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琪！”小町忍不住喊了出来，但小修女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对小町发出“嘘”的一声。
“这里还有谁？”
“我不知道，我刚被带过来的时候似乎还有很多人……”小町也紧张起来，环视着被魔法轰炸成废墟的一楼，“这么大动静……对了，他们的领袖似乎还在楼上！他为什么——”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先走，”安琪耸耸肩，“我本来还以为会遇到很多人，侦查了半天最后还是动手了……站着别动，你身上有探测魔法，得解除了才能带你走。”
小町闻言张开双手，让安琪在自己身上左拍右拍，她又问道——
“安琪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没有什么救援队，只有我一个人，”安琪打了个响指，小町忽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仿佛有人用几十年前的老相机给自己拍照似的，“海原市乱套了，如果不是收到了你的那封邮件……总之我一个人脱离大部队来救你了。”
“大部队？”
“教会和法外魔法师开始交火了……好，搞定，我们快走，其他的出去再说。”
小修女拉着小町，转身准备离开。但此时门洞上忽然出现了一层蓝色的光膜，让准备冲出去的两人一个踉跄。楼梯上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她们转头看去，自称“导师”的男人停在楼梯断掉的地方，没有用视线看她们一眼，而是扫视着两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法师和被炸毁的墙壁。
“天呐，”他轻声说，“真是粗暴。”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安琪出言讽刺道，小町感觉她握着自己的手忽然攥紧了，“今晚我和大姐姐有约，如果识相的话就别拦着。”
“啊，我当然不想拦着，可惜我和那位小姐有约在……”
“动手！”
男人和安琪同时打出了魔法，小修女手中的白光和男人放出的火焰撞在一起，把原本就狼藉一片的一楼炸得砖瓦横飞。火焰在与白光的交锋中看似占据下风，但男人轻巧地一挥右手，从安琪枪口射出的白色光柱就散落成了无数光丝，被火焰烧成飘飞的灰烬。他把视线移向小町，却发现她正用魔眼注视着这层楼的天花板——
咔擦一响，仿佛有什么大型重物从楼上砸下来，把天花板砸成了无数碎块。碎砖和灰尘到处飘散，一时间房间一楼伸手不见五指。又一道白光刺破墙壁，安琪和小町从洞口中冲出房子，和在海面上那天一样，明亮的光圈包裹着两人，隔绝开了房间内的无数尘埃碎片。
“怎么跑？！”小町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和安琪虽然衣衫凌乱，但在结界的保护下并没有受伤。小修女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似乎并没有讲话的余力，她伸手一指河边的石桥，拉着小町脚步不停地跑去。
“桥上？”
安琪摇头，把手指往下挪了挪，小町顿时感觉不妙。
“水里？”
小修女点头了，小町心里一阵哀嚎，但事态紧迫，容不得她担心那么多。两人冲上石桥，安琪伸手搂住小町的腰，魔法把两人托到空中，随后天地倒转，相拥的二人头朝下落进水里。
“……！”
与浸没全身的冰凉不同，小町想象中的潮湿感与窒息感并没有来，自己反而像是坠进了干燥的虚空，身边不断刮过冬日的寒风。很快两人的坠落停止了，安琪和小町一起摔在平面上，防护结界的魔力光不断闪烁，直到她们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晕头转向地站起身为止。
“漂、漂亮……”安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愧是大姐姐……我还以为你没懂我的意思……”
小町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宽阔的黑暗走廊，十几幅画作挂在墙壁两边，玻璃建造的隔间将它们好好地保护了起来。离两人最近的是一副冷色调的油画，画面的两边是欧式的石砖建筑，被黎明时分的灰白天空映得冷清寂寞；一座石桥跨在画面中央的河流上，桥上虽然空无一人，但河面的反光中却有两道贴在一起的光影，如同紧紧相拥的二人。
画框的下方是作者与画作的名字，E·A，《死后的幽会》。
“对，我们刚从那里面出来，”小修女似乎缓过了气，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幅画，“我们快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跟过来。”
两人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物，一边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转过拐角后，小町才总算把眼镜重新戴上。
“大姐姐是怎么发现自己被绑架到那里的？”小修女边走边问，她正用手表的虚拟屏操作着什么，两人面前的玻璃门随着她的动作向两边打开，“他们不会蠢到带着你一路看风景吧？”
