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了擦眼中的淚水,睆兒從一邊遞過來一張紙。

在這裡,只有我能理解世雨的心情,失去愛人的滋味,不是那種山呼海嘯的痛苦,而是一種永不停止的陣痛,不斷的敲打着心臟的感覺。

抬頭看看曉楓,他此時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但我很清楚,他遭受的那種痛苦也不是可以言說得盡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淚水,然而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開口。

嘴唇的肌肉是那麼無力,就像是失去了感覺一樣。

直到手心裡傳來一陣溫暖,曉楓手心的溫度傳到心臟,那種名為勇氣的東西突然又回來了。

此時,我彷彿又恢復了肉身,去沉浸在回憶里。

那時,世雨已經拿着除顫器,調節好了電壓,手裡已經帶着有小小的火花了。

我和他靜靜地聽着心電圖“嘟嘟”的聲音,誰也不敢說一句話,連呼吸也盡量的小聲,生怕錯過一刻的停頓。

然而想象中的間歇並沒有到來,反而更加急促和激烈的聲音沖入耳膜。

床上的曉楓頓時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臉上的痛苦幾乎就要撕裂他的面龐。

我趕忙握住他的手,一邊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他握住我的手的力量越來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扭曲,那種痛苦同樣無法同語言言說。

我看了眼曉楓,他臉上此時只有微笑,難以想象他當時的痛苦的樣子。不過我堅信,我在身邊給予了他力量。

一想到這裡,我不安的看了一眼世雨,按照剛才的描述來看,世雨應該是在自己的大腦皮層上架設輔助裝備。

雖然建設小腦會更複雜,但是大腦皮層惹範圍更廣,需要的循環次數更多,遭受的痛苦就更加可怕。

但是,我看向他的時候,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已經再次恢復了它的鋒銳,向我這裡看着。

那種痛苦過後,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用眼神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世雨已經醒了,那就一切都沒事了,我這才徹徹底底地放心下來,繼續我的故事。

這樣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曉楓才冷靜下來。

王世雨鬆了口氣:“還好只有十多分鐘,要是再長一些,恐怕不會好過。”

我早就癱坐在地上,全身好像沒了力氣一樣,但只是傻笑。

我都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但是就是有就劫後餘生的那種幸福感。

王世雨囑咐了我幾句,但是我幾乎沒聽見,他就出去了,估計是叫醫生來轉曉楓到普通病房去的,因為醫生很快就進來了。

我同樣是被護士小姐抬出去的,我全身都是汗水,就像是劇烈運動過一樣。

跟着曉楓到了普通病房,接受着醫生和護士驚訝眼神的洗禮,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從戰場上下來送進ICU的人,不過幾個小時就送到普通病房的。

但是只有我明白,有些事情已經不一樣了——曉楓已經不是徹徹底底的人類了。

那時,我才真正理解世雨對木子的愛情。

對方是不是ai,又有什麼所謂?只要對方的愛意真切,無關數據或者思考。

真切與否,不是用載體來界定的。

此時,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我的心臟在跳動,是的,就在這裡。人間所有的感情的奇迹,儲存在這裡。

只要心臟不停止,那就什麼都有可能。

大約是午夜時分,曉楓就醒了,和往常我叫醒他的時候一樣。

他依然帶着和煦的微笑,那雙溫柔的白色眼睛脈脈地盯着我。

我真的倦了,累了,當時就躺在他的懷裡睡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過來。

我有些不安,抬頭看了看王世雨,他那雙凌厲的眼睛正看着熟睡的木子,裡面滿是溫柔。

我知道他此時是說不出來話的,即便是費力的表達,也只能說出幾個不連貫的、模糊的詞語。

“他的話,還要等一會才行。”曉楓說道,“ai設備會影響到他的s區,他需要適應才能說話。”

“這樣的設備真的不會影響他思考嗎?”周睆問道。

“這個設備唯一的功能就是採集他腦內的算式,然後通過樹狀圖設計者計算出答案,傳回大腦。”曉楓這樣說道。

“那,樹狀圖設計者不會出什麼事情影響到世雨他嗎?”德古拉似乎和睆兒一樣,對世雨的專業幾乎一無所知。

“還有梅莉在呢,怕什麼?”曉楓道,“包括我在內,除了摩利是被動接入之外,各位的ai設備都接通了梅莉。”

“梅莉的主機就設置在瀘川市地下。”我說道,“整個瀘川市都在梅莉的散熱做貢獻。為什麼瀘川市需要那麼多的電能?現在你們知道了,不僅僅是九州異學會。”

“所以說,梅莉其實是軍用的?”德古拉有些吃驚地道,“這小子以公徇私啊!”

“梅莉其實是世雨的私人財產。”周曉楓道,“只不過是在摩爾根公司的幫助之下,一開始是準備完全模擬計算藥品和民用ai數據的。但是後來政府介入就把梅莉擴張到恐怖的程度了。”

“為什麼軍用不用計算能力更強的樹狀圖設計者,而是用設計有缺陷的戰場統治者呢?又為什麼要製造梅莉呢?”曉楓看着世雨,冷靜而沉穩地說道,“因為樹狀圖設計者只有計算能力,而沒有分析能力。其實梅莉就是樹狀圖設計者的另一個部分——負責分析的部分。”

“只不過……”我看了一眼世雨,“梅莉的人格被王世雨設計成了她啊……永遠只會對他一個人溫柔的她啊……”

“可能這就是某種形式的報復吧。”德古拉猜測着,說道。

此時世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了德古拉一眼,彷彿一局特別不文明的髒話一樣,用力地斥駁着他。

“都說美女的眼睛會說話,說的都是含情脈脈的情話。沒想眼神還可以說髒話的。”曉楓顯然也感覺到了王世雨眼神里某種問候對方祖先的味道。

世雨轉過頭來,肯定地點點頭,眼神里滿是堅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