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幕難以置信的光景。
事實上,感到吃驚的可能就蔻兒一人吧,因為圍觀的人們並不知曉格列奧烏斯的正常強度。
在蔻兒的視野中,在自己的前方。
格列奧烏斯所舉着的棺盾被塞爾羅亞擊碎,塞爾羅亞的銳爪刺穿了格列奧烏斯的胸口,帶着鮮血的恐怖利爪在穿透了格列奧烏斯的胸膛后,呈現在蔻兒的面前。
一滴,兩滴。
接着便是如注的血流。
“啊……”這是蔻兒唯一能發出的聲音。
終於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般,格列奧烏斯向後倒下。
蔻兒想上前一步撐住格列奧烏斯巨大的身軀,但雙腿遲遲沒有動作。
她微低頭,那雙在此刻纖細到不可靠的腿正在微微顫抖着。
就是這一瞬的遲疑,格列奧烏斯重重地倒在地面,手中握着的長劍也被甩到一邊。
“啊......啊啊啊......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蔻兒挪動雙腿,跪倒在格列奧烏斯面前。
“嘖……差點就出事了,在威脅成長前先來掐滅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另一邊,塞爾羅亞甩了甩沾上格列奧烏斯血液的手,將視線轉向另一邊。
玉已經欺近到了塞爾羅亞的面前。
但這一次,塞爾羅亞已經有了對策。
只要不是被壓制的時候遭到玉偷襲,它就有把握戰勝玉。
這麼想着的塞爾羅亞手中出現了一個球體,它輕巧地躲過玉的一記揮擊,然後往球體中注入魔力。
下一瞬間,球體內充斥着黑暗的魔力,而玉也感受到了久違的不快感。
在北大陸幾近被忘卻的記憶復蘇。
原來如此,那個水晶球就是這傢伙……
玉的思緒到此中斷。
因為諸多魔力瞬間從水晶球中噴涌而出,覆蓋整個戰場的天空,將原本擁有陽光照耀的大地遮蔽。
在那之後,眾多鎖鏈從空無一物的地面升起,擒住了玉。
玉的魔力瞬間被稀釋,存在感變得稀薄,與格列奧烏斯的聯繫也變得似有似無。
簡直就像那時一樣。
如果單純比拼魔力量的話,玉和塞爾羅亞不相上下,甚至還有可能是優勢。
但被奪得先機的現在,就算是玉也只能束手就擒。
漆黑的羽翼碎裂飄散,身上的雙色圖紋褪去,身體變得透明。
自然,維持改變外貌的魔力也被剝奪,玉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這就夠了。
“真的沒想到,在這裡就可處理掉最大的不確定因素。”塞爾羅亞嗤笑着,抓住玉的頭,用力——
沒能成功。
因為從一旁起身的格列奧烏斯從側面打斷了它的手骨。
但也僅此而已了。
塞爾羅亞並沒有忘記與魂靈締結契約的格列奧烏斯早已是死者,並不會感覺到疼痛這件事。
但這不代表格列奧烏斯就能做出多離譜的動作。
塞爾羅亞就是在等待格列奧烏斯失去冷靜,沖向它的一瞬間。
它早已看出格列奧烏斯留有餘裕,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份餘裕一併打破。
面對再次襲來,不知何時重新將長劍握在手中的格列奧烏斯,塞爾羅亞鬆開抓着玉的手,抓住格列奧烏斯的手臂——
彎折。
就在它被扭斷的前一瞬間,格列奧烏斯放棄長劍,以身體撞向塞爾羅亞。
但這正好撞到塞爾羅亞的下懷。
它的身體正面轉瞬生長出無數的尖銳骨刺,瞬間刺穿了格列奧烏斯。
