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可及……亦或是不可及之處,都有士兵在忙碌着,他們背負着武器,手中拿着沉重的木箱,那些木箱中裝着幾乎被塵封的箭矢。

但願它們還能有足夠的殺傷力吧。

金行關的守關將領——周,衷心企盼着。

“周將軍!第五輪攻勢開始了!”一名士兵在城牆上對着周高喊。

“按照之前的應對。”周冷靜地回應道。

士兵應允后開始向周圍傳達指令。

他頭頂豎著的狼耳缺少了一隻,直到現在他的傷處還是淌着鮮血。

周邊的人們帶着緊張的表情將裝着箭矢的箱子擺到自己的身旁,開始射擊。

這些士兵們沒有一點相同的特徵,有些人長着虎耳,有些人長着狼耳,還有些人則看不出明顯的獸人族特徵。

那是自然的,因為他們來自各個旗。

這些士兵們因為無法很好地運用各個旗特有的戰鬥方式,所以被分配到各個關隘與當地的民兵一同擔任守軍。

但這不代表他們戰鬥力低下,只要拿起刀槍,他們就是士兵。

而周也是同樣來自其它旗。

但他兩鬢的異色則宣告了他的地位不同。

朱雀旗。

在總共六旗的編製中,人數最少的一旗。

擔任非戰鬥要職,比如研究、祭祀等等。

但一旦需要他們戰鬥時,不管是謀略還是直接戰鬥,他們都不會示弱,倒不如說,謀略是這一旗的人們共同擁有的才能。

在這些人中,周也擁有不輸朱雀旗將軍的才能,所以才會被委派在更安全,也更需要頭腦的金行關。

可是,誰又能料想到金行關會遭受到攻擊呢?

一想到這裡,周不禁嘆了口氣。

比起前方的火、木兩關,金行關只是作為一個稅收關隘而存在的,兩翼的山巒基本封鎖了道路,途徑的旅人或是商人必須經過這個金行關,然後繳納一定的費用,之後前往東都的道路基本就暢通無阻了。

如果不想繳納費用,可以去另一側的土行關,但那邊的人比起這邊可沒那麼好說話。

畢竟這邊的守軍平民佔了大多數。

就連現在,金行關的地下室中還儲存着最近積蓄的錢財,正準備運往東都。

可也恰恰好在這個時候,墮魂侵攻了。

還攻破了金行關前方的火、木兩關。

聽說作為通商口岸的水行關也被攻破了,這是最讓周驚訝的事態。

如果沒記錯的話,水行關有着艦隊把守才是,就算是對方要從陸上攻擊,作為通商口岸的水行關自然也配備了強大的軍隊。

但還是被攻破了。

這明顯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狀況。

就算要等待從東都來的援軍,從游旗傳令兵的腳程看來,還要再堅守六天,甚至可能更久。

如果直接向位於五行關和東都之間的各旗駐紮地請求援軍的話,至少也要四天。

怎麼算都是一場硬仗。

正在思索着,身後的建築物發出了轟鳴。

慘叫聲瞬間充斥在空氣之中。

周慌張地回頭望去,看見的是緊張地朝自己奔來的士兵們。

“周將軍!您沒事嗎!”

“.…..那個是什麼……”看着面前的異狀,周這才後知後覺地出聲問道。

砸碎自己面前建築物的,毫無疑問是一塊巨石。

周圍的士兵們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樣子。

但沒人回答,不代表這個異狀是在做夢。

接二連三的轟鳴響起,這些聲音不僅僅來自建築物,還來自城牆。

被巨石砸碎身子的人甚至連慘叫都沒發出,僅僅以乾癟的聲音宣告了自己的末路后就結束了性命。

其他被巨石波及的人們開始慘叫、開始四處尋求庇護。

但當他們看見本應成為庇護的建築都因為巨石而崩塌后就陷入了絕望,開始與家人抱成一團呆在原地哭泣。

看上這裡因為是稅收關隘,還不會遭受戰火而居住在這裡的人們開始詛咒起自己當初的選擇。

開始有人不再關心自己的家當,湧向關隘的後門。

就算出了門後面對的是毫無落腳之處的廣闊平原,也比留在這裡好,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撞上旗軍的駐地。

只要不會為軍隊帶來混亂,周的舉措是對這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更何況他自己也想逃離這個地方。

