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莉婭輕巧落地。

金色長發飄然舞動,鎧裙隨着安潔莉婭的動作翩然飛起,禁忌之處若隱若現。

哪怕是守紀如鐵的聖殿騎士們都險些被吸引去目光。

她雙手握持長劍指向面前的敵人,潔白的劍身在注入魔力的影響下陡然伸長,化作粗獷卻不失美感的大劍。

莊嚴與聖潔的代言詞。

哪怕是狂化的教團戰士們也不禁被她的氣勢震懾幾分。

在她的前方,兩個身影早一步開始加入戰鬥。

身穿緊身騎士服,只裝備了腿鎧和手甲的銀髮少女揮舞雙手大劍,將劍身的重量和本身的力量化作純粹的暴力,砍殺、擊退、吹飛所有靠近的教團戰士。

而在她的旁側,一名晃動着精神的尾巴,頭頂着兩隻龍角的少女也舞動長劍,專心地掩護着冒進的銀髮少女。

安潔莉婭抬頭看向上空。

黑色的雙足飛龍正欲離去,在其背上搭乘着一位穿着白色連衣裙的黑髮少女和灰鎧騎士。

如果不是她修復了自己的鎧裙及長劍——以及附加上了各式各樣的魔法的話,她充其量只是灰鎧騎士的累贅吧。

為此,安潔莉婭向自己的友人送去謝意。

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嗎,黑髮少女——玉壞笑了一下,將視線投向另一人。

正在斬殺敵人的銀髮少女。

隨後,玉指示雙足飛龍離開了這裡。

而玉剛剛的眼神代表着,她也得到了加護吧?

為什麼?

再說,她與他又是什麼關係?

暫時得不到解答的疑問讓她也稍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銀髮少女的身上。

是叫蔻兒吧?

正巧在此時,她與她對上了眼。

蔻兒略微眯起眼睛,然後別過頭去。

儘管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是這個時候。

安潔莉婭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端平大劍衝進戰場之中,一擊斬殺了打算從死角偷襲蔻兒的教團戰士。

蔻兒則是回身一記迴旋斬砍飛了接近安潔莉婭身旁的敵人。

兩人再次相視一眼。

總覺得,稍微能把握到她的性格了。安潔莉婭不禁這麼想。

可惜,身處戰場的現狀讓她們沒有時間交談,而且把擊退敵人的任務都交給龍人族少女玲瓏也不太好。

即使如此,她們還是進行了最低程度的交流。

蔻兒朝着安潔莉婭舉起了雙手大劍。

原來如此。

安潔莉婭露出好勝的笑容。

那就來比比吧。

兩位少女在戰場的喧囂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吶喊着衝來的聖殿騎士們還不知道自己會看見什麼樣驚人的景象。

而吶喊着衝來的教團戰士們還不知道自己會遭遇怎麼樣的絕望。

不過如若死去的教團戰士們能在某處相會的話,應該會慶幸自己遇到的只是這三位少女吧。

因為在一邊。

原本是聖堂,現在成為斯卡迪亞教團中庭的地方。

一頭雙足飛龍降落在其中,在其周圍是帶着不解和警戒的教團精銳,稍遠些則是一副神在在表情的費南提克爾。

教團精銳立刻把雙足飛龍包圍起來,遠處的魔法師們則開始詠唱起魔法準備。

但它只是負責把人送過來而已,完成任務的現在,它並不打算逗留。

“好孩子,辛苦了喲。”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纖細的玉手摸了摸雙足飛龍的背,似乎是在慰勞它。

雙足飛龍因此而發出咕嚕嚕的撒嬌聲音。

那隻玉手的主人輕輕笑了一聲,然後自龍背輕巧落地。

教團精銳們因此更加警戒起來,甚至有人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那是自然,因為玉在落地的同時稍稍釋放了些許威壓。

“哼,竟然讓一個女人打頭陣,你也不過如此嘛,格列奧烏斯大人?”

