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蠻力舉起的大鎚在兩人面前停頓了很短一段時間后,不,該說是根本沒有停頓,直接向兩人揮下。

認為沒法保護自己心愛的人的葛琳娜放棄了魔法,將傑爾擁入懷中,而傑爾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回抱葛琳娜,兩人相擁在一起閉上眼。

“鏘。”然而響起的卻是金屬撞擊的聲音。

傑爾睜開虛弱的眼睛,越過抱着自己的葛琳娜,看見了那體墮魂前的身影。

“年輕人可別這麼簡單的就死去啊......”

身影的主人——諾蘭格用法杖接下那體墮魂的鎚子頑強地堅持着,仔細一看,可以看見他的身子泛着微微的光芒,似乎是相當簡單卻實用的強化魔法。

“你也別隨便上前線啊!!!”另一個人高喊着這句話,從另一側將長劍刺入墮魂的側腹,以強大的蠻力推開那體受傷的墮魂,並借那作用力一口氣把深陷墮魂體中的長劍拔出來,而倒下的墮魂則被包圍上來的帶着畏懼表情的農民們活活打死。

克羅格低下頭,大口喘着氣,把沾在劍上的墮魂體液甩盡:“要是大魔導師出事了,整個大陸就沒有可以對抗墮魂的人了啊。”

諾蘭格很想反駁這句話,但是這只是沒有意義的爭辯,自己配不上大魔導師這個名號。

“而且,不省心的還不止您一個。”克羅格邊說邊將視線投向一邊,於是諾蘭格隨着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了被數名士兵保護着,不斷砍殺虛弱墮魂的身影。

他就是這個國家的王,斯堪維無上的存在。

然而現在的他卻化身一個士兵,跟人們一起衝鋒陷陣,儘管年齡上的苛刻讓他有些步履蹣跚,但是王的出現,讓所有人的士氣為之一振,將墮魂的攻勢緊緊壓制。

諾蘭格看着這一切,心中卻不由得想起同樣奮戰在前線的依魯的王,這兩位王的身影似乎在他面前重疊在一起,一瞬間,依魯的王出現在戰場之上,衝鋒,砍殺,然後組織手下的騎士和士兵們發起反擊。

然而,一柄巨斧的凶刃閃爍着鮮紅的不詳光芒,在那之後,奮戰着的王就受到了無可避免的致命傷,諾蘭格幾乎下意識地要發出悲鳴,但還是搖了搖頭驅除了這個幻想,眼前漸漸恢復了正常,斯堪維的王還在他面前奮戰着。

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然後,他再次舉起魔杖:“克羅格閣下,去幫助你們的王吧,這裡交給我。”

“別太勉強自己啊。”克羅格點點頭,奔向斯堪維的王所在的陣列中。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是位於大門正前方的諾蘭格已經將戰況盡收眼底。出現在他前面的墮魂越來越多,壓制着大門的士兵一個接一個流盡最後一滴血倒地,卻無法阻止它們,已經有幾體墮魂和屠殺種突破了人牆。

憑着氣勢撐起的奇迹最後還是會化作泡沫消散。

“光啊,展現你的奇迹吧——治癒”再簡單不過的魔法被釋放,傑爾的臉色雖然還是相當慘白,但好歹是止住了血。

兩人一起望向諾蘭格,諾蘭格朝着他們微笑了一下。

有一瞬間,他曾懷疑把這個年輕人治癒,然後讓他重新面對這個地獄是不是太殘酷了一點,但是這個名叫傑爾的年輕人用行動告訴了他答案。

傑爾在葛琳娜攙扶下站起身,舉起單臂,雖然魔杖已經不知道丟到哪去了,但是這個手勢無疑是準備釋放法術的姿勢。

諾蘭格略微睜大了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看向早在剛才已經砍倒無數士兵,逐漸接近自己的屠殺種。

至少,要有配得上大魔導師這個稱號的氣勢。

那體屠殺種發出了巨大的咆哮聲,舉起戰斧,那斧頭剛好遮蔽了諾蘭格視線中刺眼的太陽光,讓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這個災厄集合體的全貌。

