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身着三尺素,白皙的脸庞被泥泞所染,汗渍和血迹混合,让他清秀的面颊变得肮脏不堪。

他爬过了几十座大山了。

他不知道后面的追兵在哪里。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摸出地图,地图上大燕国土上,没有这座山。

那么,他在哪里?

他艰难地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母亲,为何,你一定要帮大哥呢?

青年摸了摸身上的袋子,只剩下几块肉干了,若是再找不到食物,只要几天,自己就会埋骨于此了。

青年艰难地迈着步伐,腿上的伤口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笑笑,即便死去,似乎也不错啊。

他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久,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袋子已经空了。

他不再前行,就躺在一块青石上,背后,郁郁葱葱的森林树影轻摇,风过,轻柔的拍打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和那些翠绿的树一起摇曳。

远处的夕阳,有些寒冷的散漫在他的身上,他以前一直觉得夕阳是温暖的,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这些橙色的光有些迟暮。

是要死了么?

那些树很绿,之所以说很绿,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新的树,即便是雨后,也没这么的清新可人,那些绿色,像是要凝成水滴下来。

他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太累了,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或许那些青翠欲滴的树叶可以吃啊。

他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个想法。

但是他懒得起身了,就这样看看夕阳也很好。

“哥哥,你可以帮我们摘一下树叶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外荒原,跋涉了几天的地方,甚至地图上都没有的地方,居然会有人居住吗?

他回头,入目的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三四岁,他有着一头绿色的头发,两只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着,满脸祈求的看着他。

漂亮的不像话,像这样清秀,纯净,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小孩子,即便是女人也得嫉妒吧。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翠绿色的藤篮,这个藤篮应该是新做的,上面的藤叶还是琉璃般的绿色,像是还在生长一般。

绿色的头发?

不过,好可爱,应该是这个地方的习俗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忘记了他现在一身的血迹,为何小男孩却没有惊讶,而是叫自己哥哥,让自己帮他摘树叶。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笑问:“是哪里的树叶啊?”

小男孩俏皮地一笑,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他用肉呼呼的手指指着刚刚年轻人觉得青翠欲滴的树叶。

他看了看,这树的高度,确实不是小孩子可以摘到的,他家的大人,真是不负责任啊。

他接过小男孩递过来的藤篮,不过他没有注意到,藤篮在他手里的时候,藤篮上的藤叶瞬间枯黄,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撑。

他接过藤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是因为有小男孩说明有村庄,那样可以找到食物活下去吗?

他懒得想这些,伸手摘下那些绿色的树叶,那些叶子,肥肥的,嫩嫩的,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他一边摘一边问:“这个树叶,摘下来,你是带回去喂蚕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这个是用来吃的。”

年轻人没有看到小男孩认真的神情。

年轻人想了想,也是,三四岁的小孩,应该是摘回去做过家家这类的游戏吧。

这个小男孩很纯净,让他感到很心安,他心如死灰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他笑问:“那你要带多少回去才能吃饱呢?”

小男孩拿起手抓了抓绿色的头发,说:“妞妞,火儿,知了,凰哥哥,还有晏迪姐姐,要好多呢。”

晏迪,好美的名字啊,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吧。

“那我们把篮子摘满好不好?”

小男孩开心地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好,谢谢你,大哥哥。”

不一会儿,篮子里已经有了一满篮子的树叶,小男孩欣喜地看着满满地篮子,“哥哥,去我们村庄做客吧,我们很喜欢陌生人来到这儿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自己确实需要食物啊。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不那么饿了。

他跟着小男孩行走在林中的石铺小道上,夜色渐渐来临,有些看不清路了。一些摇曳着绿色小灯笼的萤火虫在他的身边飞舞,像是渺渺星河中的一颗颗星辰,在也中闪烁着光芒。

小男孩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天黑了。”

年轻人笑了笑,到底是小孩子啊。“天总是要黑的吗?”