“我勸你別小看她比較好哦。”格列奧烏斯也從龍背上落下,雙足飛龍趁此機會低聲咆哮,威嚇了教團精銳們后振翅離去。

“那麼,你這次來是有何貴幹?”費南提克爾吊起一邊眼睛問道。

格列奧烏斯環顧了四周后,聳了聳肩:“我既然都自稱聖殿軍神了,而你現在在進攻聖殿騎士,你覺得我是來幹什麼的?”

費南提克爾不悅地張開嘴,似乎打算說些什麼,但早在他發出聲音前,格列奧烏斯就再次打斷他。

“不過,總體來說,這只是順便的,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費南提克爾提高警戒:“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格列奧烏斯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一瞬,然後又看向旁側。

“你覺得你有資格知道嗎?”

話音剛落,教團精銳們就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上司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氣。

“不過,要是可以對話解決……”

“殺了他們。”費南提克爾的命令下達,教團精銳的魔法師們一起放出的魔法就掩蓋了格列奧烏斯的話語。

轟鳴聲和爆炸聲還有電擊聲不絕於耳。

待攻擊告一段落,爆炸引發的煙塵還未散去,教團精銳之中,一名身披重甲者將手覆上腰間名為打刀的武器的刀柄,向前走去,沒入煙霧之中。

這名從極東來到聖域的男人,沒有任何對榮耀或是錢財的渴望。

他只是想不斷重新體會以刀刃割開血肉時的觸感。

儘管如此,既然他獲得了教團精銳統領之位,就代表着他有相當的實力。

至今為止不知斬殺了多少戰士的打刀伴隨着其主人純熟的技藝出鞘,然後寒光一閃。

一刀兩斷。

然而斷裂者可能不如預期。

率先飛出煙霧,旋轉着嵌入地面的,是打刀的前半段刀身。

在那之後飛出煙霧,並翻滾着滑到費南提克爾面前的,是只有上半身的教團精銳的統領。

他睜大充血的瞳孔中彷彿映照出了剛剛所見識到的恐怖情景。

一張一合顫抖着的嘴巴中組織不出任何語言,僅僅片刻,就再也沒了動靜。

“要是可以對話解決,我們這邊也能省點事——看來是不能啊。”格列奧烏斯的聲音自煙塵中傳出,是煙霧的效果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瘮人。

親眼目睹統領自己的男人死亡的教團精銳們出現了動搖,開始有人左顧右盼確認同伴們的舉動。

他應該是想逃跑,卻不想當第一個逃兵吧。

察覺到士氣達到最低谷的費南提克爾咂了下舌,親自抽出長劍準備加入戰鬥。

但早在他動手前,格列奧烏斯就抬起了單手。

下意識感覺到危機的費南提克爾立刻向後退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費南提克爾腳下浮現的魔法陣像是咬死了他一樣緊追不放。

“什!?”等到再試圖施展防禦魔法時已經太晚了。

地面猛然隆起,宛如一根長槍的土槍筆直地刺向費南提克爾的喉頭。

費南提克爾不得已,只能立刻以長劍防禦。

鏘。

有些滑稽的聲音響起,但出現了他不願去面對的現實。

陪伴他無數年,斬殺了無數敵人的長劍只消一瞬間就被正體不明的土魔法破壞了?

但現在應該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那魔法的威力。

如果不是以長劍攔下的話,沒有防護魔法的費南提克爾毫無疑問會落得被貫穿喉嚨的下場。

“嘖。”他猛然拉高了對格列奧烏斯的警戒,而對方卻毫無緊張感地正與他身旁的同伴閑聊。

“噢,殺傷力是不錯,但是消耗的魔力有些高啊。”