說到底,作為稅收關隘的金行關在建造時根本沒有考慮過被攻城的問題,城牆造的也遠比其他關隘薄。

然後那個薄得離譜的城牆,不出意外地,發出怪異的聲音后,被一塊巨石轟開了缺口。

“周將軍!是襲城者!那些巨石就是它們丟來的!”一名士兵站在城牆上朝着周高喊。

事到如今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了啊。周不禁在腦海深處罵道。

不,現在比起那些有的沒的,該考慮的是怎麼樣才能從這樣的困境中存活下來。

腦海中整理一下思緒。

己方的勝利條件很簡單:儘可能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守城和保護地下室都是奢望,沒什麼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選擇了。

“把城牆上的守軍調下來,以地下室為重點開始防護,不能讓皇帝陛下的財產受到侵犯!”周對身邊一名士兵下令。

士兵點點頭,跑向前線。

為什麼要守護地下室?

那是為了讓士兵們集中在一起,儘可能吸引墮魂的注意力。

為什麼要吸引墮魂的注意力?

那是為了讓他們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讓其他人得以逃脫。

所以,不讓皇帝的財產受到侵犯什麼的都是假的。

想必在得知這個命令的瞬間,就會有人察覺到了吧。

但沒關係,周已經做好背負一切罵名和怨恨,還有這些因為他的決斷而死去的人的性命。

更何況,打從城破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打算死在這裡了。

為了不給家族蒙羞。

啊啊,好想逃,好怕死。

周壓下心中的那股懼意,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然後將視線投向城門,下令士兵們有序後撤的前一瞬間——

發現了那個存在。

若要概括的話。

手執詭異大劍的怪物。

它緩緩前行,身後則是不知何時已經被破壞得粉碎的城門。

士兵們的箭矢和刺擊紛紛命中它的身體,但就在這些攻擊造成傷害之前,就紛紛被攔了下來。

正確地說,就像是那怪物的外皮蒙上了一層透明的盾一般。

每有攻擊襲向它,它手中的詭異大劍就會散發出光芒,緊接着,那些攻擊全部都被擋下。

是對這些感到厭倦了嗎,它扭動手腕,揮舞大劍。

僅僅是這一下,它身旁的士兵們全部化作了不會言語無法行動的肉塊。

不論握着什麼武器,不論舉着盾牌與否,一視同仁。

只要在它的周身,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殺死。

其餘的墮魂在它的先導下衝出了關隘中,被這一恐怖景象驚嚇到而呆立在原地的人們都被收割了生命。

就連試圖反抗的士兵們都因為壓倒性的戰力差而被單方面宰割着。

戰線崩潰,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而最令人恐懼的,莫過於那怪物的紅色雙眼一直緊盯着周。

是看出我是指揮官了嗎!?周在心中感到恐懼的同時,奮力驅動自己的嘴巴,向身邊的士兵傳達命令:“騎上馬……逃離這個城市……”

“可是您……”

“快走!然後將這裡的一切告訴陛下!”士兵點了點頭,帶着驚魂未定的表情轉身跑向位於後門的馬廄。

接着,他就在周的面前被一把兇器從后砍中了肩膀。

“啊……啊……”因為劇烈的痛苦反而無法好好發出慘叫的士兵的呻吟聲在這混亂的戰場中反而愈加響亮。

那柄兇器是帶着不詳花紋,劍刃有着無數缺口,就連劍身都缺了一塊的怪異大劍。

接着,可能已經變鈍的缺刃大劍就這樣以它主人的蠻力,斜向劈開了士兵的身體。

血液飛濺到周的臉上,將那異色的雙鬢和頭髮都染成血色。

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必要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小聰明沒有任何意義。

陛下啊,請務必要平安無事。

這是周腦海中最後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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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大堂回蕩着三人的腳步聲。

身為朱雀旗一員的人們分立在這三人行走的道路的左右。

“父王大人!三關已經失守是真的嗎!”乾跟在熾煌皇帝的身後難以置信地問道。

玲瓏沒有說話的打算,但她的臉上也透露着擔心。

“做好五關全部失守的準備才好。”熾煌皇帝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回應。

“說到底,墮魂是怎麼突破邊境城牆的?”玲瓏提出自己的疑問。

熾煌皇帝嘆了口氣,即使如此,也沒有停下腳步:“沒有攻破,它們是突然出現在城牆和五關之間的。”

“突然出現?!怎麼可能?”乾像是聽到蠢事的樣子。

“那你的意思是游旗將軍和前來傳信的士兵一同欺騙朕嗎?”熾煌皇帝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不禁加重了語氣。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唯一知曉的,就只有熾煌古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失去了三座關隘的事實。

“可是就算這樣,我們也沒有收到狼煙的預警啊!”

