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夕睁开眼，面前桌上的酒罐和饭盒已被清理干净，窗帘也被拉开了，阳光透过窗混进了略显潮湿霉臭的空气中。
带艾米回来的时候自己晕倒在了楼道，直到现在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房间应该是艾米打扫的，只是现在屋中并未见到艾米的身影。
王夕揉揉脑袋，头疼的感觉愈发明显，近一周他都是靠着啤酒与外卖度日，窗帘拉上连太阳都未曾见过一眼。
正当王夕准备起身寻找艾米时，房门被打开了，艾米站在门后，看到王夕正一脸严肃盯的着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
“王夕……先生，你醒了？”
艾米一边关门一边支支吾吾的问道。
称谓一直都是件麻烦的事情，王夕可以看出艾米极力组织措辞不让气氛尴尬的样子，虽然不喜欢“先生”这个词，但二人毕竟只是初识，或许没有比“先生”更合适的称呼了。
“啊，刚刚我去扔垃圾了，看房间有点乱，我就收拾了一下。”
见艾米一脸不知所措的站立在门边的拘谨模样，王夕尽量平缓语气，试着再次调动那尘封了五年多的温柔语调说道：
“幸苦你了，站门边干嘛，过来坐。”
话一出口王夕便后悔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像极了指责和命令。
没想到仅短短五年，自己就已经忘记了与女生打交道的方式，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王夕就是不想被艾米讨厌。
艾米微笑着点点头，坐在了王夕身边，不过二人之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
艾米坐下后，王夕便又失去了话题。
“啊，对了，王夕先生看起来经常点外卖呢。”
“……我其实会做饭的，只是最近烦心事比较多，懒得动而已。”
王夕试着辩解，但艾米似乎从他严肃的表情上会错了意，连连摆手道：
“唔……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常吃外卖还喝了那么多啤酒，对身体不好，你已经病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王夕只能点点头予以回应。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王夕回忆起了五年前自己为引起女生关注常用的方法，按当时韩慕的话来说自己的蹩脚笑话加上讲笑话时极力想讲出好笑的氛围时的样子其实比笑话本身很容易引起女孩子的注意。
艾米点点头，身子稍稍转向王夕，做好了当一名听众的准备。
“有一个很胖的家伙，emmm……大概有三个你加起来那么胖，啊，不过他比你高。”
似乎是因为身高遭受到了调侃，艾米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子，不过她并未真的生气──王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一天夜里，胖子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服陪朋友出去喝酒，只不过他喝多了，还清醒着的朋友就跑出去给他买解酒药。胖子胃里不舒服，就蹲在路口，可是不一会儿他就感到背上沉甸甸的仿佛坐上了一个人似的，回头一看还真有一个男的坐在自己背上拿着啤酒瓶对吹，那男的见胖子回头，惊讶的说道：‘呀！这咋是个人呢？！’”
“那男人是把胖子认成球状路桩了？”
王夕点点头，从艾米的表情看，自己的笑话似乎失败了，而且不出意外，自己讲到最后那句话时的语气一定非常怪异。
“那个胖子其实是我自己，后来韩慕拍照给我看，也难怪会在天黑的时候被一个醉鬼认成球状路桩了呢。”
听到这，艾米突然“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逗笑少女的成就感，亦或是被感染了，王夕挠了挠脑袋跟着笑了起来。
“喝那么多啤酒，就不怕再胖回来吗？”
艾米望向身前的桌子，仿若那里还摆着一堆啤酒罐似的。
“胖回来再去喝酒，喝醉之后就得你来给我买解酒药了。”
“诶，你那么重，要是倒在路边了，我就只能叫拖车了！”
话至此时，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谈话的氛围还是很轻松的，或许再过两天，就能和艾米熟络起来了。
王夕如此计划着，但是此时头疼的症状却愈发强烈，这让他的注意力有些分散。
“对了，这桌上原来放了个相框……”
王夕突然回忆起了被自己放在桌角边的木质相框，平日里它都是被放在柜子里收藏起来的，只是那天王夕取出来后便一直未放回去，刚刚艾米清扫桌面时，一定也看到了。
“你说的是一个底边破损还没夹照片的相框……？”
艾米的声音突然小了不少，王夕顿时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极力想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但实际上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因为艾米突然惊慌失措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王夕道歉道：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找回来！”
王夕听到了“您”这个字眼，突然一阵头痛混乱了意识。
“‘您’是机器人给人类服务时的敬语，AI的禁用词！”
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奇怪想法，王夕突然有种想质问艾米的冲动。
而另一边当艾米冲到窗边时，此时是下午四点时许，垃圾车刚好驶离小区前往其他街道，看来，垃圾应该已经被回收走了，被当成垃圾的相框自然也在回收的行列之中。
“抱歉……那相框对您应该很重要吧……”
艾米回到王夕身边，微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没……没事……”
强忍住头痛，王夕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音节。
“啊，对了，你觉得AI的智慧从何而来？”
事后回忆起来，王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向艾米提出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若硬要说个原因，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被头疼时的感觉支配了吧。
而且这个问题本身也会刺痛AI，这句话明显指出了他们与人类的不同，因为他们的智慧是人类赋予的。
但艾米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的回答道：
“应该归功于前辈们的经验和人类的指导吧。”
“够了。”
王夕冷冷的说道，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方才与艾米一同说笑时的温柔与热情。
他想听到的答案是“AI们通过自由探索而获取智慧”，在此时的王夕看来，艾米就是一个只晓得按机器人逻辑思考问题的服务人形罢了。
王夕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向卧室迈步，见他有些站立不稳，艾米连忙伸手搀扶，但王夕头也不回的，将她的手拨开了。
头部的刺痛感肆虐着王夕的每一根神经，他保持着微弱的意识跨进了卧室门，然后伸手猛地关上了房门，将艾米彻底的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他已完全忘记考虑此时独自一人站立在客厅的艾米的感受。倒下身子，拭去额头的汗水，便再度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