“那是主人還沒有完全掌握那個魔法的施展方法啦,如果多加練習的話,應該可以更有效率地施展吧。”玉點點頭,彷彿對格列奧烏斯施展的魔法感到滿意一般。

“是嗎,果然還是很難像你一樣順暢地施展啊。”格列奧烏斯悠然抽出長劍。

“.…..主人,你大可再多誇我幾句哦。”玉儘管淡然地說道,但是看起來挺開心的樣子。

“喂……你們要自說自話到什麼時候?”費南提克爾在遠處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兩人,儘管如此,他也只能這麼做,在不清楚格列奧烏斯真正實力之前,他不打算貿然進攻。

然而被打斷的玉有些不悅地看了費南提克爾一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似乎不打算理會他,然後轉向格列奧烏斯:“主人,等到你掌握了那個魔法以後,就會像這樣——”

玉做出了跟格列奧烏斯一樣的動作,輕輕抬起單手。

一瞬之後。

連慘叫都沒有,不,應該是發出慘叫的時間都沒給。

無數土槍從地面竄出,筆直、準確地刺穿了周圍每一個教團精銳的心臟。

然後爆發。

石槍炸裂,將教團精銳們的心臟連同胸口一起炸得粉碎。

胸前就這樣開了一個大洞的人們帶着疑惑和不解癱倒在地。

“原來如此,看來我還有很大一段路要走。”格列奧烏斯參觀了地上人們的慘狀,感想只此一句。

“.…..”費南提克爾半天無法發出聲音,一是因為他震懾於玉的強大,二是因為他本能地感到了違和感。

眼前的格列奧烏斯,可能某些地方已經不像人類了。

但這終歸只是他的猜想,而且他還不見得會輸。

只要一開始就拿出全力的話。

這麼想着的費南提克爾已經沒有悠然等待格列奧烏斯率先展開攻擊的餘裕了,他趁着格列奧烏斯看向玉而分神的一瞬間,直接拉近了與他的距離,向後拉起拳頭。

察覺到的格列奧烏斯舉起長劍打算防禦。

但在下一瞬間,費南提克爾就消失在他的面前,再次出現在他的身後,而這一次,他的手中握着以魔力構築成型的長劍。

瞄準的是,后心。

費南提克爾用上全身的力氣刺出魔力長劍,然後以眼角餘光看向玉的動態。

然後他就看見了,玉的眼神。

其中蘊藏的是嘲笑與憐憫。

還沒等費南提克爾反應過來,手中傳來的感覺告訴他他的行動沒有成功。

他再次將視線移回格列奧烏斯。

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以憑空出現在左臂上的大型棺盾攔下了攻擊。

“就這種水平?”格列奧烏斯打從心底感到失望似的問道。

“唔哦哦哦哦哦哦!!!!”被激怒的費南提克爾沒有收回長劍,而是原地爆發魔力,將一旁的玉震開——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其實玉只是微微向後跳了幾步,不打算妨礙格列奧烏斯而已。