“天色，”小町仍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中，“我被绑架的时候是傍晚，路上感觉没花多少时间，但是我到那边后发现外面是黎明，不论我和那个男人说了多久的话天色都没有变。本来只是有点印象，但想到安琪跟我说过类似的事……‘石桥’啊，‘建筑’啊之类的，所以我猜自己是不是被绑架到了那幅画里。”
“是的，魔法师们根据幻想生物的能力设计出了在画作中建立虚拟空间的法术，”安琪看了一眼窗外，如今夜色已深，海原市的灯光却把半片天空映得发红，“但设计得这么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艺术馆里设置的侦测魔法都没发现……”
“我想起安琪说过的幻想生物住在画里的事，心想魔法师们为了防止同样的事发生，肯定会在艺术馆里布置什么法术，只要我能想办法引发异常，教会就能找到我了。”
“啊……”安琪感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敬佩，“没错，我收到大姐姐发的那封求救邮件后就脱队去找你了，但绑走你的人没留下什么线索，身边也没有可以分析战斗痕迹的道具……公寓可真是凄惨得不行，是你干的？”
“嗯，我提前发现了他们，但是最后魔眼失灵了没能逃走……”
“我绝望的时候，系统提醒我海原市艺术馆发生异常，”安琪说，走得越来越快，小町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我直觉和大姐姐有关系，想办法赶到这里一看——那幅画的石桥上有一个‘A’在发光，弄得我都笑出来了。”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小町，后者被小修女带着些许调笑的表情弄得很不好意思，只好把视线移开。这个标记是安琪第一次教小町用魔眼创造魔法标记时用的那个，小町在和那个危险的“导师”对话时，抓住机会用魔眼在远处的石桥上画出了一个“A”，才成功将求救信号发送出去。
“我遵守约定来救你了哦，大姐姐。”安琪说，“我说过了，只要你让我看到那个标记，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她弄得小町越来越不好意思，如果不是走廊里没什么灯光，自己发红的脸肯定要被安琪看到了。小町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才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安琪说城里一片混乱——”
“是的，法外魔法师们对教会发起了袭击，但维姐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傍晚的时候召集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小修女说，“这些安排等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他们把大姐姐抓过去是为了什么？”
“他们的首领——应该是首领吧——跟我说了研究魔法是为了真理什么的，教会的管制拖累了魔法发展……”
“哦，法外魔法师最常见的那一套，”安琪说，“然后呢？”
“他们想研究末日预言的事，所以先把登陆舱击落，让被接到海原市的末日预言者分散，”小町说，此时两人刚刚走出海原市艺术馆的主馆，“这样就有机会把末日预言者拉到自己这边……最后……”
她忽然犹豫了，安琪边听边点头，然后发现小町许久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
“他们，”小町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想拉拢我，答应和我分享他们的知识，让我也成为魔法师。”
“……哦。”安琪有些哑然，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小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卡壳成这副样子。原本潇洒的小修女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好久之后才接话。
“大姐姐……是怎么想的？”
“嗯？”
“有关加入他们这件事？”
小町悄悄看了一眼安琪，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小修女发现两人对视之后，居然率先把视线躲开。不知为何，小町忽然觉得她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差点就要忍不住说些坏心眼的话了。
“对我这个普通人来说，法外魔法师和教会其实没有对与错之分，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小町说，“但我已经先来到了教会，在教会里认识了安琪……我在教会里已经有自己的朋友了，我不能抛弃朋友站到另一边去。所以我拒绝了他，对他说‘现在不能下决定’。”
小修女显然没有想到小町会这么说，她愣了好几秒，才终于笑逐颜开，拉住了小町的手。
“真不愧是大姐姐，”她笑嘻嘻地说，“你要是真的去那边了，我会很舍不得你的。他们没有对大姐姐做什么吗？”
“他——”小町这才想起这件事来，心脏重重地一跳，“对，他逼着我喝了什么魔药，似乎想让我不得不听他们的安排……”
“魔药？”安琪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什么魔药？他给你喝了什么？”
“这个，”小町从口袋中取出了纸巾，在喝完对方给的魔药之后，她特意用自己的纸巾擦掉了嘴角的液体，“我当时没有选择，只能把魔药喝下去，不过我想办法取了样……”