但是。

“唔噢噢噢噢!!!!!”與諾蘭格蒼老的吶喊一起響起的是傑爾的吶喊。

這兩人發出的吶喊聲宛如一支軍隊發出的吶喊一般洪亮無比。

以常理來講應該不可能才是。

但從連屠殺種都愣住的這一點看來,這是現實。

緊接着,一陣破空聲傳來,幾枝箭矢命中屠殺種堅硬且粗糙的皮膚,雖然沒有任何作用,但是成功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越過諾蘭格等人,望向著箭矢發射的方向,然後低吼一聲沖了過去。

從箭矢的力度來看,似乎是從一定距離外射來的,而那個方向,應該沒有任何人了才是。

“把他們全部壓回去!!!”諾蘭格還沒回過頭,就聽到了一聲充滿氣勢的命令,緊接着傳入耳朵中的,是不絕的馬蹄聲和士兵們精神萬分的應答。

不知是誰在諾蘭格之後發現了異變,大聲地喊出人們已經等待了太久的話語:

“援軍!是援軍啊!”

————————

戰馬已經不眠不休地跑動了將近一天,斯維安心中雖然對它感到抱歉,但還是希望它再堅持一下,身後跟着的是從弗拉德緊急調出來的所有馬匹和整編士兵,都是些身經百戰的好手,除去留守弗拉德的士兵,剩下沒有馬匹的人皆以徒步行軍的方式回防斯堪維,然後騎兵部隊和步兵無可避免地漸漸拉開了距離。

但他並不擔心,要說為什麼的話——

眼前大開的斯堪維後門打斷了他的思考。城門一個衛兵都沒有,卻能清楚地聽見砍殺聲。

“全員,準備戰鬥!”斯維安邊喊邊拔出劍,身後的士兵們也紛紛效仿,長劍出鞘的聲音整齊一致。

通過沒有陽光照射、近乎黑暗的後門,不算廣闊但也相當大的王城庭院就出現在眼前,兩側是老人孩子和女人,正前方的男人們已經和墮魂的部隊開始戰鬥,不只是士兵,連農民、商人都加入了戰鬥,甚至,他還看見了王和正要遭受毒手的大魔導師的身影。

“沖!”斯維安低吼一聲,身後的士兵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馬匹也彷彿一甩疲憊,進行最後的加速,這些都吸引了大部分墮魂和屠殺種的注意力。

此時的斯維安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順手帶上了一副弓和幾枝弓箭。

他從掛在馬鞍旁的箭袋中拿出弓箭,將它搭在弓上后,以可怕的速度一枝枝射向大魔導師前方的墮魂,縱使馬在奔馳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準度,然而殺傷力實在是低過頭了。

但這無傷大雅,只要吸引到它的注意力就行了。

“把他們全部壓回去!!!”斯維安高喊出聲,士兵們以身子壓低的備戰姿態回應了他,目標直指突破了人牆的墮魂。

戰馬嘶鳴着沖向它們的敵人,它們的騎手用手中的長劍借衝擊力利落地斬下幾體墮魂的頭顱,隨後趕到的騎兵們判斷衝鋒可能會誤傷自己人後,紛紛勒馬停下,然後落地以最快的速度加入戰鬥,牽制住墮魂旁側的屠殺種。

而他們的判斷在另一個意義上是正確的。

馬匹們在聽見墮魂的咆哮后紛紛慌亂起來,根本無法構成戰鬥力。

最先沖向墮魂的斯維安已經開始交戰。

而那體沖向斯維安的屠殺種則是毫不猶豫地舉起大斧,斯維安立刻將劍身傾斜以卸開它的力量,被迫停下腳步,只想逃離戰場的戰馬在這份壓力下不由得發出悲鳴,但斯維安沒讓這持續太久,他咬牙將力道卸去后,釋放了強化魔法,用長劍砍向那屠殺種的關節處。

雖然沒有一舉砍下它的手臂,但還是讓它鬆開了握斧頭的手,那這就足以讓斯維安殺死他了。

斯維安拔出長劍,壓低身子躲過屠殺種用另一隻手襲來的攻擊,然後一個刺擊,從側面穿透了它的脖子,傳來的硬物感應該是它的脊椎沒錯。

屠殺種掙扎了一會後,最後還是無力地倒在地上,肉體漸漸化為白骨。

“把大門重新奪回來!”斯維安下馬發布號令。士兵們回應得相當有氣勢,以至於墮魂的攻勢竟真的被壓制住。

“來遲了,萬分抱歉!”斯維安趕至奮戰中的王和克羅格的身邊,並順手砍倒一體墮魂。

“這可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解決的失態啊。”克羅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您說是吧,陛下。”

“那是當然。”王將劍抵在地上喘了口氣后說道:“這樣吧。”他挺直身子,斯維安見狀也收起長劍,單膝下跪等待命令,彷彿身後的吶喊聲與自己無關一般。

“軍團長斯維安·斯堪維洛亞!”