然後費南提克爾重新架平長劍沖向以棺盾擋在前方的格列奧烏斯。

向右揮砍。

格列奧烏斯受其誘導,將棺盾移至對應的方向防禦。

然後,費南提克爾立刻以另一隻手畫出簡易的魔法式,從魔法式中爆發出的火球筆直地飛向格列奧烏斯。

格列奧烏斯微退一步拉至完美的距離,然後揮下右手的長劍。

火球被一分為二,一半飛向棺盾被攔下,另一半則是飛到格列奧烏斯的後方爆開。

長劍和火球的攻勢都失去的效用的費南提克爾露出了極大的破綻,格列奧烏斯向前邁出一步,揚起一腳打算踢碎費南提克爾的肋骨。

但費南提克爾放鬆右手,正確地說是解除了右手的魔力,被棺盾架開並牽制的魔力長劍就此消失,而因此空閑下來的右手擋在自己的胸前,防住了格列奧烏斯踹來的踢擊。

格列奧烏斯立刻灌註上全身的力量,壓向費南提克爾,同時對其施展盾強打。

宛如山嶽一般襲來的棺盾讓費南提克爾不得已放開了雙手,但是緊接而來的攻擊便是數道斬擊。

壓下腰身,側向躲避,然後擋開斬擊。

費南提克爾將其一一化解,然後重新將長劍構築在右手之上。

彷彿以此為信號般,兩人同時發動了強化魔法,魔力遊走在兩人的身上,覆蓋在武器之上。

再次開始攻擊。

這回佔得先機的是格列奧烏斯。

他踏前一步,以棺盾打向費南提克爾,費南提克爾並不打算正面接下而向旁側跳去。

但緊跟而來的是一個極大幅度的橫掃斬。

及時反映過來的費南提克爾豎起魔力劍,以勉強的姿勢擋住從自己左面襲來的斬擊,然後以左手不斷釋放魔法攻向格列奧烏斯牽制他,試圖拉開距離。

但他似乎太小瞧格列奧烏斯手中的棺盾了。

棺盾中央的寶石微微發出光芒,將飛來的魔法一個不漏地全部接下,而棺盾則是毫髮無損。

“開什麼玩笑!?”意料之外的事態讓費南提克爾略感焦躁。

但格列奧烏斯的攻勢並未就此停下,高速的斬擊一直在逼迫着費南提克爾。

斬擊,劈擊,橫掃斬,袈裟斬,刺擊,上撩斬。

各式各樣的劍路讓費南提克爾逐漸疲於應付。

在魔法無效的現在,費南提克爾的王牌之一,也就是以劍技牽制,魔法攻擊的方案失去了效用。

如果拉近距離的話就會被對方遠勝過自己的劍技對應,而哪怕拉開距離,就會被各種魔法和斬擊的劍氣所攻擊。

真是最糟糕的情況。

但是,他是費南提克爾。

斯卡迪亞神權教國代理教皇的費南提克爾。

也是原聖殿騎士——‘不死’的費南提克爾。

而之所以為什麼被賜予了這個聖謂。

現在就讓你知道吧。

費南提克爾在心中嗤笑。

下一刻,格列奧烏斯的長劍砍中了費南提克爾的鎖骨,並將其打碎。

劇烈的疼痛讓費南提克爾險些昏死過去,從他頭上猛然冒出的冷汗和拚命瞪大的雙眼就可以看出來。

但格列奧烏斯沒有放鬆警惕,繼續往右手灌注力道打算直接將費南提克爾斬成兩半。

就在那一剎,他看見了費南提克爾念念有詞的嘴角吊了起來。

那是冷笑。

格列奧烏斯立刻收回長劍,將棺盾立於地面,擋在自己的面前。

片刻之後。

劇烈的衝擊襲向格列奧烏斯,恐怖的力道透過棺盾傳遞到格列奧烏斯的全身,不只是格列奧烏斯,周圍的一切,包括教團精銳們的屍體也被爆發出的高熱量魔力焚盡。

玉的面前則是立起一塊透明屏障,將所有的衝擊和熱量屏退。

即使是舉盾抵抗的格列奧烏斯也因為這出乎意料的衝擊而向後退了數十米才停下。

“區區廢物,不要太得意忘形了!”聽見費南提克爾自滿的聲音,格列奧烏斯放下棺盾。

費南提克爾的全身都被光芒所覆蓋,原先身上的傷口也不知所蹤,而在他身後,一個巨大的身影展露真貌。

緊閉的雙眼,看不出性別的極美外貌,六隻潔白的羽翼,雙手交握在胸前。

“哦?”格列奧烏斯將棺盾立於地面並倚靠着它,似乎是打算觀望費南提克爾打算做些什麼。

被他這幅輕鬆悠然的態度招惹到的費南提克爾癲狂地張開雙臂,他身後的身影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然後,將其擁入懷中。

巨大身影的外貌就化作了費南提克爾的樣子。

六隻羽翼猛然張開,些許羽毛散落各處,巨大身影的左右兩手也出現了不同的武器。

長劍和權杖。

是因為寄宿者是費南提克爾,所以實力稍有提升嗎,壓迫感不可與先前相比。

但即使如此。

“既視感滿滿。”格列奧烏斯只是嘆了口氣。

“主人,看來那傢伙還沒死透呢。”玉也淡然說道,“我記得,是叫光明神使來着?”

