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的邊緣,靠近東部舊城區地帶,離主城區有一定距離,大多是社會低收入人士的居住區,層層疊疊的複式居民樓讓人眼花繚亂,各樓層之間擠滿了違章建築,各類晾晒衣物用的長繩,老舊而滿是污漬的小廣告牌,各巷口門口則雜亂無章地堆放着無法辨認其用途及內容,不知何年何月的雜物箱,鐵質工具,鍋碗瓢盆,這一切令本就不寬敞的街頭巷尾更加水泄不通,抬起頭,灰濛濛的天空也被大小不一地遮蔽。

這一帶本是秩序良好的街道,雖然住在這裡的都是收入接近最低薪資的人們,但他們和兩側的中產者居住區以及舊城區一直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就像緩衝帶一樣隔開了衝突的根源。

富裕的城市居民和窮困潦倒的難民。

然而現如今這種平衡卻岌岌可危,近一個半月前警方就接到報警稱這附近經常有可疑分子出沒,本着保衛市民生命財產安全的警隊自然不會視若無睹,他們曾派出數支隊伍來調查新舊城區交界處的種種,但他們無不空手而歸,線索毫無進展,這之後犯罪活動直線上升,發生多起綁架和誘拐事件,在查到這些犯罪行徑和東部舊城區滲入的齊統幫成員有關,警隊終於出動新設立的特殊搜查科,寄期望於他們能夠解決這些事件。

無愧於特殊搜查科之名,立馬雷厲風行地展開行動,經過大半個月的調查,包括兩周的蹲守下終於掌握了犯罪團伙的藏匿地點及人員的基本信息。

“各隊注意,嫌犯進入目標地點,紐扣立即往居民樓西側移動,看住那裡的防火樓梯架,左撇子和扳手準備突擊,注意,嫌犯持有槍支,小心行動。”

複式居民樓外的轎車內,一名女性用清澈有力的聲音運籌帷幄。

“收到。”對講機內傳來回復。

“鏡片,情況如何?”

“嫌犯一行已進入位於五樓的室內,無放哨人員,可以突擊。”

正對複式居民樓的觀測點發來報告。

“好,所有人……”

不等她宣告行動開始,觀測點的通訊再次接入。

“等等,這裡觀測到紐扣的一名隊員已經到達五樓嫌疑犯藏匿點前……他進去了!”

“什麼?紐扣的人?”

“是黑竹!怎麼辦,渡鴉?”

嘖,身穿青灰色特製警服和黑色防彈衣的女性立馬下車同時按下對講機:

“所有人馬上行動,快!”

穿過老舊開裂的馬路,兩隊便衣警察在骯髒潮濕且臭氣熏天的樓道里迅速移動,腳步聲與遠處的槍響回蕩在居民樓對開式的結構中,室內已經發生戰鬥了,不過多久,他們便在五樓的嫌犯藏匿點前會和,領隊打了個手勢,示意警員們進入室內,門已經被打開,警員們謹慎而高效的搜查過每個角落,走過兩個房間,他們發現地上躺着或失去意識或低聲哀嚎,失去抵抗能力的嫌犯,都是名單上的,周圍一片狼藉,目測為戰鬥痕迹,一個斷成兩截的木桌凄慘地癱在地上,類似毒品的粉末揮灑滿地,幾把手槍掉落在地。

留下兩個人把嫌犯銬住,此時前方再次傳來幾聲槍響,剩下的警員由那名女性領頭繼續前進,小心而快速地穿過幾個房間,甚至是一個隱藏得頗為巧妙的小門,途中遇到了和之前類似的情況,幾個嫌犯不省人事凌亂倒落或是為中彈而痛苦呻吟,子彈皆沒有命中要害。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半掩的房門前,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在領隊的指揮下警員們立於門兩旁,一腳踹開房門,警員迅速把房間正中的兩人團團圍住,房間內堆疊眾多雜物箱,好幾張殘缺的木桌和高矮不齊的凳子,側面有扇搖搖欲墜的玻璃窗。

警員們發現房間正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馬當先沖入窩點的黑竹警員以及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頭目,檢查過房間內,領隊剛要着手銬起那個頭目,不曾想黑竹拔出腰間的短刀。

“等……”

話音未落,刀身貫穿頭目左手手背,深深嵌入地磚的縫隙中,這個略微發福的頭目涕泗橫流,喉嚨里發出難以名狀的慘叫,鮮血浸潤布滿灰塵的地磚,想要提手卻迫於疼痛作罷,只能不停顫抖,手指不聽使喚地抽搐。

“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拷問啊拷問,這都看不出來的人還不如回家乖乖獃著,免得被嚇到尿褲子,到時候我可不負責。”