連反應時間都沒給,塞爾羅亞收回骨刺,改用復原完畢的手臂錘擊格列奧烏斯的雙肩。
咚。
劇烈的轟鳴。
地面的粉塵向四處奔涌。
滿目瘡痍的格列奧烏斯帶着被粉碎的肩胛骨毫無懸念地倒了下來。
反擊就此結束。
蔻兒只能獃獃地看着這一切,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正如決堤般湧出。
將虛弱的玉放在一邊,塞爾羅亞一腳踏上格列奧烏斯的頭盔,將他的頭埋向地面,然後伸展手臂,拾取戰場上遺落的各式武器,將它們一一釘在格列奧烏斯的四肢。
“知道比死更恐怖的是什麼嗎?”塞爾羅亞靠近格列奧烏斯的頭,特意將視線轉向玉的同時說道,“是無力和恐懼。”
這麼說著的塞爾羅亞,對着玉舉起手,將掌心朝向她。
轟。
劇烈爆鳴聲響起。
那是沒有詠唱的攻擊魔法,威力並不算強,但足以殺死虛弱狀態的玉。
玉所在的位置直接被挖空,整個地面沒了一半。
而本應成為殘骸的玉,此刻卻好端端地出現在另一側。
塞爾羅亞不解地望去,看見的是另一個身影。
“.…..”安潔莉婭扶着玉不發一語。
“.…..好久不見?”玉在這種情況下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安潔莉婭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湧出的淚水。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說的,但主人那邊就拜託你咯?”玉完全不像是虛弱的樣子,出聲道。
安潔莉婭還是沒有回應,但帶着微笑點了點頭。
“好了,敘舊結束。”伴隨着塞爾羅亞的話語而出現的,是跟剛剛一模一樣的魔法。
劇烈的爆炸包裹住玉和安潔莉婭。
但爆炸在接觸到她們之前,早就被不可視的薄膜給分開,分別擊向兩側。
在這段時間內,安潔莉婭並沒有懈怠對自己的鍛煉,若要說成果的話,那就是將劍技和自身的特性變得更加爐火純青了吧。
至於那特性,如果說加持在那柄長刀之上的是高魔法抗性的話,那現在的安潔莉婭就是魔法完全抗性。
那是不會被強化也不會被弱化,亦不會被魔法擊傷也不會被魔法療愈的特性。
那是可以讓安潔莉婭處於優勢,亦可以讓她處於劣勢的特性。
安潔莉婭站起身,看向倒在地面的格列奧烏斯。
雖然模樣凄慘不堪,但在玉存在的這個現在,她更加肯定那就是她所心心念念的人。
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重逢時是這幅樣子感到懊悔呢。
安潔莉婭在心中飄過這樣的念頭。
不管如何,讓您看看吧,在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我有多麼努力,我變得多麼強大,我有多麼大的變化,還有——
多麼想你。
安潔莉婭拔出劍,魔力陡然膨脹,覆在安潔莉婭身上的淡青色薄膜也愈加鮮明。
“這魔力……原來是秩守者嗎……”塞爾羅亞並未感到畏懼,只是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安潔莉婭看向格列奧烏斯:“這一次,不會再讓您離開了。”
下一刻,就連塞爾羅亞都有一瞬沒反應過來,安潔莉婭極盛的容貌已經出現在它的面前。
伴隨着的,還有揮下的長劍。
如果說強化魔法也對安潔莉婭沒有太大效用的話,那她究竟是如何以如此異於常人的速度接近塞爾羅亞的?
