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簡直如同移動的風暴那般。沉重而結實的鋼尾,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從上下左右各個方位,向士兵們突襲而去。

“舉起盾牌護住要害!不要試圖用劍和槍去格擋!武器會被打斷的!”

靈活的避開鞭尾的攻擊,站在第一線、穿戴着銀灰色輕鎧的青年,向眼前的龐然大物發起了衝擊。

劍將萊因哈特。去年御前比武大會第三位,王國騎士團內備受期待的新星。現在,這位師從斷鋼劍聖羅曼羅蘭,劍術得到騎士團長認可的青年才俊,正陷入有生以來最艱難的苦戰。

沃爾平原的王者,魔獸翼虎。

即便是身邊那些全副武裝的步戰騎士,也只能依靠着盾牌勉強抵禦它的進攻。不論是那呼嘯作響的鞭尾、亦或是兩隻長有倒棘的強勁鉤爪,只要有稍許疏忽,吃下一次直擊的話,便毫無疑問會失去戰鬥能力。

儘管如此,從接觸開始不過三十分,已經有兩名騎士受到了無法繼續作戰的重傷。伴隨着退戰人數的逐漸增加,萊因哈特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再過不久,也許真的就會演變成一對一的情況也說不好。

能贏嗎?

對此,他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

和魔獸作戰,特別是和這種大型種魔獸作戰,與王國騎士平時經受的、人與人之間的戰鬥訓練截然不同。人類能夠揮舞的武器重量有限,只要具備一定水平的技巧,依靠堅固的盔甲強硬擋下攻擊再加以反擊,以己方的輕傷換來勝利,是每個騎士都會習得的基本技巧。

但這次的對手完全不一樣。

“……唔!!“

來不及迴避,在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萊因哈特就已經做好了覺悟。他沉下左肩,盡量壓低重心,將盾牌頂在前方。巨大的衝擊力貫穿身體,自斜上方揮舞而下的尾巴好似一柄重鎚,壓倒性體格和高速帶來的離心力,令這一擊的質量不亞於騎乘着馬匹全速衝刺的騎兵撞擊。這時候,萊因哈特不禁慶幸起對方僅僅是魔獸這個事實——如果換成膂力相仿、手持着重劍的傢伙,自己恐怕已經被連人帶盾一分為二了也說不定。

“喝啊!“

顧不上調整身體的重心,萊因哈特將佩劍從盾牌下方刺出,尖銳的金屬在翼獅尾部留下一道傷口。但和那龐大的軀體比較起來,恐怕頂多相當於削皮時被切到手指這種程度,對行動完全不構成阻礙。

“嘖!“

關鍵點在距離。

翼獅的全長超過十米,其中那條布滿鱗片的強韌鞭尾就佔據了1/3,這隻擁有相當智慧的魔獸只是凝神戒備敵人的總攻,並不停的用尾部在劍槍能夠作用的距離之外消磨着他們的體力。雖然從那遍布身體的漆黑魔紋,和主動襲擊巡邏騎士團的反常行動來看,這隻魔獸也毫無疑問是報告中提到的“凶化種“,但其冷靜的判斷力卻似乎沒有分毫下降。

麻煩了。

不,不能焦急,冷靜萊因哈特。

那傢伙究竟是“畏懼接近戰”,還是在誘導我們,讓我們認為“它畏懼接近戰”?的確,從剛才開始它就驅使着尾鞭,不斷從遠距離發動迅速凌厲的打擊,彷彿有意避開近距離戰鬥。但保持在能最大限度運用尾巴的距離,也意味着它無法充分利用前肢和牙齒。相比起用來驅趕小型獵物,重視靈活性的尾鞭,無論怎麼考慮,前爪的拍擊和鋸齒的咬合肯定都會更具威力。

那麼為何它會主動保持距離呢?

“萊因哈特大人!”

“受傷的人都退開!無法戰鬥的人騎馬去附近的村莊疏散村民!”

緊盯着眼前的凶獸,他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次,大概沒辦法順利解決了。”

 

 

 

“見鬼,平常的話應該已經過來了才對。”

從早晨開始,陸續有人上門購買一些日用品,村民中也有人好奇角落裡靜靜坐着的生臉小夥子是誰,但大都被老闆搪塞了過去。此時,他正站在自家雜貨店門口,拿着某種綠色水果不斷啃咬着。

“很少見嗎?”

“老國王在位的時候是挺常見了,那時候別說準時,連會不會來就是兩說。但是從去年新王上位騎士團大換血以後,這種事兒還確實蠻少見的。”

反覆跺了跺腳,小鬍子老闆若有所思的說道,隨後又踮起腳望了望,

“哎,來了。”

聽到這句話,尤里從店鋪角落裡站起身,走到他旁邊向著東南的方向望去。

皺起了眉頭。

“你說的騎士團,是藍披風、銀灰色盔甲打扮?”

“對對對,沒錯。”

“一個人?”

“對對……一個人!?”