“是,陛下。”

“吾命令你,為了彌補你的過錯,將這些污穢之物全部殺盡!”

聽見這個命令的克羅格露出了苦笑:“殿下,玩笑開過火了吧,就算是斯維安,也不可能辦到啊。”

別說殺盡墮魂了,連把他們趕走都困難無比吧。

王也調皮地眨了眨眼,正打算收回命令時,斯維安的肯定反而讓兩人睜大了眼。

“明白,殿下。”斯維安回應后,站起身,將視線投向正在肆虐的墮魂和屠殺種。

“斯維安?我想你應該不會傻到聽不出來王在開玩笑吧。”克羅格不禁擔心地出聲問。然而斯維安則是以自信的笑容回應他:

“二位就看着吧。”

說完,他大步向前,以手中長劍輕敲地面。

就在此時,以被敲擊處為中心,浮現了一個大型的魔法陣,雖然比起諾蘭格在城中畫的法陣還是小了些,但相當精細,遠處的諾蘭格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無奈幾體墮魂闖入視野中,讓他不由得只能跟身旁的士兵和傑爾先抗擊這些墮魂。

“這是......”克羅格發出訝異的聲音,王也一臉驚訝,但是回答他的不是斯維安,而是一個宛如銀鈴般清澈動聽的聲音。

“慢死了,我跟主人都等好久了。”

“抱歉,我這是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算了,在你劍上留下的定位魔法姑且起了作用,現在把路讓開吧。”

斯維安賠罪后靠後一步,法陣中則出現了一個本不可能在這種紛亂的戰場上出現的美麗少女。

宛如黑夜的長發飄揚着,姣好的面龐則是因為生氣而略微鼓起兩腮,但這多給她增添了幾分可愛,白如飄雪的連衣裙將她精緻的身材烘托出來,細長的美腿讓克羅格都看得出神。

但是,宛如破壞這個美麗的景緻一般,一體屠殺種砍倒了前方的士兵,靠近出現的神秘女子,舉起了大斧,斯維安不由得將手靠在劍柄上,但拔出劍無疑已經太遲了,連克羅格也發出了悲鳴:“當......”

“心”字還沒出口,更令人訝異的一幕就出現了。

她看向襲來的巨斧,巨斧竟在她宛如天使的面龐前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別說克羅格他們了,連那體屠殺種都訝異不已。

“真是醜陋的東西呢。”女子用極其冷淡的聲音說完后,抬起右手,作出握緊什麼東西的姿勢。

斯維安對此有印象。

在那之後,那體屠殺種就面露猙獰的表情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那猙獰的表情到底是憤怒還是痛苦,也許只有它自己知道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沒有消失的魔法陣再次發生異變。

法陣閃爍着光芒,從法陣中央出現了一對角,接着是頭盔,再然後是飄揚的鮮紅披風,接着是軀幹,等到他完全現身於法陣之上時,法陣也消失無蹤。

“到了。”

出現的人用低沉的聲音不知對誰說了句話后,轉過身,這時克羅格和斯維安才發現他手上抱着一個女孩,似乎是個奴隸,同時,也見到了他的全貌。

那對不詳的角原來是騎士盔上的裝飾,而從頭盔開口窺見的不是任何膚色或是臉型,而是無底的黑暗,身上的鎧甲不停地強調着自己的存在,釋放出強烈的威壓感,色調為黑的甲胄和紅色的披風似乎正在詮釋何為暴力。

這位黑騎士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看着他們。

“恭候多時,主人。”神秘女子微低頭向黑騎士說道。

黑騎士點頭,而後看向斯維安等人。

“照顧一下她。”

沒發現人們的動搖,黑騎士語調平緩的講出這句話,率先做出反應的是斯維安,他將奴隸女孩接下以後,護在自己身後,對黑騎士說道:

“就拜託你們了。”

黑騎士聳聳肩,轉過身,看着混亂的戰場。“在此之前......”然後邊說邊邁開步子。

這時,王反應迅速地讓自己的護衛圍繞住自己和奴隸女孩后,才向斯維安詢問:“這兩位是?”

