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身搏斗至枪刃交锋,她始终保留着足够脱身的余力。

待我攻势结束之后,再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双刀流通常会有分主攻手和辅攻手,力道和速度有有差别,这是为了防御可能出现的反击。

但她并没有这种区别,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透过枪身传来的震动几乎是一致的。

就如同面对着两个人。

缠绕着赤红色的暗物质粒子,就如流泻着的液体一般穿梭于她的刀刃轨迹之中,像是形成了一道道血色的气流,随着她飘散的发丝舞动。

嘶——

哈……

她的吐息非常规律,如律动的音符般悦耳,却也像危险猛兽的低吼,充满了危险。

滋~~啦——!

刺耳的金属声,伴随着火花与碰撞的黑红粒子,我没能尽数挡下她的所有攻击,只是尽可能的避开了足以导致败北的部位。

但就算如此,我的枪身已是出现了将要崩溃的预警。

恢复速度比不上被消磨的速度,当缠绕着的暗物质含量低到一定程度,她就能够破除我的防御。

划过脸颊,划过手臂,划过大腿,划过侧腹。

被我有意放开的全是力道不足或可以靠挪动身体将伤害降至最低的攻击,这样能勉强让她无法进一步对我进行压制。

披着一头血色长发的她,也是美的让我感到了惊艳,并非单调的红,而是从头部的深红延伸出去,逐渐变成带着些许银光的透红色。

遗憾的是,我没有多少闲暇的余力可以认真的看上几眼。

“…哼。”

增幅至极限的视觉之中,她的动作仍然带着幻影,跟几乎静止了的暗物质粒子有着鲜明的对比。

位于她胸口的赤色神心,能够看到密集的粒子在收缩扩散着,并与我身上的进行碰撞,似想全面碾压我的气势。

她的力量和速度开始逐步提升了。

必须拉开距离。

“…!”

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为了强行打断她的进攻,我暴露出了自己的致命区域,换取了她一瞬间的犹豫。

以此为破绽,我才勉强将她的身体击飞了出去。

“下不为例。”

她的气势陡然提升了起来,看起来是不再打算留手的模样。

毕竟就算把我砍成重伤,她也能够治愈。

但在她平稳住脚步再突刺出来的这个过程之中,我已经压低了身姿,以最快的速度爆发出了自己的极限力量。

集中一点。

长枪跟双刀的比拼,近距离的情况下速度差的实在太多了。

我的优势是力量的集中和爆发。

没必要以自己的短处跟她分出胜负。

她架起了双刀,以并不完善的姿态进行了格挡。

“啧…!”

体势的崩塌,让我获得了追击的机会。

虽然依然还是无法彻底破开她的防御,但掌握了主动权,那代表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双刀的姿态其实在防御上并不强力,但我的力量最多只能够将她的刀刃压至她的身前,只要她尚未失去抵挡的力量,以及刀刃上缠绕着的暗物质未被击溃,我就绝对不可能伤到她的要害。

但这是我的进攻时间。

即使无法取得效果,我也不能停下来。

脑海中学习枪法的记忆一幕幕的浮现了出来,月光之下的少女那舞动着的身姿,看上去没有任何杀意,却又招招致命。

似在引导着我,使用出属于我自己的招式。

也许我不可能比她的要灵活优美,但却是能找到,只属于我的道路。

“破之式。”

噹——!

超过了一百次的挥舞枪刃,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持续高强度的交锋,比拼的就是体力和毅力。

“…!”