答案則是最偏離答案的那一個。
確實是強化魔法沒錯。
安潔莉婭也確實不會被外來的魔法影響。
但自己釋放的魔法並不算在列。
即使是塞爾羅亞,吃下這一記直逼腦門的劈擊也會有破綻。
判斷了這一點后,它立刻向後躍起,但令人驚訝的是,安潔莉婭的劍刃還是劈中了它。
如若不是千鈞一髮之際微微側頭的話,現在削下的應該不只是它的耳朵和右半側身體了吧。
拉開距離的塞爾羅亞趁着身體再生的期間重新觀察起安潔莉婭。
仔細看的話,安潔莉婭身上的變化並不只是剛剛浮現出光芒的薄膜。
她胸前的短劍型掛飾正在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而再往遠處一些看的話,就可以看見類似於界限的地方。
以安潔莉婭為中心而擴展開的魔法。
那是不停消耗安潔莉婭的魔力,卻能給予安潔莉婭以及其周身友軍巨大強化的範圍魔法。
“秩守者的資質嗎……”塞爾羅亞輕輕低喃以後,那不屑的笑容重新回到它的臉上,“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被小瞧的安潔莉婭沒有動搖,而是重新架起長劍。
因為被注入魔力而微微伸長變大的長劍可以依稀看見昔日黑騎士使用的大劍的影子。
“魔法不起效的話——”塞爾羅亞活動了一下剛生長出來的半身,“那就依你的意。”
壓低身子。
“來近身戰吧!”塞爾羅亞沖向安潔莉婭,安潔莉婭舉高長劍,擺出大上段的架勢。
而塞爾羅亞的速度明顯比安潔莉婭快一些,再這樣下去,安潔莉婭毫無疑問會身首異處。
但是。
“哈!其實,佯攻是這一邊是吧!”塞爾羅亞邊叫喊着,邊向左側揮舞手臂。
經過了安潔莉婭的範圍魔法而得到強化的高速飛來的火球被塞爾羅亞揮開。
“然後,這也是!”塞爾羅亞擋開火球后沒有停下,避開了安潔莉婭的斬擊,擋下了自上而下襲來的乾。
乾咂了咂嘴借槍尖用力,往旁側跳躍。
“而這邊,才是真正的攻擊!”塞爾羅亞自信滿滿地看向與安潔莉婭相同的方向。
也就是剛剛通過的位置。
在那裡,舉起拳頭的熾煌皇帝揚起笑容。
然後塞爾羅亞看見了,熾煌皇帝的手臂上覆蓋著的龍鱗。
從容從塞爾羅亞的臉上消失。
重拳命中。
交叉雙臂的塞爾羅亞以雙臂被瞬間擊碎,胸口被拳風開出大洞的代價向後飛出數十米遠。
“為什麼……沒有察覺到……”
照理講,熾煌皇帝爆發出的魔力應該一瞬就會被塞爾羅亞察覺才是。
然後,它的視野就捕捉到了在施展着奇怪魔法的朱雀旗將軍,黑白雙色交融的圓形法陣在空中豎起,漂浮着。
“要配合起來真是麻煩啊,”皇帝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會因為灼熱而融化一些,“既不能讓真氣突然暴漲,又不能突然消失引起懷疑。”
掙扎着站起來的塞爾羅亞皺起眉頭。
此刻的熾煌皇帝施展了東大陸相傳的禁術,全身被堅硬的龍鱗包被着,兩隻龍角也變得更長,周身纏繞着金色的火焰,那火焰擁有可以灼燒地面的溫度,卻不會燒毀皇帝身上的龍袍。
“雖然很遺憾,以目前的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安潔莉婭舉平長劍。
“噢,這就夠了。”皇帝露出笑容。
獸化的熾煌皇帝加上安潔莉婭的秩守者魔法。
這強度提升的可不是一個檔次。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好好感謝我吧。”
塞爾羅亞向後退了一步,作勢要逃的樣子。
“別想逃!”熾煌皇帝踏前一步,試圖拉近與塞爾羅亞的距離。
但是下一刻,塞爾羅亞的身前就出現了一體噬魂。
更正確地說,是塞爾羅亞隨手抓了一體噬魂到自己面前。
“什!?”
熾煌皇帝揮出的一拳直接將那體噬魂擊碎,但出乎意料出現的噬魂似乎引起了熾煌皇帝的警戒。
而之後發生的事情代表他所想的是正確的。
所有的墮魂,不論是噬魂還是屠殺種,亦或是襲城者,甚至墮化蝕靈,全部像是被吸附一般聚集到塞爾羅亞的身邊。
而那塞爾羅亞的全身出現的咒文似曾相識。
就像是那時,金身上的一樣——
正陷入被動局面的熾煌軍隊似乎因這奇怪的事態而鬆了一口氣。
玲瓏則是邊照顧着朧月和羅邊指揮着軍隊撤退。
然而。
隱約察覺到塞爾羅亞意圖的熾煌皇帝皺緊眉頭:“快把這些聚集過來的墮魂處理掉!”
