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

橘色的陽光透過陰雲的輪廓,彷彿試圖喚醒某人一般,徐徐掀起草坪上的陰霾,隨之而來的微風拍打着五彩斑斕的鮮花,卻未能帶走一片花瓣。璀璨的鮮花在一團掙扎的火焰中安靜地枯萎,雙目緊閉的神情被抖動的火焰映襯得有些刺眼,一縷縷細煙沿着黑色石碑指引的方向,向著空中若隱若現的光幕那升騰而去。人跡稀疏的墓地上,安靜得有些發冷。

頭戴漆黑摩托車頭盔的葛落與葛心,來到了一塊黑色的墓碑前。墓碑上的碑文不算太多,但兩名死者的姓名依稀可見。葛心從手提的袋中取出無數個手制的千紙鶴,將其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在石板兩側點燃了兩根白色的香燭。

“小心。你把頭盔摘掉幹什麼啊!”

雙腳併攏跪在石板前草地上的葛心摘下了頭盔。葛落見葛心突然取下了頭盔,急切地提醒道。

“爸媽的墳前,安靜點,哥。我不是27號組織的成員,也不在通緝名單里,摘下一小會兒不會有事的。而且——爸媽好久沒見我們了,戴上頭盔會認不出我們的。”

葛心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看着這一幕,葛落也不好多說什麼,蹲下身子,將千紙鶴拾起放在燭火上,一個個點燃。

“爸,媽。我和葛心來看你們了。”

“爸,媽。去年很抱歉沒來看你們,所以今年把去年的千紙鶴也補上了,而且都是我親手摺的,技術應該沒有退步吧。”

或許是燭光的原因,葛心的雙眸看上去是那麼的溫暖。也許是不禁沉浸在了回憶里吧,安靜燒送着手裡千紙鶴的兩人沉默了許久。

“吶,哥。要不退出27號組織吧。”

“嗯?什麼意思?”

葛落有些詫異地望向身旁的葛心。

“哥,你現在已經是通緝犯了。而且對方是SN總部,甚至可能是委員會,和政府作對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趁現在收手好嗎,哥。”

在說到最後一聲“哥”時,葛心停下了手中的燒送,眼神瞥向了葛落。

“……抱歉,小心。之前一直瞞着你確實是我的不對。但是現在已經收不了手了,真偽司那邊也拿到了武器庫的鑰匙,而且其他人也在努力籌備中,我怎麼好意思現在說退出。”

“也就是說哥,你其實也是想退出的對嗎?”

面對葛心突如其來的認真,葛落的眼神下意識閃躲。

“……還是不行。曾經我跟嚴哥也約定好了,一定要打倒SN,我不能違反約定。”

“可是就憑你們幾個人,這不相當於送死嗎?”

“如果是說人數的話,還有100人左右的普通成員。也不是說完全沒——”

“但你們上周可是打輸了的啊!”

葛心情緒有些激動,眼眶中也不禁泛起了淚光。葛落微張的嘴邊遲疑了許久,不知該說什麼,而就在葛落似乎準備開口的前一秒。葛心側過臉低下頭去,小聲說道。

“抱歉,哥。你做這些其實都是為了我……抱歉。”

“小心……”

葛心捏在指間的千紙鶴不知不覺捏出了很深的褶皺。

燒完千紙鶴后,兩人起身準備離開,葛落見葛心情緒平復了下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而就在這時,葛落注意到右邊不遠處一名半蹲在草地上的女子有些眼熟,兩人於是走了過去。

“伊遇,你怎麼在這?”

“葛落?你和葛心也來掃墓了啊。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才能來,所以想趁現在來看看他。”

頭戴一頂白色寬檐帽的伊遇站起身來。

“你的頭盔了?被發現就完了。”

葛落小聲朝伊遇問道。不過伊遇並沒怎麼慌張,指了指頭上的帽子。

“這個寬檐帽是那個叫真偽司的人提供的,也能屏蔽監控。”

“啊?也就是說沒必要一定戴這個頭盔是嗎。哎——”

不知為何,葛落嘆了口氣。而此時的葛心似乎對兩人的對話並不感興趣,一直看着伊遇面前的那塊墓碑。

“伊遇小姐。墓碑上的這人是你的什麼人呀?”

墓碑上的死者是名男性,但從姓氏上看應該不是伊遇的父親。

“不用這麼客氣,叫我伊姐就好。他是我的什麼人……嗯……應該算是戀人吧。”

伊遇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被回憶掀起的傷感。

“應該?”

葛心對於伊遇的用詞有些疑惑,葛落則默默注視着墓碑上的姓名。

“嘛……大概14年前吧。那時我還是軍隊里的醫生,有一天收到兩名緊急傷患,其中一名就是他。而當時後勤裡面只剩我一名醫生,有限的時間裡只能救治其中一個人。我當然想救他,而且他的傷勢也比另一名要輕很多。但SN卻要我先救另一名,同時上級也對我下達了先救另一名的命令……”

或許是有意抑制,伊遇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不過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因此稍稍停頓了一下。葛心以為伊遇講完了,但伊遇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葛心有些不敢相信。

“最後兩人都死了。”

那一瞬間,葛心感到了彷彿雙腳被釘在原地的錯覺,身子也似乎有些僵硬。伊遇閉上眼,呼出了一口氣后,表情逐漸釋然。

“直到最後都沒有收到他的表白。”

“抱歉。讓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葛心微微低下頭。

“沒事。而且那也不是什麼不好的回憶……是很重要的回憶。”

三人互相聊了一會兒后準備一起離開,而就在這時,葛心忽然想到了什麼。

“哥,你和伊姐先走吧。我回家那邊逛一下。”

“那你一個人小心點,頭盔別忘了。”

“嗯。”

葛心戴上頭盔,很是激動地跑走了。

“葛落,你不是也要回去嗎,不和她一起嗎?”

“不,小心去的是以前那個家。”

……

SN總部數據分析室:

站在操作面板前的簡胡漫不經心地掃視着半空中的全息屏幕,上面顯示有城市幾乎所有角落的監控情況。之所以漫不經心,因為監視監控並不是他的管轄範疇,而是身後那3台AIA的任務之一。當然,作為SN系統研究主任與SN最高負責人助理的簡胡,是不可能有閑工夫幫AIA來分擔壓力,不過如果是雨令的命令,那就另當別論了。

忽然,原本心不在焉的簡胡卻意外地在監控畫面中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畫面中顯示着一片墓地,掃墓的行人來來往往,一名粉紅長發的女生奔跑在人群之間。

“等下,這名女生不是我以前廢棄的實驗體嗎?”

簡胡將分辨率放大,瞪大眼睛仔細確認了一番。

“沒錯,就是以前的實驗體。只要是我接手的實驗體,每一個我都絕不會忘記的。這名女生的名字應該是叫作——葛心,對,就是葛心。”

簡胡的表情非常篤定。而就在這時,牆邊的自動門被打開。身着幽藍色連衣裙的雨令走了進來,步履間散發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氣場。

“雨令大人,我這裡剛得到一個好消息。在監控——”

“做好會議記錄。”

雨令簡短地撂下一句話,沒有瞥簡胡一眼,筆直地朝正對面牆邊的自動門走去。

“了解。”

簡胡立即心領神會地答了一句后,跟在雨令身後,穿過自動門,來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雨令右手打了一聲響指后,黑暗瞬間從雨令腳下向周圍褪去,房間的圓形輪廓出現在視野里。

“你遲到了。”

伴隨着某人的聲音,雨令正對面的弧形半空中依次彈出了4塊紅邊黑底的全息顯示屏。最上邊的顯示屏中顯示着委員長的白色字樣。下方橫向並排的3個顯示屏從左到右依次是副委員長、書記、常務。

“我沒有遲到。離會議開始還有10秒。”

雨令鎮定自若地回答道。

“在政界中,開會前10分鐘沒到就已經視作遲到。”

常務顯示屏中傳來渾厚的男性聲音。

“那不過是由於對於時間管理的不自信,而給自身施加的無意義約束。也只有你們人類會以此為榮。”

“區區一個AI,給我管好你的口氣!”

書記顯示屏中傳來略顯陰沉的女性聲音。委員會和雨令的對話間漸漸開始瀰漫出火藥味。而就在這時,最上方的委員長顯示屏中傳來了極具威嚴的男性聲音。

“安靜。開始今天的會議。雨令,彙報一下前幾天港口基地受襲的那起事件。”

“沒問題。6月28日晚上8點34分,一名頭戴黑色頭盔的人摸進了27號組織基地內部,該人攜帶有紅外屏蔽與SN干擾設備,在打倒半數以上的SN特別調查科成員之後,與一名身份不明的女生一起,在一名身份不明的狙擊手幫助下,於當晚9點27分逃走。逃向暫未查明。以上。”

雖說是一份非常正式的彙報文案,但雨令卻並未讀得很鄭重,反而語氣還有些散漫。不過委員長並沒有在意這點,下方的3名委員會成員似乎也因此沒有做任何指責。

“以前的案件中沒有出現過SN干擾設備,說明一下。”

“沒問題,不過說明的人不是我。”

看到雨令手指的示意后,簡胡用事先準備在手上的激光筆將一塊全息顯示屏投影在半空中,然後彷彿PPT演說一般,解釋起所謂的SN干擾設備。

“在解釋之前,我先簡單說明一下Selection Navi系統的運作原理。人腦內的意識組件讀取腦內的量子信息,並將其發送給中央量子計算機進行信息處理,處理完的結果建議經由意識組件傳達至SN終端。也就是說,如果意識組件讀取到了錯誤的信息,那麼就可能會給出錯誤的SN建議。

比如捉迷藏中,鬼本來是朝南邊逃走,但他故意讓意識組件讀取了‘朝北邊逃走’的信息,這時候SN就會給抓鬼的人發送‘朝北邊追’的錯誤建議。”

“等下,我記得你當初說意識組件連大腦里的潛意識都能讀取得到,可以辨別一個人腦內真正的想法和虛假的想法,按道理應該不會讀取錯誤的信息不是嗎?”