“拷問?你這已經是明顯的人身傷害了!立馬停下,把他帶回警局。”

黑竹把女領隊的話當耳旁風,搖晃着拔出短刀,在頭目左臂上割出幾道不深不淺的口子,剛好讓脂肪和血液混雜着流出,接着他收起短刀,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了手臂中流出的混合液體,灼燒的痛苦刻骨銘心,讓頭目本能地扭動抽搐並放聲嚎叫,黑竹把頭目的右手用膝蓋定在其後背,再抬起左腳踩住其關節,使他只能眼睜睜地任憑火焰緩慢而貪婪地吞噬從手臂里溢出的混合液。

“現在你想起點什麼來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大可以在你身上多開幾個這樣的口子,然後把你吊在半空,欣賞你被慢慢燒成人乾的樣子……”

黑竹嘴角上揚,幾乎把臉貼到頭目耳邊,面露的笑容陰暗可怖,根本不像一個警員該有的樣子,倒像是常年混跡於危險地帶,以殺戮與折磨為樂的劊子手,任何保有理性的人看到這樣的表情都會徹骨生寒。

“我命令你立刻停下這種虐待行為,黑竹隊員!”

領隊明顯對他拒不服從命令和有違人道的做法勃然大怒,瞪着那雙銳利的眼睛向他怒吼。

“然後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職業的拷問,什麼叫做永生難忘的痛楚……”

黑竹甚至對他所謂的領隊不屑一顧,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裡,仍是為所欲為。

“你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嗎?”領隊忍無可忍,抬起手槍頂在黑竹警員的太陽穴上,“我作為特別搜查科的領隊命令你,立刻停手然後滾到一邊去,不然……”

“不然什麼?”黑竹直起身子,一副正開心時被人打斷的嫌棄鄙夷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滿腔怒火的女領隊的雙眸,“不然你就會打爆我的狗頭?別開玩笑了,有這個時間為什麼不去做些更有用的事,幹什麼都比在這裡干叫來的強吧?還是說你除了對這群廢物發號施令什麼都做不到?”

他抬手甩開領隊的槍口,意欲繼續他的所作所為。

“你!……”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領隊和黑竹二人身上時,頭目一改經受非人待遇的扭曲表情,咬緊牙關,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彷彿豁出性命一般,轉動被黑竹壓制的右小臂,那小臂竟出人意料地從肘關節處分離,露出隱藏的刀刃,翻身划向黑竹,反應過人的黑竹向後閃躲,為保持平衡翻滾到近旁,失去了壓制的頭目用難以置信的姿勢起身,周圍的警員們見狀立馬舉槍瞄準。

“小心!裡面還有槍管!”

不出黑竹所言,頭目抬起右臂一通亂射,警員們慌忙尋找掩體,隨後只聽得清脆的破碎聲,頭目撞開玻璃窗跳了下去。

“什麼?這裡可是五樓啊!”

黑竹搶先確認,發現頭目落下途中撞在約三樓高的手腳架上,接着落入樓下一堆垃圾當中,幾秒后,頭目晃動身體,艱難地倚着牆站起,一瘸一拐地向著舊城區的方向移動。

“可惡,這混蛋,我一定要把你給活剝了。”

黑竹咬牙切齒地撿起地上的斷肢,是機械義肢左右研究一番,嘖了一聲,隨後撞開愕然的警員,繼續他的追擊行動。領隊隨後查明狀況,立刻召集警員們行動並打開對講機下達新的指令。

“紐扣注意,方才有一名犯人從住民樓北部跳窗向舊城區逃走,立刻出動對其實施抓捕,注意,犯人受過機械改造,右手小臂有尖銳刀具和槍械,小心行動。”

“明白,立即出發。”

“另外……”領隊頓了頓,像是在下定決心,“如果犯人已經進入舊城區則不可深追。”

“收到。”

追捕繼續,剛才讓這個混蛋溜走,說起來都是那個女人的錯,黑竹在心裡抱怨。

“真當自己是什麼人了。”

