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起的塵埃慢慢散去。
整個大廳變得雅雀無聲。
所有人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黑騎士和他面前，生怕看漏任何一樣變化。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把斷成兩截的大型菜刀一樣的武器，和被大劍劈出一條裂縫的乾淨地面。
看來是被狄索爾逃了。
應該是連人帶刀被砍成兩半前，選擇將武器拋出去干擾黑騎士的劈擊，再借用魔法逃走。
那個魔法估計與西斯提亞之前刻印在耳環上的是同一種類型。
真是令人不快的小聰明。
但即使狄索爾已經不在這裡，那個球體還在運作着，仍在一刻不停地吸取着周圍人們的魔力用來壓制玉。
黑騎士沒有多想，面對着球體，雙手握住大劍舉到背後，失去玉的力量加持雖然讓他感覺黑劍有些沉重，但這不影響他接下來要乾的事情。
“喝！”
為了更好地用出力，黑騎士在揮舞大劍時罕見地喊出了聲。
隨着這聲呼喊，黑色大劍從黑騎士手中飛出，並高速旋轉着飛向球體。
咔。
命中后響起了無機質感般的聲音。
連一絲抵抗都沒有，也沒有出現什麼多餘的畫面，球體崩壞碎裂，殘骸和黑色大劍一起從空中落下。
整個空間原來像是被布蓋住一樣有種違和感，但隨着球體被破壞，現在恢復了正常。
早知道這麼不堪一擊，就應該先破壞這個東西才是。黑騎士不由得這麼想。
但比起這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黑騎士連劍都沒回收，趕到玉和希雅的身邊。
因為球體被破壞，玉多少恢復了一些血色，一度變得透明的身子也漸漸實體化，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還好嗎？”黑騎士出聲慰問。
周圍的人似乎在吵吵嚷嚷些什麼，但是那一點都不重要，他一概無視。
“是......勞主人費心了，我並無大礙......只是......”玉邊說邊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希雅。
希雅的衣物早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沾滿血漬，背後的皮膚更是慘不忍睹，徹底變得焦黑的皮膚下還不停地滲出血跡，看着都像是能令人感到鑽心的劇痛般，如果放着不管的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喪命吧，而即使詠唱強化魔法來治癒希雅的傷勢也不現實，這種程度的傷口已經不是簡單的強化能治好的了，即使是叫上大魔導師，他應該也是束手無策。
應該說，就這樣受到連金級冒險者都不敢接下的魔法的直擊，還活着已經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事實上，薇爾傑琳就在牢房中悲痛地看着希雅的傷處，即使她想為這個勇敢的女孩做些什麼，也無能為力。
“如果是你那個魔法的話......”
黑騎士想起了之前玉對西斯提亞釋放的魔法。
“那個‘復原’嗎？確實可以救得了她，只是我現在與主人的聯繫已經切斷了，我沒辦法從主人身上獲取魔力，而我目前的魔力不足以施放那個魔法。”
“那該怎麼做？”
“只要重新契約就好了，但是......”