只消一句話就明白了皇帝話語含義的人們立刻開始着手攻擊。
安潔莉婭揮舞長劍,乾配合著龍息揮舞長槍,西斯提亞也毫不吝嗇地施展着大範圍的攻擊魔法。
就連在格列奧烏斯被擊倒后就一直沒有什麼作為的蔻兒也以倒下的格列奧烏斯為中心,帶着陰暗的表情無止盡地砍殺着墮魂。
仔細一看,那表情中還帶着點笑容。
比起皇帝的話語,她更像是在發泄。
恐怕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吧。
但現在的狀況自然不會允許其他人過多地注意她。
因為下一刻,塞爾羅亞的企圖就達成了。
僅憑這寥寥數人所能殺傷的墮魂數量是有限的。
而剩餘的墮魂也沒有能辛存,因為它們全部被扭曲成血色的風暴,被吸附進塞爾羅亞的身體。
“沒能以人類為介質所以只能吸收到自家人啊……算了,也沒差。”塞爾羅亞看着皮膚逐漸變得黑暗的手臂自言自語。
戰場突然變得空曠。
熾煌軍隊撤退的模樣映入塞爾羅亞的眼中,但它沒什麼興趣。
飛來的攻擊魔法在命中身體后爆散開來,激起一陣煙霧。
槍刺和劍砍也僅僅是嵌入了皮膚后就無法再前進一步。
唯一有點威脅的,可能就是那不停揮舞的拳頭了吧。
“說真的,有點痛。”塞爾維亞輕描淡寫地說著,揮舞拳頭,與熾煌皇帝拳拳相擊。
咔。
皇帝的右手手臂整個宛如被什麼碾碎了一般,扭曲,扭轉,爆散。
不去看熾煌皇帝吃驚的表情,用比安潔莉婭的斬擊更快的速度接下斬擊,然後扭斷劍刃,朝着安潔莉婭踢出一記踢腿。
接下這招必死無疑。
安潔莉婭彎下柔軟的腰身,躲過擦着頭髮踢過的踢擊。
接着直起腰還擊——
沒能做到。
同樣是一記拳擊,安潔莉婭不得不拉回半毀的長劍擋在面前。
瞬間,長劍碎裂,安潔莉婭也被巨大的衝擊吹向後方。
“安潔!”遠處的西斯提亞發出慘叫,但很快,她也被自地面出現的魔法陣所困。
爆鳴聲響起。
在那之後的,倒在地上的則是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西斯提亞。
即使如此,西斯提亞還是向安潔莉婭伸出了手。
“唔……”衝擊帶來的眩暈感讓安潔莉婭沒能站起身,也沒法做出相應反應,但她還是將手伸向了西斯提亞,彷彿那能拉近兩人的距離般。
可惜不行。
目睹了這一切的乾沒空擔心他人,因為他自己就立刻察覺到了危險,試圖拉開距離重整態勢。
但在這之前,直逼面門的攻擊襲來。
就算如此,只要犧牲一隻、不,兩隻手臂的話,就可以躲過致命傷。
做出判斷並加以實行的乾正如他所想的,兩隻手臂的手骨都被擊碎,然後是肌肉和皮膚化作血霧爆散。
接着就是后跳,等待着恢復——
然後他就看見了,追來的第二拳。
看來塞爾羅亞是想先置乾死地。
躲不過。
乾思索着對應的方案,但不論如何,最後導向的結果都是這個。
除非——
有人替他擋下這一擊。
下一刻,眼前出現了一個嬌小瘦弱,卻一直能讓自己束手無策的身影。
再前一些,則是巨大的身軀。
重拳擊中。
雙足飛龍連悲鳴都沒有發出就被擊碎。
而在其身後的人也難於倖免,整個人被巨大且足以致命的風壓擊飛到乾的懷中。
兩人伴隨着巨大的衝擊向後翻滾了數十下,直到撞上某具士兵的遺體才停下。
乾忍受着肋骨斷裂的疼痛,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
“你為什麼要來啊……”
乾流下眼淚,宛如孩童般以臉頰摩挲着對方的髮絲。
“你是白痴嗎……”
他扭曲臉龐,壓抑着的感情決堤而出。
他想更加用力抱緊對方,卻反而害怕對方會因此而碎裂。
現在,她,就是這麼脆弱。
“為什麼啊!九黎!”