小男孩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念了几句年轻人听不懂的话。

或许是这里的俚语吧。

一只只萤火虫不再漫无目的的飞舞,一只只的飞向小男孩,在小男孩的手中形成一个晶莹的绿色灯笼,发出绿色的光芒,点点荧光,照耀着石铺小道。

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蛊术吗?

怪不得大人不必管。

他不敢再小视这个孩子,若是平常,他早已远离这个孩子,或是将他杀掉,但是他摇了摇头,天下,霸业,都已经是风中流沙了,去了的,就让他去吧。

他跟在小男孩的后面,走了一阵。

他可以听见飘渺的铃声,清脆,悲伤。

前面的林子里,有着温暖的火光,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火光,温暖,呈暖暖的橙黄色,被这火光照耀,他感觉自己又精神了几分。

他走过最后一道遮挡火光的树丛。

眼前,宛若海市蜃楼,梦中桃源。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一个个绿色头发的小孩子围着火堆,手牵手围着火堆,一边转着,一边跳着舞。

头上,有飘渺的歌声传来。

“嘲笑谁恃美扬威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才算原罪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兰花指捻晏迪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

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

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年轻人没有抬头,他怕自己抬头看便会流泪,不过听完他还是没忍住,一滴泪水,从他的眼中落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哪怕是母亲想要杀死自己,让大哥登上王位,他也没有落泪,而是挣扎着一条命逃了出来,靠着几块肉干走到了这里,但是,这一次,他落泪了。

他似乎可以听得见歌中的悲伤和故事,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他依稀可以看到,风雪里,一个衣衫单薄的书生,怀里,一个精致绝美的女偶,眼角,有着一滴落泪。

他抬头,一个瑰红色长发的女人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一边哼唱着歌,一边落泪。

手上,系着两个金色的铃铛。

她和那个精致绝美的女偶很像,甚至青年觉得她就是那个精致绝美的女偶。

但是这不可能。他嘲笑自己的错觉。

瑰红色长发的女人晃着长长的双腿,踏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双手按在树丫上,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肯定,这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美得如妖。

她的腿,美得不像话,完美的流线下,一双玉足,在风中摇晃,也晃动着他的心。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作为一个王朝的公子,王的儿子,他见过不少的美女,但是他从来没有动心过,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因为他的心,在这一夜,动了。

仿佛以前的难以心动,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瑰红色头发的女人从十丈高的树丫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青年大惊,他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接住。

银色的月华下,红色的戏服飘散在风中,她轻点玉足,踏着风,瑰红色的长发随着风轻摇。

风过,青年感觉手中一重,她落在了他的怀里,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眼角一滴泪悄悄划过。

青年可以感受到怀中的她,她的身体,柔弱如水,轻盈如风,与手臂相触的地方,柔柔的,软软的。

她的手,是在摸自己的脸吗?

“放我下来吧。”

她的声音好美,像是林中树梢的妖精,在月下唱歌一般。

青年手足无措的把她放下来。他忘了,她是从十丈高的树上落下,这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这,不是有意冒犯姑娘。”

她俏皮地笑了笑,那一笑,绝美,明媚如春风。

“谢谢你。”

青年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然后他礼貌地问:“还未请教姑娘闺名。”

“晏迪,你呢?”

“我叫姬千雪。”

......

姬千雪和孩子们一起舞蹈,在火光里摆着手,晏迪在旁边笑着用铃铛摇着欢快的曲子,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开心。

