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普通的早晨，但是從栢的腳落地的那一刻起，一切又顯得不是那麼普通。栢拖着並不利落的步伐來到客廳，桌子上擺好了香噴噴的早餐，媽媽還在廚房忙活，雖然也不確定孩子早上要不要在家吃早餐，但是還是把一切安排好了。平時栢的媽媽喜歡在廚房哼一些歌曲，今天格外安靜。
栢的傷勢算不上嚴重，但是引發的一系列後果實在是嚴重……也沒有什麼心情吃早餐了，默默地收拾好東西早早就出了家門。
“栢。”栢發現了正往這邊走來的瓏。
“你沒有去送翎醬上學？”
“送了，翎醬特意起了大早，早早去了學校，我就過來了。”瓏沒有說實在是因為擔心栢，所以昨天和翎商量好了今天早些去上學，只是沒想到栢會出來得這麼早。“你的腿怎麼樣了？”
“沒事沒事，就是走得慢點。”栢揮揮手表示不用扶，自己才不會在女生面前說什麼腿疼之類的話呢，“走吧。”
瓏愣了一下，這要是放在往日，栢一定會說一些類似於“我能早起我真牛×”“上學這麼積極，我恐怕是命不久矣”的話，今天的栢……瓏晃神間看着栢一步一步挪動的背影，趕緊追了上去:“小心點！”
聽到關門聲音，栢的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跟從屋裡出來的爸爸對視一眼，都默默嘆了口氣。昨天開好了葯再三檢查后帶着栢回到家，父母也都從瓏那裡知道了足球聯賽的事情，同時也知道自己家孩子熱愛足球，這段時間的努力算是沒有得到一個應有的結果，孩子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父母勸了幾句也沒什麼效果，就讓栢早早上床好好休息，想着在學校里跟同學們聊一聊效果應該會好很多。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栢這一天的學習生活並不怎麼樣。身邊的人都知道栢這次的事情，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是說幾句就能解決的。
瓏和結城櫻可謂是最盡心儘力的兩個人，華玲作為同桌，也是尤其照顧栢，雖然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但是也總是沒話找話地小聲詢問一下栢，這對於華玲來說已經是很努力的事情了。陌雖然還是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的樣子，但是也在栢的身邊站了一會兒，拍了拍栢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瓏，里不去安慰一下栢嗎？”課間時分，花影看着瓏淡定地坐在座位上，有些好奇。“里不應該系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啊。”
瓏看了花影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what？”花影一臉震驚，直接飆出來一句非常標準的倫敦腔英文，我聽到了什麼？瓏說她沒什麼可說的？“里認真的？那可系你的青梅竹馬，又不系我的。”
瓏認真地盯着花影的眼睛，開口道:“我很擔心他，但是我真的沒有什麼要對他說的，現在這個情況，他需要的肯定不是誰的口頭言語安慰，他需要的是一種深層次的……這麼說吧，差不多是精神上的指引。”
花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里嗦的有點道理。”過了片刻，又來了一個自己肯定自己與自己否定自己的辯證關係，“啊不，系很有道理！”
“可系，還有一個問題，精神上的指引的話……怎麼搞啊？”
瓏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系，系，系，當然系啦！”花影一向是樂觀主義者，不願意被喪文化包圍，一聽瓏這麼說，當然很贊同這種觀點。
“啊對了，瓏，李澤爾早上還問我栢的情況來着。”
“他問你？”瓏眨眨眼睛，一時間沒有弄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對啊，就在樓道里，我來得早，正巧遇到他，沒想到他居然有一天能這麼早到校。不過看樣子……他好像很自責。”花影抿抿嘴，“應該系不知道該跟栢說什麼吧。但系要我說啊，這件事跟李澤爾也沒什麼關係。”
栢肯定沒有怪李澤爾，瓏心裡清楚的很，栢不是那種人，只不過是李澤爾有點過不去心裡那道坎罷了，畢竟事情發生在聚餐之後。
事實證明，花影的功力還是很深厚的，李澤爾確實很自責。昨天晚上花影通知了瓏一行人之後，也跟其他暫時安全的人說了一下狀況，李澤爾本來就擔心，再次接到電話的時候就得知了栢膝關節受傷的消息。李澤爾當時內心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之後的足球聯賽，了解到需要一個月的恢復時間，心裡的第二個想法就是怪自己為什麼要請客。