乾懷中的九黎因為重傷而無法行動,甚至無法好好說話。
即使如此,她還是微微露出笑容,挪動手,摸了摸乾的手。
塞爾羅亞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一記迴旋踢將毫無章法地劈砍着自己的蔻兒踢開,然後重新面對恢復過來的熾煌皇帝。
此刻的熾煌皇帝已經失去餘裕,開始猛攻塞爾羅亞,即使如此,塞爾羅亞還是不急不緩地一一化解,然後還擊,給予熾煌皇帝傷害。
“朱雀將軍!”在遠處的乾高喊一聲。
“臣在!”
“保住九黎。”
僅僅說了這麼一句,乾就將九黎交給了朱雀將軍。
“兄長!”趕來的玲瓏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乾已經聽不見了。
他站起身,將勾着他手指的九黎的手輕輕放下,接着咬破自己的手指開始畫下法陣。
禁術,施展。
即使他的職責只是從空中牽制敵人。
即使知道事到如今再施展也毫無意義。
即使知道——自己逃避的感情。
但還是無法狠下心。
然後在此之上。
造就了現狀。
對自己力量不足的怨恨,對自己天真的怨恨,對自己懦弱的怨恨。
龍脈之力,解放——失敗。
解放——失敗。
解放——失敗。
作為開啟龍脈大門的鑰匙、為數不多的真氣,在乾一次次地嘗試中逐漸被消耗殆盡。
解放——失敗。
解放——失敗。
解放——
“給我成功啊啊啊啊啊啊!!!!!”
強制解放。
血紅色的真氣圍繞在乾的周身。
在那一瞬,膨脹的真氣甚至高過熾煌皇帝。
正在交戰的兩人吃驚地看向乾。
而不遠處的玲瓏也捂住了嘴巴,眼角滑下水滴。
那是不詳的姿態,那是被憤怒迷失了心智的龍人。
鱗片一片片地長出,然後帶着斑駁的血跡一片片剝落,血紅的眼瞳中唯有敵人的身影,雙手已經扭曲成龍爪。
“乾!”皇帝剛剛發出呼喊就被塞爾羅亞抓住破綻擊碎雙臂擊退。而代替了皇帝的位置的,則是宛如惡鬼般瘋狂攻擊着塞爾羅亞的乾。
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殺死殺死殺死殺殺殺殺……
乾的口中默念着片段的言語。
被擊碎了左臂,就以右臂刨下對方的眼睛。
被擊碎了雙腿,就以啃咬撕下皮肉。
被擊碎了右臂,左臂已經再生。
然後,被擊碎了心臟。
繼續,還能繼續——
不能。
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乾倒在地上。
全身的血液宛如噴泉般噴涌着。
原本是心臟的位置現在只剩些許肉屑在搏動着。
只要再一擊。
塞爾羅亞居高臨下地看着乾,罕見地露出憤怒的表情:“竟敢……竟敢讓我露出如此醜態……”
它的全身上下都是難以直視的抓傷,眼珠也被挖下,奇怪的體液沿着傷口淌出。
儘管片刻之後就能恢復。
但全能無敵的感覺被打碎,這讓塞爾羅亞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去死啊!!!”塞爾羅亞抬高腳,對準奄奄一息的乾的頭。
“給我滾開!!”熾煌皇帝撞向塞爾羅亞,讓它偏離了位置。
緊接着,他從背後緊緊鎖住了塞爾羅亞。
塞爾羅亞則是立刻對皇帝還以顏色,不停以肘擊和全範圍的魔法轟擊着皇帝。
這就是塞爾羅亞的誤算。
王族的血脈不止乾一人。
感受到膨脹起來的魔力,塞爾羅亞也不禁感到厭煩:“一個個的,有完沒完!”