他忘记了所有的疲惫和仇恨,他只想永远的留在这里。

火光温暖,她笑声甜美,铃铛欢快,他随着节奏笨拙地跳着。

孩子接过她手中的铃铛,摇着欢快的铃声。

她轻笑,摇曳着向他走来,她牵着他跳舞,在她的手碰到他的时候,他好像便会了这空灵的舞蹈。

她一牵他舞如飞,她一引他知进退。

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玉足踏在草地上,每一步他都好像早就知道,渐渐的。

他一牵她舞如飞,他一引她知进退。

他如同早就会这只舞,只是忘了。

她在他的手中戏服飞舞,眉眼里,满满的都是怜爱。

他想娶她。

铃声停止,他却沉醉。

她从篮子里取过一片树叶,轻轻地送到他嘴边,他没有迟疑这是树叶,张口,便接住。

他可以感受到,她的玉指与自己的皱唇相碰。

他咬开那肥美的树叶,一滴滴晶莹的树汁在他的口中流转,味道很好,凉凉的,甜甜的。一片树叶,便让他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原来这真的是可以吃的。

小男孩并没有骗他,他可以感受到体内受到了树汁的滋润,身体,一步步变强,一股股困意袭来。让他想要睡一觉,但是他不想睡,他想要记住她,他怕睡着,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因为这一切,如同一个梦一般美。

她缓步向他走来,身姿摇曳,火光下,像是天上落下的神女。

他再也顶不住困意,想要伏在地上睡一觉,她走过,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用手轻抚他的头。

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安心,放松的睡下了。

她轻抚着他的头,转头,笑着问:“像个孩子,对吗?”

绿色头发的孩子们点了点头,一起笑了。

火光中,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走了出来,火光飞起,落在红衣上。

红衣却没有被火点燃,红衣上,一只凤凰嗷嗷欲鸣,像是活过来想要飞走。

这个男人很清秀,漂亮的不像话,若是女装,只怕倾国。

男人开口,“终究是个凡人,不过一片还魂叶便承受不住药力,睡去了。”

晏迪点了点头,“是啊,不像我们妖族。”

晏迪接着说,“王上,我来了这里有一千年了吧?”

男人点了点头,“不错,一千年。”

晏迪忽然一阵失落,“王上,我想要去尘世了。”

男人稍有吃惊,“人间吗?”

晏迪轻点娉首。

男人摇了摇头,“人间,不是我们妖族该去的地方,去了,动了情,便回不来了。”

晏迪轻笑,“我给王上说一个故事吧。

那是在一千年前,人间,有一个书香门第,家里的公子却不喜欢读书,迷上了牵丝戏,他看了一本古籍,自己做了一个女偶。

古籍中说,用心血点睛的女偶是会活过来的。

女偶戏服,书生却不敢为她点睛,因为他不敢用朱砂,用朱砂,便是死的。若是不用,可能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书生觉得这样的女偶不够鲜活,于是在女偶的手上,绑了一对金色铃铛。一牵丝线,女偶便跳动,铃声清脆。

书生很喜欢这个女偶,形影不离。

那一年,书生本来高中,阅卷官想要点他状元。

阅卷官叫了书生到府上,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书生死活不愿。

阅卷官追问原因,但是书生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摸出了怀中那个女偶,心爱地看着女偶。

阅卷官大怒,一个女偶,自己的女儿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偶!

一怒之下,书生落榜,一朝之后,书生屡考不中。

家中父母随着岁月流逝死去,书生不会其他,只能靠着家中所剩钱财继续赶考。

他却不知,当年的阅卷官,早已发话说永不录取。

十年,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一次落榜回乡,风雪大作。

书生为了赶考早就卖了所有的衣裳。衣衫单薄的他冒雪到了一个山庙中,用仅剩的草木升起了一堆火。

大雪纷飞,早就封锁了一切。

草木燃尽,寒冷一步步侵蚀着书生的生命。

一个同样躲避风雪的人闯了进来,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年,眼中透露着一股青色。

少年走进庙中,庙里,火光将近,夜色降临,寒冷更加冷了几分。

少年看着书生单薄的衣裳,说:“若是没有余薪,只怕今夜你就会冻死。”

书生掏出怀里的女偶,笑了笑,却不回答。

少年看着这个女偶,精致的戏服,做的很美,但是遗憾的是,却没有点睛。

少年建议,“不如烧了她,过了今晚,你还能活下去。”