“真正的援軍。”斯維安如此回答。

————————

混亂的戰場,到處都是墮魂和人類,還有令人恐懼的屠殺種混雜其中,一名士兵喘着大氣,雖然軍團長的援軍及時到達,但是戰場也因此變得更加混亂,精疲力竭的他迷茫地望着周圍,劍尖隨着呼吸劇烈地上下起伏着,但是這一個破綻已經足以置他於死地。一體墮魂就從他視野的角落咆哮着沖了過來,他雖然看見,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反應,不管是防禦還是逃走,甚至連閉眼逃避恐懼都做不到。

所以,他才能清楚看清下一秒發生的事。

一隻黑色的手,更準確地說,是一隻戴着黑色鎧甲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攔在那體墮魂的必經之路上。

一聲悶響,那隻手掃過,直擊那體墮魂的喉頭,力度之大竟能使它仰面躺倒,接着,士兵終於能看見那隻手的主人。

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騎士。

黑騎士在打倒那體墮魂后,直接兩手抓住墮魂抓武器的右手,然後以自己的右腳狠狠踩向那體墮魂的肩關節處。

“咔”一聲脆響,墮魂發出了比剛剛更大聲的咆哮,只不過相當凄慘。那黑騎士相當迅速地將另外的左手和雙腿如法炮製后,單手提起無力地垂下的墮魂的一隻手就往前走,墮魂的咆哮,或者說是慘叫他充耳不聞,心無旁騖地行進着,而前來干擾他的墮魂,全被他輕鬆地用空閑的另一隻手擊退,雖然不至死,但是從墮魂猙獰的表情看來,應該相當痛苦,因為黑騎士打擊的都是墮魂脆弱的部位,譬如關節,甚至還有下體,這讓士兵看傻了眼,只能獃獃地目送他離去。

————————

“才兩人?”克羅格疑問道。

“但是足夠了。”斯維安苦笑道,但接下來他的表情更加扭曲,要說為什麼的話,是因為黑騎士正拖着一體雖然不能戰鬥但還是活着的墮魂來到他的面前。

護衛們立刻發出了緊張的聲音,盯着黑騎士不放,斯維安也慌張地將手搭在劍柄上。

黑騎士將那體墮魂丟在眾人面前,一隻腳緊緊踩住它的後背,縱使那墮魂不斷掙扎,但根本沒法掙脫。

“希雅。”黑騎士呼喚了一個人的名字,之後,那個奴隸女孩就怯怯地看着掙扎的墮魂,走到了黑騎士和護衛們之間。

“斯維安,把劍給她。”黑騎士說。

斯維安愣了一下,但還是看向王,王則是微微點頭示意。

希雅接過斯維安遞來的劍,對於她來說,這把長劍的重量是她雙手都只能抬離地面而已的程度。

“殺了它。”黑騎士維持着踩住墮魂的姿勢對希雅說道。

“哎?”希雅就這樣雙手抓着劍柄,讓劍尖支在地上,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沒聽到嗎?主人讓你......”神秘女子不悅地對奴隸女孩說道。

“玉。”然而黑騎士卻打斷了她,被稱作玉的女子則是氣呼呼地將頭別到一旁。

“你必須給我一個繼續帶着你的理由。”黑騎士重新面向希雅。

希雅還是不住地搖着頭,不知是因為劍太重,還是因為不願舉起劍。

“聽到這些的慘叫了嗎,除非你做出選擇,不然我就一直等待着你的答案,他們的性命與我無關,但是掌握在你的手上。”黑騎士用下巴指了指身邊。

希雅看向周圍,士兵們和平民們都已經蒙受了相當大的損失,墮魂仍在肆虐,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死去,慘叫聲和咆哮不絕於耳,然後被吸引似的看向兩手握住的劍。