這次還是來自相同的方向。
玲瓏瞪視着塞爾羅亞,原先活潑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
現在的她,是龍人族的公主,是王族的血脈。
沒有後退的理由,沒有不殺死敵人的理由。
“不會再讓你傷害我的家人了。”
實際上比任何一人都重視家族羈絆的玲瓏輕輕吐出一口氣。
魔力,或者說是真氣的膨脹就此停滯。
“龍脈解放。”
然後再次以驚人的力量爆發。
接着,不論是誰都看見了,那巨龍的頭在玲瓏的身後出現。
黃金色的巨龍逐漸顯現出身形,修長的身體,尖銳的爪牙,高聳的雙角。
戰場的魔力沉寂下來。
戰場的真氣沉寂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服從於它。
“嘖……”塞爾羅亞不免咂舌,它慌張地抓住皇帝的手臂,以假動作騙過皇帝,然後扯斷他的手臂,掙脫出來。
它察覺到冷汗從脖頸劃過。
我在害怕?
塞爾羅亞不禁自問。
但它給出的答案是否定。
好了,現在該思考怎麼活下來了。
現在去抓人質的話來不及,而唯一來得及的就是旁邊的熾煌皇帝。
但對方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就束手就擒。
那該——
就在塞爾羅亞思索時,身邊的皇帝傳來了異變。
儘管他想儘可能拉開距離,但還是因為痛苦而出現踉蹌,身上的鱗片也開始剝落。
是該感謝命運還是運氣?塞爾羅亞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什麼都好。
塞爾羅亞瞬間欺近因為禁術的時限到來而出現破綻的皇帝,用盡全身力氣扣住皇帝還未復原的雙手,將其擋在自己面前。
玲瓏出現了動搖。
“好啦,你放過我的話,一切都可以商量哦。”塞爾羅亞看向玲瓏。
熾煌皇帝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出現一瞬的懊悔,但也只是一瞬。
他看向玲瓏。
攻擊。
把這傢伙除掉。
玲瓏看着皇帝,低下頭,微微顫抖着身子。
攻擊吧。
攻擊。
不然兄長和九黎會死去。
不然會有更多人死去。
不然其他人都會死。
不然東大陸就會滅亡。
不然——
金黃色的巨龍因為真氣的消散而消散。
即使如此。
那依然是自己的父親。
不論是怎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論是怎樣的身份。
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女。
她也只是個深愛着家人的少女。
那些猶豫后仍大義滅親的英雄譚都是虛偽的。
越是猶豫,才越是不會這麼做,才越是發現自己的自私,才越是祈求那渺小的可能性。
所以。
玲瓏垂下雙手。
“我做不到……”
熾煌皇帝閉上了眼睛。
那終歸只是可能性。
露出憐憫的笑容,塞爾羅亞鬆開皇帝,將他推向玲瓏。
然後貫穿他的心臟。
“啊……”玲瓏發出不成聲的悲鳴。
皇帝就倒在離乾不遠的地上。
就算獸人的再生能力再強,被貫穿心臟后得不到救助,還是會死去。
而現在沒有任何人能伸出援手。
“總而言之,現在……”塞爾羅亞看都不看不能成為威脅的玲瓏一眼,轉向最開始的目標。
卻發現一個人擋在玉和格列奧烏斯的面前。
安潔莉婭將虛弱的玉搬動到格列奧烏斯身旁。
喘着粗氣的樣子令人心疼,鎧裙也因為戰鬥而破破爛爛的,全身上下都纏繞着血跡。
即使如此,她還是架着沒有劍刃的劍盯着塞爾羅亞。
“.…..煩死了。”塞爾羅亞往手臂傾注力量,準備一擊打飛安潔莉婭的頭顱。
這一瞬。