书生自语道,“年轻时我本能高中,因为她,我错失状元,错过了荣华富贵。但是我没有丝毫后悔,还是那么喜欢这个女偶。她虽误了我一生,但是我不恨她,我也不恨自己痴恋一只女偶。如今,风雪大,寒杀人,却要烧了她活下去吗?我做不到。”

少年看着书生,书生说出这一段话,像是苍老了一百岁,头发灰白,不再有光芒,像是一个老翁。

火光熄灭,夜色,笼罩了一切。

少年不再追问,裹着自己的衣服,忍着寒冷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少年朦胧中,可以听到耳边有铃声,少年睁眼,一个身穿戏服,手系铃铛的女人抚摸着书生的头,眼角,一滴血泪落下。

少年可以看到,苍老的书生手里一把染血的匕首,鲜血在书生的胸口凝固。

鲜血的颜色,和女人眼眸的颜色一般无二。

女人泪如雨下,“你好傻,烧了我,不就可以活下去了吗?”

女人抱起书生,颤动着步子,啜泣着走进了风雪,少年追出寺庙,却不见两人的行踪。

少年回到庙里,地上,一方残砚上,一支狼毫染血,一部古籍散落,少年捡起离砚台毛笔最近的一页,上书:

此法制偶,可使其活,予其命。却需心头之血点睛,方可。

“他就是那个书生吗?”王问。

晏迪点了点头。

“那你去吧。”王,笑了,很欣慰。

晏迪眼角含泪,朱红,一如姬千雪身上的血迹。

“多谢王上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走后,这些小妖又要麻烦王上了。”

王摇了摇头,“你没来之前,我照顾火儿,不知几万年了,去吧,了结你的心愿。”

姬千雪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但是他依稀记得和一个极美的女人跳过舞。

若是不死,母亲,大哥,我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他现在的身体很强健,远比之前更加强壮,一个人若是虚弱,野心之火便会淡下去。

可是他现在状况很好,野心之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经历了母亲,大哥设计想要杀了他之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只有自己,才是可以信赖的。

只有力量,才能给自己温暖。

本来我不喜欢做那个位子,但是,这是你们逼我的。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看到他醒了,问:“你醒了?快喝了这碗粥,你现在身子弱,晚上再炖点骨汤给你补一下。”

姬千雪不知是怎么回事,想来是被这个貌美的女人救了。这个女人很美,一双玉手上,一对金色的铃铛。

他觉得这个女人很亲切,但是他却不敢轻易的相信她。连母亲,大哥都可以为了权力杀他,那么,又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只有自己的力量吧!

他点头,“是你救了我吗?”

他挠了挠头,依稀记起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你是,叫晏迪吗?”

女人点了点头,“你别动,身子还没好呢。”

晏迪已经知道了书生这一世的身份,他是大燕朝的二公子,燕王甚至想要立他为王,不过他的大哥和母亲勾结,差点杀了他。

他这一世,还是这么命途坎坷啊,他,今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吧。

何况,我是妖啊。

连母亲,大哥都能害他,他为什么要信我呢,一只妖。

不过,你会相信我的,你,一定要娶我啊。

这些药,会让你强到沙场上无敌。

大燕一百三十年,大燕朝失踪的二公子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有了这个女人的辅佐,没有什么事是姬千雪办不到的,她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神女。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迎刃而解。姬千雪,就在她的辅佐下,一步步靠近王位。

之后,大燕朝二公子有如战神附体,征战四方,将大燕朝的国土扩大了一倍。

大公子府。

“母亲,这样下去,光是他打下的疆土,就足够一个燕国了。这样下去,父亲一定会传位与他,现在,全国都在说他的英明神武啊,若是这么下去,他登上王位,我们都得死。”

“他能这么强,根本不合常理,我已经查过了,那个他带回来的女人,叫晏迪的,是一个妖女,你放心,和妖孽勾结,他即便再强,也没有办法,登上王位。

百姓,是不会让一个被妖精迷了心智的公子,登上王位的。”

一月后,二公子府。

姬千雪一身铁甲,坐在正位上,右手边,一个手系铃铛的女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外面都说你是妖。父王说,我若是不交出你,明天,就会兵发我府。”

姬千雪开口。

“你信吗?”