“太好了……”安琪长舒一口气，她接过纸巾，谨慎地点了点上面的湿斑，又轻轻嗅了一下，“如果我没弄错，这应该是某种缓速生效的慢性毒药。如果大姐姐没有取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能解除吗？”
“没问题，一周之内都不必担心它发作。但我们先要想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琪点点头，“照着它配置解药不难……大姐姐，跟我来。”
2
离开海原市艺术馆，安琪一路带着小町拐向了旁边的一座大型商场。走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后，安琪在一辆黑色的破旧车辆边停了下来，它看上去到处都是划痕和掉漆，似乎没什么人经常去保养它。
“这是教会的公用车，是我开到这边来的，”安琪点了点自己的手表屏幕，车灯亮了一下，发出有气无力的解锁声，“过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走了点近路……但近路可能不安全了。大姐姐，你会开车吗？”
“我会，”小町看着安琪为自己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可——”
“好了大姐姐，”安琪双手一摊，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没有驾驶证的。”
“可你刚刚说——”
“没有驾驶证不意味着不会开，只是我刚成年没空去考而已。”小修女不负责任地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我总不能像刚刚一样无证驾驶穿过半个海原市，上车吧。”
没办法，小町只得坐上驾驶座，有些笨拙地摸索着车内各部件的位置。驾驶座自动为小町留出了方便她驾车的空间，很快仪表盘一亮，车身开始微微震动：汽车发动了。
“先别急着走。”小修女伸手点了点车上的几个按钮，小町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内的能量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有一股能量包裹住了两人，将车辆安全地保护在其中。
“这是？”
“防侦测的结界。我先想办法联系一下教会，看看海原市内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不过最好别想得太乐观……”安琪低声念叨着，看着自己手表上漂浮出的屏幕，“我走之前，教会和法外魔法师似乎已经开始交火了。哦，糟糕……”
“……怎么了？”
“通讯断了，”安琪简单地说，“那边恐怕在苦战，这场袭击可能预谋已久了。好消息是维姐提前有了准备，应该能撑下来——你看这个。”
安琪递过来的是一张宏观的城市地图，其中不时亮起一团白色的光，这些白光不断扩散消失，像是滴进水里的墨水。
“这是魔法波动的痕迹，但交战数量比我想象中来得少，也许是前段时间抓到了不少人的缘故，”安琪说，再次轻敲地图，“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要去支援吗？”
“不，我的任务是保护大姐姐，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安琪说得斩钉截铁，还狠狠瞪了一眼小町，“我们不能去参战，我们要想办法离开海原市，军方封锁了……”
“什么？”
“军方封锁了城市，”安琪简单地说，“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可他们为什么要封锁这里？”小町问，“海原市教会已经没有余力阻止军方进来了，按照我听到的说法，他们应该以这场混乱为借口介入斗争中，找机会限制教会的权利才对啊？”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也不清楚城里发生了什么？”
安琪猜测，但小町直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
“我们有没有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呢？”安琪自言自语，“但刚刚交手的那家伙不简单，我怀疑等他空下来之后有办法找到我们……”
“我有个办法，”小町谨慎地说，“海原市港口还有一艘船可以离开这里，我们坐上那艘船，逃到比较安全的外地去，找外地的教会支援。”
“船？”安琪显然愣住了，“为什么大姐姐知道有船可以出去？”
“我被他们抓住的时候，有个魔法师告诉我他们今晚打算坐船离开海原市，”小町说，“他们给自己预留了后路，我们如果能坐上那艘船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安琪立刻沉默了下来，显然她也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是他们自己的船，”安琪缓缓地问，“还是他们搭乘的船？”
“我不知道，”小町回答，“但他们提到这艘船的时候没有用‘我们的船’代指，只是从语气上来判断的话，我认为应该是指他们能搭乘一艘今晚可以离开海原市的船只。”
“这也比较合理，”小修女点点头，“毕竟法外魔法师不可能多到把整艘船都坐满。还有一个问题，既然那艘船上到处都是法外魔法师，我们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安琪跟我说维姐提前准备好了反击……”小町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们的计划肯定被打乱了，说不定根本登不上那艘船，或者上得比较晚，或者只有少数人上去。说实话这很冒险，万一船上有接应的人……”