她的右手,终于因为重复性的击打力道出现了短暂的麻痹。

这是基础的击点击破技巧,但实行起来对于力道的掌握要求非常苛刻。

太重了容易被躲闪,太轻了就无法形成条件。

她应该在中途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我的意图,但却无法挽回体势崩塌之后的局面。

哈…哈……

她的呼吸失去了规律,这是我最好的机——

看到她朱唇微启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数之不尽的刀光将我四分五裂的幻觉。

——霸煌返式。

像是直接于我的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退。

我没有犹豫的踩出了爆空步,但仅是这一瞬的犹豫,我便看到了如雾般喷洒而出的血液,在半空中被燃成虚无的画面。

“退的很快。”

她没有追击。

依靠暗物质勉强阻止了伤口的扩散,我再度摆好了迎击姿态。

“我很久,没有遇到可以让我使出这招的人了。”

缠绕在她身上的赤红色暗物质,就如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炽热。

散发着真实存在的温度。

而即使过去了数秒,她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数道仿佛被利刃切割过后的痕迹,还依然未消退。

她左手的刀刃也许是因为无法承受住刚才那瞬间的超速挥舞,连缠绕着暗物质都没能保住它的形态,使其化为了一滩碎片。

那是左手的单手反击,但却绝不是普通的反击。

蕴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超过了我反应速度的极限。

若不是退的够快,我可能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得我的重伤,她又拥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

简直就是最适合这种打法的存在。

而且在自愈这个方面,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处于一个级别的存在。

以伤换伤的打法,对于我就是越打越亏。

“可以结束了。”

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状态下滑,她打算进行收尾了。

还是无法抗衡吗?

她并未全力以赴,而她的真实实力,大概还是会比黑一差一点。

刚才那下,算是让我看到了她恐怖实力的冰山一角。

不过,还不算绝望。

“…来,战到最后一刻。”

她的气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状态。

就如决死一战时的猛兽,正在发出惊天的咆哮。

赤红的双眼之中,已没有任何可以被我阅读的情绪。

猩红色的长发就像被狂风吹拂着一般舞动着,右眼可见的空间内,都充斥着血色的粒子。

极致的红色。

与她炽热的战意融为一体,好似能将万物都燃成灰烬。

练习用的长刀早已承受不住蹦出了一道道裂痕,却是被她的暗物质强行保持住了形态。

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输的准备,但与之战斗了之后才感觉到,毫无意义的放手和敷衍,是对她的不尊重。

“这一刀…接不下来就投降。”

没有可以偷袭的时机。

看似蓄势待发的姿态,实则随时可以进行致命反击,若是贸然冲上去试图打断,只会让自己受到更加猛烈的攻击。

我闭上了双眼。

能感受到她仿佛贴在了自己身上般的错觉。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位小巧的女孩。

抱着我的大腿,说想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记忆始终存在于那里,但不愿提起,也只是不想让她更加失望罢了。

她应该早就看出来了,现在的我,并非那时的我。

——霸煌一式,断。

脑海中出现了她冰冷的声音,就如同无情的审判刺痛着我的神经。

我竭力压迫着神心,将可用的暗物质燃烧至了极限。

“天极一式,破妄。”

枪尖直指天际。

如拉弓一般将腰身压至极限。

我这是第一次,喊出他曾告诉我的招式名称。

天心流古武世家,以枪法狠厉霸绝闻名于世,真传弟子才能够掌握的天极,他曾为我演示过一次。

也是我第一次,透过直播让他看到我其实早就掌握了所谓的顶阶技巧。

黑暗之中,一道耀眼的银光似为我指引着方向。

就像要贯穿这无边的黑暗一般,一往无前。

这是属于我的道路。

浑身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气息。

被狠狠的压制着的暗物质,让我拥有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处于崩溃边缘,似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但正是因为被压缩到了极限状态,才能拥有也许能够破局的力量。

她曾说过,我缺乏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即使力量再强,也无法战胜她。

这一刻,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一直以来,武器对我而言是杀人的工具,是用来抵抗的东西。

而对她,似乎并不是如此。

那份浓烈的信任,哪怕只是练习用的武器,似都在回应着她一般。

极黑与极红的相碰。

只有一瞬。

叮。

没有磅礴的轰鸣,也没有金属交锋的刺耳声。

只有一声,清脆的破碎音。

避开了我的心脏,从我耳边划过的刀刃,让我身后的空间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断层。

就如同空间被撕裂了一般,但那只是恢复的冲击过于巨大,暂时徘徊于空间之中的现象。

要是这一刀没有改变轨迹,我应该会被瞬间破开神心,以及胸腔内的心脏。

神心爆炸加上心脏被毁,双重的冲击下,我有极大的概率会当场殒命。

“不错了,枪断了还能刺到我的腹部,力道再大一点说不定就能两败俱伤。”