短劍掛飾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彷彿要燃盡最後的光芒。
安潔莉婭周身的薄膜消失,強化魔法擊中到一點,傾注全身的力量。
斷裂的劍刃以魔力的形勢復蘇,連帶着空氣一起斬裂,揮向塞爾羅亞。
如果有奇迹的話——
塞爾羅亞單手接下,打碎聚集的魔力。
沒有奇迹。
然而塞爾羅亞沒有揮下拳頭,因為它想先處理趁着剛剛的時機偷襲自己的人類少女。
蔻兒揮舞的雙手大劍從後方斬向塞爾羅亞的後頸,但就如先前所試的那樣,僅僅是嵌入皮膚,然後就再也無法繼續。
塞爾羅亞轉身揮拳,目標是蔻兒的側腦。
命中。
蔻兒的頭即將飛離身子的前一刻,時間倒轉。
死亡迴避。
塞爾羅亞感到好奇,伸手抓住蔻兒的脖子,然後舉起,手中微微加重力道。
但同樣的感覺沒有再次襲來。
感到無趣的塞爾羅亞將蔻兒丟向安潔莉婭,本來站着就已經很勉強的她更是因為這衝擊而向後倒下。
沒有第一時間殺掉蔻兒可能算是它的慈悲吧。
怎麼可能。
其實只是想省事罷了。
魂靈、契約者、秩守者、還有沒什麼大用的人類。
一個魔法就能解決掉。
在米雷特並不久遠的歷史中,能做成此等壯舉的可以說自己是第一人。
吞噬的人類的慾望的力量在賽爾羅亞的內心發酵,這令他感到舒適。
心情愉悅的塞爾羅亞開始凝聚魔力。
這次不會失誤的,最強的攻擊魔法。
看見這一幕的安潔莉婭只能閉上眼睛不做掙扎。
————————————
真是閃耀的人們啊。
與自己不同。
追求着未來,追求着自己的夢想。
與卑鄙的自己不同。
哪怕是這麼大的困難,也在嘗試着跨越。
與將生命當做籌碼的自己不同。
想必繼續成長下去的話,你們就是舞台的主角了吧。
但現在還不行。
時機稍微有點差。
所以。
至少在現在,交給我吧。
雖然可笑的是,我不是救世主啊。
————————————
最強的魔法被擊出。
然後擊中目標。
爆炸。
煙塵四起。
接着,出現在煙塵中的,是一面巨大的棺盾。
是曾經被擊碎的那一面。
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的塞爾羅亞甚至愣了下神。
就是這一瞬的愣神,差點讓它身首異處,它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自己被切開一半的脖頸。
肉體組織復生的同時,傳來的涼意並不是虛假的。
伴隨着揮舞的劍刃而被吹開的煙霧中,格列奧烏斯立於三人之前——這麼說可能不對,因為玉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站了起來,隨手就扯斷了身上的鎖鏈。
覆蓋整個天空的黑暗瞬間消失無蹤。
“你這傢伙……原來一直在裝死嗎。”塞爾羅亞露出挖苦的笑容,“就為了這麼一下奇襲?就賠上那麼多人?他們也太相信……”
格列奧烏斯一邊指示玉為在場的人們療愈傷口,一邊轉向塞爾羅亞:“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逐步逼近塞爾羅亞,左手的棺盾消失在空氣中,僅僅以右手拿着長劍,然後左手將身上礙事的武器一把把拔了出來,仔細一看,他受的傷已經痊癒,就連鎧甲都不知何時修復了。
“相信我?奇襲?”格列奧烏斯每逼近一步,塞爾羅亞就不禁後退一步,“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讓你幫了個忙罷了。”
塞爾羅亞感到困惑,明明沒感知到對方的魔力,但內心的警鐘卻在不停地敲着:“你在胡說什麼?”
“多虧你,讓幼苗稍微成長了些啊。”
“!?”