遲了半拍,小鬍子老闆怪叫一聲。

又過了十幾秒,當載着騎士的馬匹差不多跑到近前,他也看出來了不對。

馬背上的年輕騎士,左臂彷彿沒有知覺般軟軟垂在胸前,鮮血從額角流下模糊了一隻眼睛,纖細的眉毛因疼痛而皺起。應該掛在馬匹側腹的盾牌不見蹤跡,長劍也只剩下半截。催促着戰馬跑到近前,騎士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落地面,極為勉強的才穩住了身體。

見狀,小鬍子老闆二話不說鑽進了店裡,沒過幾秒就抱來一捆兒藥膏和繃帶。老闆娘也被嚇了一跳,迅速點起熄滅的爐灶開始燒水。

“王國騎士,忒修昂,奉劍將萊因哈特之命前來傳言。”

並沒有第一時間接受小鬍子老闆的好意,受傷的騎士昂首站立於村莊的廣場當中,高聲報上自己的姓名,

“目前正有一隻強大的魔獸肆虐於沃爾平原,非常抱歉但僅憑我們的戰力,無法在保證各位安全的情況下將其擊退,還請各位儘快轉移到臨近的城鎮!”

雜貨店的位置正處在廣場旁邊,而之前的馬蹄聲也驚動了不少留在家中的村民。聽到這個消息,不少人頓時慌了手腳,有的收拾起便於攜帶的貴重物品,有的趕盡奔向附近的田地去找回農忙的丈夫,村內頓時亂作一團。

在確認大部分人都開始行動后,忒修昂才看向小鬍子老闆,在他的幫助下配合著右手和牙齒,將骨折的左臂吊在胸前。

“謝謝,幫大忙了。”

“沒事,那個……騎士老爺,那個什麼魔獸,真的那麼危險嗎?”

摸了摸頭上不住滲出的汗水,小鬍子老闆交叉着雙手,唯唯諾諾的詢問道,不少聽到話語的村民也都放緩了腳步。畢竟如果不是事態緊急情況危險,誰又甘心離開自己的家呢?

“非常危險,我從未見過那樣強大的魔獸。”

但與村民內心的期待相反,騎士忒修昂毫不猶豫地點下頭顱。他的表情嚴肅而真摯,令人生不起懷疑的念頭,

“如果不是萊因哈特大人在場,僅靠我等步戰騎士,連拖住那個怪物的腳步都十分勉強。還請諸位務必加快動作!”

說完,忒修昂深吸了口氣,準備再次強調魔獸的危險性。就在這時,村口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顧不得進一步處理傷口,他急忙邁開腳步跑到現場,發現是兩隻扁角牛正在發狂。這類食草的大型牲畜,通常會被稍有家底的農民圈養來幫助耕地。然而此時,本應溫順的它們,卻從雙耳口鼻中噴出黑氣,一邊不停地嘶吼一邊衝撞向旁邊的建築人群。有幾個膽大的農夫拿着草叉和鋤頭想牽制它們,但由於力量的差距收效甚微。

大口吸氣,忒修昂拔出折斷的長劍,挺身站在其中扁角牛面前。

“是騎士大人!”

“騎士老爺,快請你殺掉這幾頭瘋牛吧!”

聽到村民們的呼喝,忒修昂露出苦笑。

左臂報廢,一隻眼睛受到影響,盾牌徹底遺失,連佩劍都只剩下半截,這狼狽不堪的樣子,有可能的話真不想被看到。然而那幾頭扁角牛,和之前遇到的翼獅有微妙的相似之處,絕對不能再讓民眾傷在它們手下!

似乎是對忒修昂威懾的姿態起了反應,其中一隻扁角牛轉過頭,將角壓低向他飛奔而來。扁角牛的角正如名字描述的那樣,並不尖銳,更接近於鈍器的造型。然而考慮到超過三百公斤的體重和飛馳的速度,其威力不亞於騎士全力揮動的戰錘,被正面命中免不了落得骨斷筋折的下場。

此刻,忒修昂莫名回想起了御前比武中的場景。在第三位的爭奪戰,參展一方是萊因哈特隊長,另外一方則是流淌着高地戰士血液、同時揮舞着兩柄雙手大劍的豪邁劍士。那劈山裂石的沉重斬擊,令無數人吃足了苦頭。

在臨行前,忒修昂無數次叮囑自己的上司兼好友,而當時已經在國內小有名氣的“劍將”,只是對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無論是怎樣強力的攻擊,打不中就沒有意義!

對,現在就是踐行那句話的瞬間!

等待,等待,一直等待到扁角牛沖至面前、到圍觀的村民發出尖叫,忒修昂在間不容髮的瞬間側過身軀,將半截斷劍插入其身體側面,在扁角牛的軀體上留下長長的划痕。

很好,斷掉的劍依舊足夠鋒銳。

從剛才的試探中明白了這一點,忒修昂再次擺開架勢,在余光中他看到第二隻扁角牛也開始轉向自己,而最初那隻正急不可耐的在地面摩擦着蹄子,隨時都會進行衝鋒。

再拖下去會很危險。

於是當扁角牛再次衝來時,忒修昂跳了起來,用右臂緊握住劍柄,將半截劍身深深刺入牛的脊背。在騎士的設想中,這一擊足夠終結它的性命,而在落地后,自己還有一點點時間調整重心,來應對第二隻扁角牛。

突兀的脆響自劍身發出,忒修昂的佩劍再次折斷了。騎士的身軀重重摔落在地面,他掙扎着撐起身體,視野中嘶吼着的蠻牛迅速放大。

“嘖,真是凄慘的死法。”

在如此想的瞬間,朱紅的電光自死角驟然爆發。纏繞着不詳光芒的長槍,如同被拉伸到極限后驟然回彈的弓弦,帶着尖銳的呼嘯抽打在鈍角的側面,將剛剛加速到半途的扁角牛幾乎抽離地面!那絕非槍的用法,甚至不能算過棍法,如果硬要形容的話,沒錯,

就好像是那隻翼獅,咆哮着甩出的尾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