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女小姐，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尽管夜晚即将过去，但天色依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冷的风吹得小町拉紧了衣领。她和魔女站在西洲郊区的车站上，站台上除了她们以外空无一人，检票口附近的虚拟屏播放着新式手表的广告，播音员描述建兴大厦顶楼火灾的声音在这里显得有些单调。和大部分车站一样，检票口早已不需要工作人员在岗，小町试着碰触那些本应该可以呼出虚拟窗口的墙壁，但除了检票口外，这里居然没有其他地方才用了相应的建筑材料，可见它的建造时间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这里是如今全西洲唯一还在运行老式列车的地方，是几十年前那个年代在现在留下的最后一抹影子。停在轨道上的列车还没发动，要运送的货物显然已经全部搬上了车厢，至于乘客——原本搭乘这一条路线的人就少之又少，在如今这个尴尬的时间点，恐怕一个人也没有吧。
“送你上车后，我马上就要去接希露了，”魔女微笑着回答，“如果我和你一起回海原的话教会会起疑，小町会遇到很多麻烦的。”
“有关这次的事，如果被问起又要怎么办呢？”
“我会留在海原市为你善后，到时候你只要把自己调查的资料上交给教会，告诉他们这段时间你躲在西洲市就行——记得他们建立在地铁站的那个告示板吗？你可以说自己把这些情报发了上去，教会只要一查，就会发现你手上的资料和我放在上面的内容是吻合的。至于你是怎么赶到西洲的……看到我们身边这条路线了吗？身为半个魔法师，你要用它偷渡还是很简单的。”
“嗯……”
小町仍然感到有些不舍，但没说什么。魔女察觉到了她的心情，走上前去捏了捏小町的脸颊。
“没关系，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为了末日预言的事？”
“是的，为了末日预言的事。”魔女点点头，“处理完西洲的事后我就会着手调查，一但调查有了进展，我马上就给你写信。”
“写信？”小町有些好奇，“是纸质的信吗？”
魔女忍不住笑了：“是的，我总不能在网络上给你发消息吧？”
“魔女小姐到最后都很像个魔女……”
“小町叫了我那么久的‘魔女小姐’，差不多也该接受这个事实了吧？”
两个人停顿片刻，随后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起来。等到笑声平息，小町擦了擦眼角，走上去给了魔女一个拥抱。
“我记得，”怀中娇小的魔女好像有些困扰，“小町的家乡那边没有经常抱别人的习惯吧。”
“我学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喜欢的人要坦诚一些。”小町闷闷地说，感受着魔女发间的香味，“希望回海原后能快点见到安琪……”
魔女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小町的背。当两人离开废弃7号线，准备为小町安排离开的路时，魔女告诉她希露已经把安琪带去了安全的地方。无论如何，看样子小町不会很快就能见到对方。
“魔女小姐知道信要怎么寄给我吗？”小町问道，魔女只是笑了笑，那个笑容的意思似乎是“别担心”。魔女看着小町穿过站台，跨进列车的车门，对她挥挥手。
“抱歉，没什么东西可以留下来给你做纪念。”魔女说。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吧？魔女小姐说过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应该是让小町不必担心。
“而且……”小町犹豫了一下，“魔女小姐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了，我不会忘记的。”
“快点出发吧，你的位置在7号车厢。”魔女轻声说，紫色的眼眸中有一抹狡猾的笑意，“再见，小町，这段时间我也很开心。”
小町听到列车发动的声音，她匆匆对魔女招手，没来得及去思考魔女最后的话。列车缓缓开动了，她拉住身边的扶手站稳身体，在墙边的虚拟窗口看到了自助服务的按钮，知道这里连乘务员都不会有。列车抵达海原市之前的几个小时，自己只能孤独一人默默度过了。
靠在哪里好好睡一觉吧……
她小心不让受伤的右手撞到东西，向自己的7号车厢走去。这辆列车虽然设施上了年头，但空间倒还相当宽敞，座位与座位之间足够两个人并肩穿行。小町看向窗户，窗外的天色终于开始变亮了些许，站台的灯光逐渐远去，隐约露出了被天光照亮的郊区风光。
西洲市残留的希露菲尔的气息渐渐变淡，就连小町也感受到空气中魔力在逐渐平静下来。到了此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么长时间的挣扎和流浪，现在终于是结束了。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忍住没打哈欠。前面就是7号车厢了，但反正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就在这里找个地方睡下吧……这样的想法被魔女和自己道别时的笑意冲散了，她定了定神，重新向着前方走去。
