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山。
坐落于常年覆盖皑皑白雪的北国边境，远离城市的繁华和喧嚣，这里存在着的只有寂静。
但这片山脉的气候还没到无法居住的程度，生长着的植物富有营养，动物也没到罕见的程度。
对比起来也许比曾经的都市都要显得正常，除了冬季较长一点之外，没有极其恶劣的天灾。
水源和食物都能够自给自足，在灾难降临之后，这里已成为了无数权贵向往的世外桃源，哪怕仅仅是在山脚之外的边缘，想要购置一套房子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巫神山上，生存着一支古老的种族，古老到无法从历史记载中得出具体年份。
巫神族。
世代传承，血脉纯粹，容貌上比起普通人要显得更为纯净无暇，简单来讲就是每个人都生的异常美丽。
原本，这里的人该永远与世隔绝。
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让这里终究还是被世人所知。
一千年前，几位年轻的巫神族男女结伴而行，逃离了这座对他们而言宛如囚笼的神山。
但结果却是悲惨的。
过于善良的他们轻易的就迎来了自己的末路，成为了黑暗世界的饵食。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他们的血脉暴露于世人的视线之中。
无论男女，他们的容貌都过于美丽了，仅凭这一点，他们就成为了非常具有价值的‘商品’。
几度濒临灭族，血脉流失严重，至今没有彻底恢复元气。
若非最终妥协了的族长与统治着这片土地的领袖达成了秘密协议，这一族可能早已灰飞烟灭。
代价是上供一定数量的年轻男女，必须得是族内地位最高的姓氏中人。
苦不堪言的巫神族苟延残喘了下来，直至五百年前。
圣女计划的诞生，改变了他们的处境。，
他们几乎将三分之二的年轻人都提供了出来，仅留下最低限度的族人，保留血脉。
曙光组织给予的报酬是丰厚的，不仅派遣绝对的武装力量进行保护，而且生活环境和繁衍都得到了帮助，意外死亡率的降低，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的喘息空间。
可以说，所有跟圣女计划有关的血脉，其源头都来自巫神山，包括如今曙光组织计划中的最后一位圣女。
之所以被选为起源，也是因为在神迹降临初期，对于暗物质的适应性上，他们有着绝对性的优势。
他们一度认为，那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救赎。
但科学无法解释，无论什么仪器都无法发现他们跟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容貌普遍美丽并不算特异。
所以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反驳。
普通人也可以通过父母注入暗物质，繁衍继承给下一代，但这并不足够，中转继承的损耗太大，需要的时间太多了。
而巫神族的继承，几乎是零损耗继承，甚至还能出现一定程度的增幅。
奇怪的是，他们同族效果最差，必须混着其他种族的血液。
这就导致了，圣女计划到后期，什么种族特征的血脉都有，即使肤色不同，也有可能是血缘关系亲近的存在。
一部分没能参与后续计划的族人会回到这里，融入巫神族中，但不会允许跟纯血通婚，以及不能担任管理阶层，而且只能居住在山脚下。
巫神山保留了最后一支血脉纯粹的族人，由三个氏群组成。
地位最为崇高的巫氏，执掌神侍和祭奠，统领着整个族群的方向。
代表武力的斩氏，掌控着武力，但通常家主都是巫氏精心培养之人，保证了绝对的忠诚。
代表了商业的恋氏，基本包揽了所有对外业务，包括曾经被剥削之时提供年轻族人时的供奉，这一氏若是没有得到扶持，也许早就已经断绝了。
不过现在，因为有了一层山脚的混血族人群体，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看似尊贵，却连自由都没有的族群。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圣女大人，您该休息了。”
我合上了整洁的厚重书籍，揉了揉略微发酸的眼睛。
穿着净白长裙的少女，淡灰色的长发垂落于腰间，透蓝色的双瞳仿佛蕴含着一方天地，在摇曳的灯火中泛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跟天蓝色类似，但却更加通透，在阳光下婉如宝石璀璨夺目。
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四肢纤细，容貌动人。
这是简单的评价，除了母亲之外，她的容貌在我所见之人中，可以排到前三。