從樓梯下去太慢了,而且要繞道,這樣一來鐵定會讓他逃之夭夭,必須找個捷徑,黑竹從住民樓最東北邊探出頭觀察,經過數秒的思考,他有了答案,多虧這裡無處不在的違章建築,讓五樓的高度得以被拆分成多塊,黑竹翻出窗戶踩在五層的邊緣,一躍跳向三樓半位置的空調外機,然而這種年久失修的外機顯然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在他躍向下一個地點后墜入巷底粉身碎骨,下一個落腳點是二樓一個突出的狹小平台,這平台甚至容不下他半隻腳,以至使他失去平衡,慌忙中他操起旁邊的一支晾衣架搭在長繩上,長繩的一段是固定在牆壁的掛鈎上,另一邊則系在一根鐵架上,鐵架的根部斷裂導致一邊失去支撐,黑竹整個人向下落去,他心裡大叫不好,看來要來次硬着陸了,估算好時機,雙腳作前後落地式,正準備迎接衝擊,恰巧斷裂的鋼架被另外兩個建築卡住,黑竹手握晾衣架順着長繩平穩着陸,意外的順利讓他有些驚訝,但他馬上搖搖頭,丟開晾衣架向犯人的方向跑去,沒等他跑出去多遠,卡住長繩一頭鐵架的兩個建築像是反射弧有點長,吱吱呀呀,姍姍來遲地崩塌落地。

跑過幾條街巷,地上的血跡斷斷續續,但不妨礙黑竹狼一般敏銳的洞察力讓他能死死咬緊獵物,讓他們感到無聲的恐懼,彷彿頭頂閃爍死兆星,彷彿黑暗中閃爍的綠光,叫他們膽戰心驚,驚惶萬狀。

終於,在東部新舊城區的交界處,百華街,黑竹在左邊,頭目在右邊,兩人雙目對視,頭目便一瘸一拐地隱入舊城區複雜街巷之中,黑竹加快速度,全力向著他的目標縱深追擊,毫無顧忌地越過領隊重點強調的命令,不許越過交界線,直奔頭目。

在舊城區,道路和地形更為複雜,黑竹必須放慢腳步仔細觀察,光線不足,地上的血跡和污漬曖昧不清,讓追蹤更加緩慢。

在走過一個轉角時,黑竹憑直覺向下閃躲,果不其然,直接閃過了來自頭目右臂的揮擊,失去了先發制人的優勢,頭目被黑竹三拳兩腳逼入一個死胡同,正當黑竹要下狠手時,頭目的一句話讓他的拳頭停在了獵物面前。

“等等,等等,我認識你……”,頭目見此話有效,舉起右臂表示投降,並繼續講到,“‘死兆之黑’沒錯吧?”

黑竹臉色大變,從最初的漠然的憤怒到殺意驟起。

“我聽說你曾是萊卡的得力幹將,專門幫他清理門戶,”頭目後退到牆邊,臉上堆滿假笑,“萊卡一死你就銷聲匿跡了,怎麼,這麼久來被調教成了條子的走狗?還是說你本來就是卧底?”

黑竹的沉默讓他發覺事態不妙,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不管你曾經是什麼,現在你都還有機會,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就可以向庫洛薩大人推薦你,到時候無論你以前如何,只要肯為庫洛薩大人效力,我向你保證,絕不會虧待你。”

頭目的左手緩緩摸向後腰。

“你看,你有能力,我有門路,這可是個雙贏的交易,與其被那群警察頤氣指使,不如為庫洛薩大人賣命,又有錢又自由,不是嗎……”

說話之間,頭目左手抽出短管左輪在腰間瞄準,同時將右臂的槍管指向一語不發的黑竹。

這蠢貨絕對想不到,我不僅右臂接受了改造,右腿也一樣,藏在右腿改裝儲存倉里的短管左輪可不會在那種臨時搜身里被摸出來,現在這傢伙肯定在考慮我說的話,就算能來得及拔槍也沒用,我有兩桿槍,而他只有一桿,之前肯定被命令了要活捉,條子就是這樣,頭目心裡如此想到,他阻止不了我,是我贏了。

好了,去死吧,可笑的“死兆之黑”。

砰!

“我可不僅僅是個條子,混蛋。”

百華街西邊,女領隊帶着手下的警員呆在閃着眩目紅藍光芒的警車邊,見有人從舊城區現身,數支手槍立刻舉向人影,又在發覺那是黑竹之後緩緩放下,他拖着一個人,像拖着一隻毛絨玩具一般走過百華街,將其一把甩在女領隊腳前,她不為所動,在他即將擦身而過時將他呵住。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好事!”

跟前頭目的正眉心被開了個孔,擴散的瞳孔讓她確定此人已經死亡。

“什麼好事?人都給你抓到了,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什麼?從最開始你單槍匹馬衝進去開始,所有計劃就都被你打亂了,本該由所有人共同完成的抓捕行動,就因為你的個人英雄主義成了現在這樣!不聽指揮,破壞重要的證物,甚至為了抓人不惜越過百華街,最後帶回來一具屍體,這就是你的能耐?”女領隊毫不掩飾心中的怒火,將其表現在行動上,她拽住黑竹的右領讓他面向自己,“你這是嚴重的抗命,違法,破壞行為,你知道你這樣的行動會給同伴和搜查科甚至警隊帶來怎樣的後果嗎?不,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些,你只一味想着怎樣滿足你的個人表現欲,毫無團隊意識,現在,你給我滾進車裡,回搜查科接受處罰!”