“得虧你記得住這名字啊。”格列奧烏斯似乎露出了苦笑。

玉也回以複雜的表情。

被稱為光明神使的它將緊閉的雙眼睜開,無機質的眼睛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格列奧烏斯。

它揚起嘴角,露出了費南提克爾標誌性的笑容。

但毫無疑問,現在的光明神使是它本身,那笑容只是以費南提克爾的面貌所能展示出的樣子。

“凡人啊……在吾偉大之降臨面前……”

想說些什麼的光明神使將視線看向別處,頓時閉上了嘴。

然後那張費南提克爾的臉就扭曲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的視線前方,玉正露出挑釁的笑容。

“不以那種裝模作樣的口氣說話了?”

“區區混沌異物!竟敢挑釁神靈座下的我!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啊啊啊啊!!!!”

回想起北大陸敗逃的景象讓光明神使震怒不已,開始向四周輸送魔力。

“在吾的怒火之下化作灰燼吧!混沌異物!”

下一瞬間,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使就被什麼東西猛地砸落到地面。

而它在落地前的一瞬中看見的景象,則是從空中落下的一面巨大盾牌。

以暗色粒子構築的盾牌命中光明神使后就消失無蹤,而在光明神使的視野中,格列奧烏斯剛把嵌入地面的棺盾拔起。

“混沌異物?誰允許你這麼稱呼玉了?”格列奧烏斯再次將棺盾砸向地面。又一面巨大盾牌自空中落下。

“咳噗!?”光明神使被巨大盾牌命中,發出不像樣的怪聲。

“區區神明的走狗還這麼自大。”

再次砸向地面。

又是一記衝擊。

“唔哦哦哦哦哦!!!!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吵死了。”

“不可……唔噗!?”

玉看着這樣的光明神使嘆了口氣,走向格列奧烏斯。

“主人為我生氣我是很高興啦,可是主人……你這麼做,就連我都覺得它有點可憐了。”

格列奧烏斯聳了聳肩,停下了攻擊。

他知道玉的言外之意。

北大陸那時的恥辱還沒完全還給對方呢。

“我會讓你們知道忤逆我的代價!”

攻擊一旦停下,光明神使就如某種堅強的生物般再次復活過來,然後發動魔法。光芒萬丈的魔法式層層堆積,數量變得越來越驚人。

“正好這裡有讓吾主降臨的‘道路’,那滿溢出來的魔力,就讓吾好好利用吧!”

光明神使再次大喊大叫着。現在的它完全沒有了原先神聖的樣子,扭曲的面龐和癲狂的姿態令人嘆息。

然而格列奧烏斯並不在意這些。聽見光明神使不能忽略的一番發言后,他微微皺起眉頭。

看見這樣的格列奧烏斯——

“主人。”玉僅僅呼喚一聲,“放心交給我吧。”

玉的話語讓格列奧烏斯連一瞬的猶豫都沒有,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轉身向原先是聖堂的建築物的更深處走去。

“想逃嗎!你們這些異……”

“閉嘴。”看着格列奧烏斯離去的背影的玉出聲喝止了光明神使的吠叫。

“事到如今,我想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玉轉過頭,重新看向光明神使。

她將雙手平舉在面前,幾乎是同一時間,黑色的魔力在其掌心構建成型。

構建之物的真身只消片刻就知曉。

燃燒着火焰的巨鐮。

與此相對,玉的身後長出了一對黑色的羽翼,而左臂上也開始爬上黑色的圖騰。

而這次不同於先前的是,右臂什麼都沒顯現。

緊接着,黑色的圖騰很快就覆蓋了玉的半邊臉龐和身軀。

連片刻的停頓都沒有,圖騰一口氣佔據了剩下的半邊。

黑底白瞳的雙眼緊緊盯着光明神使。

“來廝殺吧?”