7号车厢似乎有人，还没进去，小町就听见了里面有翻阅纸张的窸窣声。她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搭乘这种老式列车离开西洲市——难道有没来得及抢到其他车站的车票，只能将就着登上这辆列车的人吗？
小町走进7号车厢，那个人站在过道中央，也回过头来看着她。此时天色渐亮，尽管那位旅客没有点亮这节车厢的灯，但小町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
安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春光乍泄的黑色卫衣，愣愣地看着这边。一时间，小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想要喊对方的名字，但又觉得只要小声说出来就够了；她想要开心地笑，却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哭出来。在这种矛盾的驱使下，她跑了过去，像抱住魔女一样抱住了对方，修女显然没能反应过来，她脚下一滑，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摔在了地面上。
“大姐姐……？”修女摔在地上，但却没有喊疼，只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怎么了？！等一下，先起来，你好重！”
“才不重，”小町有点不满，“这样说话很失礼的。”
“你可是大人！”安琪气急败坏地喊道，“肯定会重！别压着我了，我——”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小町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控，慌忙用手撑着地面起身。但安琪没有跟着她站起来，而是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哭着，不断用手擦着自己的眼角，这副样子让小町慌了神，她不知道自己该起来还是该伸手帮安琪擦掉眼泪，修女一伸手，反而重新抱住了起身到一半的小町，弄得她受伤的左手被压得生疼。
“真的是你……”安琪的声音很小，听上去鼻子有些发堵，“大姐姐，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还以为那封信是骗人的。”
“……”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港口的那个晚上，我还以为你肯定死了。我要独自一人对付这么多东西……你这个白痴，这样不是白费了我的觉悟吗……”
小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任凭安琪抱着，听她在耳边发着牢骚，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遇到希露菲尔，自己被E的魔法师追杀，在西洲的情况又多么多么的糟糕。等到最后，安琪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小町感到她似乎平静了下来，试着起身看着修女的脸，帮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大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安琪闷闷地问，扭过脸想要躲开小町的手，“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
“是魔女小姐把我送来的，”小町说，才意识到对方不一定知道这个，“就是——”
“就是希露念叨的那个‘筱幽’吧，我知道。”安琪握住了小町的手腕，“她给我写了封信，就在……大姐姐，你受伤了？”
“没关系，已经处理过了。”小町说，看见了安琪手边那封掉在地上的信，“安琪呢？衣服都弄得破破烂烂的……”
“我——”修女犹豫片刻，也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但没说什么，“我没受伤，不过说实话，我之前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她从身边拿过那封信，把信纸翻了个面，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让小町看上面的内容。
致安琪：
感谢你和希露阻止了E在西州水库的计划。这段时间你这么照顾希露，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如果不是你，她恐怕早就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了。还好，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你没受什么伤，只是受到冲击昏迷了过去。
我想你一定非常关心小町稻羽的事。在海原市港口的那晚我救下来了她，因为情况混乱，我们马上就离开了那片海域，所以和你们失散了。现在小町非常安全，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就在我的旁边，很快就会把你们一起送去安全的地方。有关我和希露菲尔的事，我觉得再对你们使用概念魔法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但还是希望你能为我们两个保密。毕竟，如果教会知道这些的话，你们也会遇到很多麻烦。