“你叫白夜是吧?你以為你是誰?”不曾料想,黑竹不但沒有爬回車裡,反倒一手抓住她的臉,即使周圍一串撤掉手槍保險的聲響也沒能帶給他一絲一毫的威懾,“搜查科?你以為那該死的名冊下面有我的名字我就得聽你指揮?別妄想了,我愛怎麼做怎麼做,要是看不慣我就把我踢出去,否則少對我指手畫腳,更別想用什麼規矩限制我,我不吃那一套,白夜領隊。”

他故意將白夜的名字拖得很長,然後放開她,推開幾名警員揚長而去。

白夜從沒受過這般屈辱,氣得滿臉通紅直到耳根,牙齒咬得咯咯響,拳頭緊攥幾乎攥出血來。

一定要讓他好看,白夜心想。

一個多小時后,搜查工作大體完成,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警隊和搜查科的警員共同完成,白夜回到車裡,脫下黑色防彈衣丟在副駕駛座,長嘆一口氣同時揉搓眉心和太陽穴,讓自己放鬆下來。

真是受夠了,這半年來,總沒有順心的時候。

她意識到放鬆得有點久,瞟了眼車上的時間,十一點多了,現在回搜查科還能把報告做完,大概又要拖到一點多,還有那個叫黑竹的,他算老幾,公然違抗命令,把警隊,特殊搜查科當成什麼了,白夜狠狠地錘在方向盤上,不僅要把報告寫完,還要把這個混蛋攆走才行,一個人默默發完火,她不自覺又嘆了口氣,把頭深深垂下,隨後打起精神,這幅樣子可不能給隊員們看見,她發動汽車,朝仍然亮如白晝的市中心開去。

兩天後,特殊搜查科辦公室內。

白夜在一張充滿現代設計感的鐵藝長方形書桌后整理關於舊城區黑幫的線索,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說警方對東部地區的齊統幫還知之甚少,至於北部松山港的海齊會,可收集的線索相比之下多得多,畢竟他們已經是個經營正規買賣的類似商會性質的組織了,與城市和警察還有軍隊都存在多方面的合作,不過白夜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海齊會不是個好伺候的主,他們在這裡多少有點放長線釣大魚的意思。

雖然要做的事不少,所幸隊員們能夠吃苦耐勞,勤於工作,對自己的事業懷抱熱忱,唯一令她頭疼的,那個叫黑竹的傢伙每天都不見人影,唯一提交上來的關於那次抓捕行動的書面報告也是寥寥幾筆糊弄完,完全沒有任何細節,進入舊城區之後的事則隻字未提,不知道他是無意為之還是刻意迴避,總之,白夜在上交任務報告同時提交了一份關於黑竹警員的記錄,裡面詳盡描述了他的種種行徑並據理力爭要求將其調離特殊搜查科,她相信這份報告一定能讓那個惱人的傢伙滾出自己好不容易迎來的一小片凈土。

彼時彼刻,白夜的電子信息板輕微震動,上面顯示來自局長的短信。

“帶着你的信息板來我辦公室。”

她二話不說,拿起信息板坐電梯從二十二層的特殊搜查科上到三十層的局長辦公室,下了電梯后穿過一條六七米的長廊便直面辦公室,推開大門,裡面的布置極其簡約,右手邊兩張會客用沙發和茶几,幾盆觀賞用植物的全息投影加上與她同樣的警局標配書桌和座椅,桌上多了幾塊顯示屏,此外別無他物,再往後便是整塊的玻璃幕牆,透過那裡整個松山城一覽無遺。

此時水川局長正襟危坐於辦公桌后,水川局長在這個職位工作已有十五年之久,從戰前到戰後,她是為數不多的能在西利亞斯統治下保持位居高位的人之一,為此她在整個國家都很有威望,雖然現在她所掌控的權利,被西利亞斯上設的新行政單位管轄,縮水了不少,然而就具體成就和能力來說她是無可爭議的,這也是西利亞斯保留她的原因之一。

局長穿着樸素的淺灰色女式辦公裝,戴橢圓形鈦鋼眼鏡,稍摻銀絲的盤在腦後的頭髮和細微皺紋非但不顯老反而增添了知性成熟之感。

“突然把你叫來,希望沒讓你太緊張。”

