如你去陪樓上的山吹妹妹玩會兒?」
「不要就是不要!倒不如說有我跟着雲洋哥哥說不定會更輕鬆哦?」
「你指哪方面……?」
「當然是救人啦。難道你忘了我的能力是『色狼驅散』了嗎?」
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等,你下一句該不會是……不是色狼反而會被你吸引?」
「雲洋哥哥好聰明!」
又給了她一手刀。
總而言之……短時間內想甩掉她是不可能了。倒不如還是把她留在身邊比較安心。
「你想跟來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需要事先做好足夠的覺悟哦?在沙海那種環境極其惡劣的地方,你這種小女孩恐怕……」
「沒事,我相信只要有危險,雲洋哥哥一定又會拼了命地來救我的!」
糟糕,這傢伙怎麼回事……總是說出那麼可愛的話。
「行吧……等一下,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名字的?」
「咦?難道雲洋哥哥對自己的耳機會漏音沒自覺嗎?」
「……森谷老師,明天就給我換個新的。」
//「了解。不過雲洋,你總算有出息了啊,不枉我對你多年……」
「連你也?!」
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那麼殘念……
我在準備好兩人份的防護裝備以及一些如生命鋼索的急救道具后,帶上興緻異常高昂的少女,徒步向沙海深處走去。
好像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算了,等把那個人救出來再問吧。
據說。
這是個存在於否將會極大影響世界格局的人。
據說。
這是個只要普通揮揮手就能造成極大破壞,雙眼能看到過去的人。
據說。
這是個和我有着極其相似的經歷的人。
——
狂風大作,黃沙四起,像是刀刃般切割着我身體的每一處。
少女緊緊地抱着我的手臂,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同時,最大限度地靠近着前方的流沙區域。
在那裡。
我們駐足於此,將目光投向正被流沙吞噬的那具身體。
將鋼索全力拋出后,我像是在吟唱般慢慢說道:
「你就是,能夠改變世界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