她没有回头,就如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微张的嘴角似在对化为了尘埃的刀刃进行道别。

不伤及性命的决斗,表示双方都不会全力以赴,因为需要留足够收回攻击的力量。

但我在最后一刻,已是忘了这回事。

若是我劈开了她的刀刃,那很有可能会连着她一起斩过去。

最好的结果,也会将她拦腰斩断。

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而她,仅仅是斩落了我的发丝。

游刃有余。

“…我输了。”

败的彻底,即使是真正的死斗,最后的赢家也会是她。

在不用底牌的情况下,我跟她的差距仍然非常遥远。

就算用了,也没人保证她现在展露的就是自己的全部实力。

组织的那些黑级,定然也是如此。

然而侧着脸凝视着虚空的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

相反,嘴角还噙着一抹忧愁。

“我…也没赢。”

来到了我身边的她,递来了一条净白的毛巾。

我没有拒绝。

赤红色的双瞳之中,所蕴含着的存在。

仿佛能将人燃烧,又似乎能将人冻成冰块。

我怎么会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身影几乎可以跟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重叠了。

我又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但对于我而言,这不过是曾经的我在执行任务之时,所经历的一次普通事件。

我不希望,她拿我当恩人之类的来对待。

我摇了摇头,看了眼远处发愣的男人,他手中拿着的水瓶呈现着倾倒姿态,似全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于遥远的天边响起。

又似是在我的脑海之中。

应该不可能是他。

但…除了是他,又能是谁?

——你还没能,彻底的……

我睁开了双眼。

刺痛的额头和乏力的身体,印证着已经无法回头的道路,并非是幻觉或梦境。

即使已经过去了两周,但那时的战斗仍然会时不时的从我的脑海中浮现。

大概,她仍然没有满意我的表现。

但那无疑给予了教会其余的高层,打了一剂强心剂。

毕竟我也算是跟她鏖战到了最后一刻,至少表演效果是这样。

不过对于明白的人来说,我的失败明显是彻底的被碾压。

仅是这种程度就想独自一人对抗组织,我想那位圣女大人,也许也曾在心中发出无奈的笑声吧。

曾经的我拥有更加狂乱的力量,仍是被真正的强者所击败,这表示了我若单纯的认为我现在掌控的力量就足够了,那不过是重走死路。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只剩那个选择。

所有人都能获得救赎的世界,过于理想化。

我也不是那种,能够改变一切的天选之人。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拼上一切,达到属于我的极限。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我的背部。

沾染了污垢的露水滴在了我的额头之上,顺着流到了我的肩膀。

铁窗外的夜幕,已被一抹白光所替代。

——这个世界,有永恒的存在吗?

那是一个清凉的雨后初夏,她慵懒的躺在沙发之上,毫无顾忌的展露着自己从睡袍中伸了出来的长腿,完美的曲线一览无余。

但问题,却是我无法理解的。

什么能够永恒的存在?

那时的我没能得出答案,因为以我所拥有的知识而言,永恒本就是一种抽象的概念,所谓的爱情,即使有人喜欢用永恒二字,但它实际上却也会随着人一起灭亡。

所以我没有回答。

永恒之物,我想那大概是不会存在的吧。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两道不符合冷系场景的色彩,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探视时间自己注意,后面还有人…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这种恶魔也来看。”

脸上仍然有着刀疤的小媚,眼神中闪过了一抹不快。

但并没有开口,仅是微弯了弯腰,以示知晓提醒。

“啧……”

卫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失望,若是出现为了我而进行争辩的人,那基本可以当场处决。

处决之前,做什么事情都是不会被追究的。

虽然当时她的口中是说,任何求情的人杀无赦。

但从这几日的观察中,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特别是对待女性之时,这些卫兵都会刻意的进行诱导。

不过这也倒正常,毕竟来的都是高规格的女性。

“…我不相信你是这种人。”