不管是放開劍,還是握緊劍,只要做出了選擇,人們就能被拯救。黑騎士的態度傳遞了這個消息。唯一不同的是她自己的命運罷了。

如果殺死了墮魂,自己無可避免地為了跟上黑騎士的腳步就要握起劍,踏上危險的旅程,隨時可能丟掉性命,時刻要跟這些恐怖的存在戰鬥。

而丟開劍,只是不得不在這個國家生活下去而已,斯維安軍團長應該會關照自己,自己也能重新開始。

那做出什麼選擇就顯而易見了。

希雅左手鬆開了劍柄,在一旁偷看的玉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然而,劍卻沒有倒地。

因為鬆開左手,只是為了調整雙手在劍柄上的位置,方便用力而已。

希雅將鬆開的左手握住右手下方空出來的劍柄,用力抬起,往前,落下。

先是刺穿皮肉的觸感,再是堅硬的物體擋住了劍刃,那體墮魂脖頸受到了致命的損傷。

不斷咆哮的墮魂在抽搐了幾下后安靜了下來。

她為自己一瞬間的迷茫感到羞愧。

希雅抬起頭,無視以複雜的表情看着兩人的斯維安等人,看着黑騎士露出無畏的笑容:

“劍有些重呢。”

黑騎士讚許似的點點頭,抽出背後的大劍,已經見過它的斯維安還是驚異於它的壓迫感和美感,而第一次見到它的克羅格和王,乃至護衛們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漆黑的劍身閃耀着黑曜石樣的光芒,在劍鄂正中的位置有着一顆血紅透明的菱形晶石,兩側劍身中央各有一條深紅色細槽從晶石的下角延伸到劍尖。

“玉。”黑騎士轉過身,呼喚那個神秘女子的名字。

“是的,主人。”玉微微頷首。

“先把這裡清理一下,亂得令人心煩。”

玉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舉起手。

整個戰場霎時被寒冷的氣息環繞,被破壞的大門隨着這股氣息的出現發生了異變,一堵冰牆拔地而起,高達五米的冰之障壁擋住了墮魂們的通路,將都城內的敵人和王城內的分隔開來,被隔離在王城內的且雙腿被凍結的墮魂發出焦躁的低吼,王城之外、都城之內的墮魂也錘擊着冰牆,試圖擊穿它,但冰牆完全不為所動。

“好了,你們這些礙事的傢伙退下吧。”玉相當高傲地雙手叉腰對着正在奮戰的人們說道。

她的聲音不大,卻能讓大部分人聽見,這個奇怪的情況讓人們不由得環顧了一下自己的身邊。

平民們大多都遵照玉的指示開始往後撤,不,應該說是逃走比較恰當,他們踏在結冰的地面上東倒西歪,儘力維持着平衡,而士兵們有些疑惑地回頭尋求王或是軍團長的解釋。

“全軍後撤!”斯維安立刻發出號令,士兵們邊警惕地盯着奮力掙脫束縛的墮魂,邊有序地後退,有幾體屠殺種已經掙脫了束縛,試圖在冰面上追擊士兵們,但無奈,龐大的身軀讓他們難以行動。

“這是何等的......”遠處的諾蘭格則是驚訝地說不出話,這種改變局部氣候的魔法,如果不提前畫好大型的術式以及數十個魔法師一齊供應魔力的話,是難以釋放的,“到底是什麼時候畫的法陣......又是有多少法師才能釋放出這種強度的魔法......”

他忘乎所以地蹲下身子撫摸那片冰層,傳來的刺骨寒意讓他身子發起抖,但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興奮,他面前因為保護不能行動的傑爾而留在原地的葛琳娜露出困惑的表情。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畫出法陣的這位法師,可能是可以與我爭奪大魔導師之位的偉大之人啊。”諾蘭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下一秒的驚呼就將他拉回了現實。

“小心!”不知是傑爾還是葛琳娜喊出的,但沒有時間去糾結這件事,諾蘭格看見自己和他們都被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他回過頭,看見了掙脫冰縛的屠殺種已經逼近他的身後,高舉戰斧。

閉上眼,一顆頭顱飛向空中。

人群中出現騷動。

那顆頭顱並不屬於任何人,因為諾蘭格確確實實地聽見了這些嘈雜的聲音,這就證明他還活着。

他睜開眼,看見那體屠殺種沒有頭顱的身子在搖晃了一會後,向後倒地,發出了乾巴巴的聲音。

在危險過去后,他終於有餘力感受周遭環境的變化,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身旁傳來,跟地下傳來的寒意不同,那種冰涼的意志是明確的殺意,毫無憐憫的殺意,他甚至能聽見身後兩人梗住喉嚨的聲音。