“怎麼？”
玉為難地告訴了黑騎士重新契約的後果。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實際上那個後果明明是玉所期望的，但此時此刻卻感到了猶豫和愧疚。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
聽完玉表述的黑騎士，不知是不是輕笑了一下，回答道：“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無所謂。”
“可是主人......她......希雅怎麼辦？”
玉看了看雖然已經昏迷卻還因為疼痛而自然皺起眉頭的希雅。
“什麼怎麼辦？這個後果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不是嗎。”黑騎士疑惑地回答。
“是的......不......難道您......不知道她對您的看法嗎？”
話一說出口，玉就感覺到了後悔和不解。
就連玉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子幫助希雅。
因為如她所說的，自己是她的“同伴”嗎？
怎麼可能？身為魂靈，身為遠比人類這一物種高等的存在，怎麼可能被人類無力又虛偽的話語而打動？
黑騎士似乎相當疑惑。
“不......就是......她對您......”玉在糾結着該如何開口。
“我知道。”黑騎士無比冷靜的聲音卻將玉打斷，“但那只是危機時產生的憧憬，她遲早會明白兩者之間的差距。”
簡直是。
說出的話語跟玉之前說過的如出一轍。
“而且比起那些無聊的事，你們的生命更重要。”
明明是令人溫暖感動的話語，但玉卻高興不起來，反而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這樣的話不適合她期望的黑騎士說出口。
這樣的話卻讓她內心感到喜悅。
這樣的話表明了黑騎士已經不按她的計劃前進。
這樣的話證明了那個名為希雅的女孩的可能性。
這樣的話，自己會感到榮幸。
這樣的話......她會感到傷心。
而自己呢？
也會傷心嗎？
應該不會......理應不會才是......但是......為什麼？
“......我明白了。”
玉最後看了一眼希雅，閉上眼睛低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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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希格帝國的地下有着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這些水道的存在使得第二與第三城牆內的街道能保證一定程度上的整潔，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它足夠廣闊。
廣闊到將軍隊藏匿在裡面都可以。
同時，這些下水道也是“死亡之手”的地下通路，不，說是地下通路有些不對，因為組織里的大部分成員都是從這裡出入的，畢竟組織在地表的根據地是在某位將軍的宅邸附近。
聽着鼠類發出奇怪的叫聲，忍受着撲鼻的惡臭，狄索爾捂着左臂的傷口靠着骯髒的地下水道牆壁前行着，畢竟就算手指是東拼西湊而來，手臂卻還是屬於自己，感受得到疼痛也是理所當然。
看來下次要找條強壯的手臂把自己這條給換掉了。
在那之前首先要找到組織那個神出鬼沒的第三席，名義上聽從自己的命令，實際上卻無法管束的第三席。
無法管束倒也無所謂，畢竟他只是個傳令的傢伙，狄索爾甚至還有些慶幸能遇到他，如果沒遇到他的話，狄索爾就無法通過改造自己的身體來獲得力量與耐力，也無法得知救活蕾琪娜絲的方法，更無法知道終焉將近。
雖然出現了三個外鄉人導致計劃有些偏差，組織也名存實亡。
但是，只要活了下來，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回據點把蕾琪娜絲的身體帶出來，去馬斯克的宮殿中尋求庇護，然後修復自己的身體，對了，還要重新做一個剛剛消耗掉的保命魔法，接着找到第三席，躲起來等待末日的降臨，最後自己和蕾琪娜絲重獲新生。
預計如此。
狄索爾在腦中梳理着每件事情的重要順序。
多麼完美的計劃啊。
組織的信徒們估計已經被一鍋端了吧，二四五席也早已死去，而失去第一席的扎爾克雖然令人惋惜，但不是什麼大的損失。
畢竟這個組織最開始的初衷就是復活蕾琪娜絲，以及苟活於末世而已。
等等。
狄索爾發現了有些違和的地方。
對啊，這個組織最開始不只是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而已嗎，怎麼突然之間發展得這麼大了？
姑且不論是第三席加入時才開始發展的情況。
變成斯希格最大的地下組織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
想到這，狄索爾不僅一點成就感沒有，還有種被人操縱的寒意。
難道是——
才剛有些頭緒，狄索爾前方拐角處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有很多人在這個地下水道中走動。
狄索爾不由得將手伸向隱藏在腰后的短刀。
聲音越來越近，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好像還相當著急。
然後，出現在拐角處的，是狄索爾認識的存在。
“......馬斯克？”狄索爾問出聲。
“狄索爾大人！沒事嗎！”馬斯克發現了狄索爾後，指示身後的士兵們加快腳步，到達狄索爾的身邊。
“你怎麼來了？”狄索爾疑惑地看着馬斯克。
“是的，是扎爾克大人向我要求的救援，聽說據點被冒險者襲擊了？”
“扎爾克嗎......你說的沒錯，整個據點已經毀了，快讓你的人去牽制他們或者殺了他們都好，總之把他們拖住就行，我現在要離開這裡。”
“明白了，請問，再之後該怎麼辦？”
“別問那麼多了！自己不懂思考嗎？快點派人拖住他們，我感覺我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對了，把你宮殿里的一個房間給我，蕾琪娜絲和我要住在那裡。”
狄索爾粗暴地推開馬斯克，卻因重心不穩而險些倒下。
“請小心，狄索爾大人，沒事吧？”馬斯克扶着狄索爾擔心地問，他身材矮小卻支撐着狄索爾看起來有些怪異。
“沒事沒事，快點......”