散发着光芒的锐利目光,似想从我的身上看穿某个秘密。

但我只是摆着适当的笑容,以最合适的幅度摇了摇头。

胸口被钉入了一根五厘米左右的奇异针状体,完全抑制住了我体内的暗物质控制,让我没有能够挣扎的可能性。

冰冷的沉重铁链顺着脖子将手脚缠成了一团,就连伸手都是一种渴求。

“别乱来小媚、卫兵看着呢…!要是被认为做什么危险动作可能就要被赶出去了,怎么也算相识一场,虽然…最后落得身败名裂,但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

丽雅的目光较为冷淡,其中的一丝失望倒是能够让我清楚的感受到。

本身我若是能活下去,她们今后怎么也不会难过,但我却出了事,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罪名,必死之局,没有牵连也是多亏了教会的人性化。

她——应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想乱来,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他会做那种事情?这不合理!而且审判的过程未免也太敷衍了!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

“毕竟是那位大人的事情,他没有被就地格杀估计是因为某种其他原因,否则应该早就入土了。”

她说的没错。

以我所犯下的罪状,被当场格杀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那样一来,我的价值就无法最大化的进行利用了。

毕竟,这也是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既然要做,那就按最高规格来做。

给自己留退路,就会让对方产生疑惑。

所以必须做到极致。

“我闻到香味了,赶紧让我吃了就走吧,待久了对你们不好。”

我感受到了更加熟悉的气息,她在大牢的外面等候着。

比起眼前的这两位,我更想安抚她。

虽然…我没有太大的信心。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你的雄心壮志呢?不是要夺回心爱的女人吗?!”

她的声音带有些许的嗔怒,大概是被我的态度激发的吧。

“也不算心爱的女人吧,男人其实都这样,眼前能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只能说我刚好没把持住鬼迷心窍了吧。”

这副轻浮的模样,显然让她们的怒气变得更加明显了。

不过还好,也许是因为我一副什么都不会说的轻松模样,她们也就简单的喂完了食物就离开了。

“主人。”

浑身散发着杀意的瞳,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看来主人过的还不错,至少没有被用私刑。”

她蹲在了我的身前,隔着坚固的牢笼用白净的手帕擦拭着我沾染了泥土和污垢的脸颊。

其实之前有动用过,只是我自愈的能力依然存在,所以看不出来。

首先,红雪那边我是让她在不说出真实情况下的前提,进行安抚。

我清楚的明白,瞳仍然是不会接受的。

至于凝雪,也是同样。

只是她没有过来,让我反而更添了几分不安。

“主人,您不会死的。”

果然。

我微微抬起了头。

平静的面容之上,是一双充满了决绝的双眼。

那是甘愿燃烧自身的目光。

“瞳,我是死罪,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不要被骗了。”

我能想到的,只有某种可能性。

毕竟她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肯定是乱了阵脚。

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之后,被带有某种目的的人靠近非常正常。

因为她作为女性的魅力,无疑是顶级的。

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不想得到。

“不,我相信那个人的计划,主人您一定能够活下来,至于代价…只是今后瞳无法再服侍主人了罢。”

我要忍住。

她的反应,也是被很多有心之人看在眼里的。

因为本就受人瞩目,她几乎被认为是我的第一情人。

而且她也不擅长伪装,若是告知了她一切,那可能就会变成一场闹剧。

这会影响到太多的事情。

但是——

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时候对她伸出了手。

“…主人,是舍不得吗?”

她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柔和的语气没有半分责难。

哪怕我没有任何解释,她也会无条件的竭尽全力。

“我——”

她遮住了我的嘴。

强行说是可以的。

但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让我冷静了下来。

这一步既然走了,就不能悔棋。

没有退路,只有一次机会。

“主人无需解释,无论您变成如何,您都是我深爱的主人,这一点在此身消亡之前,都不会发生改变。”