“巫白，你没必要来服侍我，论血缘我们算是远亲，论地位你是巫神一族当代神女，而巫神族即将成为曙光组织认可的超然族群，到时候你的地位不可能比我低。”
谈不上讨厌，仅是不太好相处。
看似拥有一切，这点我们是一样的。
“灰姐姐~我只是想知道后续啊…上次谈到那位王子大人替你挡下了致命伤，深陷重围…之后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不是王子大人，只是单纯执行任务的男人罢了，而且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完完整整一字不漏，第二遍我不想说。”
她对黑很有兴趣。
或者是单纯的，对外面的世界有兴趣。
巫神一族算是半个母系社会，女性地位普遍较高，特别是血脉最为纯粹的巫氏，其女性地位更是高高在上。
整个巫神族内，无论血脉纯粹与否，男性都像是劳工一般的存在，而且拥有复数伴侣的女性并不算少数，也不算奇怪的事情。
不过巫氏内却不允许这种行为，只能拥有一名男性伴侣。
而她，再过一年也到了必须从族人中选出一位伴侣的年龄。
“诶…是第二遍吗~？没办法，人家实在是觉得那样的男人太有魅力了…看不到摸不着，所以只能听听啦……”
她拥有一颗不安分的内心。
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好奇，她在我面前从未掩饰过。
偶尔，还能看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决绝。
虽萍水相逢，但我还是不想引导着别人走上绝路。
“像你这样盲目追逐火光，得到的结局只会是引火自焚。”
黑经常说，我的声音很冰冷。
眼神也同样冰冷。
我，并没有刻意过。
也许只是忘了除此之外的其他表达方式。
也许吧。
“…嗯……但我跟灰姐姐不同，我想要成为绽放的烟火，想要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的主人…哪怕粉身碎骨…好歹，有散发过光芒。”
“随便你，不过如果…没地方逃跑了，就去救赎教会那里吧，即使世界格局马上要发生改变，但这些势力不可能真的被组织吞并，而且那也不利于发展，过于统一的世界…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资料，组织几乎毫无保留的给予了我所有权限。
我看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包括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实验和测试。
如果说，我只是向往过光明。
那他，早应该已经被黑暗所吞没了。
但我没感觉他很冷漠。
“…嘿，灰姐姐真的相信你跟圣天子大人能够改变人类的未来吗？”
她坐在了奢华的沙发之上，一旁燃着火光的炉中发出了清脆的爆鸣声，似为验证着这夜晚的宁静。
他们没有派人监视，至少在这座山上没有。
山脚下围着一圈建成的小规模城镇，则是由一代代血脉斑驳或者地位较为低下的巫神族人创建出来的。
再往外，才是组织所管辖的防守城墙，以及驻防着的军队，和一部分向往着这里而居住下来的权贵家族，包括葵的家族。
以及，那些掌控着教会核心权力的人们，所居住着的城堡。
可以说，这里是组织的核心区域。
他们很相信，我不会轻举妄动。
也不可能逃跑，所以放任了我一定程度的自由。
即使婚后，也会是这样的生活吧。
但那时的我，还能够偶尔想起曾经的记忆吗？
不知道。
“信与不信，无法影响结局。”
她的嘴角出现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稍微，有些不快。
“…你们真的好狠心啊，一个个的全都想让那个人独善其身，但你们…这样真的很过分。”
从组织内调阅来的资料，她想看的时候我从未阻止。
但最初，我没想到这会是点燃她决心的火苗。
“他会明白一切的。”
似乎听到了嘲笑的声音。
但并不是她发出来的。
很奇怪。
是我自己在笑吗？
原来我的笑声……这么难听。
“…楼下那位葵姐姐，好歹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后悔和留恋，虽然我也不推荐像她那样时不时发呆，或者看着天空流泪…但你这样下去，可能会坏掉喔。”
她可能，比我想象中要成熟一点。
但也就一点而已。
还不到能教育我的程度。
“我其实很羡慕她，至少明白自己的内心…但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爱是什么？
喜欢，又是什么？
跟黑住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安静。
心情上很轻松。
仿佛世界都变得，没那么冰冷了。
手指的触感，有些粗糙。
但…感觉很不错。
