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四散,战车破碎,战戟断为两截,战马倒地不起,断剑扎在土中,无数身穿古代战甲的士兵与军官踩踏着被鲜血染红的狼藉大地,惊愕的注视着那土坡之上的那一人一枪一剑...

虽仅存一人,虽仅有一剑,虽仅握一枪,硝烟弥漫之下,其身却好似千军万马,一枪一剑竟如同枪林剑岳耸立在那山坡之上,四周皆是妄图攀登这死山的尸骸组成的坚壁。

山坡之下,是整个北方最强之军,他们遭遇过的凄惨战斗不计其数,而统帅这只军队的无双之人,其手陨落过的将星亦不胜枚举。

“此人务必生擒...”

统帅之命即为全军所指,无人胆敢质疑,倘若那是片火海,只要是统帅之命,此军亦敢以身填海,倘若那是一座巍峨高山,只要是统帅之命,此军亦能移土以平。

此刻,统帅之命已下!却没有人敢进寸步...

在那山坡之上是远高于军令,那是生命本能的抗拒。若是火海,亦有填平之时,若是高山亦有移走之日,而在那之上的一人一枪一剑,却如同星辰浩瀚,近之必死!

坡上之人此刻已然如龙已断翅,如虎已拔牙,如岳已倾颓,如渊已断流。身上无数剑伤枪伤,就连发髻也被挑碎,披头散发之下气若游丝,意识早已随着鲜血的流淌变得模糊。

“夫人与小主人当已脱险...”

马蹄嘶鸣,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此处已然化为修罗炼狱,哭喊之声,杀戮之声,战吼之声,以及...

“将军杀敌斩将岂能无马,若将战马让于我,将军如何驰骋!万不可行!”

“夫人请勿多言,请快上马!末将战败敌军便还!”

剑匣中长剑已出,手中银枪如龙,两名吼叫着争抢而上的将官,瞬间陷入死寂。一人惊愕的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一人只见眼前天旋地转,望着不远处手握长刀呆立的身体,唯独少了一颗头...周围部众此刻皆四散而走。

小将扶起妇人强推上马,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孩,露出一张少年天真的微笑。手中长枪猛地一击,骏马向着南方疾驰而去。而小将望着北方乌云滚滚,尘土漫天,如同地震般,由北向南如同一只洪荒巨兽猖狂肆虐,不,那是在此之上的凶险之物。

一路之上,青剑掠过,任凭是兵是将,甲胄皆平过,斩杀之敌不计其数,银枪扫动,刀枪剑戟皆不能近其之身。一路杀上高坡,小将取下背后将旗立于山坡之上,怒目瞪着眼前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千军万马。

一个,十个,百个...

已经忘记了青色剑芒绽放开来在自己眼前身首异处倒下的到底是第几个,登上山坡之人象蟑螂一般,杀之不尽

肩部,腿部,背上...

身上的已经不再传来影响自己挥枪的痛觉,只是那鲜红的湿润还有那份脱力窒息之感让他几乎无法再握紧长枪,此刻的他只是任凭着身体本能在继续抵挡。

“主公...若再如此下去...只怕会误了大事...”

众星簇拥的核心,望着山上之人,嘴角只是微微上翘...

“竟然能挡我到如此地步...虽是弃子...却堪称完美...”

“即为弃子,主公何必取之呢?”

若有所思般沉吟半晌之后

“罢了...传令,继续南下...”

“听见没有!快传令!”

“主公有令!全军继续南下!”

“传令!全军继续南下!”

一道一道的军令传至战栗在山坡之下每一个人耳中,这条军令如同佛陀的梵音将所有陷入修罗炼狱中的凡人,给拯救了出来。面临战意崩溃的边缘,那军令便是最悦耳的天籁,是溺水者的浮板...

乌泱泱大军如同一只行走的巨大猛兽,曾挡在这只猛兽眼前的所有人都被撕碎了。唯独这次,猛兽品尝到了堪比失败的耻辱--竟然有一个人能在面对这猛兽之后,仍然生还...

“谁还敢再上...”

山坡之上的吼叫与猛兽退去途中产生的大地震动相比声如蚊蝇...