玉妖艷地舔了舔嘴唇。

格列奧烏斯漫步在許久沒有來過的聖堂大殿。

在他的身後是凄慘地成為屍體的聖堂精銳。

而理智地沒有攻擊他的人們早已不知逃到哪去了。

不顧身後傳來的巨大動靜,他心無旁騖地朝自己的目標走去——

聖王的王座。

或者說,是王座上的人。

巨大的樹在王座之後茁壯成長着,茁壯到將自己的枝葉和根四處延伸。

而其中的一部分根部,就延伸到了王座上,延伸到了王座上的身影之上。

名為麗雅的年幼女孩坐在完全不適合她的巨大王座上,惹人厭的樹根緊緊纏繞着她纖細的身體。

是做噩夢了吧,麗雅微微蹙着眉頭,看起來十分難過的樣子,而嬌弱的身體無法行動的模樣也讓人倍感心疼。

是夢見了悲慘的未來?還是想起了不幸的過去?

年幼的女孩眼角劃過一滴彩色的淚滴。

格列奧烏斯單膝跪下,將長劍倚靠在王座旁,然後解除身上的鎧甲,單手覆上麗雅的臉頰。

為了將其從噩夢之中帶出來。

說到底,睡眠也只是她減輕痛苦的一個無奈之舉。

而這麼打擾她的格列奧烏斯未免過於殘忍——

因為他要做出決定。

在夢中的她感覺到了什麼?這是只有她才能知曉的事情。

稚嫩的臉頰蹭了蹭格列奧烏斯的手掌,麗雅慢慢睜開眼睛。

一如既往美麗的雙瞳中能看見點點星光。

只是現在的星光稍顯暗淡。

“……大哥哥……你來了呢……”氣若遊絲的話語。

格列奧烏斯沒有回應,而是默默看着那雙眼睛。

“……我知道,大哥哥會遵守約定的……”被抽取魔力的痛苦讓她皺起眉頭,與勉強露出的笑容構建在一起映入格列奧烏斯的眼中。

不行。

什麼未來。

見鬼去吧。

格列奧烏斯心中微小而又重要的部分強烈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它促使格列奧烏斯站起身,拿起長劍,斬裂樹根,砍斷巨樹——

沒有。

因為麗雅在他這麼做前,輕輕搖了搖頭。

“大哥哥,你忘了嗎?”麗雅儘可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痛苦,“我看着未來哦。”

“抱歉。”面對堅強的麗雅,格列奧烏斯卻只能這麼回應。

“大哥哥不用道歉,如果您不按我說的做,擅自篡改未來,這我才……頭疼呢。”說到後半段,因為缺氧而險些咳嗽起來的麗雅硬是忍耐了下來。

“在那個未來,你會獲救吧?”

“在那個未來,所有人都會獲救。”麗雅堅定地說道。格列奧烏斯看着麗雅的眼睛。

片刻之後。

“我知道了。”

“能成為大哥哥煩惱的根源……也不錯呢。”麗雅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只是那麼虛弱無力。

格列奧烏斯也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容。

麗雅將這個笑容記在心中,重新閉上眼睛。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玉。”看着麗雅陷入沉睡的格列奧烏斯彷彿自言自語般呼喚了一聲。

片刻之後。

玉在格列奧烏斯的身後出現。

不見身上的黑色圖騰和手中的巨鐮,只是在最原本的姿態上加了一對羽翼。

而彷彿尾隨着玉一般,聖堂的大門也被破壞,光明神使也隨之現身,其身後不知為何跟着眾多狂化的教團戰士。

不過哪怕是往好了說,光明神使的模樣也說不上正常。

凌亂的頭髮,缺了三隻的翅膀,折斷了的權杖和整隻失去的右手。

但即使如此,傷口也在恢復着,這讓它的戰意更加高昂。

“哈……哈……哈……想逃嗎,混賬東西……”

戰意高昂和氣喘吁吁是兩回事。

玉連瞥都不瞥它一眼,而是緊緊看着格列奧烏斯。

“……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我知道。”格列奧烏斯回應。

“即使會影響到您自身,也要這麼做嗎?”