常務立即指出了疑點。不過簡胡也沒有慌張,繼續解釋道。

“常務說的沒錯。但對方並不是通過自我暗示這個方法,而是在手機上模擬人腦的意識,並在手機中安裝意識組件,然後操控模擬意識,讓手機中的意識組件讀取相應的信息。”

“但意識組件不是讀取腦內的意識信息嗎?手機裡面也能安裝嗎?”

副委員長顯示屏中傳來富有磁性的男性聲音。

“意識組件確實可以搭載在電子設備上。關於這一點,需要解釋一下中央量子計算機的運作原理。首先,中量機其實是由兩台量子計算機和一台電子計算機組成的,分別對應兩側的黑箱和中間懸浮的板塊。兩個黑箱將收集到的量子信息進行解密后,將其轉換為‘電量信息’傳輸給中間的懸浮板塊,懸浮板塊中的主核AI對收到的信息進行理解分析之後,將得出的建議以‘電量信息’的形式傳輸回黑箱,黑箱隨後將建議傳輸給相應的意識組件,意識組件再將其傳輸給SN終端。當然,意識組件把建議傳輸給SN終端的時候,會把‘電量信息’轉換為電子信息。

簡單來說。黑箱就好比一個大的意識組件,搭載在懸浮板塊這個電子設備上。那麼同理,單個的意識組件也能搭載在電子設備上。”

“這麼看來,你們應該很了解對方的伎倆,那為什麼還讓對方給逃走了?”

雨令似乎是感受到了書記顯示屏那頭傳來的嘲諷視線,因此搶先簡胡一步做出了回答。

“那是因為當時用於分析的情報不夠。”

“情報不夠?情報你們剛才不都說了嗎?開始想推卸責任了是嗎。”

“責任?確實。你們委員會確實有責任。”

“什麼意思?”

書記的語氣中透露着些許惱怒。委員長則似乎打算在一旁繼續審視,並未說話。雨令見書記略顯激動,嘴角不禁有些上揚。

“材料問題。只要對方有錢和適當的技術,做出意識組件不算難事。但是意識組件所能搭載的手機不能是普通的手機,而是必須能輸出量子信號的手機。而製作這樣的手機,技術先不提,首先必須要有‘量子材料’。而這個‘量子材料’,目前全世界只有一個機構有

——那就是你們委員會。因此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委員會當中有內鬼。”

頓時,空氣安靜了下來。過了1秒后,書記開口道。

“你們SN總部不也握着一部分量子材料用作研究嗎?憑什麼就斷定委員會中有內鬼。”

面對書記的質疑,這次簡胡搶先回答道。

“研究用的量子材料目前全在SN的研究室當中,數量跟事先報備的一致,隨時歡迎委員會檢查。”

書記顯示屏中傳來隱約咬牙切齒的聲音,不過也僅此而已。而在這時,委員長開口道。

“關於SN干擾設備這點,已經了解清楚了。不過那台手機好像還有別的疑點對吧。”

即便沒有看見委員長本人,但雨令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或多或少感受到了顯示屏那頭俯視一切的視線。不過雨令似乎並不打算回答,而身旁簡胡或許是看出了這點,於是在投屏上進行說明。

“是這樣的。那台手機裡面含有許多SN記錄,不過數量和內容並沒什麼問題。只是搭載在那台手機上的意識組件沒有登記備案,雖然可以讀取手機的意識信息並將其發送給中量機,但是中量機不會對其發送任何建議。也就是說,那台手機里的SN記錄是偽造的。

同時還有一點,對方的身份已查明,是SN特別調查科一科的真偽司。以上。”

“……我明白了。雨令,說下你的看法。”

面對委員長的指名,雨令神態自若地開始說明。

“真偽司很大可能和27號組織的殘黨在一起,他從基地帶走的那名女生估計也是殘黨之一。根據他在基地內部的行進路線以及逃走路線分析,那名女生應該不是他的目的,他很可能是從基地里拿走了什麼東西,不過暫時不清楚那是什麼。手機中偽造的SN記錄應該是他一直以來為了應對各種SN檢查所採取的手段吧。不過原因不清楚,畢竟我跟他接觸的不多,而且跟他接觸最多的那人如今也死了。”

“你是指——古恆?”

副委員長用推測性的口吻詢問道。

“嗯。真偽司是他私下招來的幹部,我了解不多。”

“不對,你是能了解真偽司的。”

書記突然語氣犀利地說道。

“真偽司腦內有意識組件,在27號組織基地追捕真偽司的時候,你難道沒有對真偽司用‘那個能力’?”

“‘那個能力’是指……”

副委員長有些疑惑地問道。

“副委員長您不知道嗎?這個叫作雨令的AI,擁有窺探他人意識的能力,只要那人腦內含有意識組件。”

常務向副委員長解釋道。

“嘖。”

雨令神情有些不快地砸了下嘴。並非由於常務說出了自己的能力,而是因為常務話中的那居高在上的措辭。

“我下周才正式接任副委員長,有些東西還不是很清楚。讀心術是嗎,這還真是不得了的能力。”

“副委員長您今後要對這個AI提高警惕,雖然作為委員會董事的我們,腦內沒有意識組件,但凡事都講究個萬一,所以我們現在開會也沒有親自到場。”

“難道不是無法親自到場嗎?此刻正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宜書記。”

雨令眼神銳利地諷刺着書記。

“你這傢伙!”

書記語氣有些上頭。雨令沒等書記繼續開口,搶先說道。

“失禮了,抱歉。當時我確實使用了‘意識窺知’,但不知為何,沒能窺探出真偽司腦內的想法。關於港口基地的事件,已經全部彙報完了。”

“……好的。那接下來就CQT計劃進行彙報吧。”

雖然語調差別不大,但雨令還是從委員長語氣上的細微差別,感受到了他對接下來這個話題的重視性。不過進行彙報的人並不是雨令,而是常務。

“經濟部和能源部那邊安排妥當,新聞部的文案在草擬當中,詳細的日程計劃在與各部門進行確認,這周內可以有結果。政治部那邊目前交涉了70%的議員,他們承諾會在這周內給出答覆。我這邊其他部分皆進展正常。”

常務彙報完后,書記開始進行彙報。

“金融部的資金籌備計劃昨天有給到我這裡,確認無誤。之前名單中5家企業都對CQT計劃表示贊同,同時提交了申請書。市民委員會那邊起草的文案皆已審核通過。到時會交由新聞部那邊引導輿論的導向。其他部分皆進展正常。”

副委員長隨後開始彙報。

“素體這邊所有指標檢測完畢,素體全數備齊。事後處理已經安排完畢,相關文案確認無誤。這邊準備完畢了。”

“……到我了是吧。”

雨令等了幾秒,確認其他人說完后,接著說道。

“實驗體的轉移工作正在有序地秘密進行。相關人員的事後處理工作已經安排完畢。CQT的程序進入了數據檢測階段,下周差不多就能檢測完。我知道各位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不過不用擔心,再稍微等一段日子,各位就能得到新的容身之所了。”

雨令說完沒過多久,委員長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個計劃關係著近源市的未來,容不得一絲差錯。雖然委員會其他的董事似乎還不認可你,但那只是時間問題,在我眼中,你始終是作為一名‘人’的姿態,雨令。不過有件事希望你能記住,那就是人類創造了你,的這一事實。CQT計劃最後的執行權在你手上,但也別忘了,SN系統的格式化權限在委員會手上。”

即使隔着顯示屏,依舊感受得到通話那頭委員長所散發出的壓迫感。

“了,解。”

雨令表情有些收斂,但雙眼卻非常認真地注視着委員長那塊顯示屏。

“那麼,會議結束。”

委員長話音剛落,4個顯示屏同時消失。

“騙子。”

雨令的嘴邊傳出一句夾雜着憤怒的低語。不過簡胡似乎並沒有察覺。

“辛苦了,雨令大人。”

雨令沒有理會簡胡的奉承,徑直朝門口走去。但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你開會前說的好消息是什麼?”

