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陰天讓整個天空濛上了灰色的氣息，厚厚的烏雲遮擋住了所有陽光，快下雨又不下雨的感覺，弄的整個空氣里又濕又悶好不難受，這種天氣下誰的心情都不會很好。
瓏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烏雲中閃過的些許電光，心裡沒由來的慌亂起來，心臟沒有節奏一樣的亂跳，就像是預示着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栢來到班裡時就覺得氣氛不太對勁，所有人都低垂着頭不說話，甚至連讀書的聲音都沒有，心裡正奇怪着，課前的準備鈴就打響了。
他從來都是在操場磨蹭一會兒，才踩着鈴聲回到教室，所以根本不知道在這之前都發生了什麼。
男生把書包往抽屜里一塞，才注意到他的同桌華玲並不在座位上。
這乖乖女也有遲到的一天嗎？栢在心裡疑惑地想，今天早上到底怎麼了，怎麼感覺所有人都有點不對勁啊，最近好像也沒考試？
陷入思考中的他並沒有看到，旁邊陌和櫻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華老師高跟鞋的聲音嗒嗒嗒從走廊里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彷彿要把地板踏穿一般，連帶着無邊的怒火，栢的心裡咯噔一聲，在頭腦中快速回憶着最近有沒有做什麼壞事被抓住了。
在腦海里搜颳了一圈之後並沒有得出結論，那怎麼華老師今天這麼生氣，更年期到了嗎。
他懶洋洋撐着腦袋想，但是等到老師進門的一瞬間，就再也慵懶不起來了，整個人像是變成了石塊一樣僵硬得無法動彈。
讓栢變成這樣的，是華老師的視線，有些上了年紀的女老師宛如蛇蠍般怨毒和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燃着滔天怒火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她又向前踏了幾步，把手上拿着的一沓書猛的拍到講台上，栢看到了幾本火影網王的漫畫，一些雜誌，更吸引人視線的是那些封面艷色滿滿的，一看就是兩個男人摟摟抱抱在一起的書。
華玲從門口怯懦的跟了進來，女生似乎已經嚇腿軟了，整個身子顫顫巍巍搖晃着走進來。
栢的腦子裡轟地炸開了。。。
華老師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厲聲：“過來！”
“把你剛才給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華玲一下子慌了：“老師。。我。。”
“說！！！”
華老師氣得快要站不穩昏過去，她已經沒辦法再忍受這件事了，她就知道那個叫栢的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沒想到那小子竟然影響到了自己孩子的身上。
從華玲出生那天，她的心就跟着那場車禍里的丈夫一起死去了。
女人不顧醫生的勸阻，堅持從病床上下來，穿着病號服的她抱着剛出生不久的小華玲，獨自站在太平間陰冷的環境里，寒氣侵襲着她如此脆弱的身體，女人顫抖地呵出的白氣，面對躺在床上，蓋着白布的丈夫的屍體。
再沒有別人陪着她闖蕩天下，再沒有人陪着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說出豪情壯志，一起制定下一個目標和計劃。
只有她一個人。
哭不出來，因為她的心已經死去了。
女人的眼神渙散，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
而華玲的一聲啼哭喚醒了她。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第二條生命，她的女兒，她的華玲。
她讓女兒跟自己姓，打算終生不再嫁，獨自一人把華玲拉扯長大，嚴格要求自己的女兒，為的就是讓她在一個健康的環境里成長，今後有一個光明美好的前途。
等到看着華玲有了一個成功的人生，她便可以放心地放手，去找她天堂上的丈夫，給他一個完美的交代。
可是這個叫栢的傢伙，把一切都毀了！
見眼前的華玲沒有反應，女人又一次敲上了桌面，班裡的其他人都靜悄悄的，沒一個人敢出聲。
“這些書都是誰給你的！”
“媽。。我。。”
“我不是你媽！我沒你這樣齷齪的女兒！”
坐在下面的栢震住了，華老師。。華玲。。他以為這不過是個巧合，畢竟有幾個人能想到，華玲是跟着她母親的姓呢。
“說，誰給你的！”華老師不依不饒的問。
華玲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慌亂，半晌之後，似乎是終於頂不住了來自老師和母親的雙重壓力，小聲說出了口。