她抚摸着我的发丝,就如我曾经对待她一般。

不对。

她的手指,还带有些许更加温暖的存在。

那是我未曾给予她的东西。

【应该不用太过担心,既然是对方提出的计划,那人应该也清楚该如何保护她们,话虽如此…主人最好也是做点心里准备,毕竟那人也不能明着做太多事情。】

我闭上了双眼。

这是我的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最后我都会把她再抢回来。

其余的事情,都无所谓。

…越是深思,越是苦涩。

即使她已离去,我也无法在这所谓的最后一夜,安然入眠。

思考着,她会去哪里。

很明显,她会去做最不该做的傻事。

但那也却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这一点,能让那些暗中观察着的人们,彻底的相信。

彻底——

“……早上了吗?”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我眼前的黝黑石质地面。

原来我睡了一整天。

胸口的空虚感,无法消除。

才发现,抓着铁链的双手,充满了累累的血痕。

本能的想要挣脱,亦或者是进行了毫无意义的想象?

我不清楚。

脑海中只剩下她最后离开之时的眼神。

那其中所蕴含着的温柔,让我的胸口始终保持着刺痛。

身体被拖行在地面上,我的最终审判简单的以五分钟结束了。

没有任何悬念。

铁链被解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钢钉贯穿了我的手脚,死死的钉在了厚实的木头之上。

位于四周的超清摄像头,正在进行着世界性的直播。

也许连我沾染着污垢的发丝,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我以‘人类’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时光。

很安静。

无法动用暗物质的感知,凭借着红雪教给我的探测感应,也因为过多的人数而陷入了混乱。

会场的灯光很亮,让我能够看到每一个角落。

但我并没有看到她们。

我想,她们肯定不希望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模样。

可我也明白。

这样才是最完美的。

“呵……”

因为已定了罪,顺带还将我活到今日,记录中的杀戮全都公布了出来。

这肯定是由组织提供的。

就连我也没想到,曾经的我所斩杀的人类,达到了这个夸张的数字。

注视着我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愤怒,渐渐的出现了一丝畏惧。

那也许是他们都未能觉察到的变化。

——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如同聚光灯一般的视线,没有任何偏差,皆是包含着想让我去死的意志。

能够容数万人的巨型圆形广场,被放置于正中心的高台之上,被坚硬的钢钉贯穿了的身体,神圣而又恢宏的教会旗帜于风中飘扬。

这样的死法,说实话并不适合我这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存在。

不过,作为仪式,确实算场面很重了。

“曙光教会叛徒,代号黑六之人,你可知罪?”

身着一袭华丽衣裳的圣女,奢华的鎏金衣摆之下,是一双宛如白玉的纤纤长腿。

即使脸盖面纱,也能一瞥她倾世之半妆容。

“汝之眷属,皆不会被其牵连,再问一遍…你,可知罪?”

被封死的嘴唇,想要回答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点头的动作,我还是能够做到。

这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东西,透入了我的灵魂之中。

就像是被刻上了某种印记。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高台之下的人们,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刺眼了。

从单纯的希望我去死,变成了仇恨,恐惧,和愤怒。

这一瞬间,我成为了‘人类的罪人’。

【本源祝福的效果已经被彻底覆盖,主人从今日起,会无差别被同类本能上的厌恶,即使面对其他生命体,也会散发出离群的气息,也就是说,主人从今往后,再无能够立足之地。】

脑海深处,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似在为我作出的抉择,感到恼怒。

似又暗含一丝无奈。

若是还有其他的选择,我想…我也不会选择踏上这条道路。

这场博弈,不跳出棋盘,我始终无法正在的与组织进行抗衡。

为此,我必须献上一切。

“很好。”

她挥下了仪式用的冰冷长剑,近百名护卫同时收刀,持着燃烧着的火把,围绕着我站成了一个巨型的圆圈。

即使隔着十几米,我似乎已感受到了高温的炽热。

不用多久,那些火焰将会化为燃烧一切的力量,将我化为一滩灰烬。

人们在期待着。

无数的视线,以及透过摄像机转播至全世界的画面,我不清楚在这一刻,究竟有多少人希望我死。

但那股意志,确实已侵入了我的身体。

感觉很奇妙。

似乎,我已跟他们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仍为人类。

而我,已是恶魔。

“愿圣洁之火,能够净化你的灵魂。”