我会和小町说明，西洲市的情况要如何向教会交代，而这边我会留下善后，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当然，更紧要的情况是末日预言，我很快就会着手研究如何解决这件事，事情有了进展之后马上联系你们。
你也许会好奇到底西洲市事件的真相，小町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非常了解，她一定很乐意详细告诉你，我就不在信里细说了。最后，感谢你的付出，我相信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她已经接到我之后才写的？”小町感到有些惊奇，“可我没看见她用纸和笔啊？”
“按希露那家伙的性格，从今往后八成不会情愿筱幽离开自己半米，”安琪撇了撇嘴，把那封信塞进了自己身上的小町的口袋里，“所以她们多半是用了什么魔法让希露代写的。那么，那个筱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魔女小姐吗？”小町有些惊讶，“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很多事，也相当可靠。我能活下来多亏了——”
她注意到安琪一脸不高兴，决定不再谈论有关魔女的事。小町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安琪的眼睛，发现自己刚刚在想象“重新见到安琪之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
“安琪，”小町试着问道，“我可以只叫你的名字吗？”
“……不要，我们这边不这么叫的，”安琪闷闷地抱怨了一句，“就一个字，跟民国青年谈恋爱似的。”
民国青年？那是什么？小町一愣，但安琪没等她反应过来，小修女就再次抱紧了她。这次的拥抱不像刚刚那么沉重，刚刚升起的太阳把朝霞投满整个天空，日光从车窗外静悄悄地漫进来，把两人的身周都照亮了。
“但我这边没关系。”小修女轻声说，默默感受着自己搭档的体温，“我来叫你的名字吧，稻羽姐姐。”
2
两天后，维拉缇斯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觉得自己已经闲到发慌了。
腿上的骨折比想象中严重，现在被用复合支架完全固定，根本没法自如的行动。不但如此，医生严令禁止她短期内下床走动，在一有空就往医院跑的苏苏那足以杀人的眼神中，维拉不得不安分守己地待在床上一动不动。医院里自然是严禁吸烟，她也没敢让护士把自己推去吸烟室，对着烟斗抽个一两小时——她相当讨厌现代大批量生产的香烟，宁愿偷偷嚼一嚼烟叶，也不乐意让苏苏帮自己带一包进来。
好消息是，尽管自己当时就在魔力池爆炸的正中心，身上却幸运地没留下什么其他严重的伤口。再在医院里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借助一些工具自由活动了。她把散到眼前的红发往后撩了撩，读起了手表上投影出的新闻界面。
蔓延数个省份，在东南沿海地区与邪教组织的争端已经告一段落，教会与政府宣布局面已经完全得到控制。西洲市建兴大厦的火灾上了全国的头条，伤亡人数如今还在统计中。维拉锐利的蓝眼睛向右一扫，魔法师社区的新闻跟着她的视线翻到了新的一页。在这边的报道中，教会方面宣布这是一起超自然相关事件，西洲市的地下魔法结社试图发起恐怖袭击，同时，一大部分西洲市教会的工作人员被证实与其有关，更进一步的调查已经开始进行。维拉用手一划界面，继续向下阅读：
“幸运的是当时有教会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在场，对西洲市的魔法师社区发布警告，并及时干涉了该地下结社的袭击，事故的影响才没有变得更加恶劣。”教会发言人在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们督促社会上的魔法师们及时向教会或政府……”
但按照教会发言人的发言，仍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决。有魔法师认为有未教会登记的魔法师参与了这次事件，阻止了该地下结社意图发动的恐怖袭击。
那个魔女不会去见你们的，维拉想到，这件事恐怕会永远是个谜了。她看了看其他的文章，主流的报道认为既然有教会工作人员在西洲市设立了那样的情报板，这件事必然也是由教会出面解决的。
清缴邪教的事才刚刚告一段落，上面可是忙得焦头烂额，维拉想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
“面向一般人的新闻封锁了有关西洲水库的消息，但实际上，西洲水坝同样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相当一部分末日预言研究者西洲市的两次魔力爆炸，认为这与如今的末日预言事件有关，它们很有可能是一次没有被记录的预言的‘具象化’。为了保护魔法师与一般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请所有认为自己受到末日预言影响的魔法师及时上报。”
“维拉！”