“對,差點忘記告訴您。我剛才在市區的監控畫面中看到了一個很可能跟27號組織有關係的人。”

……

熙熙攘攘街道口,葛心急不可耐地從人群中鑽出,並將頭盔摘下。滿臉的期待在陽光的描摹下很是耀眼。走進街道后,葛心的步伐顯得沒那麼著急,視線也逐漸放緩,細細左右張望着周邊店鋪的景色。每當瞧見店家在檯面上擺出精製獨特的美食,葛心都會雙眼綻放出光芒,彷彿那個美食就在眼前一般,內心充滿激動。

忽然,葛心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花店,滿懷期待地跑到了店前。看板的跟前,牆邊的展柜上,收銀台的后架上,擺放着一盆盆枝葉茂盛的鮮花。葛心一走進店裡,目光便被周圍的鮮花吸引過去。一名系著綠色圍裙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澆水壺,走到了葛心旁邊。

“小姐,要買什麼花嗎?”

“這些花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啊。”

“謝謝。這些花都是我自己栽培的,每天會根據各自的生長情況來給它們餵養料。小姐,您以前也來過弊店嗎?”

“當然啊。我以前不是每周都會來……”

或許是周圍的花兒太過於耀眼,以致於葛心竟一直沒有注意到店員的樣貌。

“你是——這家店的店長?”

葛心目光懷疑地看向那名微笑掛在嘴邊的男子。

“對呀。哦,我明白了。你以前來的時候,店主是一名老奶奶對吧。”

“是的。”

“她今年年初的時候,身體不太好,所以把店子租讓給了我。租給我的時候還特意教會了我照看花的一些技巧,所以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花才會和以前一樣旺盛。”

“這,樣啊。”

葛心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男子的敘述,略顯失落的眼神遺落在了旁邊的枝葉上。

“話說風信子在哪?之前我記得店裡有許多粉紅色風信子的。”

“啊——風信子啊……那個賣得不怎麼好,所以就沒怎麼栽培了。”

葛心眼眸中剛閃爍出的期待沒過一秒,便又隱沒褪去。男子也察覺到顧客似乎有些失去了興緻,於是立即補充道。

“如果您要風信子的話,我這邊可以幫您定製栽培……”

男子聲音越說越小,並非因為自己忘記了說辭,而是顧客似乎沒有再聽自己說下去的意思,徑直朝店門口走去,因而男子只能稍稍嘆了口氣,不過男子當然也沒有因此消沉,畢竟自己的生意才剛剛起步,要更加努力才行,於是男子在心中為自己加油打氣,同時還不忘向顧客道別。

“一路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走出店門后,耳邊熙熙攘攘的行人聲讓葛心有些安靜的思緒重新產生了起伏。略顯失神的雙眸也再次浮現出生氣。葛心左右張望了下,發現了一家自己曾經最愛吃的可樂餅店。

抬頭看了看掛在門面上邊的招牌,和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樣,就連右下角損壞的掛飾也沒有絲毫改變。葛心又探出頭瞧了眼菜單上的內容,和以前一模一樣,自己最愛吃的香草巧克力味仍是曾經的那個價格。或許葛心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看到菜單內容后,內心會如此的安心。

“顧客您好,請問您要什麼口味的?”

“我要……啊!”

葛心說到一半不禁驚訝地叫出了聲。因為出現在收銀台前的是一台戴着白色廚師帽的圓鼓鼓的AIA。

“店主小哥不在嗎?”

“主人他去戰鬥了,為自己的未來拼搏去了。請問您要什麼口味的可樂餅?”

“哈……”

葛心有些沒有理解AIA那有些跳躍式的發言,不過應該是這家店的店主給其加上的設定吧。看不到以前那個神采奕奕煎可樂餅的小哥確實有些遺憾,不過既然來了,肯定是要嘗下那個味道的。

“給我一份香草巧克力味的可樂餅。”

葛心用着充滿活力的語氣說道。

“收到!”

AIA用右手握着的餐叉敲擊了下自己的額頭邊,彷彿軍人接收到命令一般。葛心沒有吐槽店主給AIA加的這些設定,而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可樂餅的製作。大約過了5分鐘后。

“請拿好您的可樂餅。”

AIA雙手拿着可樂餅朝葛心遞來。葛心立即將頭盔放至一旁的坐凳上,並用雙手接過。如果這時候有一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從旁邊路過的話,一直會認為他們在做什麼鄭重儀式吧。

葛心看着手中的可樂餅遲遲沒有下口,握着可樂餅的雙手些許有些顫抖,香草的氣味撲面而來,還是熟悉的香味,葛心微張雙唇,咬下了一口——但也就在那一瞬間,葛心停住了,停住了繼續咬下去的動作,停住了對於過去味道的回想。

“不對,不是這個味道。”

葛心口中重複道,隨即又咬下了一片,但還沒咀嚼幾口——

“不是這個味道!”

葛心語氣有些激動,臉上懷疑的神色也逐漸朝驚恐轉變。一對原本打算來買可樂餅的情侶聽到店前的吵鬧聲后,嚇得趕緊離開。正在打掃店內衛生的AIA注意到了葛心這邊。

“顧客,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

“這個味道不對。這根本不是我吃過了香草巧克力味。”

AIA看了眼葛心手中的可樂餅,又側過頭去確認了眼剛才店內的“製作現場”,隨後非常禮貌地回答道。

“顧客您好,您手上的是香草巧克力味。如果你覺得有問題的話,我可以幫您換一個。”

“你在說謊,我以前吃到的根本不是這個味道!”

葛心拚命和AIA理論,但身子卻開始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顧客您好,您指的應該是去年之前主人做的香草巧克力味。由於喜歡那個口味的顧客不多,所以特意調整了配方,才有了現在這個味道。”

“不可能!那個口味很受人喜歡,我每次來都能看到很多人排隊買那個口味,那個口味還是這家店的招牌。”

葛心將可樂餅用力拍在櫃檯上。

“顧客您好。很抱歉,這邊現在做不出以前那種巧克力味,很抱歉……”

AIA低着頭,重複着抱歉。

或許由於AIA那重複的機械式聲音讓自己感到有些不適,葛心表情痛苦地左手扶着額頭,腦海里縈繞着雜亂的話語:

她今年年初的時候,身體不太好,所以把店子租讓給了我。

顧客您好,您手上的是香草巧克力味。

風信子啊……那個賣得不怎麼好,所以就沒怎麼栽培了。

啊,嗯。差不多6年前進的組織。

還是不行。曾經我跟嚴哥也約定好了,一定要打倒SN,我不能違反約定。

這邊現在做不出以前那種巧克力味。很抱歉,很抱歉,抱歉,抱歉,歉……

或許是想掙脫腦海里的噪音,葛心轉身跑走了。

“歡迎下次再來……”

抬起頭來的AIA向顧客揮手,口中重複着單調的道別。遺落在坐凳上的黑色頭盔目送着物主的背影。

葛心在人群中奔跑,在人群中掙扎。視野里閃過一家熟悉的店鋪,但門前陌生的服務員讓自己止住了腳步。繼續朝街道前方跑去,一家熟悉的餐館招牌出現在了視野里,但室內陌生的裝潢讓自己產生了害怕。

“啊。”

“走路小心點,真是的。”

有些失神的葛心不小心被一名路人撞倒在地。葛心試着抬起頭,耷拉在眼眶前的劉海妨礙着視線。不知是否是錯覺,周圍行人的腳步變得有些緩慢,變得有些稀少,熙熙攘攘的聲音逐漸朝着記憶深處褪去,籠罩在街頭店鋪上那一層虛假的朦朧面紗瓦解消散,一切變得過於清晰,清晰得有些不忍直視。

……

葛心微低着頭,獨自走在一條巷子里。不知不覺,自己來到了一家住戶門前。門牌上寫着“葛氏”的字樣,葛心感到了一絲安心。這時,下車的一對夫婦走到了門前。

“爸,媽。”

葛心神色欣喜地看向那對夫婦。夫婦兩人面帶疑惑地互相望了對方一眼后,朝葛心說道。

“您認錯人了吧。”

“我姓周。”

男子指着門牌。葛心順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再次向門牌看去。“葛氏”二字變得有些模糊,取而代之的“周氏”逐漸清晰起來。夫婦二人走進了屋內,只留下葛心呆站在原地。

這是一場輕易察覺但卻容易沉醉其中的夢境,善意的裝飾只會招來夢醒時的倦意,惡意的看破或許才是當事人所設下的結局。

……

昏暗的寢室里,穿着睡衣的葛心仰躺在床上,彷彿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卻無論如何伸手觸摸,也終究無法企及。胸口有些壓抑,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無力感吧。

床頭的手機很不識趣地忽然亮了起來,或許是感到了無聊,或許僅僅是想關掉手機亮屏,葛心左手拿起了手機。

滾動瀏覽着CCT上的各種新聞以及新發布的帖子。而就在瀏覽到中途的時候,一個帖子不禁引起了葛心的在意。

Cross Chat:

發帖人:啟明者

標題——SN指引的未來,我來為您占卜。

懷着一絲揣測,葛心和發帖人開始私聊。

Cross Chat

19:01

標題是什麼意思?:小心

啟明者:我可以為您占卜出您收到的SN會導致的結果

19:06

你是一年前的那個嗎?:小心

啟明者:您是指……

我在一年前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上面是關於我收到的一條SN所會導致的結果

發那封郵件的人是你嗎?                  :小心

啟明者:您是指這封郵件嗎?(新圖片)

葛心手指在屏幕前遲疑了許久,但還是點開了那張圖片。圖片中顯示着一封郵件的內容,雖然發件人的信息被加密,是一串亂碼,但收件人一欄赫然寫着“小心”的字樣。而正文內容和葛心一年前收到的那一封一模一樣。

正文:按照你剛收到的那條SS的指示去做,你能見到你的父母。

葛心目瞪口呆地看着圖片中的內容,而當時她收到那封郵件的時候,表情要比現在更為吃驚。而就在此時,CCT上啟明者發來了新消息。

Cross Chat

19:10

啟明者:小心,你現在還想見你父母嗎?