“拜託你了。”

“.…..如果是主人的要求。”玉看了眼煎熬中的麗雅,“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光明神使則是率領一大票狂化的教團戰士沖了過來。

“那麼,借您的血一用。”玉畢恭畢敬地說道。

格列奧烏斯點點頭,伸出右臂。

玉一口咬上格列奧烏斯,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小小的牙印。

然後再一用力。

深紅的血液和玉鮮紅的嘴唇相交映。

彷彿還不足夠一般,玉開始舔舐起自格列奧烏斯的傷口流出的甘甜,不時響起的聲音稍顯淫靡,雙頰微微染上緋紅的玉更是妖艷。

就在這時,不識風情的光明神使早已在兩人的背後高舉斷裂的權杖,然後揮下——

的前一瞬間。

就被什麼東西給揮開,巨大的衝擊力讓它嵌到了聖堂內壁的牆上。

“契約成立——去吧。”玉瞥了眼光明神使,輕輕說道。

下一瞬間。

玉和格列奧烏斯的身後,劇烈的魔力噴湧出來,一道幕布自下而上升起,將聖堂分作兩方。

而面對着黑色幕布的光明神使和教團戰士不會因為看不見幕布后的情況而感到焦躁。

因為他們沒這個閑工夫。

在那幕布之中,一個不亞於光明神使的巨大身形緩緩走出。

沒有面貌,有的只是黑暗構築成的鎧甲和黑色巨劍。

初次碰面的它們。

光明神使和死之使徒。

現在的格列奧烏斯因為某些原因還不能喚出它,既然如此,就讓玉成為它第二個主人就行了。

死之使徒環顧四周,發現了它的主人們讓它對付的敵人。

那麼作為初次見面的問好——

死之使徒揮下巨劍,劍氣所至之處將路途中的教團戰士割裂,然後筆直飛向光明神使。

光明神使勉強扭轉腰身,但還是讓其中的一隻翅膀被斬下。

面對光明神使憤怒的吼叫,死之使徒只是默默地舉高巨劍。

黑色幕布的另一邊。

魔法陣將玉和格列奧烏斯包圍在其中,連同周圍的景色一同隔絕。

玉靠近格列奧烏斯,踮起腳尖,將嘴唇周遭的血跡舔凈。

“玉?”稍感疑惑的格列奧烏斯出聲問道,這並不是魔法式必須的儀式。

但回應他的則是玉柔軟的雙唇。

那股甘甜是自己的血液還是少女的唾液?

沒來得及思考,玉的舌頭就巧妙地侵入了格列奧烏斯的口中,與格列奧烏斯交織在一起,宛如野貓一般狂亂,宛如風暴一般肆虐,但又像是棉花一般柔軟,像是美酒一般醉人。

大肆掠奪一番后,玉微微拉開距離,兩人的嘴唇間牽起一縷銀絲。

直到現在,格列奧烏斯才能仔細看着玉的臉。

原本是緋紅的臉頰已經開始有些潮紅,迷離而似乎有些泛淚的雙眼中只映照出了格列奧烏斯樣子,微微吐出的溫熱氣息中夾雜着渴望與索求。

“.…..玉——”格列奧烏斯微微低頭,讓玉不用踮起腳尖也能夠到,這樣就能更好地對話——

但他的話語才說到一半,玉就更加強硬地環過格列奧烏斯的脖子,將其拉近,然後再次侵攻。

這一次比先前更加熱烈。

但也結束得更快。

率先拉開距離的還是玉。

但這回她的臉上帶着些許微笑。

“嘿嘿,這回我就領先所有人了。”

“.…..你這是怎麼了?”格列奧烏斯雖然感到疑惑,但玉一反常態的樣子讓他更加好奇。

“沒什麼啊……就是好不容易重逢,卻沒有時間好好度過二人時光,自己的主人又特別在意其他女性而已……所以趁着這個機會,要好好……”

玉捧着格列奧烏斯的臉不停地說道。

啊啊,是鬧彆扭了啊。

格列奧烏斯露出笑容。

“.…..您為什麼要笑呢?”