读到这里，病房门又被打开了。维拉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看着又穿回白大褂的女孩冲进房间，把一大袋吃的放在床头。看着苏苏的样子，维拉叹了口气：
“在医院里应该小声点的。”
苏苏翻了个白眼，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用魔法削起果皮来。维拉看了看门的方向：还好，现在似乎不会有医生进来。
“你的处分下来啦，”苏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很快你也会收到通知咯。这回是真的停职查看了，不过只要一周，之后就会给你复职。”
“他们没想罚我，反正我还要在医院里躺几天。”维拉耸耸肩，“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毕竟我之前可是被停职了还随便跑。”
“要不是我们随便跑，这事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了。”苏苏撅起了嘴，显然有些不满，“不过教会反正给你发了奖金和荣誉嘛，之后还要搞个仪式呢。该请我吃一顿好的咯。”
“我坐着轮椅上去领奖如何？”维拉的话里透着浓浓的讽刺，“我不关心这个，上面那几个在这件事里偏向‘E’的人呢？”
“处理掉了，但更多的就没了，教会也只能象征性抓一抓，”苏苏叹了口气，连成一条的苹果皮一不小心断掉了，“你知道这事的性质。不过教会已经开始调查E的情况，那晚上之后还活着的相关人没一个逃掉的，最后一个早上刚被抓住，躲在下水道里呢。”
这话里面透着一股神清气爽，维拉知道这意味着有关西洲市大魔法的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不过，这件事对教会也是一个警告，恐怕很快就会有很多相关的政策和法令推出，防止类似的事再次发生。对于她们两人而言，最直接的影响恐怕就是——研究的伦理审查又要变严格了。
“后悔吗？”维拉问。
“什么？E的事吗？”苏苏呼出一口气，开始用魔法把苹果切进盘子，“说实话有点，但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考虑这么多，不如花时间想想为什么我的实验数据一直上下乱跳呢。对了，有关那魔女……”
维拉对苏苏摇摇头，对方很快就懂了意思，没有再说什么。告示板中魔女留下的留言已经被两人删去，除了曾经在废弃7号线见过那个黑色影子的两人外，教会里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们之后还要盯着末日预言，”维拉说，“就一定会再遇见她。”
“她要是不帮我们，末日预言的事恐怕是没得解决了。”苏苏苦着脸，同时又恶狠狠地把剩下的苹果切成两半，大概在把它想像成那个魔女的脸。维拉没回答，但她觉得那个魔女应该也在研究末日预言的事。
“有关E，教会的调查有什么进展？”
“还能有什么进展？他们的资料在那场火里烧得一干二净了！”苏苏又叹了口气，维拉知道她一定很想要他们的研究资料，“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搞出这种魔法的，核心成员也都死了，外围的完全不知道底细，唉……那份研究报告教会倒是搞到了，我估计是从那个……”
“黑匣子，”维拉接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了，这是绝密，让别人知道我跟你讲了得判刑的。”
“这是特殊情况诶！”苏苏抱怨，“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但我头上的麻烦是少不了的，我现在遇到的麻烦已经太多了，还是让我清静点吧。”维拉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嘴上有什么冰冰的东西，原来是苏苏把苹果塞了过来。苏苏用那支牙签也插起一块，自己吃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点脸红。
“哦……”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吗？南方那个小修女和她的搭档回来了，她们都活着。”
“真是个好消息，”维拉说道，“我本来觉得小町稻羽很可能死了，看来她们坠海的时候，安琪把小町救下了。这段时间她们都在一起行动吗？”
“是吧，我们告示板里有的情报还是她们两个上传的！你敢相信吗？”苏苏说，又给维拉喂了一块苹果，“我之前还小看她们呢，真是厉害，我没胆子干这种事……”
“是吗？”维拉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她们能回来就是好的，这事之后，教会说不定要给安琪升职，那个末日预言者……”
“她想留在教会，”苏苏说，“她和安琪之间合作得那么好，会一手魔眼和类法术，脑子还好使，教会的许可已经开始办了。不过身份上的问题嘛……毕竟是外国人，要真的安顿下来恐怕还要等末日预言闹完呢。”
“这也挺好的，”维拉深深叹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身体陷进柔软的床铺里，这几日来，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放松下来的感觉，“我困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等我出院，估计又要着手对付一大堆东西了。”