19:13

想:小心

啟明者:方便見面嗎?

……

SN總部:

電梯門打開,川無律端着一盤飯菜走到一間房間前,通過透明玻璃可以看見坐在裡面白色床上的一名金黃碎發男生。

透明玻璃旁的自動門被打開,川無律站在門前。

“SN最高負責人又來送飯了是嗎。”

背靠牆壁的澤木界將視線瞥向川無律這邊,聲音有些低沉,嘲諷的意味不那麼明顯。

“飯我放這了。”

川無律簡單地小聲說了句,並將飯菜放在了門邊的桌上。正當川無律轉身準備離開時,被澤木界叫住。

“吶,川無律。你和SN那邊做了什麼交易我不清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叫雨令的AI信不過。”

“……”

川無律沒有回答,關上門后便離開了。澤木界瞥了眼桌上的飯菜后,再次靠着牆壁閉上了雙眼。

……

黑暗,沒有終點的黑暗;黑暗,縈繞着電流般灼熱的黑暗。漆黑的視野里,不存在任何事物,即便存在,也是披着黑暗這塊羊皮吧。海浪擊岸般的壓迫感衝擊着後腦勺,自身與眼前黑暗來回跌宕的近距離彈跳使得眩暈感在胸口翻湧。

“這個世界不用謊言是活不下去的。”

一名男性的聲音從黑暗中閃過,視野忽然明亮了起來。

“終於醒來了是嗎。我可是準備幫你清洗身子的哦,真是遺憾。”

真偽司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病床上,床邊擺放着一台多功能呼吸機,而病床右側正在疊着床被的護士悠閑地開着玩笑。真偽司沒有對房間內的設施做過多掃視,因為自己對這裡非常清楚。

“我睡了多久?”

真偽司走下床,換上了白色襯衫和黑色褲子。

“嘛——差不多快24小時了吧。另外一位倒是醒的比你早,一個小時前就醒來了,然後說了句‘我沒事的。’就一個人出去了。”

“作為護士難道不應該照看好患者嗎?”

真偽司朝右側空無一人的病床瞟了一眼。

“那個患者你可沒有事先預約哦,真偽司。”

一名身穿白大褂,臉上纏繞着繃帶的男子從一旁的隔間里走了出來。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居然會有救治真偽司你的一天,這筆治療費你打算出多少?”

繃帶男子句尾夾雜着笑意。

真偽司整理好穿着后,徑直走到門邊,撂下一句話后便離開了房間。

“你作為醫生的前途價值多少,這筆治療費想必就價值多少吧。”

……

山腰間的道路旁,一名身穿藍色無鏈衛衣的茶褐色頭髮女生手肘依靠着護欄,俯視着山下的景色。說俯視有些不太恰當,因為女生並非想要欣賞或是尋找什麼,或許只是單純想讓漫無目的的視線有個落腳點而已吧。

雖說是景色,但也不過是棲身於厚重夜色中的一些遊樂設施,只要沒人遊玩便是一堆毫不起眼的廢鐵。如果此時一位詩人從這經過,路旁的破敗老樹或許都要比這一堆遊樂設施更能激起創作慾望吧。夜風恰合時宜地擦過臉頰,彷彿對此表達着首肯之意。

“山下的景色有激起你的睡意嗎?”

悄然出現的真偽司背靠在五月旁邊的護欄前,打開了一罐咖啡。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或許回去后立即就能睡着吧。”

五月依舊望着山下。

“那還真是遺憾。”

真偽司將一罐沒開封的咖啡放在了五月手邊的護欄上。五月瞥了眼咖啡,並沒有將其打開。

“吶,為什麼要救我?”

五月側過身子看向真偽司。夜風掀起額前的劉海,凌亂側臉邊的掩蓋。

“換個場所吧。昏暗的睡意之下,是尋找不到內心答案的。”

真偽司在手機上按下一個選項后,山下的遊樂設施在一瞬之間紛紛亮了起來。

……

“這就是你說的換個場所嗎?”

兩人來到了過山車的入口前。

“你恐高嗎?”

五月沒有回答真偽司的詢問,神情淡定地坐進了座位里,宛如洗完手后非常自然地關上水龍頭一般,既沒有對於即將坐過山車而感到驚奇,也似乎並不打算詢問真偽司這麼做的原因。

真偽司隨後坐進了五月旁邊的座位,不過兩人之間還空着一個座位。

“那麼,出發!”

真偽司一臉興緻地在手機上按下了啟動選項。過山車緩緩地開始爬坡,滴答的鏈條滾動聲與徐徐上升的高度一同,渲染着即將到來的刺激。而就在過山車抵達爬坡的最高處時——突然停止不動了。而兩人的這排座位剛好卡在了最高處。不過五月似乎並不對此感到意外。

“手機不用藏了,亮光很明顯的。”

“啊,忘記關屏了。”

真偽司左手拿出了藏在身旁左側后的手機,並熄滅了屏幕。雖然今晚的月光不算明亮,但周邊遊樂設施耀眼的燈光也足以映襯出兩人此刻的表情。

“本來還想嚇你一下,以為發生了事故,但似乎你的困意還遠遠不夠。不過你還真是異常的鎮定,被一個陌生人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第一個想問的卻是‘為什麼救我’,如此矛盾的問題。”

真偽司面帶享受地將頭靠在椅背上。

“哪裡矛盾了。”

五月將視線移向星空中的月亮,輕聲說道。

“那並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自問。你並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你自己。堆積在集裝箱門后的雜物並非是為了妨礙敵方的搜捕,而是為了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存在。簡單來說,你,其實是想死的。”

真偽司也將視線移向空中那虛無縹緲的月亮。

“想死的人是不會每天攝取水分,也不會四處尋找食物。”

“喝水是為了感受身體的水分在無時無刻地流失,尋找食物是因為懷揣着中途體力耗盡的僥倖。而這一些都是為了讓自己在最後一刻盡量深刻地,銘記死亡帶來的絕望。也就是說,你不僅想死,而且渴求着死亡的真實感。”

“詭辯式的推理有意義嗎?那既然我想死,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五月側過頭看向真偽司,真偽司則將視線瞥向了周邊的遊樂設施。

“這就好比是警察去救跳樓自殺的人,警察並不會理會自殺者的想法,自殺者也從不期望警察的到來。兩者本來毫無交集地在街上行走,只不過在十字路口交匯了罷了。硬要說的話,這只是人的單純本能,所以你並不需要對我感到有什麼虧欠。而且我也並非是在救你,而是給你一種選擇而已。”

“選擇?你確定不是被救的代價?”

五月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27號組織的政變戰失敗,組織內的戰力損失殆盡,倖存的幹部被全城通緝,不過幸運的是你被視作陣亡,沒有上通緝名單。同時我現在並沒有把你倖存下來的這件事告訴27號組織。於是現在你有一個選擇。”

真偽司眼神認真地看向五月。五月也似乎猜到了真偽司的意思,率先說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當逃兵。在這個由SN支配的近源市,無論逃到哪裡都會被找到。與其每天惶惶度日,還不如和SN總部正面對峙。”

“不如?也就是說你其實對打贏SN總部也沒報什麼期望不是嗎。而且事實也是27號組織敗了,出於戰友情義的再次赴約只會成為戰友臨死前的包袱。”

五月看着真偽司的眼神,思考了一會兒。真偽司原本以為五月開始打算接受這個選擇,但沒想到——

“你把眼睛閉上,我再告訴你我的選擇。”

對於五月這突然提出的莫名其妙的要求,真偽司不禁愣了一秒,但還是閉上了雙眼。

忽然,臉上感受到了手指的觸感,準確來說,是在側臉上的十字紋案處感受到了手指撫摸的觸感。真偽司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睜開了雙眼。五月此時正從座位上側出身子,右手觸摸着真偽司的側臉。

“你是真偽司,對吧。”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見真偽司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五月於是坐回座位上,解釋道。

“你臉上的十字紋案或多或少有些違和感,仔細看得話還是能看出那道凸出的疤痕的。不過如果硬要說什麼時候發現的……那應該還是剛才在護欄見面的時候。你的開場白還是和以前一樣奇怪。”

“從那裡開始就暴露了嗎。難怪你沒有問我的身份。不過既然如此——好久不見,五月。”

五月不動聲色地朝真偽司手上瞟了眼,發現他手上並沒戴什麼物品,於是將臉瞥向一旁,看向周圍的遊樂設施,語氣略帶生氣地說道。

“我什麼時候讓你叫我名的。”