“是。。是栢同學給我的。。”
“所有的書都是他給我的。。”
“我沒想着要的。。但是他逼我看。。”
“我也覺得這樣不太好。。所以只是隨便翻翻。。”
“但是他又威脅我。。”
周圍有同學開始竊竊私語，栢覺得整個世界都停止了旋轉，就像捲入一場漩渦，而他恰巧被人推入了漩渦的中心，無法逃離，不管是待在原地還是想辦法出去，都逃不過淹死的命運。
他眼前一黑，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了，甚至沒看到櫻和陌擔憂的眼神。
所有的錯都被甩在了他的頭上，而他又說不出什麼。
“怪不得我最近總看你上課注意力不集中！”
“你是不是覺得以最好的成績考進來就自我膨脹了？不用努力了是吧？！”
“要是考試成績掉了我看你丟不丟人！”
針對華玲的指控很快就變了方向，華老師話鋒一轉，直接將重點放在了坐在下面的栢的身上。
“有些人坐在這裡就是厚臉皮，我早說要把熱血放在正經地兒上了，誰想到你偏偏不改還跑出來禍害別人！”
“你父母知道你看這種書不會覺得你噁心嗎！”華老師氣得發顫，拿起講台上的書就撕成了兩半。
栢渾身都涼了。
伴隨着撕書的聲音，華老師還在不停地說著：“齷齪，下流，骯髒，你該不會有這種傾向吧，噁心！”
男生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沒有了溫度，他僵硬地看向華玲的方向，華玲瞥開了視線，一副要跟他劃清關係的樣子。
窗外有閃電劃破天空，悶雷和華老師最後的聲音，重重落在了栢的胸口。
“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出來禍害別人！”
。。。。。。
華玲不知道她最後是怎麼上完課的，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放學的，她始終不敢看栢的眼睛，因為她知道能看到什麼，也害怕看到那些。
憤怒，失落，不信任。
失望，難過，不可思議。
女生彷彿丟了魂一般，走在學校的走廊里，耳邊都是那些學生們在議論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即使不想聽，也不斷傳入她的耳朵。
“你們知道嗎。。聽說那個叫栢的在學校里傳播不良文化呢。。”
“那個叫栢的學弟好像學習不好。。所以故意想讓別人跟他一樣。。”
“好可怕。。今天好像全校老師都說不讓接近他了。。”
“好像是他老師叫所有人過來開了個會。。”
隻言片語將華玲的心牢牢束縛了起來，她逃脫了，不用讓媽媽不開心，不用看那失望的眼神，也不用損害她在媽媽心中的形象。
但是她在無意間，卻將即將組建動漫社的栢推向了風口浪尖。
天空上飄下幾滴水珠，小雨稀稀拉拉地落下，很快便變成了傾盆大雨，短線的珠子一般砸在了地面。
華玲只想逃離這裡，逃離這個夢境一般的地方，她頓了頓身子，邁出腳走進了雨中。
細密的雨點砸在她身上，很快淋濕了她所有的衣服和頭髮，雨點打在眼鏡上模糊了整個視線，而女生像是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一般，失去了魂魄一般漫無目的地走着。
。。。。。。
輝音正趴在店裡無所事事，阿誠不在，陸思躺在長條沙發上睡著了，她正準備也眯起眼睛睡一會兒，哪想到剛準備閉眼，就看到之前來過咖啡廳里的一個小姑娘幽魂一樣從窗口走過。
老闆娘嚇了一跳，但緊接着而來的是胸口前湧上的憤怒。
她拿了傘衝出店外，把淋得濕透的華玲拎進了咖啡店裡，破口就罵：
“你怎麼搞的你！想什麼呢！沒事兒淋什麼雨腦子壞掉了吧！生病了怎麼辦感冒了怎麼辦！難受的可是你自己。。。”
華玲抬起了頭，眼睛裡沒有任何感情，突然她衝上去抱住了話說到一半的輝音，放聲大哭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對不起嗚嗚嗚嗚嗚。。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對不起。。對不起。。”
女生抽抽嗒嗒地抱着眼前的人哭，輝音不顧她渾身濕透，將華玲整個人都攬在了懷裡。
女人輕柔地撫摸着華玲的腦袋。
“沒關係的。”
華玲彷彿罪惡的人得到了什麼寬恕一般，哭得更凶了。
。。。。。。
在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巷裡，受傷的少年倒在血泊之中沒了動靜，雨水將他臉上的污穢和血跡沖刷乾淨，紅色的水流拖了道長長的痕迹。
男生的手臂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扭歪着，沒人路過這裡，也沒人來拯救他。
生死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