“不，冒险就冒险了，”安琪呼出一口气，“与其留在海原市东躲西藏，不如想个办法逃出去。现在军方和法外魔法师的动向我们一个也不清楚，留在海原市实在太冒险了。再怎么说，这艘船都值得我们去看看。”
“在离开前，”小町忽然说，“我觉得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确认。”
“重要的事？”安琪有些奇怪，“还有什么比早点逃出去更重要吗？”
“也许有吧，”小町说，“说不定和末日预言有关。”
3
“哈？”
“我也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小町重复了一遍，“但我就是觉得，那两个女孩子就是末日预言产生的原因。”
“……”
安琪没说话，她侧过头，看着正握着方向盘，驾驶车辆行驶在海原市大道上的小町。夜色已深，河流般的车辆来来往往，车灯把高架与路边的建筑照得通明。小町面前悬浮着车载的虚拟屏，小小的箭头正停在屏幕的正中央，柔和的女声提醒小町“一百米后右转”。安琪专注地看着小町驾驶车辆的样子，似乎现在才回想起来，小町是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已经工作了几年的成年人。
“我并不是不相信大姐姐，”安琪最后说，“但你给我的这个结论实在是太……太突然了，又突然又莫名其妙。”
“我也没说‘她们就一定是末日预言的罪魁祸首’啊，”小町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我认为这很有可能罢了，很有可能。”
“那也是个重要的推论啊，”安琪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那可是……算了，反正你告诉我两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其实是末日预言的罪魁祸首，我还不如相信维姐彻底戒烟，每天叼着棒棒糖来上班呢。”
“……噗。”
“你还是讲讲你的调查过程吧，我就当听故事。”安琪说，“我查了海原市港口的时间表，即使有船真的能出航，那也是凌晨两点的事了，我们现在去也是干等着。”
“那就从头开始讲吧，”小町说，“我们最开始调查了那位老人，因为他和那两个女孩子进行过交易。”
“是的，但我觉得那位老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交易本身让我觉得很奇怪，”小町说，“更让我奇怪的是，我在那个老人的个人档案里发现了一点异常的东西。我注意到他的时间表都是严格安排的，无论是体检、会议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我们能调查到的公开行程，都有固定的时间规律。”
“确实有不少这种人。”安琪耸耸肩，打开挎包取出一根Pocky。
“但是最近却有一次异常的安排，”小町在红灯口停了下来，也转过身看了看安琪，“他多了一次体检。”
“体检？”安琪一时没反应过来，“哦，生了什么病？”
“我本来也有这样的怀疑，”小町轻轻地说，“再加上安琪警告过我，这种地位不低的商人多多少少都接触过魔法界的事，所以我调查得很小心，最开始还真的没发现什么问题。”
“哦……是的，”安琪耸耸肩，“商人嘛，爬到那种位置总会树些敌人。他们位置又高，有些最基础的魔法防护手段一点也不奇怪，虽然那些手段一般对付不了最专业的魔法师……”
“那个老人呢？”
“我没接触过，但我觉得就算是维姐，要突破他的安保系统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嗯……”小町忽然对自己心中的猜想又有了点把握，“总而言之，我用很边缘的方式调查了他和他产业的收入支出，发现就在那次体检之前，他的财产出现了很奇怪的变动。”
“……嗯？”
“联系到和那两个女孩子的交易，我怀疑她们的个人证明都是在这位老人的协助下办理的。”小町轻声说，“后来我确认了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们的个人证明可以说做的相当完美了。大姐姐让我用各种手段回溯过她们的过往履历，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前提下，教会没办法找出那些履历的漏洞。”
小町注意到绿灯亮了，再次发动汽车跟上了前面的车流。等路况平稳之后，她再次开口。
“那之后我调查了体检报告，还让安琪帮我去教会进行魔力检定……”
“哦，差不多。”安琪说，“但大姐姐一句话也不说，我完全不知道这检定结果意味着什么呢。”
“再然后是映射结界的资料，听安琪说，映射结界近段时间在对城市内的魔力环境进行检测。”
“是的，”小修女点点头，略微坐直了身体，“这是维姐的意见，她想用这个方法逼得法外魔法师们不敢轻举妄动。”
“在魔力鉴定的时候，”小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身边那辆车超过自己，“我发现那个老人的血液中似乎具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而海原市的魔力场里也有类似的成分，非常淡，安琪，你调出那份资料看看。”
安琪随手一点屏幕，在海原市的魔力地图中，有一条极淡的细线被小町标红了，细线在地图上呈现出一种工整的折线形，似乎线条本身正沿着街道行走似的。整张地图上有无数种这样的细线，因为偶尔会有在街道上悄悄施法，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的魔法师。