“李澤爾啊李澤爾，你牛什麼牛，就是一個獎而已，那麼著急慶祝幹什麼，是不是忘了上個學期陌的那場事件了……慶祝就慶祝，為什麼非要挑晚上，還要選一家有點遠的餐館。”李澤爾越想越氣，猛的抬起右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啪！”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開，臉上熱辣辣的，細細密密的疼痛感從右側的臉頰傳開，逐漸麻痹了嘴部。
李澤爾的想法很簡單，如果沒有這場聚餐，就不會有這場事故，引發的一系列後果都是自己承擔不起的，栢對自己絕對是夠義氣的好哥們，而現在自己已經無顏面對自己的好兄弟。
一大早，李澤爾就到了學校，特意繞了個遠路從栢的教室門口經過，偷偷往裡面看了一眼，栢還沒有來，教室里也沒有幾個人影，其實用腦子想想就知道，栢腿腳不是很方便，就算起得早，也不可能到得這麼快。
魂不守舍地打開畫室的門，僵着身體一點一點坐進椅子里，李澤爾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前兩天新買的紅胖子。這是李澤爾一直想買的水彩筆，自從入手了黑天鵝之後，就開始攢錢買紅胖子，油黑髮亮的松鼠毛吸水性極好。不同於黑天鵝的苗條高貴，紅胖子的筆頭也是如同名字一樣，毛髮旺盛，像個胖乎乎的年畫娃娃，看着就那麼招人喜歡。李澤爾就這麼抓着這根筆，彷彿只要把它攥緊在手心裡，就能稍稍安心一些。
李澤爾就這麼攥着紅胖子，也不接水，也不打開水彩盒，也不畫畫，一坐一發獃，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流逝。李澤爾的腦子很亂，人在頭腦混亂時發獃很容易回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很容易陷入一種情緒之中。
李澤爾想起了之前的那個…不知道現在應不應該叫做“朋友”的人，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想起了自己的二次元和繪畫，若是自己的手受了傷錯過了繪畫比賽，自己恐怕比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思來想去，李澤爾更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栢了。
李澤爾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在這裡待多長時間才能緩解這種內疚，只覺得自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手中的紙也變得有些皺皺巴巴的，紅胖子上粘上了手汗，李澤爾慌慌張張地在衣角上蹭蹭了事。一上午，幾個想要約畫的人都在李澤爾這裡吃了閉門羹，李澤爾什麼話也不聽，全部拒絕溝通，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神經質，顯得十分沉默，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李澤爾。
事情就像瓏所說的那樣，栢根本沒有責怪李澤爾的意思，甚至一點都沒有往這個方向想，確實是李澤爾的一廂情願罷了。栢只是責怪自己受了傷，導致足球賽不能參加，責怪自己也是其次，主要是錯過了這一屆足球賽。
這一次比賽是很重要的，不光是作為代表為學校掙得榮譽，其實對於每個隊員來講，每一場比賽都很珍貴，這是屬於自己最寶貴的經驗和技術積累，上場比賽是對於一個足球隊員身份的認可，但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導致自己錯失了機遇，熱愛的東西明明就在手前，卻突然飛到了路的那一邊，怎麼也抓不到，這讓栢怎麼可能開心起來。
直到栢放學的時候，表情就沒有怎麼變過，一直都是淡淡的，有人跟自己說話，栢就應答幾句，有人關心自己，栢也不咸不淡地簡短回復一下，沒有哪裡做得不對，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不是平時的栢。
上課的時候，結城櫻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偷偷地用餘光看一下旁邊，或者藉著看錶或者看窗外的時候趁機看一下栢，明明栢每天都是那麼快樂的模樣，眼睛裡永遠帶着笑容和光亮，結城櫻從栢的眼睛裡見到了星星，可現在不笑不鬧了的樣子實在是讓結城櫻有些難受，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堵着一樣，悶悶的。