有人在期望着,我能够露出悲惨求饶的表情。

有人在期望着,我会发出凄厉的惨叫。

有人在期望着,看到我浑身燃烧着火焰,一步步的化为灰烬。

他们绝不想看到,我的脸上会露出笑容。

因为那也许会成为他们的梦魇。

但可惜,我实在没办法进行表演。

火焰很快就将我的身体吞没,远超人体能够承受的温度,轻易燃烧掉了我身上的布料。

脏乱的银色发丝,在化为灰烬之前,还算是飘落在了我的眼前,跟我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很快,我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期望着我死亡的人们,视线之中多了一丝虔诚。

那并非对我,而是对于负责净化我的火焰。

它们,辛苦了。

“踏足地狱,我仍会归来——!!!”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亡’,总觉得有点不太满足。

胸口中的苦闷,让我忍不住想要发出咆哮。

瞳的笑容,始终再我的脑海中徘徊着。

这种感觉。

也许就是所谓的不舍吧。

“那一刻,我将会夺走你们的希望!!!”

能够看到高台之下的圣女,那略含一丝紧张的双瞳之中,闪过了责备的光芒。

但我还是笑了。

宛如一个凄凉的小丑,因为以他们的视角而言,我毫无疑问是必死之身。

但那又何妨?

不喊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压抑胸口缠绕着的酸涩。

恐惧的情绪,弥漫于万人之间。

我全部都感受到了。

随着我的笑声,他们的不安也会随着增长。

这一刻,我被剥夺了人类的身份。

恶魔亦或者是亡灵,将会成为我今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名称。

至于他们会怎么叫,那就不是我需要思考的事情了。

无法继续控制笑声了。

炽热的火焰,终究还是破开了倔强的缠绕在我身上的银色粒子。

欢呼声,似能够响彻云霄一般。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亡,也能够给予他人这样的喜悦感受。

双眼被赤色的火光所染红,高悬于天际的月牙也成为了腥红之色。

依稀记得小时候所阅读的书籍之中,有记载过古人喜欢将某种情绪寄托于什么都没有的月亮。

那时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但在这一刻,看着赤红的它,我似乎明白了一丝感受。

如果说……

“真顽强啊…伸手是想做什么呢…应该…不会跑出来吧?”

“不会的,这么多守卫,他逃出来不过是死的更难看罢了。”

杂乱的讨论声,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坐于木椅之上,牵着我的手防止我再度进入噩梦的泷。

如果那时,我主动讲她揽入怀中。

那我们的关系,也许……

我努力的甩了甩头,却是仍然没能摆脱幻影。

躺于我左右安然沉睡的灰和葵,安然恬静的睡脸,让我的内心深处似有什么正在融化着。

“主人。”

于虚空之中微笑着的瞳,她的目光之中所蕴含着的炽热,我全部都能感受到。

仿佛伸出手,就能触及她们。

但…现在什么都还早。

缠绕于胸口之中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我也许,终于有了答案。

“倒下了!恶魔消亡了!曙光属于我们人类!!!”

零散的欢呼声,似乎变得越来越小声了。

代号黑六,来自于组织,众叛亲离,连组织都放弃了的丧家之犬。

最后以‘恶魔’之名,于火焰中消亡。

透过全世界的直播,我的一切将会成为世人皆知的事情。

而这也象征着,救赎教会与曙光组织的正式联盟。

对人类而言,也许这一天会是充满了希望的时光吧。

但很遗憾。

这场最后的博弈。

我必须成为胜利者。

“咳……”

熟悉的血腥气息,总算是从我的体内爆发了。

将我体表的皮肤都烧成了灰炭的火焰,被轻而易举的挡住了继续深入的路线,似云雾一般缠绕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则是沉入了无尽的火焰之中,被继续煅烧着。

没有痛苦是不可能的。

但我却是沉浸在了,肉身和筋骨似乎都在被淬炼着的奇妙感觉之中。

我并不讨厌,变强的感觉。

哪怕…那可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