那股殺意在他的視野角落逐漸展現出它的本體,一個身披鮮紅披風手持黑色大劍的黑鎧騎士出現在他視野里,他毫不在意地跨過那體正在潰爛的無頭屍,將黑劍舉起,準確地刺入從右側衝來的一體墮魂的腦門,黑劍連一點阻礙都沒有,劍刃輕易地穿過了那體墮魂的面部、肌肉、骨頭,最後穿刺出來。

黑騎士剛將劍拔出來,又一體墮魂從他身後襲來,黑鎧騎士華麗地轉身,鮮紅披風隨之飄揚,借光滑的冰面和慣性,將劍刃一橫,那體墮魂就自己踏入了死地,黑劍輕巧地畫過它的喉頭。

黑騎士看到沒看那顆飛揚的頭顱,強硬地將幾乎要飛出去的黑劍收了回來,扛在肩上,繼續往墮魂群中邁開腳步,不管是已經掙脫束縛的屠殺種還是仍在努力的墮魂,黑騎士一視同仁,盡數將其殺死。

直到剛才還在驚呼的人們現在已經安靜下來,敬畏地看着這一切,他們開始考慮,是應該害怕宛如災厄的墮魂,還是應該害怕這位將災厄輕而易舉斬殺的騎士。

轉眼間,十幾體墮魂和數體屠殺種,這些讓士兵們棘手不已的存在已經被屠殺殆盡,剩下的只是正在逐漸化作粉塵的屍體。

不可思議的是,諾蘭格看着黑騎士的背影,有種令人奇特的感覺,說不上熟悉,但總覺得在哪見過,然而就在他在腦海中思考的瞬間,這種感覺就消失無蹤,彷彿從來沒出現過。

地表的冰層逐漸消失,連冰塊融化時應該化作的水都沒有出現,就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樣。諾蘭格驚訝地將自己逐漸回暖的手張開又握緊確認情況。

只有大門處那堵冰牆還是屹立不倒,王城內因為沒了墮魂的咆哮聲,冰牆外敲擊的聲音反而更加清晰可辯,平民紛紛往後退了一步,士兵們重新組成陣列,緊張地來回望着黑騎士和王。

“就算是那位大人,也不可能將城內的墮魂殺盡吧,畢竟外面還有數以百計的墮魂和屠殺種。”斯維安走到玉的身旁如此說道。

玉則是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所以,請您解除那堵冰牆吧,讓我們與墮魂決一死戰。”在之前就已經徵得了王同意的斯維安說出這句話。

就這麼放任墮魂劫掠自己的城市而毫無作為,跟亡國沒有任何區別,而且就算如果此時此刻逃走了,之後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國家好心到接受這麼多的難民。

“雖然這麼說很厚顏無恥,但是我們也想為黑騎士大人盡一份力,就讓我們以肉身為人民和黑騎士大人鋪出一條血路吧,這樣......”

“沒有這個必要。”玉無情地打斷了斯維安的覺悟發言,“既然主人說了救你們性命,我自然也會為了主人的意願出一份力。”

“那......”

“不過嘛,”玉停頓了一下露出了妖艷的表情重新開口,“我確實打算解除它。”

玉打了一下響指,大門處立刻發出了建築倒塌時特有的轟鳴,但聲音大到令人皺眉,因為不只是冰牆,連兩側堅固的城牆都一同倒塌,牆外的墮魂因為躲避碎石而後退了一些,在崩塌結束后再次沖了上來,它們似乎以為這些建築的崩塌都是它們造成的,紛紛發出高昂的咆哮。

見狀,人們紛紛發出動搖的聲音往後退,連士兵也不例外,斯維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指揮。王則是焦急地試圖讓自己的衛隊去保護諾蘭格,但他們紛紛顫抖着雙腿,無法前進一步。士兵們在承受精神不安定和肉體疲憊的雙重困難后已經瀕臨極限

大魔導師諾蘭格看見這幅光景也不由得往後退,葛琳娜面露絕望的表情努力將傑爾往後拖,傑爾則在用儘力氣勸說她逃走。

唯有距離那些墮魂最近的黑騎士仍保持着眺望它們的姿勢,一動不動。

在令大地轟鳴的行軍聲中,一陣甜美的聲音在諾蘭格身後不遠處響起:“主人~”