“不會,我想差不多也該是時候了。”

“是嗎,那我就直奔主題了,”局長眯起眼睛調看屏幕上的文件,“之前的行動報告我看過了,雖然略有瑕疵,但就剛組成的隊伍來說你們做的不錯了,我對你們的評價依然很高,希望你們能再接再厲,發揮出更好的水平。”

“謝謝,但是恕我直言,就這次行動看來,我們本應該做得更完美,”白夜頓了頓觀察局長的反應,她十指交叉放在桌前,神情和藹毫無變化,“我說這話並不是在給自己開脫,相信您在詳讀過我的報告之後業已察覺,特殊搜查科的黑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水川局長打斷她的發言,姿勢沒有變動,笑容不減,氣氛卻頓時沉了下來,“但我不能答應你提出的把黑竹調離搜查科這一要求。”

“既然您已經知道黑竹是個什麼樣的傢伙難道不更應該同意申請嗎?所幸這次行動沒有人員傷亡,但是我不能讓我的部下僅僅因為他的個人主義而以身犯險,作為團隊如果沒有一個明晰的計劃和目標就是一盤散沙,更不能僅憑個人好惡肆意妄為,我認為我的申請符合搜查科現狀且合情合理。”

水川局長一言不發,轉頭在屏幕上操作,幾秒種后一份文件傳到白夜手中的信息板上。

“看看我傳給你的資料。”

“這是……黑竹警員的個人履歷,所有成員的履歷在特殊搜查科建立之初我都詳細了解過了……”白夜翻動信息板上的個人履歷,忽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識將內容輕讀出聲,“什麼?卧底生涯六年,幫助警方摧毀包括【紙傘】在內的多個大型犯罪組織團伙……”

之後的履歷寫了他的心理維護診斷報告,行動細節以及一段時間的空白,最後一行寫着調入特殊搜查科的字樣。

“這……這是什麼?為什麼黑竹警員的檔案會有如此天差地別?一開始我收到的就是假的檔案嗎?”

“沒錯,他的履歷一直是機密文件,只有權限等級四以上才有資格查看,我本以為他會聽話一點,看來事實證明是我的判斷失誤,他的行為極端而複雜,難以預料,且無法掌控……”

“我無法接受……”白夜快步走到局長桌前,一隻手拍在桌上,“您明知他的本性,卻還在拿我們搜查科警員們的性命在做實驗!”

“是的。”局長極其肯定地回答。

“那麼這個實驗已經失敗了,黑竹完美地證明了他無法適應團隊作戰,就算他擁有不可比擬的老道經驗和無可替代的個人能力,把他放在搜查科依然是個錯誤的決定,故我不能繼續將他編入隊伍,拿他人的命來支持他的冒險行動,何不讓他單獨行動,反正他也是這麼做的。”

“白夜科長,你知道我為什麼將他放到特殊搜查科里嗎?”

“因為特殊搜查科的成立宗旨在於偵查打擊舊城區的幫派勢力,在軍隊將舊城區的執法權交予警隊后才有了這個科,所以搜查科的成員對偵查打擊幫派勢力既沒有經驗也沒有條件,於是指派了黑竹警員來幫助快速展開工作。”

“對,但不全,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你,”局長指向疑惑不解地白夜,“讓他協助你們固然沒錯,但我當初的考慮涉及到你也許有能力駕馭住他。”

“我?我猜沒人能駕馭得了那條野狗。”

局長搖搖頭繼續說道:

“在那次事件后,你的心理診斷報告顯示你表現出更強的控制欲和追求完美的強迫心理,雖然周圍的人無一認為你理應為那次的事負責,但你好像還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這和那件事又有什麼關係?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把它翻過去了。”白夜感到一股明顯的不悅在抓撓自己的心智。

“那為何你從那時以來就一直輾轉於各個部門而無法與同僚們和睦相處?”

白夜偏過頭去,一向據理力爭的她也對此無可反駁。

“總之眼下我不會把黑竹調離搜查科,”局長扶了下眼鏡,“我建議你換個思路對待他,或者說,使用他,也許如你所說,把他當成一條烈性野狗而不是一隻乖巧的寵物犬更合適。”

白夜似乎心有不甘,準備開口,突然接入的通訊請求讓她不得不把那些話先吞回去,局長將目光轉回屏幕,隨即接通了通訊,另一頭簡短說明了情況,大概是在松山港附近疑似爆發了幫派火拚,造成大規模連續火災和多名幫派成員及平民傷亡,聽完通訊,白夜的態度立馬嚴肅起來,隊員們的集結也已在通訊間就緒,特殊搜查科隨時準備出發。

“看來你們有新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