“那就好。”
馬斯克不自然地打斷狄索爾的話。
然後下一秒，狄索爾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因為有把長劍從後面刺進了他的背部。
狄索爾驚訝地回過頭，發現了帶着和藹笑容看着他的切斯曼。
“你......”
“你在做什麼呢切斯曼？”馬斯克代替狄索爾開口，“這樣可不行哦。”
話語剛落，狄索爾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刺穿而停止了機能，即使已經被破壞，那刺穿自己心臟的尖銳物體，還在不停地扭動，旋轉着，似乎是要搗碎這最為強壯的肉塊一般。
狄索爾即使用盡最後的力氣也只能將視線扭轉看向前方，馬斯克充滿歉意的臉出現在眼前，然後，只能帶着不解和怨恨直挺挺地倒下，濺起的污水水花稍微弄髒切斯曼的衣服，但他毫不在意。
啊啊，蕾琪娜絲......
在心中默念了深愛女人的名字，狄索爾的意識就陷入了黑暗。
“像這種改造自己身體的怪物就是要確確實實地破壞心臟才能死哦，這是那位閣下告訴我的。”馬斯克說。
“是，受教了。”切斯曼恭敬地低頭回應。
“抱歉哦，狄索爾，”馬斯克看着狄索爾的屍體冷冷道，“雖然對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末日到來時，能保留住性命的只有少數幾個名額哦，而且你早就被我排除出去了。”
“陛下——”
“放心切斯曼，作為我忠誠的下仆，你是在名額之中的。”
“是，感謝陛下恩德。”切斯曼帶着欣喜的表情低下頭。
“然後你們的話，繼續努力吧，還有位置哦。”馬斯克對身後的近衛軍開口道，雖然都被頭盔遮住而看不見臉，但近衛軍之中散發出了危險的氛圍。
在這氛圍中，有個影子蠢動起來。
“別，忘了，這是我，給的，機會。”那個影子用獨特的聲音開口說道。
“啊啊，剛剛還提到您呢，是的，多虧了閣下，我才能安然度過即將到來的死亡。”馬斯克向那個影子低頭致意。
“畢竟比，起，他，你更，適合，當我們的，代理，人。”
“您如此抬舉，實在是誠惶誠恐。”
“靜靜等，待，美麗的死，亡降臨，吧，那之後，就是新，生。”
“誠如您所言，斗膽問一句，向那位大人請求的，還需要多久？”
“半月，即至。”
“原來如此，感激不盡。”
馬斯克說完，蠢動的影子便消失無蹤。
“真是令人陶醉的力量啊。”馬斯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切斯曼說道。
“是的，這讓我切實感受到了人類是多麼劣等的種族，而身為這種種族真是令我羞愧不已。”
“也是，跟着我你不會吃虧的，畢竟比起狄索爾，我更清楚這份力量的偉大。”
馬斯克看了看倒在污水中的狄索爾屍體。
“處理掉吧，這樣下水道也會幹凈一點。”
“是。”
“至於那些冒險者和外鄉人，按原來的計劃就行。”
“是。”
交代完這些，矮子國王帶着極佳的心情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