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是否,仍在為了心中的故事而書寫呢?”

 

“你是否,還在繼續履行着你的約定呢?”

 

拉開電腦椅,打開那於桌上沉睡了一天的筆記本。伴隨着亮起的熒光,【她】的聲音再度出現了。

 

不過……我也正巧在等待着【她】的出現,我知道,【她】一定會出現的——在我打開電腦,坐在電腦椅上的時候。

 

【她】在詢問着,詢問着四年前的那個約定。

 

【直到你成為一名作家的時候——我們,會再見面】

 

真是遙遠的回憶啊,彷彿遠在天邊;卻又無比接近,彷彿近在昨日。

 

我仍舊記得,我一直記得,我永遠記得。

 

屏幕之上顯示正在開機,這台電腦已經有些年頭了,開機慢些也是很正常的——不如說,我早已習慣了這台電腦的開機速度。

 

不管如何,頂多一分鐘出頭。

 

嘴角,勾起一抹弧線。

 

一分鐘后,電腦成功的開機了;卻沒有照常彈出桌面。

 

系統自動打開了一份文檔。

 

完全空白的文檔,名曰【無名】。

 

不管怎樣,即便心中早有準備,卻仍舊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視線挪到了屏幕的右下角,沒有任何wifi信號,想必手機也是沒有任何信號可言的。

 

再度查看時間——電腦上的電子錶恰好卡在了【22:24】,凝視了一分鐘左右,似乎沒有往25跳動的意圖。

 

今天,我一反常態的沒有在天黑之時便拉上窗帘,我在揣測一種莫須有的可能性——【如果我沒有鎖窗或拉上窗帘的習慣,我是不是能直接逃出去】。

 

不過,顯然是不可能的。

 

月光照下的光影如同一面銀白色的薄膜罩住了整個玻璃窗,我什麼都看不清;除此之外,即便是一點風聲都已經消失殆盡。

 

我的住所是一間漏風相當嚴重的老式公寓。

 

就彷彿,我停止了時間,整個世界陷入了靜止的狀態;又或者,我被【黃金體驗】重重的錘了一拳,導致意識在暴走,身體卻沒有進行任何動作。

 

視線再度轉向了散發刺眼白光的屏幕,那份空白的文檔此刻,顯得無比令人厭惡,像是一張醜惡的面孔,在嘲諷我的處境。

 

不過……無所謂了,我也不在乎這種事情,畢竟我從未對他人的譏諷露出過太大的反應,彷彿那事不關己。

 

風評本來也能算作是身外之物的一種,只要不去在意,那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我自然仍在履行我們的約定,夜花盛。”

 

“我對此……依然牢記於心,因為我真的,很想你。”

 

並未回頭,僅僅是自顧自的說著話,像一個自言自語的傻瓜。

 

“嗯~我也很想你哦?高……不,現在應該叫作家,無刃隴華老師了吧?”

 

在那一瞬間,我彷彿再一次看到了她,仍舊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身着四年之前的白裙,迎風起舞。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美麗光景。

 

“嘖……你也來這一套嗎……”

 

“我是真的不希望熟人在正常時間段也以筆名來稱呼我啊……”

 

這是真心話。

 

“欸?不過我覺得,只有這樣叫,才能象徵你完成了約定哦?”

 

“所以,我帶着我們的約定,與你再會了……”

 

那是一雙散發著奇異光輝的雙手,輕輕觸碰着我的雙頰;有些冰冷的感覺。

 

我抬起頭,直視着【她】的雙眼。

 

就像四年前那樣。

 

…………

 

…………

 

…………

 

“吶,我說你啊。”

 

“你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歡寫作嗎?”

 

那是一個寧靜的午後,溫和的日光恰到好處的透過窗戶打在課桌上——稍許有些溫熱的感覺,我就像往常一樣,桌面上擺着一本攤開的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就那樣轉過頭,沒有任何前提的對話。

 

“嗯……什麼意思?”