“不是你要我下次見你的時候叫你的名字嗎。”

真偽司很自然地回答道。夜風吹拂五月的頭髮,掀起了往日的一些回憶。

“……對不起。如果當時我再識趣一點,直接拒絕你去我家的話,你也不會受傷了。”

“那是我自己出於好奇,就算你強行阻止,我肯定也會偷偷跟過——”

“沒錯,即便我拒絕,你還是會去。所以你眼睛上的傷只是你的自作自受而已。但是即便如此……對不起,說到底最初就不應該教你畫畫的……對不起。”

五月語氣中夾雜着憤怒,但那份憤怒的對象似乎並不是真偽司。聲調有些顫抖,但聽上去不是因為哭泣,而更像是一種後悔。

“為什麼一副謝罪的語氣,就算你現在把對不起說100遍,我也不會讓你玩過山車的哦。”

真偽司開了個玩笑,但並觀察不到五月的表情。

“所以請別在我身上施捨無知的好意了,因為那最終也會讓你對此萌生惡意。”

“……所以產生了惡意的你才殺掉了自己的父母是嗎。”

“……”

真偽司思考了片刻后,聲音低緩地說道,不過卻遭到了五月的沉默,於是繼續說道。

“這麼說來,曉章貴勝也對你施加了好意……面對眾人擅自的好意,雖然口中說著不要,但事實上你還是將其接受了,明知這份好意在將來會轉變成無法抑制的惡意,但你還是,將其接受了。最後承受不住內心的罪惡感,於是一次又一次嘗試自我放棄,甚至想通過自殺來贖罪。”

“沒錯,這才是真正的,醜陋的我。”

五月低下了頭。

“剛才你有說過被救的代價這個詞對吧。那作為被救的代價,能告訴下我你究竟收到了什麼好意嗎?”

低着頭的五月有些遲疑,又或許是在腦海里回想,過了一會兒后說道。

“……我曾經很喜歡畫畫,父母也很支持我,給我買了許多繪畫用具。然而有一天我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繪畫的才能,但父母卻以為我只是不自信,依舊給我買繪畫用具,還請了專門的老師,想以此鼓勵我。我於是也想試着回應父母的期待,開始不停地練習,不停地練習——直到右手受傷。我沒有將受傷的事情說出來,也沒有資格說出來。本想着繪畫技術不斷衰退下去,父母也會因此認識到我不適合畫畫吧。

確實,父母認識到了。但是SN卻開始說謊,讓父母一直給我買繪畫用具。於是父母開始懷疑是之前買的繪畫用具出了問題,‘錯怪’了我。最終父母在不斷的糾結中患上了精神疾病,忍受不下去的我——對其施加了惡意。”

“原來如此,還真是讓人背脊發涼的好意。但是五月,有一點你誤會了,我救你並非是一份好意。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都只是出於人的本能以及對於未知的好奇。我考慮的一直都是自己,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於自作多情了。”

“……”

五月沒有回應,真偽司繼續說道。

“同時還有一點你可能也誤會了。你確實對父母施加了惡意,但他們其實也在最後接受了你的惡意。”

“什麼意思?”

五月轉過頭看向了真偽司。

“事後我向警察問過屍檢的情況。死因是被刀具刺穿腹部,但屍體上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迹,也沒有事先服用精神藥物的殘留。不過屍體上卻有克制自己掙扎的痕迹,也就是說死者其實是願意被殺害的。”

“你在說謊。他們死的時候表情明明是那麼痛苦……”

五月極力地反駁道,表情也開始有些動搖。而真偽司嘴角則閃過一絲沒有被察覺的笑意。

“確實,屍體已經被銷毀了,即使你咬定我說謊,我也給不出什麼證據。不過高中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在上學路上我目睹了你搶劫小學生錢的一幕。”

“所以呢?你想說小學生願意被我搶錢嗎?”

“事後我去問了那幾個小學生,他們說那個錢包其實是被另一名搶劫犯搶走的,但不知為何錢包被你拿了回來,雖然最後被你當面拿走了錢包里的兩塊錢,很是不滿,但相比剩下的錢,兩塊錢只是個零頭。因此小學生還想讓我跟你道個謝。”

“這不過是你編的故事。”

五月避開了真偽司向自己投來的視線。

“是的,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不是我編的故事。聽上去也很可能被認為是故弄玄虛停留在記憶里的推理。但是五月,你又真的記得當時小學生的表情是對你生氣嗎?你又真的能確定父母被你殺死的那一刻,他們的表情是對你的憎惡嗎?吶,五月。自我厭惡,差不多也膩了吧。”

五月緩緩抬起頭,有些措手不及地與一雙溫柔的雙眸四目相對。五月下意識想要躲閃,但胸口卻有一股情感在阻撓着自己,彷彿此刻的逃避要顯得更為狼狽。五月閉上雙眼,表情有些苦澀地長長舒了口氣后,臉上多了些許釋然,隨後直面真偽司說道。

“讓我知道這些也只是為了你自己,所以我不用對你說謝謝對吧。”

“看來你找到答案了。當然,我沒有對你做什麼需要你向我道謝的事情,我不過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丑罷了。”

真偽司心領神會般地笑到,隨後又回到了剛才那個話題。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選擇了嗎?”

真偽司再次眼神認真地看向五月,五月也毫不躲閃地正面回答道。

“我選擇站在27號組織這邊。”

“理由是?”

“SN對我施加的好意,不還可不行。”

“哼,是嗎。我最近也成為了27號組織的一員,那這樣一來,你就是站在我這邊的了。”

“真是詭辯。”

五月語氣無奈地吐槽道。而就在這時,真偽司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黑白雙色的頭髮在風中凌亂,右手插進了褲子口袋,左手則向五月伸出。

“做個交易吧。”

“交易?”

“我會幫助你打倒SN,相應的,你來協助我找到因果律武器。”

“先不吐槽你口中的因果律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對抗SN那邊的計策嗎?”

“至少,比27號組織要多。”

真偽司表情非常地自信。

“……我倒無所謂。不過為什麼從你的話中我聞出了一絲謊言的氣味。”

“對於交易,我是不會說謊的。那麼作為交易成立的證據,稍微做個儀式吧。把左手伸出來。”

“你想做什麼?”

五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真偽司彎下腰,左手輕輕握住了五月的左手。五月本以為真偽司要把她也拉起來的時候,不經意間注意到了真偽司右手從口袋裡拿出的一枚紫水晶戒指。沒等五月說話,真偽司便將那枚戒指戴在了五月左手的無名指上。五月收回了左手,發現那枚戒指跟自己前不久丟失的那枚一模一樣。

“真偽司,你的目的究竟是——”

五月抬起頭,情緒有些複雜地看向真偽司。

真偽司將左手豎在左側臉邊,右手從口袋中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樣的紫水晶戒指,將其戴在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

“交易,成立。”

……

室內:

“怎麼樣,有分析出結果嗎?”

真偽司手裡拿着兩罐咖啡走進了屋內,室內非常的寬敞而乾淨。四周的牆邊擺放着數台類似服務器的機器,房間的中心擺放着一張半圓形的辦公桌,桌面上方懸浮投影着一塊碩大的弧形全息顯示屏,而五月此時正坐在辦公桌前的轉椅上,操作着辦公桌上紅邊黑底的全息操作面板。

真偽司走到辦公桌邊,將一罐咖啡放在了五月手邊,餘光瞟見了辦公桌上自己的那台黑白邊框的手機。

“分析程序快編寫完了。又是咖啡,你是真的不打算讓我睡覺是嗎。正常公司的話,你這樣的上司早就被員工打死了。”

“從你臉上我完全看不出任何睡意,而且在病床上你也睡得夠久了不是嗎?”

真偽司喝了口咖啡,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還不是多虧了誰安排的過山車。雖然我答應成為了你的協助者,但這筆深夜加班的賬我會先記着的。”

五月儘管在和真偽司進行着來回對答,但視線一刻也沒有從顯示屏上離開,雙手在操作面板上飛速地敲擊着代碼。

在過山車上做完交易之後,真偽司跟五月簡單說明了一下目前的情況,說辭和面對齊一幻等人時的說辭差不多,同樣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關於雨令、莫羽,以及上周在SN中樞管理室中發生的事情,一律沒有提及。

現在五月在幫真偽司分析他手機中的一個視頻文件,不過真偽司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並沒有對其透露這個視頻文件的由來。

“那這杯咖啡算我還的第一筆。”

“我不喝咖啡,把咖啡換成檸檬汁。另外告訴你個好消息,程序編寫完了,兩分鐘之內應該能分析出結果。”

五月靠在椅背上,瞧着站在旁邊的真偽司,心中不禁冒出了一個問題。

“真偽司,你頭髮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以前頭髮不是黑色的嗎?”