下課後，結城櫻有組織語言來安慰栢，但是效果甚微，華玲盯着天花板出神，回過頭的時候看着結城櫻眨了眨眼睛，結城櫻也看了看華玲，最終幾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很快迎來了最後的活動課，栢獃獃地把頭轉向窗戶那邊，樓下不是操場，但是栢彷彿透過對面的高樓看到了操場上奔跑訓練的隊友，凌翼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帶着大家熱身結束了，也許已經開始踢球了……不知道穆師哥今天有沒有教大家一些新動作……隊友們的喊聲充斥着栢的頭腦，有些煩躁地把筆甩在桌子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教室。
筆滾啊滾啊，慢慢地來到了桌邊，最終一翻身掉下了桌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響，結城櫻默默地彎下腰身，撿起來重新認真地擺好。
栢站在天台上，正好可以俯視整個操場，栢的腿受傷了，眼睛可沒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奔跑的凌翼，微微低下頭盯着胳膊下的欄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栢？”
栢一時間沒有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聞言回頭，有點驚訝:“穆師哥？你，你找我？”
穆曉樂點點頭，走過來站在栢的身邊，身形一低，也趴在欄杆上。
倒是栢先開口了，一指下面:“穆師哥今天不去操場嗎？他們正在訓練。”
穆曉樂覺得有些好笑:“我又不是隊長，凌翼才是，我去操場幹什麼？”
“額……你可以指導。”
穆曉樂不着痕迹地轉移了話題:“倒是你，我從凌翼那裡聽到你的事情了，很英勇啊。”
提到“英勇”問題上，栢還是勉強打起了精神:“我不可能放着凌翼一個人的，不然現在足球隊可能連隊長都要請假了。你是不知道當時有多緊急，我趕到的時候，有個人正想在背後偷襲凌翼……”
“耍陰招，常態。”穆曉樂表示已經習以為常了，也沒有揪住二中說下去，“那你呢？”
“啊？我就英勇戰鬥啊。”栢愣了一下，隨口回答。
“知道，我是問你現在，心情很不好吧？”
栢沉默着點點頭，他不需要說什麼，穆曉樂是能理解的。
“那你後悔嗎？去聚餐，去打架。”
栢瞪大眼睛看着穆曉樂:“怎麼可能！”
“這不就得了，你一點都不後悔，男子漢大丈夫，又有什麼值得煩心的呢？”
“可是，足球比賽……”
穆曉樂嘆了口氣:“足球比賽又不是只有這一次，你要知道，雖然實踐很重要，但是學習也同樣很重要，即使不上場，觀戰也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栢抿抿嘴。
“凌翼說下一屆隊長打算交給你的，但是看你現在這樣子，又怎麼擔得起隊長這個重任。”
“嗯……”栢微弱地應了一聲。“道理其實我都知道，可是有的時候自己就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而已……”
穆曉樂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多說什麼了，一個月過得很快的，你好好養腿，等傷好了，咱們有大把的時間一起踢球，到時我教你一些新技巧。”
“真的？！”栢一聽到這個突然就來了精神，“那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大徒弟了！”栢一下子就想起來小說里那些因為因緣際遇開了金手指的主角，自己這麼快就迎來了秘籍么！然後就是打怪升級修鍊成仙，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那肯定的，”穆曉樂看了眼手錶，“對了，你上次說的動漫社的舞台活動，什麼時候啊？”
“額，下個月，還有一些準備時間。”栢想了一下，怎麼也想不起來之前瓏說的具體時間了。
“這麼說來，正好和足球比賽的時間有點重合啊。”
栢點點頭:“對啊，之前還因為這個有點惋惜呢，想着可能要因為訓練比賽什麼的放棄這次舞台了。”
“那現在算是很好啊，你可以全身心把精力投入到你們的舞台活動上了，有失必有得。”
“確實。”栢表示這次的舞台一定要給大家帶來點不一樣的。“不過……計劃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不適合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這完全是兩回事，那些得了獎的文豪也不見得語文水平有多高。”
“確實！”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行了，加油吧，趕緊回教室好好想想你們的活動，這過程得死不少腦細胞。”
“細胞……工作細胞？？？”栢和穆曉樂兩個人對視一眼，腦電波趨於重合，意味深長地互相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