 

我看着她,有些愣神。

 

“沒什麼,就是……有些好奇。”

 

“畢竟……對於其他人的建議,你總是置若罔聞,只是埋下頭,繼續筆上的動作,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懷疑。”

 

我思索了片刻,消化來自【她】話內的信息,視線再度回到手頭的筆記本。由於長期書寫而帶來的疲勞導致那些擠在一起的字體有些模糊,又有些迷離。

 

它們飽含惡意的聚在一起,卻又彼此之間毫無聯繫。

 

是【她】。

 

這是【她】的名字。

 

無比雜亂排版的文章,橫橫豎豎之間,僅有【她】的名字。

 

所以說,你以為,我究竟是為何而開始寫作的呢?如此心中腹誹,卻不敢將那份淺顯易懂的感情宣之於口。

 

是啊,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寫作】而寫作的。

 

一切的起源,僅僅是因為【她】的一句話。

 

【她】對我說,“要不,你也寫寫看?”

 

正是因此,我才拿起了筆,將腦中無盡的幻想化作現實,並最終於紙張之上呈現——這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其他人,更不是為了那些期待着故事的讀者。

 

僅僅是為了【她】一人而已。

 

我是一個很特殊的人;

 

是一個僅有成績優異的不良;

 

是個不容於整個團體的存在。

 

【她】也是同樣的人——不容於團體,孤身一人。

 

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在乎過這種事情,自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即便在名為【班級】的團體之中被排擠,被輕視。

 

【她】僅僅是低着頭,做着屬於自己的事情;一開始,我並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有着如此強大的吸引力,能夠讓一個人徹底剝離出這個世界。

 

後來,我才知道,並非是【她】手中的書籍,而是【她】本人,便從未在乎過這種事情。

 

用本人的話來說,那便是——習慣了。

 

不過,那些,早已不重要了。

 

那安靜,靚麗,埋頭看書的身影,究竟是何時深深烙印在我的瞳孔之中的呢……

 

或許,這件事,很早就已經發生了吧——早在我意識到以前,我的雙眼已經無法離開那個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

 

上天給過我一個重新融入整個團體的機會。

 

原本僅僅是為【她】而寫的小說,機緣巧合之下被其他人得知——並基於不知名的原因,受到了一致好評。

 

即便是老師,也是如此,包括那位一直看我不爽,想要將我的成績下拉的某位老師,也對此持好評的態度。

 

我原本……可以藉此機會,再度回歸到整體之中,再度成為【過去的我】。

 

那個開朗,能和任何人迅速打好關係的【我】。

 

但我拒絕了。

 

於是,那個機會就這樣,與我擦肩而過。

 

說實在的,這或許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機會——唯一能夠回到【過去】的機會。

 

…………

 

那又怎樣呢?

 

即便再度被他人掛上【怪人】的名號,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還在我的身旁,那麼,又有什麼足以畏懼的呢?

 

…………

 

…………

 

…………

 

“我說啊,夜花盛。”

 

“我們真的能夠再見么?”

 

仍舊是對着空氣發出的疑問,彷彿之前,那輕捧我雙頰的雙手是虛假的一般。

 

是的,那就是虛假的,我敢肯定。

 

“唔……為什麼這麼問呢?”

 

“我就在這裡,與你再見了喲?”

 

空靈的聲音,縈繞於耳邊——是真實的。

 

就像是……夢幻的幻夢。

 

夢幻即為虛幻,幻夢即為現實。

 

虛幻的,無法實現的現實。

 

“嘖……是么……那可讓人有些頭疼了。”

 

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這是一個無法得出結論的謎題。

 

現在的我,僅有一張電腦椅,一台電腦,以及一個‘虛幻’的【她】。

 

“那麼——你想好了么?作者,無刃隴華老師?”

 

“想好什麼?”

 

“正視你的內心——你是否,發自內心的喜歡寫作?”

 

“還是四年前的老問題啊——”

 

“畢竟當年我沒有得到答案嘛~”

 

輕嘆一聲,隨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那麼,就讓我現在給你答案吧,夜花盛!“

 

雙手置於鍵盤之上,如同演奏一曲絕美的鋼琴曲一般,敲擊着鍵盤。

 

現在,我要為那虛幻的【她】獻上一篇華美的‘樂章’。

 

是啊,回想起來,我曾經書寫過無數作品,任何題材都有所涉獵——但我卻沒有寫過一種故事,我沒有寫過【我】和【她】的故事。

 

我不敢書寫【我】與【她】的故事,只因我不想為這故事畫上句號。

 

那麼現在……就是時候了,是時候放下一切,並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了。

 

“嗯,我等着你哦?“

 

“可不要偷懶啊~“

 

恍惚間,我彷彿聽到了虛空之中傳來的空靈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