这……算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母亲大人，并没有教过我。
“…灰姐姐，你的那位妹妹应该在大婚之前能够来到这里吧？”
“嗯，按照情报，正在路上。”
“如果说，我有办法拦下她…你还愿意在这里待着吗？”
跟葵不同。
我只是因为妹妹，所以必须选择这个结局，但当时。
当时……
黑告诉我有其他方法的时候，我选择了他。
葵已经无法拯救了。
她的父母都在这里。
而且，是组织的虔诚信徒。
我的话……
如果。
“哈哈哈……”
她在笑。
似乎是在嘲笑。
又似乎是在怜悯。
眼神中闪烁着些许泪光。
让我无法理解。
“我…不想告诉你的。”
就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她艰难的吸了一口气。
“但我真的…很讨厌这个故事的结局，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着让我有一丝陌生的冰冷，和愤怒。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她拿出了一张报纸。
上面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火光之中。
——
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是什么？
不想看下去。
不想看下去。
但无法移开视线。
忍不住看下去。
越看越多。
啊……
这种感觉是什么？
“…不可能。”
这肯定是假的。
我得出了合理的结论。
明明，肯定是假的。
但我的声音，还是很奇怪。
原来我…也能发出这种声音。
软弱。
“我也希望是假的，但…全球性的直播，也就我们这里被封锁了消息，录像你要看吗？”
不看。
肯定是假的，没有看的必要。
“…呵。”
她的冷笑声，让我反应过来。
刚才，我似乎是点头了。
为什么？
很少启动的大型显示屏上，出现了清晰的画面。
婉如身临其境般的烈焰。
空气都被高温所扭曲了。
人类。
人类。
不可能。
……不可能。
“没有人，会再给你温暖的怀抱了。”
“闭嘴——”
“没有人，会笑着对你说没问题了。”
“闭嘴——”
“…没有人，会在用那带有一丝柔情的眼神——”
刺耳的悲鸣声，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眼前，是眼角含着泪光。
但似乎仍然在嘲笑着我的少女。
即使被我举了起来。
呼吸已经变得艰难，仿佛随时可能窒息。
但她仍然在笑着。
“我…很喜欢灰姐姐，很喜欢圣女大人，从小就听过你的事情，虽然我们巫氏讲究血脉纯粹，但对于圣女都是视为至亲。”
“……”
“跟那些老家伙们不同，我想逃跑，想离开这里…也想顺便拉你一把…但可惜……”
“够了，无聊的男人，无聊的死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
她哭了。
很奇怪。
明明，我已经松开了可能会导致她死亡的力量。
“……我不想变成你这样……不想……不想！”
“……”
“我会去追寻自己的梦，哪怕死我也不想变成冰冷的人偶。”
“……”
“而你…也已经失去了追寻的权力。”
“随便你。”
累了。
无聊的闹剧。
明明是没有声音的录像，但我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似乎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画面还在继续着。
他在燃烧。
一如既往。
“肯定…是假的。”
理由很奇怪，他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是啊，是假的，灰姐姐相信就好。”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因为，我不想看清吗？
没有……
不可能。
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了。
“不要留下我……”
好冷。
是柴火烧完了吗？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进房间，自然会冷。
是这样的。
雪花是白色。
月亮也是白色。
看不到光芒。
因为，本就不存在。
我早该知道。
早该明白。
这是必然的结局。
但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连卑微的救赎都无法得到？
突然，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
“一直都不存在光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