“大白天就睡，小心睡成猪啊。”苏苏哼了一声，大概对自己前来看望维拉，对方却想睡觉感到不满，“对了，把你家的钥匙用手表传给我。”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住进去，”苏苏理直气壮地说，“你的骨折还要多久才好？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啊？我先把东西搬一搬，就不用等你出院再折腾了。”
维拉直直地看着苏苏，后者被她盯了半天，表情从强势到心虚，最后被看得满脸通红。她狠狠瞪了一眼维拉，修女长自知不能和她吵架，只好顺从地把住处的权限开放给了苏苏。
算了，不也挺好。维拉心想，自己平时光顾着工作，没什么机会正经吃饭，胃都要出毛病了……等等，就苏苏这个死宅研究员，真能照顾好自己？
3
“筱幽。”
“嗯？”
“我饿了……”
“等一等吧，我在写信呢。”黑发的魔女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希露，为什么要坐在我的腿上？”
两人所在之处是一间老旧的民宿，房间有些狭窄，但家具齐全，住起来也非常舒适。房东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太太，魔女用了些手段，让她以为两人是忙于工作的白领夫妇托付在这边，还在读书的一对姐妹——一到“上课时间”，筱幽和希露就会离开住处，到外面进行必要的调查。房东太太很喜欢她们，尤其喜欢会帮自己下厨的筱幽，因此经常给两人塞一些奇怪的本土特产。魔女对那些干巴巴的零食只能苦笑，但还好希露很喜欢吃，省去了自己悄悄收好处理的麻烦。
“中午有什么？”希露侧身仰起头，用明亮的红色眼睛看着筱幽，“是筱幽做吗？”
“我去帮张太太做，但食材得看了才知道。”魔女回答，帮坐在怀里的希露戴正有些歪掉的耳机，“好啦，让我写完这个。”
银发的女孩听话地转过身，在自己的虚拟键盘上敲打着文字。魔女扫了一眼，屏幕上又是让她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儿放的奇怪小说，只得微红着脸叹气。她思考片刻，在信纸上签下了署名，折好纸张，放进信封，用蜡封好后，两只发着光的黑色蝴蝶扇着翅膀出现在空气中，一左一右叼住信件向窗外飞去。撞向玻璃的那一刹那，它们像是穿过了一扇黑色的门，带着信封消失在空气中。
自从西洲市的时间后，希露菲尔像是好容易才归家的宠物猫，似乎更不乐意从魔女旁边离开了。她见魔女写完了信，也收起自己的小说，揉了揉眼。
“筱幽，调查的事……”
“算是有了些进展，”魔女说，带着希露站起身，后者立刻牵住了她的手，“不过还不到联系那两个人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们一定也希望能清静一段时间吧。”
“安琪是个很有趣的人。”希露评价道，魔女忍不住笑了笑，无论让希露落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看她与其他人建立起了联系，总是值得高兴的。而且……魔女默默想到，也许在真正解决末日预言问题的那一天，这也会成为帮助她的力量吧。
“今天有察觉到什么大动作吗？”
“没有，到处都很安静。”希露回答，“西洲的方向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哪里发生了魔力爆发。”
魔女看了看自己刚刚才取得的教会的报告，那一行“末日预言事件频率大幅度下降”的文字被她划了一条下划线。在这里怎么想都不会有结果，魔女决定先下楼，帮和蔼的房东太太做完今天的晚饭。
“走咯，希露。”
“嗯。”银发的女孩回答，和魔女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前，她回头看着蝴蝶消失的位置，在人眼所看不见的地方，两只蝴蝶翩然飞舞，把那封信件带给魔女想要寄送的人。不过，既然不是小町和安琪，信会是写给谁的呢？
希露没有再想，她摘掉耳机，不然张太太又要开始碎碎念那些“小孩子戴太久耳机会影响听力”的话了。
4
尊敬的老先生：
我想您一定听说了西洲市的事，虽然教会没有把事情向公众公开，但以您的人脉，一定很容易就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您已经明白了的话，那么不用我说，您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当然，我相信这也有可能并非欲望导致的无心之过，而是您自己的本意——也有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
我并不介意您寻找延长自己的生命的方法，也无意指责您毫无社会责任感地间接造成了如此恶性事件的行为，这实际上与我无关。但是，您的行为实在太过危险，我只能提出一个善意的警告：不要再把自己的血交给其他别有用心的魔法师了。我为了解决西洲市的事件四处奔走，如果这件事再次发生，我将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措施。
又及，尽管您喝下了那杯魔药，但无论如何，您的血液也会在几年的时间中失去那种特征。请享受您自己的生活，不要在死时抱有遗憾吧。
一位拜访过您的魔女。
《死亡预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