“我只是在想,原來玉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

“那種表情是……”

“不安了嗎?”

“……”

“抱歉啊。”格列奧烏斯抬起手臂,摸了摸玉的頭,被玉留下的可愛牙印清晰可辯。

“.…..不,主人就是主人。”玉終於露出笑容,將頭靠上格列奧烏斯的胸口,“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向主人、向她們宣告我的主權地位。”

格列奧烏斯微微苦笑。

“我都快失去信心了啦。”玉壓低聲音說道。

“你是獨一無二的。”然而,格列奧烏斯的話讓她輕輕顫了顫身子。

“所以,不用感到不安……”格列奧烏斯輕輕說著,然後將玉抱入懷中,似乎要驅散玉內心的陰霾。

不過,玉豎起食指,輕輕抵住格列奧烏斯的嘴唇。

“我相信主人,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吧?”不等格列奧烏斯回答,玉就再次用力抱了下格列奧烏斯的腰身,然後輕巧地脫離格列奧烏斯的懷抱。

格列奧烏斯也不挽留,正如她所說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但他會補償她的。

而她知道他會的。

這就夠了。

玉打了個響指,周圍的景色恢復原狀,黑色幕布之後傳來的戰鬥聲音也變得清晰。

“那麼,開始吧。”這回的魔法陣,是將麗雅和格列奧烏斯一同包圍在其中。

柔和的光芒讓麗雅舒緩了臉頰。

所有的人都會獲救嗎?

如果能包括我就好了呢。

————————————————

咔。

咔。

咔。

經過了多久呢。

費南提克爾終於蘇醒過來。

以無數狂化教團戰士的性命和光明神使的消散換來的僅僅是擊退那巨大的黑色身影而已。

儘管光明神使消散的只是眾多靈魂碎片中的一個,以後要召喚還是可以召喚出來。

但戰鬥失利帶來的挫敗感是不可挽回的。

如果要說唯一能稱為勝利的點,那就是神樹沒有被破壞,麗雅也沒有被救走。

但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

是格列奧烏斯沒時間嗎?不可能,雖然很不甘,但他和他身邊的女性有這個實力。

咔。

咔。

咔。

那是格列奧烏斯沒發現嗎?那更不可能,既然自己在這裡蘇醒,也就代表戰鬥在這裡開始。

咔。

咔。

咔。

是格列奧烏斯根本就沒打算營救麗雅嗎?這倒是可能性之一。

因為他從沒聽說格列奧烏斯有見過麗雅,而她本人也沒說過。

但沒說過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他們互相有關聯的話——

那一切就回到原點了。

他為什麼不救走麗雅?

咔。

咔。

咔。

陷入思考迷宮的費南提克爾試圖去探知麗雅身上有沒有什麼異狀。

然後結果是——

什麼都沒有。

連魔法式都沒留下一個。

麗雅的魔力正切切實實地被神樹抽取着。

那究竟是——

咔。

咔。

咔。

從剛剛開始就吵死人了。

究竟是誰……

“哎呀,真慘呢。”費南提克爾身後傳來調侃的話語。

他立刻回過頭,看見來者的外貌后就開始凝聚魔力。

但下一刻。

當對方褪去作為外表的皮囊,展露出真身後,費南提克爾那凝聚的魔力就慢慢消散。

這時的費南提克爾的口中,只能喃喃地道出這樣的話語:

“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