“你们谁还敢再上!”

嘶吼再次响起,却不再有人去关心这将死之人最后的呻吟...

血液沾湿的大地如同一个泥沼让他寸步难行,左手之上化为黑色的银枪如同被千钧所压迫,右手的青剑如被万斤铁索缠绕。双目像是在茂密的树林之中凝视无月无星的黑夜,漆黑垂下的发丝滴答着鲜血,其中有他的,也有敌人的...

“你们谁...还敢...再上...”

战役还没有结束,可是却已经与他无关了...因为他是被遗忘在这天地棋盘一角的弃子。

世人常道[常胜],却又何曾有过真正不败呢,无人可胜之人,遗忘与替代便是击倒他最好的方法。

“刚才那些景象是?”

阿尔芬特从刚才为止都似乎陷入到了一种亦梦亦真的境界中,不能移动,不能言语,却能看见一切听到一切。

“我想那是这无主奇灵心中记忆里,镌刻得最深的一幕吧...”

颜薇望了一眼被重重狼烟遮蔽的天空,不再嘶鸣的战马,胸口处留有空洞的士兵,被锋利之物一分二的军官,目光所及之处,尽皆灰色。

如同至身于一幅失去色彩的画卷之中,唯独只有那山坡上一白一青两道光芒如同日月般光辉璀璨。

“什么?!难道是将印刻在心中最后执念凝聚的风景给具现出来?这...已经算是福音之地...不!这肃杀的气氛!不会错的!这里是[深渊之地]!那...那人...”

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在阿尔芬特心中产生...

“那人是深渊之物吗?”

“不...”

颜薇如同看着山坡之上那面残字大旗,旗帜之下,武将装扮之人如同一位殉道的圣人,那样的人如何能称为深渊的爪牙--深渊之物呢?

“那是一度被遗弃的棋子,那是等待重新启用,期盼良主,想要胜利的士兵...[残兵]...”

以阿尔芬特多年的经验来看,此处哪怕不是深渊之地,可是这空气中传来的如同秋风肃杀般的能量波动却丝毫不逊于深渊之地那份险恶,而在山坡之上那东方武将装扮的奇灵也是堪比[侯爵级]深渊之物的强大...不!那一枪一剑给他带来的危险信号,不亚于当初他在伊斯坦布尔遇到过的,吞噬掉他所有学生的那个恶魔。

“难道是公爵吗...”阿尔芬特喃喃自语。

“话说,为什么你要跟来?”

颜薇的话语打断了阿尔芬特的恐惧。

“咳咳,你作为中国的第二人,来到我大英博物馆,我作为大英博物馆的负责人,也是英国文化局的副局长,我有义务保护好你的周全!”

一身重型骑士铠的高文手持着骑士大剑早就立在了两人身前不远处,全身的灵觉开到最大时刻警惕着那山坡之上的危险之人。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你要跟来?”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了吗?我是...”

阿尔芬特的话语在感受到颜薇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时,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碍手碍脚吗!”

以颜薇为中心的寒意化为了阵阵寒风,阿尔芬特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要被风雪所掩埋

“!!!”

阿尔芬特心中一惊,此时的严薇与之前与自己交谈的小女生判若两人,那身上传来的威压,绝非等闲。

阿尔芬特曾经作为文化局的代表觐见过伊丽莎白二世女王。

年龄超过九十的伊丽莎白二世是英国在位时间最长的女王,经历过一战,参加过二战,面临过战争过后严峻的国际形势,多年的政治生涯将这位伟大女性的头发从青丝染成了雪白。

阿尔芬特保持着最高的礼节面对着温文尔雅的伊丽莎白二世,一抬手一投足,都极尽绅士。

反观女王,也许是年纪的缘故,显得有些老态龙钟,穿着定制的简单便服,手抱着摇臀柯基犬,喝着泡好的红茶,一副英国寻常老太太的模样,这让所有原本战战兢兢的各个官员心中紧绷的弦得到了舒展,有种回到老家探望家中长辈的感觉。

从电影,到音乐,再到服装与茶品,女王谈话风趣幽默,让所有人如沐春风。可是在谈到国事政治之上时,一名大腹便便的秃顶[年轻]官员对于当今西方与东方态度,大谈科技与军事,并说应该以英国牵头带领西方各国应该极力限制东方的发展时,女王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茶几之上。

眼神传来的刺骨寒风顿时笼罩了那名官员,而处在风暴之外的阿尔芬特虽然没有直面那冰霜般的眼眸,却依然顿感觉身处冰窖之中,若非拼尽全力的压制,恐怕就会当场召唤出高文来了...