“这条线的魔力和老人血液里的魔力是一样的，”小町说，示意安琪点开那条线旁边的说明，“从这里开始，我就觉得这件事可以再往下挖了。”
“能找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安琪不断地摇头，“在那么多魔力数据里找到这一条，要的不仅仅是工作量，还要有多年积累的经验。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巧合？”
安琪耸耸肩，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不论如何，小町选择继续往下说明：
“从这里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推断，拥有那种魔力的人正生活在这个城市里，而老人因为某种原因获取了那种魔力，所以才临时增加了一次体检，想确认自己身体的变化。考虑到之前的事……”
“提供这种魔力的很可能就是那两位女孩子了。”安琪说。
“对，那么她们到底是怎么进入这个城市的呢？我一开始检索了各式各样的交通数据，后来发现完全是大海捞针，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她们进入城市的方式是否合法，也不知道她们进入城市的时间。后来我换了一种思路，还是用魔力去寻找她们的位置。”
“魔力地图，”安琪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我记得我跟大姐姐聊过这个。”
“是的，安琪说海原市海洋管理局里有个魔法师部门，专门负责绘制海洋的魔力地图。”
“怪不得你让我去行政中心到处跑，”安琪半是开玩笑半是抱怨地说，弄得小町又紧张起来，“好了，这次你又在地图上找到了那种魔力对吗？”
“是的，而且是清晰的线，在海底。”
“海底？”
安琪将信将疑地打开这份地图，根据小町找到的魔力数据一点一点检索过去。这个过程相当久，但最后，安琪发现自己的验算结果和小町画出的红线分毫不差，干脆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行为。
“那么就是这样吗？”小修女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回溯这条路径的话，她们在来到海原市之前，先在欧洲的慕拉尔市登陆，随后……天呐，这可真远……在慕拉尔之前向着北冰洋走，最早的地点是……北极？”
安琪忽然不说话了。像这样的海洋魔力线条有无数，因为海底巡游着许多为人所不知的幻想生物，它们用自己魔力在地图上画出无数条细线，和环境变化带来的波动混在一起，难解难分。只是看这份地图，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其中某一条有着如此奇怪的巡逻方式，唯独小町，她先知道了魔力类型，再根据类型去回溯……
“北极，”安琪重复了一句，“大姐姐后来让我去调查了和北极相关的事件，和这条线出现的时间点最接近的事件就是真空爆炸了。但是这条线的起点不在真空爆炸的发生地，而是在北冰洋的边缘，这又是为什么？”
“她们为了隐藏踪迹，一开始可能使用了普通的航行魔法，直到远离真空爆炸的地点之后才换用这种高效的方法吧？”小町猜测道，“但是最重要的证据是，真空爆炸留下的魔力和海底留下的魔力是一致的。”
“……”
安琪沉默了。到此为止，虽然还不能说那两个女孩就是末日预言的罪魁祸首，但有一点至少是可以肯定的：她们在引发了北极圈的真空爆炸之后，以个人的力量在大洋的底部巡游，越过遥远的距离后登陆了海原市。这需要怎样的力量才能办到？就像来到海原市的第一天，和小町坠入海中的时候自己说的那样，越往深处前进，排水魔法的消耗就越高，而大洋的海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安琪用有些发哑的声音说，“其实，维姐也怀疑过北极的真空爆炸事件和末日预言有关。”
“因为时间太巧合了吗？”
“是的，但她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就把它搁置着……”安琪的手停在Pocky盒子上，久久没有拿出第二根来，“大姐姐，你说的没错，可能性太大了。我很难想象在海底航行那么久需要怎样的魔法水平，这种超越人类认知的魔法水平和‘末日预言’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它们都无法以常理来解释。或者说，只有这种超越认知的魔法水平，才能解释末日预言这种无法理解的现象是怎么产生的。”
“她们一定是与那个老人进行了交易，用那种魔力做交换，让他提供住处和个人证明。”小町微微踩下了油门，“所以我才说离开海原市前有个地方要去……”
“我们不能去找那两个女孩子，”安琪明智地说，“如果她们有恶意，我们就死定了。但你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去办这件事……继续开，大姐姐，我们去她们住的那间公寓。”
小町她集中了注意力，想把海原市的夜景铭刻在眼中。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奇异的情绪在萌芽，不是因为自己还没好好欣赏过海原市的夜晚，而是因为她意识到，也许现在离自己和安琪完成夜游海原市的约定，还有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