“頭髮是嗎?這其實是我為了迎合臉上的十字紋案而特地染的……雖然我想這麼說,但其實是自然長成這樣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左側的頭髮就逐漸長成了白色。”

“原來如此,應該是壞事做多了。不用失落,這是你應得的獎勵。”

“你……”

真偽司剛想嘲諷回去,顯示屏上突然彈出了分析完畢的字樣,兩人的注意力不約而同被吸引過去。五月點開了分析報告,報告顯示在1分17秒07幀處出現了“幀率不齊”。所謂幀率不齊就是指這一幀的畫面和前一幀或是后一幀銜接不上,很多時候是因為這一幀並不屬於原視頻,而是經過圖像處理后的一幀畫面。

五月點開了視頻文件,令其感到意外的是這個視頻居然是之前27號組織首領二七公開發布的宣戰視頻。不過五月並沒有立即詢問真偽司視頻的來由,而是抽出了幀率不齊的那幀畫面進行演算分析,發現那幀的黑底紅紋圖案中間線條上的某一塊像素點的排列方式,與前後兩幀不同。雖然像素點的排列方式不同導致這塊區域的顏色和周圍產生了差異,不過用肉眼幾乎是察覺不到的。

五月將那組像素點的排列方式進行分析解密,得到了一組數字加字母的字符串。隨後又將字符串進行分析,得到了一個地理位置坐標——近源市郊區水原高中1樓化學實驗室。

“隱藏在這個視頻中的就只有這個位置坐標,不過網上數據顯示這所高中現在已經被廢棄,只不過還沒被拆毀。”

五月在一旁解釋道。真偽司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屏幕上顯示的位置坐標,自己曾經從古恆的口中得知,這所高中曾被作為SN核心AI的研發中心,當時的負責人是川無局引,自己也曾去調查過,但並沒找到什麼研究的跡象,古恆也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於是自己當時認為應該是相關痕迹都被處理掉了,所以也就沒再對其做進一步調查。位置坐標中提到的這個化學實驗室,自己當時也有調查過,但並沒發現什麼端倪。思考到這裡,真偽司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個地方還真有可能藏有關於因果律武器的線索。”

“不過真偽司,你怎麼會有這個視頻?這應該是只有二七才有的視頻。”

“嘛,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你就理解為是二七交給我的吧。”

“嗯……不過你口中的因果律武器真的存在嗎,我怎麼聽都只覺得像是中二發言。”

說到句尾時,五月差些笑出了聲。不過真偽司隨後的一句話卻讓五月笑意全無。

“存在的。五月,你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我?你不會又要開始詭辯吧。”

“這不是詭辯,而是論文中揭示的關於因果律武器的一個衍生理論。”

“這麼說你知道那個衍生理論,是什麼?”

“……”

面對五月的好奇,真偽司有些遲疑。五月似乎也從真偽司的表情中察覺到了這一點。

“嘛,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不,今後尋找因果律武器的時候,應該會需要藉助到你了解的知識。這裡還是把衍生理論告訴你。”

“是嗎。”

五月語氣隨意地回答道。隨後跟着真偽司來到了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真偽司把五月沒開封的那罐咖啡放在了沙發中間的矮茶桌上。

“你聽過‘薛定諤的貓’嗎?”

“你如果指的是那個拿貓做實驗的變態奧地利物理學家的話,我倒是知道。”

“他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從墳里跳出來吧。薛定諤當時做了一個這樣的思想實驗:他將一隻貓關在一個密閉的黑盒裡,黑盒中含有一個有概率揮發出毒氣的裝置。如果毒氣揮發出來,貓就會死;如果不揮發出來,貓就會存活。那麼只要沒有人對黑盒裡面進行觀測,貓就處於可能死可能活的一種疊加狀態。而這隻既死又活的貓就是所謂的‘薛定諤的貓’。那我們現在來模擬一個類似的實驗。”

“你也想拿貓做實驗嗎?”

五月不禁吐槽道。不過真偽司這次沒有回應,右手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台白色邊框的手機,操作了一番后,將其放在了茶桌上,一張長方形的全息顯示屏投射在了手機上方。真偽司用右手在上面開始進行繪畫。

“我們假設一個場景。在一間教室里,有一名老師和許多學生,老師在講台上放置了一個密閉的黑盒,黑盒裡面放有一隻貓以及一個有概率揮發毒氣的裝置。而你就是那名老師,那麼請問,在黑盒被打開之前,黑盒中的貓是什麼狀態?”

“我就是那名老師是嗎……我不知道黑盒裡面的情況,黑盒中的貓可能死了,也可能還活着。”

“沒錯。因為沒有人去觀測黑盒裡面的情況,因此對於教室里的所有人而言,貓可能死可能活。為了表述簡明,我們把這種狀態記為‘生死未卜’吧。

同時論文中提出了這樣一個概念——‘世界’,具體的定義這裡並不需要,我們只需要了解它的組成,一個‘世界’由一個黑盒和若干個觀測者組成。觀測者應該比較好理解,黑盒就是對於觀測者而言存在未知以及不確定性的事或物。

因此,剛才的模擬實驗中存在這樣一個‘世界’,即講台上的黑盒和教室里的所有人組成的‘世界’。”

“也就是說,教室里的所有人對應着觀測者是嗎?”

“沒錯。那麼到現在為止模擬的實驗和‘薛定諤的貓’都是如出一轍,沒有多大區別,只是用論文中的概念對實驗中的一些事物重新定義而已。接下來才是重點,論文在這個實驗基礎上進行了稍微改動——在教室的講台下面其實藏了一名記者。”

“這是恐怖片嗎。”

“……這根本不是電影。嘛,那麼請問,現在這個實驗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真偽司打開了茶桌上那罐沒開封的咖啡喝了起來,本以為五月會要想一些時間,但沒想到還沒喝幾口,五月便回答了出來。

“聽你的口氣,由於記者這個要素的補充,實驗中的‘世界’構成應該是發生了變化是吧……實驗中存在兩個‘世界’,‘世界1’由講台上的黑盒和講台下的記者組成。‘世界2’由‘世界1’這個黑盒和教室里的其他人組成。”

“對的。因為藏在講台下面的記者對於教室里的其他人而言是未知的,所以可以將記者和講台上的黑盒看成一個新的黑盒。而這個新的黑盒和教室里的其他人就組成了你剛才說的‘世界2’。如果用論文里的術語解釋的話,這是‘世界’的嵌套模型。”

真偽司對五月的表述進行了一遍梳理和詮釋。五月則指出了一個關鍵點。

“不過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停留在對實驗要素的闡述,實驗的命題還沒給出,沒錯吧?”

“理解得很快。那我們進入關鍵的命題環節吧。講台下的記者通過事先準備好的道具在講台下邊以及黑盒下邊鑽了一個小孔,記者通過這個小孔觀察到黑盒裡的貓已經死亡。那麼請問,要如何把貓救活?”

“哲學問題?救活……死了怎麼可能復活。”

五月臉上頓時寫滿了疑惑,而真偽司臉上鎮定自若的神情則讓五月不禁對自己的懷疑產生懷疑。

“在揭曉謎底之前,我們先確認幾個點。首先請問,在‘世界1’中,貓是什麼狀態?”

“死亡。”

五月回答得非常果斷。

“沒錯。那麼請問在‘世界2’中,貓是什麼狀態?”

“……生死未卜。”

五月回答有些猶豫,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沒錯。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在‘世界2’中,貓其實並沒有死,或者嚴謹一點來說,貓仍舊處於生死未卜的狀態。而且只要教室里的其他人不打開黑盒,或是記者不衝出來告知貓已死亡的訊息,‘世界1’與‘世界2’將不會產生信息交互。在‘世界2’中,貓可以一直出於生死未卜的狀態。”

“無意義的詭辯,說到底貓還是死了的,只要把黑盒打開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五月看上去有些喪失了興緻。但真偽司下一句略顯低沉的話語卻讓五月不禁愣住了。

“救活貓的方法是,在講台上的黑盒被打開之前,殺掉講台下的記者。這樣一來,‘死亡的狀態’就會被消除,‘世界2’中‘生死未卜的狀態’就不會受其影響。在黑盒被打開前,貓依舊可能活可能死。”

“不對。貓明明已經死了,不可能活過來,這還是詭辯。”

“為什麼你會認為貓死了?”

“講台下的記者不是看到貓死了嗎?”

“你為什麼會認為講台下的記者看到貓死了?”

“因為你剛才不是說記者看到貓死了。”

“你是講台上的老師。你覺得你能聽見上帝的說話嗎。”

“……”

在真偽司一句別有深意的話語下,五月頓時沉默了,腦海里翻湧起思維旋渦。真偽司稍微間歇了幾秒后,繼續說道。

“救活貓的方法可能有些難以理解,打個比方吧。在以前,人們認為構成物質的最小粒子是分子,這在當時是被公認的事實。然而上帝當然知道,構成物質的最小粒子並不是分子,還有原子、夸克等更小的粒子,生活中還有許多其他類似的例子。簡單來說,假如我們所處的世界存在一個具有不確定性的事件X,那麼上帝或者說全知視角觀測到的事件X中的事實,與我們自己所觀測到的事件X中的事實,是可能不一致的。

根據論文衍生理論的觀點,我們身處世界的‘真實’,並非上帝觀測的事實,而是我們自己所觀測到的事實。雖然這個‘真實’會有朝上帝觀測的事實發展的趨勢,但只要我們和上帝不產生信息交互,這個趨勢的演變速率會無限接近於零。”

“夠了。你再說下去我可能會暈過去。就解釋一點吧,為什麼我會是這個衍生理論的最好證明。”

五月左手扶着愈發頭暈的腦袋。真偽司看到五月那意料之中的反應,忍不住笑了聲后,喝光了罐中的咖啡。

“之前我有說過吧,你被SN那邊視為死亡。當然在27號組織這邊也一樣,被視為陣亡。不過在真正看到你的屍體之前,你仍舊處於生死未卜的狀態,也就是說,你成為了一個黑盒。而當時攻打27號組織基地的SN特別調查科的那群人當中,很可能就有將你殺死,或是看到過你屍體的成員,那些人便是觀測者。於是我將那天去過27號組織基地的SN特別調查科成員全部殺死,以此將觀測者清零,從而達成復活你的結果。”

真偽司非常平淡地敘述着一切,即便是提到“全部殺死”這幾個字眼時,真偽司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起伏,彷彿一切理所當然一般。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你不怕中途被SN那邊抓住嗎?”