那时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作为王者的威压与此时颜薇的身影竟然重合到了一起。

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女生,这才是身为中国文化局第二人的感觉...或者说,这才在面对强敌时,展现出[君侯级]强者气势的中国第二人---颜薇...

经历了喜马拉雅山的刺骨冰寒,那高山仰止的巍峨在阿尔芬特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帮助阿尔芬特咽下了卡在喉咙中并不存在的口水。

“你是怕我妨碍到你..拉你后腿吗?”

眼睛里透露出的理智如同一个坐在棋盘前的棋士般沉着,颜薇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说道。

“虽说那[银枪]确实是克制你们英国第一人的奇灵,可那[吸血鬼之子]绝对不是靠区区的武装就能压制住的,那山坡之上的无主奇灵绝非弱者,我可明确告诉你...没错,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如果你想帮忙,就带着高文躲在远处,闭目等待就好...”

“这...我做不到...”

阿尔芬特眼眸中好像印照出了那西藏高原的景色,倒映出了五步一跪十步一扣的信徒们虔诚步伐。在这里,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后退!

“如果那无主奇灵真如此厉害,我更加无法坐视不管!抛去国家与政治,你身为异士,更是我人类为数不多的强者之一!如今强敌在前,你竟然让我闭目等待?哪怕我以命相抵也决不允许你在此死去!”

不知道是出于责任,还是为全天下异士考虑,或者是高文心中的骑士道--誓死守护女士的法则,对他的影响,亦或者是当初伊斯坦布尔没能救下自己学生们年轻生命的懊悔。阿尔芬特深知自己对于英国文化局乃至整个英国的重要性,但是,在这里,受到自己[使命]的驱使,他愿意抛开世俗的考量,作为异士豁出性命去守卫颜薇...

颜薇眼瞳微微睁大,在她眼前的阿尔芬特眼睛里传来的目光,显然不再是那个想要拉拢自己的[政客],而是一个战士,一名骑士,一位异士!

“随便你吧...先说明,在这个战场以我的指令行动...”

在世俗社会自然是讲究尊老爱幼,客随主便的,那是刻入中华文化法典中的礼节。可是在攻略深渊之地时,面对强大的深渊之物,谁掌握的情报多,谁更加强大,谁能带领团队存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世俗的那一套请留在世俗”这条真理,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异士都共同承认的。

阿尔芬特自知实力在颜薇之下,而对于这无主之灵的了解,显然颜薇知道情报也胜过自己,看颜薇那认真的态度,肯定也不会做出胡乱指挥的事,这指挥的权力,他也无须去争了。

“我的剑就暂借给你罢!”

高文浑厚的声音表明了阿尔芬特的态度,而在身穿银色骑士铠甲紧握骑士大剑的高文身边,红色的鲜血如潮水般涌现,俯瞰大地之上如同盛开了一朵血红色的玫瑰。

血色玫瑰的中心处,双目赤红欲滴,口中喃喃念诵着难以明辨咒文的鲜血女伯爵,全身泛起肉眼可见的红色能量波动。

一道,两道,四道...

数道血色涌泉柱正汇聚在一起,激烈翻滚的湍急血柱像一个个电锯互相碰撞一般发出阵阵爆破之声。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背上的旗帜随着山坡之下的能量波动产生的疾风呼呼摆动,残兵望着那不断汇聚在一起的血色,大吼一声。

“妖邪之辈!竟敢在我面前逞威!给我死来!”

在山坡之上的一枪一剑,银色与青色化作两道耀眼的残影,残兵的身影在山坡之上突然消失。

[残兵]发起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