晏迪问,当年的事,终究伤他太深,他谁也不会信。

“已经由不得我不信了,众口皆言,而且,你的医术,根本不是人类做得到的。”

“那你是信咯?”

“当年,你为什么救我,是为了我登上王位之后,可以让我祭祀你人类吗?”

晏迪不语,这么多年,他心里的伤口还是难以弥补,他的母亲,大哥,伤他太深了。

“当年你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我的力量,也是你给我的,我若说不,你便收回我的力量吗?可笑,枉我还想要相信你。”

一封聘书,被姬千雪狠狠地拍在桌上,聘书上,两个鲜红的名字,烫的晏迪眼睛疼。

姬千雪,晏迪。

他原本想要娶我的吗?

这,就够了啊。

“如今,你的身份败露,你想要怎么做?去投靠我大哥,让他登上王位,然后达到你的目的吗?妖,就是喜欢吃人。”

“哈哈哈哈哈,你走吧,收回我的力量吧,去找别人啊,没有你的力量,我照样可以登上王位。”

晏迪温柔地看着他,她起身,窗外大雪纷飞,屋内火光冲天。

晏迪轻笑,绝美的脸颊,一滴血泪滴落,“若是我死了,那么,你就不会担心自己的力量会失去了吧,燕国二公子发现辅佐自己的是妖,大义灭亲,这样的燕国二公子,便还是储君。”

姬千雪忽然有些担心,她,要,做什么。

晏迪走近丈高的火炉,火炉里,火焰炙热。

“你的心,在我的眼里啊。

你想要的一切,这一生,我都会满足你的。王位吗,它是你的,该死去的,将由你亲手抹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样,你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力量失去了吧。”

“这一世,就让我燃了自己为你取暖。”

晏迪说完,一跃跳进了火炉,火光更胜,戏服一点即燃。

姬千雪目眦欲裂,“不!”

他扑向火炉,不顾火炉的高温,他用尽全力,手中,却只剩下了一只被火焰焚黑的绣花鞋。他把仅剩的绣花鞋放在胸口,痛苦不已。

“我让你走啊,你走了,父王,大哥就没有办法对付你了,我只是想要你走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傻......”

他栽倒,梦中,一个手系铃铛,脚踏绣花鞋,瑰红色头发的女人和他跳舞,好美,美得他不想醒来。

大燕一百三十七年,姬千雪称王。成为大燕国的唯一主宰。

他的大哥,被封安阳侯,母亲封为皇太后。

大燕一百三十八年,安阳侯,皇太后,相继病死。

大燕最强的一代君王,将大燕的国土扩大了一倍,却终生未娶,传言他寻求长生之术,寻了大燕境内所有的道士,想要寻找仙土。

最后他传位给了自己的侄子,自己去了化外之地,独自求仙。

姬千雪已经老了,但是他忘不了,他想找到那个梦中的地方。

经过了数月的跋涉,他强健的身体让他成为了他带领的道士中,活下来的最后一人,但是他还是固执的想要找下去。

七天后,他找不到,他太累了,又是夕阳下,他躺在一块青石上休息,他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一个绿色头发的小男孩提着一个篮子,问,“哥哥,你又回来了吗?晏迪姐姐呢?”

......

篝火下,他举目四望,没有找到那个唱歌的女人。

“不用找了,她就在你的怀里啊。”穿着红衣的男人从火里走了出来。

姬千雪却不在意红衣男人是妖。

他拿出怀中的木偶,朱红色的眼眸,手上两个金色的铃铛。

问,“可以救活她吗?”