塞爾羅亞做夢都不會想到,它想扼殺的威脅,卻被自己親手磨礪得更加強大。
“但就這樣讓你殺了她們也讓我有些困擾,所以……”格列奧烏斯的鎧甲伴隨着話語地下蔓延出的暗紅色氣息纏繞,頭盔上出現了類似於骸骨的紋樣,劍刃也因此變得漆黑,甚至變成了遠比上次不詳的鋸刃狀。
“遊戲結束了。”格列奧烏斯踏前一步,雙手持着鋸刃揮下大上段斬擊。
自以為已經看透格列奧烏斯動作的塞爾羅亞還沒來得及抬手,右臂就從根部被斬斷。
“唔!?該死……”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塞爾羅亞向後跳步,等待着手臂恢復——沒有恢復。
被切斷處纏繞着黑色的氣息。
這是異常的事態。
“怎麼回事!?”塞爾羅亞開始感到慌張。
“那個是從某個地方帶來的,說實話我不想再去第三次了。”格列奧烏斯聳了聳肩,“那個貪婪得很,不只是肉體,魔力和靈魂也會啃食,勸你最好把那裡砍了。”
開始變得疑神疑鬼的塞爾羅亞因為這一瞬間的遲疑,強迫自己反擊的結果就是再次被格列奧烏斯劈中。
而這次被砍斷的是左臂。
“好了,看來你沒辦法自行了斷了,該怎麼辦好?”格列奧烏斯一步步逼近塞爾羅亞。
塞爾羅亞面如土色地迅速後退,然後開始施展魔法——
施展不出。
“魔力不足了?真是可惜。”格列奧烏斯像是嘲諷的聲音傳入塞爾羅亞耳中。
開什麼玩笑?
數個精靈長老的魔力居然會不足?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塞爾羅亞思索着這些時,格列奧烏斯就貼近了它的面前。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格列奧烏斯湊近塞爾羅亞的耳邊,“比起你上面的那些人,你只是個雜碎。”
然後拉開距離。
將鋸刃刺入地面。
“跟大家說再見吧。”
刺入地面之處開始出現無數黑色的手臂,它們蠢動着接近塞爾羅亞。
“不……等等,不!”塞爾羅亞向後退步。
該以自己強勁的力量逃離手臂?還是踢碎它們?還是——
無數的方案在塞爾羅亞腦海中匯聚。
但早在它實施之前,它們就抓上了塞爾羅亞,手臂中浮現牙齒。
然後它們開始啃食塞爾羅亞的下肢。
“啊啊啊啊啊啊啊!!滾開!滾開!!!”終於不顧一切發出慘叫的塞爾羅亞滑稽地扭動着沒有手臂的身子。
但就在它的身子被啃食到一半時,它的身姿突然消失了。
格列奧烏斯立刻看向了背面的空中。
在那裡,是抱着只剩上半身和頭顱的塞爾羅亞的墮魂。
女性。
“塞爾羅亞大人……”那女性墮魂輕呼塞爾羅亞的名字。
是取回餘裕了嗎,儘管雙臂還在被啃食着,但下身逐漸開始恢復的塞爾羅亞重新看向格列奧烏斯,面露笑容。
“你就儘管得意吧,不只是東大陸,其他大陸現在都在被我沒米雷特族攻擊,到時候,你……”
“塞爾羅亞大人。”女性出聲打斷了它。
“事實上……除了西大陸,南北兩大陸的進攻受挫,我勉強才逃了回來,但南大陸的……”
出乎意料的內容讓塞爾羅亞愣住了。
“屬下建議先行撤退,重整態勢。”看着塞爾羅亞滑稽面龐的女性墮魂這麼說道。
但它們在說什麼都與格列奧烏斯無關。
現在沒有殺死它們的必要。
但也沒有放過它們的必要。
所以,要是以個人心情來說的話——
格列奧烏斯向空中的兩體墮魂舉起鋸刃。
就在這一刻,他與女性墮魂對上了眼神。
片刻之後,彷彿抓住了這個機會般,女性墮魂帶着悵然若失的塞爾羅亞悠然鑽入空中浮現的魔法陣離去。
這次放走塞爾羅亞,下次它一定會變得更加強大駭人吧。
更何況,到時候可能不止是它。
還有,那個正體不明的傢伙傳遞的消息。
最後究竟會變成怎麼樣?恐怕只有一個人知道,那就——去見她吧。
然後拯救她。
格列奧烏斯放下鋸刃,嘆了口氣后,身上的異變消失,鋸刃也變成了原先的天藍色長劍。
“原來如此,有意思了。”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