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已然是那副熟悉的身姿，大片的血液凝固在了她的衣服上，胸口早已失去了以往規律的起伏。
“為什麼……會這樣？”
庫法掙扎着想要走過去抱起躺在血泊中的月。
但捆綁在庫法身上的圓環之理卻牢牢地將他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一分。
突然，一個冰冷的物體抵在庫法的後腦勺上，不摻雜任何感情，也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在庫法身後響起。
“脫線的人偶，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從槍口上突然爆發出的壓力將庫法的腦袋狠狠地按在地上。
“人造聖騎士的實驗……帝國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庫法拼盡全力扭過頭去質問按住自己的人，他震驚地看到，那個人身上也穿着暗夜騎士團的制服，但是他的臉卻被一團迷霧圍繞着，根本分辨不出面孔。
短暫的沉默后，聲音再度響起。
“背叛帝國者……一律誅殺！”
“嘭……！”聲音的主人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槍口噴射出的炙熱火舌瞬間吞噬了倒在地上的庫法，欲要撕裂頭腦的痛苦席捲了庫法的感官。腦海中，過往的暗殺、訓練如倒放的電影快速地閃回著。
“果然，自己這一生只有和殺戮與鮮血相伴了嗎，呵……”庫法嘲笑着自己。
閃回的記憶最終被定格在煙火大會的那晚。
穿着初次見面時的女僕裝，月靜靜地站在庫法面前。
半跪在地的庫法抬起頭，四目相對，庫法不敢相信，那雙正注視着自己的紫瞳，竟然沒有一絲情感的流露，彷彿死人的眼睛一般。
“如果那天在學院門口，你沒有擋下小姐對我的責罰，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月，我……”
“如果那年哥哥沒有拋下我們，現在的我是不是就不需要背負偷竊月的回憶的痛苦了呢？”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庫法轉過身去，身穿浴衣的長發少女舉着鳶尾花之劍對着庫法。
“如果所謂殺戮就是一種保護……”
“那我寧願不要這種守護……”
月與希的話讓庫法瞬間感到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兩個少女眼睛裡流露了一絲絕望的神情，看着獃滯的庫法，不由得哀嘆了一聲，月的手上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把鳶尾花之劍。
兩柄劍同時刺出，一前一後貫穿了庫法的身體。
意識就像陷入漩渦一樣，無論如何掙扎，都只會越陷越深……
尚未從夢境中緩過來的庫法，定定神后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房間布置讓他明白自己回到了騎士團。
身上的傷口似乎都用紗布包裹好了，但不時的疼痛還是會刺激着神經。
庫法仰望着天花板，回憶着自己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月的消失，和自己一起戰鬥的少女希，還有希所說的偷竊記憶，背叛騎士團的魔騎士，人造聖騎士實驗……
太多的未知讓庫法有一種不知從何下手的深深的無力感。
不自覺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庫法發現自己的右臂似乎像是被什麼重物壓着了一樣動彈不得。
庫法疑惑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頂着烏黑頭髮的小腦袋從被子里露了出來。
“自己的床上還有別人嗎？！”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庫法的思緒陷入短暫的空擋……
庫法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張熟悉的面龐完全地出現了庫法的眼前。
“月……！？”
“月……沒有死。”看到平穩地睡在自己臂膀上少女，庫法察覺到的內心中那根被綳得最緊的弦終於放鬆了下來。
平穩的呼吸聲一陣一陣地傳入庫法耳中。
“是鳶尾花之劍挽救了月的性命嗎？”庫法無從得知月起死復生的原因，只能如此猜測着。
“說起來這已經是自己第二次看到她睡覺的樣子了吧……”月似乎比在醫務室睡得更加安穩一些，眉頭也不復從前一樣緊皺着，像警惕着四周的小貓咪一般。
“好好休息吧。”
庫法重新躺回床上蓋好被子，繼續為月充當著她的枕頭。
“我會對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是因為我們曾經都是帝國的實驗品嗎……也就是說其實我們很早就見過了嗎，為什麼…我的記憶里沒有月的存在，月似乎一開始也並不認識我。”
“體內的劍鞘還有月所幻化的劍似乎被那個叫魔騎會的組織盯上了。按那個魔騎士的說法，如果帝國知曉了這股力量，肯定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沒想到我們竟然會陷入這樣腹背受敵的窘境……”庫法撫了撫額頭。
……
“我們？！”庫法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思考方式竟與以往出現了很大的偏差。
“為什麼我會連同月一起考慮問題了呢，按照以往的思維的話，殺掉她徹底隱藏鳶尾花之劍的秘密在自己看來才是理應‘正確’的做法。”
“自己是不是已經不適合做一名暗殺者了呢。”
在騎士團的日子裡，庫法曾無數次地察覺自己與其他年齡相仿的成員是不一樣的。很多不曾在其他成員身上出現的情緒都曾在庫法身上出現過。比起庫法，他們則更像是暗殺者，沒有任何感情的暗殺者。
同情、憤怒抑或悲傷……自從庫法與月相遇后，庫法的情感愈加豐富了起來。在與月的接觸中，這個可憐的少女不知不覺地改變着庫法。
“月，她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之中吧，為了孤獨地生存下去，捨棄了尊嚴和自由，連內心渴望解脫的呼救也儘力抑制住……”
“我…也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下不是嗎，同樣是孤身一人，暗夜給予了自己戰鬥的能力，但帝國指使的那些臟活也讓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永遠無回到光明，成為一個普通的少年的可能。”
那耀眼的陽光永遠不能照射在庫法身上，他已是委身於黑暗的人了。但是，月只是個沒有職介的普通女孩，她不應該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在學院雖然只是生活了短短的一天，但庫法卻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其實也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不是單純的殺人機器。
他很想真正地成為一個普通的學生，只需要考慮學習和提升自己的實力就好了，也許偶爾會因為某個在意的女生而發愁……
但這些對庫法來說，這些只能是虛無縹緲的幻想了！
庫法側過頭去看着依舊還在睡夢中的月，迷茫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堅定。
“月……既然我已經做不到了，那麼…你可以代替我重新回到光明中嗎？為此，我願意成為你的力量！”
一旦下定決心，便沒有回頭的餘地！不論是帝國、騎士團或是那潛在的魔騎會，走錯一步，兩人的性命都將化為虛無！
庫法決定暫時先不考慮更多，而是安靜地等待着月的蘇醒。肩頭傳來了微微的騷動，月的小腦袋似乎在努力地向上頂着。
月的眉頭突然緊皺起來，小嘴不時地微張呻吟了幾聲。
“月？”庫法起身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
緊皺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一雙紫瞳還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圍，隨後視線聚集在一旁滿臉擔憂之情的庫法身上。
“月，你終於醒了！身體有沒有感到什麼不適？”
看着一臉焦急地詢問自己的庫法，月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驚嚇而又警惕的神情。
庫法注意到月的眼中流露出自己不曾見過的畏懼……
“月，你怎麼了？！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庫法啊！”
驚慌失措的庫法讓月驚嚇地不停向後挪動着，甚至差點就從本來不大的床上掉下去。
“對不起，大人！我不是您要找的月，我是黛爾小姐家的女僕。”月瑟瑟發抖地垂下頭。
“希是個壞孩子，哥哥與月的美好回憶全部……全部都被希吞噬了！”
庫法想起了與魔騎士戰鬥時那個名為希的少女所說的那句話……
“原來，吞噬記憶是這個意思嗎……”庫法無力地垂下雙臂看着對自己保持着警惕的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