红衣男人摇了摇头,“她献祭了自己,给了你一统天下的力量。”

“这是她想出,最好陪伴你一生的办法,你经历了大哥和母亲的陷害,能相信的,便只有自己的力量,即便晏迪嫁给你,你也不会真的相信她,不是吗?所以,晏迪死去,而你,获得了她给你的力量,这样,活下去,她不是会很快乐吗?”

姬千雪听到这个消息,摇了摇头,“她,说我的心,全在她眼里,又是说什么呢?”

红衣男人点了点头,“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那是在一千年前,人间,有一个书香门第,家里的公子却不喜欢读书,迷上了牵丝戏,他看了一本古籍,自己做了一个女偶。

古籍中说,用心血点睛的女偶是会活过来的。

女偶戏服,书生却不敢为她点睛,因为他不敢用朱砂,用朱砂,便是死的。若是不用,可能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书生觉得这样的女偶不够鲜活,于是在女偶的手上,绑了一对金色铃铛。一牵丝线,女偶便跳动,铃声清脆。

书生很喜欢这个女偶,形影不离。

那一年,书生本来高中,阅卷官想要点他状元。

阅卷官叫了书生到府上,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书生死活不愿。

阅卷官追问原因,但是书生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摸出了怀中那个女偶,心爱地看着女偶。

阅卷官大怒,一个女偶,自己的女儿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偶!

一怒之下,书生落榜,一朝之后,书生屡考不中。

家中父母随着岁月流逝死去,书生不会其他,只能靠着家中所剩钱财继续赶考。

他却不知,当年的阅卷官,早已发话说永不录取。

十年,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一次落榜回乡,风雪大作。

书生为了赶考早就卖了所有的衣裳。衣衫单薄的他冒雪到了一个山庙中,用仅剩的草木升起了一堆火。

大雪纷飞,早就封锁了一切。

草木燃尽,寒冷一步步侵蚀着书生的生命。

一个同样躲避风雪的人闯了进来,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年,眼中透露着一股青色。

少年走进庙中,庙里,火光将近,夜色降临,寒冷更加冷了几分。

少年看着书生单薄的衣裳,说:“若是没有余薪,只怕今夜你就会冻死。”

书生掏出怀里的女偶,笑了笑,却不回答。

少年看着这个女偶,精致的戏服,做的很美,但是遗憾的是,却没有点睛。

少年建议,“不如烧了她,过了今晚,你还能活下去。”

书生自语道,“年轻时我本能高中,因为她,我错失状元,错过了荣华富贵。但是我没有丝毫后悔,还是那么喜欢这个女偶。她虽误了我一生,但是我不恨她,我也不恨自己痴恋一只女偶。如今,风雪大,寒杀人,却要烧了她活下去吗?我做不到。”

少年看着书生,书生说出这一段话,像是苍老了一百岁,头发灰白,不再有光芒,像是一个老翁。

火光熄灭,夜色,笼罩了一切。

少年不再追问,裹着自己的衣服,忍着寒冷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少年朦胧中,可以听到耳边有铃声,少年睁眼,一个身穿戏服,手系铃铛的女人抚摸着书生的头,眼角,一滴血泪落下。

少年可以看到,苍老的书生手里一把染血的匕首,鲜血在书生的胸口凝固。

鲜血的颜色,和女人眼眸的颜色一般无二。

女人泪如雨下,“你好傻,烧了我,不就可以活下去了吗?”

女人抱起书生,颤动着步子,啜泣着走进了风雪,少年追出寺庙,却不见两人的行踪。

少年回到庙里,地上,一方残砚上,一支狼毫染血,一部古籍散落,少年捡起离砚台毛笔最近的一页,上书:

此法制偶,可使其活,予其命。却需心头之血点睛,方可。

那个书生,便是你啊。”

姬千雪听完,痛苦不止,哭得像个孩子。

后又有游者说,在一座不知名的大山深处,他似乎是见到了大燕曾经的燕王,那个老人,一针一线,将手中的绣花鞋缝好,然后套在他视如珍宝的木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