五月語氣中透露着不屑,但雙眼卻不禁瞥向真偽司,同時胸口感覺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因為這是一個很好檢測衍生理論的機會,為了找到因果律武器,我不能放棄任何一條線索。”

“啊,是嗎。”

五月感覺胸口的堵塞感突然莫名地消失了。

“雖然剛才你解釋的那些理論我沒有全部聽懂,但總的來說,這個衍生理論只是讓黑盒重新恢復不確定的狀態,並不能讓其變為確定的狀態對吧。”

“沒錯。所以這個衍生理論說到底只能實現‘概率上的復活’,即‘可能還活着’,它只能創造出存活的一個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你可以看一下‘量子信息處理’那篇論文,或許能看出其中一些我沒發現的線索。”

“但那篇論文不是被SN總部和委員會藏起來了嗎?”

真偽司將投射在空中的顯示屏關閉,並將茶桌上的白色邊框手機遞給了五月。

“這是你的新手機,裡面有論文的複印件。我之前在SN總部內部當過一會兒間諜,偷偷拷貝了論文。”

看着真偽司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五月不禁懷疑他究竟還有多少沒有說出來驚天隱情。不過既然是隱情,在本人打算說之前,強行的逼問也只是毫無意義的多此一舉。

接過手機的瞬間,五月立即被手機屏幕的背景吸引了注意力——一枚黑白的人眼素描圖。

……

7月1日:

上午9點左右,酒紅色牆漆的一家酒吧正門上懸掛着“close”的看板。兩名戴着黑色頭盔的人不顧看板上的告示,推開門走了進去,並將頭盔摘了下來。

“歡迎光——”

站在吧台後邊的伊遇說到一半不禁止住了,因為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對她而言如同妹妹一般存在的早臯五月。

“伊姐,我回來了。”

五月微笑地看向伊遇。伊遇忍着眼眶中的淚水,跑到五月身邊緊緊將其抱住。

“我還以為你真的遭遇不幸了,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一旁的真偽司將頭盔放到酒桌上后,朝酒吧內部看去,除了伊遇、葛落、齊一幻之外並沒有其他顧客。

“既然人齊了,那就開始吧。”

齊一幻站起身說道。隨後葛落等人將窗邊的窗帘全部拉下后,圍坐在一張深紅色圓桌旁。

“這是從基地那裡取得的磁卡。”

真偽司將一張灰色的磁卡放在桌上,齊一幻拿起磁卡,確認了幾眼。

“沒錯,這是武器庫房的鑰匙。”

“武器庫房?基地的武器庫房不是被SN特別調查科佔領了嗎,有鑰匙又有什麼用?”

葛落理所當然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這不是基地的武器庫房的鑰匙,而是另外一個地方的。以前嚴哥有跟我說過,說武器裝備都放在一個地方不是很保險,所以我將一部分物資轉移到了別的地方,這張磁卡就是打開那裡的鑰匙。不過沒想到你還真的成功把磁卡拿了出來。”

齊一幻眼神略帶懷疑地盯着真偽司,但無論他怎麼思考,也想不出真偽司是如何突破SN特別調查科的防備的。真偽司也注意到了齊一幻的眼神,於是笑着說道。

“值夜班是很累的,眼睛一閉一睜,一個敵人就溜了進去,眼睛再一閉一睜,敵人就溜了出去。這一切都是多虧了對方狀態不好。不過既然我拿到了磁卡,你也差不多能相信我了對吧。”

真偽司左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向齊一幻。雖然對於真偽司那一臉嘚瑟的神情很是厭惡,但既然承諾了就不能違背,齊一幻於是眼神堅定地朝真偽司伸出了右手。

“那我就認可你作為27號組織一員的資質吧。”

“非常感謝。”

真偽司右手握了上去。坐在一旁的伊遇不經意間瞟見了真偽司左手上的一枚紫水晶戒指。

“真偽司,你左手的那枚戒指怎麼和五月手上戴的戒指一模一樣。而且還都是無名指,該不會……”

“伊姐,適可而止,你想多了。”

五月一臉嫌棄地懟了伊遇一眼。

“這是交易成立的證明,至於是什麼交易,就留給你自由想象了。”

真偽司不忘添油加醋一番。伊遇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遊離了片刻后,表情釋然地舒了口氣后說道。

“現在我們雖然拿到了武器庫房的鑰匙,但僅憑這些武器肯定是無法和SN總部對抗的。真偽司,你之前說二七很快就能跟我們見面,但究竟還要等多久,港口看守的基地遭到敵人的襲擊,SN總部那邊估計最近也會採取相應的搜查措施,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接過伊遇的話,齊一幻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我也是持同樣的觀點。武器終究只是工具,真正關鍵的還是作戰方案。真偽司,讓我們和二七見面,現在正是需要二七的時候。”

真偽司保持着歪頭的姿勢,眼珠在其他人身上掃視了一圈。

“既然你們這麼想見的話——”

“滋——滋——”

真偽司話還沒說完,口袋中的手機冷不丁地響了起來。真偽司將接通的電話放在耳邊。

“到門口了是嗎?等下。”

真偽司簡短地說了一句后,掛斷了電話,隨後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既然你們這麼想見的話,那我就讓你們見一下吧。”

眾人紛紛目不轉睛地朝門口看去。

“二七不會真的已經到門外了吧。”

葛落咽了口口水,瞪大眼睛,屏息凝視着門口。

真偽司緩緩推開正門,一名身着黑色西裝挺着小啤酒肚的男子走了進來。

“很精緻的裝潢,能讓人提起酒興。”

充滿磁性的聲音立即讓伊遇等人認出了該人的身份。

“軍原後景副委員長?!”

伊遇目瞪口呆地望着門口一臉平靜的那名男子,自己做夢也不會想到居然有一天會見到這座城市的最高管轄——委員會董事中的一人。

“那豈不是委員會那邊的!”

齊一幻立刻掏出了后腰間上的手槍,然而就在正準備將槍口對準軍原後景的前一秒——

“對於拿槍指着我的人,無論那人出於何種理由,都將成為我的敵人。對於敵人,我從不給予幫忙,而是施以制裁。拿槍對準他人前,最好想清楚。”

軍原後景眼神犀利地看向齊一幻。一旁的葛落疑惑不解地朝真偽司問道。

“難道二七是委員會的副委員長?”

真偽司沒有在意葛落的詢問,而是朝齊一幻說道。

“齊一幻,把槍放下吧。他不是敵人,而是給我們提供作戰方案的協助者。”

“先坐下來交談如何?”

軍原後景表情平和地看向齊一幻。齊一幻有些遲疑,但在和伊遇等人確認了下眼神之後,還是把槍收回了腰間。於是眾人重新在圓桌旁坐了下來,軍原後景則坐在了真偽司和伊遇之間。五月儘管一直在旁邊觀望,但或許是出於直覺,從軍原後景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異樣的違和感。

“首先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近源市委員會副委員長,名叫軍原後景。不過現在還只是臨時的,正式的接任要下一周。作為委員長的軍原天一是我的父親。他一手創建了SN系統之下的近源市,不過我本人其實並不贊成SN系統,因為它讓人失去了最為價值的自我思考,不應該是人類社會該有的形態。所以我選擇幫助你們這邊,推翻SN的統治。”

儘管軍原後景表情非常平淡地介紹着這一切,但除真偽司之外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驚訝得表情有些僵硬。

“我應該沒聽錯吧。身為SN系統的締造者居然說出了‘反SN系統’的發言。”

五月朝軍原後景瞥去了視線。

“嚴格來說我不能算是締造者,最多只是個繼承者吧。但委員會的作用最終還是監督SN系統,既然SN系統自身存在問題,那就應當及時制止。”

軍原後景鎮定地回答道。

“你既然是委員會的成員,那你為什麼不把SN系統的問題提出來,把系統關停!”

葛落理直氣壯地右手拍了下桌子。面對葛落很是沒有禮貌的態度,軍原後景沒有對其斥責,而是表情略顯為難地說道。

“我之前也提出過,只是當時自己的權力還不夠,無法動搖上層的決定。但是當我知道上層居然還利用SN系統做着不人道的人體實驗時,我明白自己必須往上爬,必須革新委員會腐朽的體制,為此我才找上了真偽司,讓他幫我調查上層在暗地裡所做的勾當。”

伊遇聽到這裡,忽然恍然大悟,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地朝軍原後景問道。

“軍原後景副委員長,你該不會是打算政變吧?”