玉不知何時離開了大後方,出現在前線,呼喚着黑騎士,諾蘭格他們自然是還沒見過玉,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只是因為她宛如藝術品的容貌,還因為她此時正如字面意義所言,在離地面不高處漂浮着,也因此,諾蘭格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她身上蘊藏的魔力量有多巨大。

如果是這種使自己浮空的強化型魔法的話,諾蘭格也能使用,但只是因為沒有什麼太大意義而放棄罷了,因為它不僅要耗費相當大的魔力,連行動時的疲憊感與走路都差不多,起不到代步的作用。

說白了,就是用來展示的魔法。

然而就沖她這樣隨意地用着這種魔法看來,她的魔法造詣很可能與自己不相上下。諾蘭格按捺不住興奮想着。

聽見呼喚的黑騎士轉身走來,身後墮魂大軍的身影以驚人的速度擴大着,但他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怎麼?”黑騎士看都沒看一旁的三人,詢問玉。

“我覺得我應該在那些無知的人面前稍微展現一下我的實力才行,不然我的風頭都被主人搶光啦......”玉邊說邊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的某個人,“而且,我會讓您知道,只有我,才能跟着您。”她雖然在笑,但眼裡沒有任何笑意。

“是嗎。”黑騎士感興趣地將黑劍收回劍鞘,將手盤在胸前。

“請您欣賞我的表演。”玉用兩手捻起裙角,輕行一禮,然後越過黑騎士,舉起左手,但是之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放下了左手,平舉右手向已經相當近的墮魂大軍。

霎時,玉的右手手臂被像是白色絲帶的東西纏繞,然後印刻在上面。

“光魔法嗎?我記得那個種類的魔法雖然威力巨大,但是要詠唱的術式相當長啊,”諾蘭格看見后,彷彿逼近的墮魂不存在似的,邊自言自語邊想象如果自己使用這種魔法的話會有什麼效果。

他能做到的最強魔法的最簡短詠唱就是“蕩平一切——聖裁”,“聖裁”被釋放后,會在法杖前端出現一個車輛大小的光球,然後向正前方發射光柱,摧毀沿途的一切,別說屠殺種,什麼都不可能倖存。

但是現在使用那種魔法嗎?雖然一條線上的敵人會被清除,但是兩側的敵人就沒辦法了,要是守橋戰還好說,不過現在的戰場是這麼廣闊的地方,況且耗費的魔力相當大,實在是杯水車薪。

他結束自己的想象,看着玉。

毫無徵兆地,魔法發動。

墮魂大軍的腳下立刻就出現了一個圓形區域將他們全部包圍起來,圓形的構成是奇怪複雜的術式。

玉的身後也突然出現了黑色粒子構成的暗色羽翼,但諾蘭格還沒來得及疑惑,因為另一件事更讓他驚訝。

“無詠唱?!”諾蘭格下意識地就用尖銳的語調喊出了聲,葛琳娜和傑爾被諾蘭格的聲音嚇了一跳,但話語的內容更令他們震驚。

在他們的認知中,大魔導師已經能把術式縮減成只有二字或是四字的程度,無詠唱幾乎不可能。

但現在他們眼前這個不過十幾歲的美麗女孩,確確實實地沒有詠唱任何術式。

魔法似乎目前只生效了一半,圓形圍困住墮魂卻沒有任何動靜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然而。

下一秒,魔法正式發動,玉的黑色翅膀陡然膨脹一倍,向兩邊伸展開,而出現的魔法不是諾蘭格所猜想的聖裁,而是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他從來沒聽過的、他從來沒想到的,一種超過他認知的恐怖魔法。

刺眼的白色光線從圓形的四周亮起,接着的,是宛如太陽出現在墮魂的軍中一樣的巨大光球,那顆巨大的光球從中間向外、光線從四周向內,不斷吞噬着那些墮魂。

然後,才終於傳來劇烈爆炸的聲音,那音波夾雜着氣浪,彷彿要把人們吹倒、把鼓膜震破一般襲向後方。

光芒消散后,墮魂們和它們之前所在的地面一起消失,什麼都不剩。

黑色羽翼化作黑色的雪,飄落玉的腳邊。

如果說斯堪維的人民要開始信仰神靈的話,此時此刻,在他們面前出現的這位,就是神靈。

玉轉身,捻起裙角,向黑騎士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