軍原後景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然後眼神堅定地說道。

“沒錯。改變腐朽統治的唯一方法必然是革命,因此我今天才來到這裡,為的是和在場同樣渴求革命的各位統一戰線。如果各位同意的話,我將給出我的作戰方案。”

葛落和伊遇等人面面相覷,或許是眼前這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來得過於措不及防,以致於讓人下意識產生了猶豫。而就在這時,一直思考着的齊一幻打破了沉默。

“你應該是經由真偽司介紹,找到的我們。那麼你應該清楚,我們現在所剩的戰力加上一般成員也就100人左右,在戰場上幾乎可以被忽略的戰力對你而言有什麼必需的嗎?”

“……確實。百人左右的戰力可能扭轉不了戰局,但你們卻憑藉著與之差不多的戰力攻上了SN總部頂層,殺掉了最高負責人古恆。這股精神和事實難道不值得讓人對其肅然起敬嗎?我需要的不僅是戰場上的精英,更是同樣懷揣共同志向的同志。”

“漂亮話誰都會說。”

“但光憑漂亮話是爬不到副委員長這個位子的。”

軍原後景壓低着銳利的視線,看向齊一幻,並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個U盤放在酒桌上。

“這個U盤裡含有打開SN總部防火牆‘後門’的鑰匙,這也是我找到你們的第二個原因。在作戰實施當天,需要有人將SN總部的防火牆破解,這樣外面的作戰人員才能攻進SN總部內部。而我恰好聽到你們這裡有個很厲害的黑客對吧。”

軍原後景側過頭看向五月。面對軍原後景突然而來的讚譽,五月並沒有任何慌張或是得意,只是表情平淡地接過桌上的U盤,然後隨意地說了句。

“我等下會檢查U盤內部數據的。”

“吶,齊一幻,你該不會還想說信不過委員會的成員這種話吧。”

真偽司從齊一幻緊皺的眉頭猜出了他顧慮的點,於是率先指了出來,隨後繼續說道。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讓你確認的時間了,二七暫時是見不到的,目前所能依靠的只有軍原後景手上的作戰方案,如果再拖下去,讓SN那邊搶到先機的話,即便作戰方案再好,也可能會喪失最好的時機。”

軍原後景見其他人仍有些猶豫不決,於是補充道。

“戰局瞬息萬變,我也不能確定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到各位。所以希望各位能現在就做出決定。”

些許的沉默過後——

“我同意。畢竟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葛落鉚足一口氣,表示贊成。

“SN總部應該沒料到委員會內部的人會策劃政變,而且SN總部的修建還沒有完全,我覺得可以把握這個機會,我同意。”

伊遇思考過後,也表示贊成。

“我也同意。畢竟想不出別的方法。”

五月非常果斷地表示贊成。還未表決的就只剩下齊一幻了。齊一幻也從眾人的視線中感受到了壓力,不禁沉下了視線,右手握拳抵在了嘴邊。

“齊一幻,如果你無法做出——”

“沒事的。”

伊遇有些擔心地朝齊一幻詢問道,但卻被齊一幻打斷。

“……我同意。不過我這邊的成員由我指揮,危及的時候,我會讓我這邊的成員全部撤退,沒問題吧。”

“……沒問題。那麼到時期待各位的表現。這裡先簡單說明下作戰的基本內容。作戰日期是7月5日,也就是委員會董事就任儀式當天,SN總部的大半兵力會被調到儀式禮堂這邊,SN特別調查科也會來禮堂這邊維持治安,因為屆時會有很多新聞媒體圍在外邊。

我會在就任台上揭發委員會上層董事的暗地勾當以及人體實驗,事先安排好的警員會以此為借口突入董事家中,以及SN總部,到時候你們需要破解SN總部的防火牆,解除防禦系統,同時混在警員當中攻進SN總部內部。只要攻下SN中樞管理室就算任務完成。委員會那邊有我買通的議員,有辦法控制。作戰結束后,我會派議員去接應你們。

大致就是這些,詳細的作戰內容過兩天我會讓真偽司以文件的形式發給你們。”

“我有一個疑問。”

齊一幻看向了軍原後景。

“你說。”

“據我了解,SN系統具備極強的防禦硬件,物理摧毀是不可能的。那你最終打算如何破壞SN系統?”

“我手上握有格式化SN系統的權限,不過要進入到SN中樞管理室才能執行。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

軍原後景掃視了眼其他人,似乎其他人並沒有疑問了。

“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就先走了,祝各位好運。”

軍原後景隨後離開了酒吧。

“我也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真偽司起身準備離開,五月也心照不宣地站起身,似乎打算和真偽司一起離開。

“真偽司,你可要照顧好五月。”

伊遇不忘朝真偽司提醒一句,餘光卻注意着五月的表情。不過五月臉上並沒有什麼起伏,隨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頭盔。

“說不定我才是被照顧的那方。”

真偽司背對着伊遇開玩笑似的回了句后,便戴上頭盔,和五月一同離開了酒吧。

……

軍原家的劍道房:

軍原後景推開側門,身着黑褐色上衣的父親軍原天一正閉着眼正坐在劍道房內的地板上。軍原後景猶豫過後,打算將側門關上,不打擾父親。但就在這時,房內卻傳來了軍原天一的聲音。

“有話進來說。”

“……是。”

軍原後景正坐在父親的對面,剛想開口,卻被父親那凜冽的視線壓了回去,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此時一定會嚇得低下頭吧,但如今自己已經是委員會的副委員長,已經沒有什麼能讓自己畏懼的了。

“眼神不錯,看來你也成長了不少。有什麼事嗎?副委員長。”

儘管作為軍原後景的父親,但軍原天一的語氣與其說是訓斥孩子的前奏,更像是官場上利益參半的客套寒暄。

“對於CQT計劃,希望您再好好斟酌。”

軍原後景朝軍原天一擺出一張交涉的撲克臉。

“又是那件事嗎。事到如今開始害怕了嗎。但是不要忘記你現在的一切是誰給你的,是誰讓平凡庸俗的你坐上了如今的寶座。”

“對於這點我當然不會忘記,也不可能忘記。畢竟是您教會了我思考,給予了我權力。我當然也不會害怕,作為近源市最高管轄人軍原天一的後繼者,這何嘗不是一種榮幸。只不過,在CQT計劃中,您貪求的過多,不利於這個社會的發展。”

軍原後景眼神逐漸銳利起來。軍原天一依舊一副威嚴不動的神情,彷彿軍原後景所說的根本不足掛齒。

“放棄思考的人就應該接受思考者的理念,副委員長,你想得過多了。再這樣下去,你或許會被委員會歸為不利於社會發展的黑點。”

即便軍原天一語氣依舊,但字裡行間迸射出的壓迫感卻不容置疑地縈繞在軍原後景周圍。

“……也許委員長您依舊保持着初心,但委員會的其他董事已經開始試圖蠶食這個社會了。我所給出的建議是為了保護您所創建的近源市而做出的努力。”

“近源市的未來,我會把關,你只需要演好你的角色,而不是成為角色。”

“也就是說,您還是堅持CQT計劃的執行是嗎?委員長。”

軍原後景冰冷地說道。

“這是為了近源市的未來。”

軍原天一似乎無意再和軍原後景做無意義的爭辯,閉上了雙眼。軍原後景見此也沒多做口舌,穩穩地站起身——

“這是給你的最後忠告,很遺憾,父親。”

軍原後景細聲說道,走出了劍道房。

……

SN中樞管理室:

昏暗的房間中,一束燈光照在圓台上的一張冰冷鐵椅上,身着藍色晚禮服的川無律雙手被牢牢鎖在鐵椅的扶手上,頭部戴有一個金屬質感的頭盔,眼睛被弧形的金屬片遮住。一旁中央量子計算機的懸浮板塊的側面上發散出的一道道紅色光束朝頭盔左側的一個圓形標誌感應區處匯聚,最終在懸浮板塊與頭盔之間形成了一道“金字塔”狀的通道,頭盔左側的感應區處漸漸浮現出一些紅色粒子,並沿着通道向板塊那邊飄去,最後被板塊所吸收。

“呃啊!——啊!——”

川無律痛苦的嘶喊聲在房間內回蕩,顫抖的雙手不停地做着掙扎。

忽然,懸浮板塊上的紅光消失了,頭盔上的紅光也相應消失,嘶喊聲停止,川無律耷拉着腦袋。

“4分32秒。比上次又延長了10秒,看來她還是非常努力的。”

簡胡從黑暗中走出,左手拿着平板,一臉平靜地闡述平板上顯示的實驗時長。雨令從黑暗中走出,來到川無律身旁。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這樣下去你可能精神會先撐不住。”

雨令俯視着川無律,語氣平淡地問道。

“我必須,找到羽。你會遵守約定的吧?”

川無律艱難地抬起頭,朝雨令說道。

“嗯,只要你配合意識抽取,我會幫你復活莫羽的。”

“那就,好。”

川無律說完,耷拉下腦袋,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