“有飛行魔物襲擊了烽火台。”熾煌皇帝立刻回應。

“.…..怎麼會……”

“現在已經讓青龍旗派人去向各旗駐紮地傳達馳援土行關、金行關的消息了,說不定他們也已經收到了兩關的求援請求,不管怎麼說,現在我們已經落後一步了。”

“既然如此,我們不是更沒時間在這裡浪費了嗎!父王大人!請立刻派我出陣!”

“胡鬧!”出乎意料的,熾煌皇帝一聲大喝怒斥了乾,“什麼叫浪費時間!”

熾煌皇帝一反常態的樣子讓乾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兄長大人,父王大人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不要心急。”玲瓏淡淡地提醒乾。乾皺着眉頭安靜下來,默默跟在皇帝的身後。

在經過漫長的走廊后,四周的燈火愈加明亮起來,這讓乾更仔細地觀察起周圍的樣子。

這裡是位於皇帝寢宮下方的密室,密室的內壁上雕刻着各式各樣的壁畫,其中不乏雙足飛龍的樣子和龍人族的士兵們。

而與這些相對立的則是被畫的窮凶極惡的墮魂。

雖然現實也是窮凶極惡就是了。

仔細一看,就能看見龍人族士兵們與雙足飛龍並肩作戰,地面上也有着多種族的獸人們的聯軍。

而在這些兵團前方的,是展現出獨特外貌的龍。

修長的身體,尖銳的四爪,挺拔而彰顯着尊貴的龍角。

“那是吾等先祖龍化的模樣。”熾煌皇帝向正在看着壁畫的玲瓏和乾說道。

“那是……完全獸化嗎?”乾出聲問道。

“不,那是……神靈化。”熾煌皇帝道出了另一個答案。

傳說在皇族血脈中,也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人才有的天賦——神靈化。

更何況,天賦的覺醒依舊是未知數,縱觀熾煌古國悠久的歷史中,能完全神靈化的人也只有初代皇帝。

“還記得我先前告訴你們的吧?說是誰先帶回優秀的客人,就會給予獎賞。”熾煌皇帝的語氣變柔和起來,“實際上,不論是誰先,我都會給予你們獎賞。”

畢竟是我心愛的兒子和女兒啊。

熾煌皇帝摸了摸兩人的頭。

“而且,如果你們帶回來的客人足夠優秀的話,我還會讓對方成為你們的導師,幫助你們成長,幫助你們變得更加強大。”

略一停頓后。

“但是,我的目的不止於此。”

熾煌皇帝看向兩人,眼神中充滿愧疚。

“在經過了充分的鍛煉后,我會親自地測試你們兩個,而能得到我認可的只有一人。”

也就是說,另一人會感到不滿吧。

玲瓏和乾互相看向對方。

“在得到我的認可后,我會帶他來到這個密室,將我們一族的秘密和力量全部授予他。”

也就是說,另一人是被王族血脈拋棄的人吧。

“我也是與我的眾多兄弟們競爭才得到現在的地位的。”熾煌皇帝直言不諱,“因嫉妒而變得醜陋的兄弟們已經被我手刃,我也因此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說完,熾煌皇帝將雙手分別放到兩人的肩膀上。

“本來現在帶你們來還太早,但現在已經刻不容緩。”

“……”大致猜出內容的兩人保持着靜默。

“我畏懼都得到一族力量的你們會發生爭鬥,我的父親當初也是這麼想的吧,可是現如今......”

“父王大人。”

出乎意料地,一直安靜聽着的乾出聲打斷了熾煌皇帝的話語。

“您說的這些是不會發生的,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她是鬥不過我的。”

乾壞笑着看向玲瓏。

“哼,真敢說啊白痴兄長,忘了之前是怎麼求饒的了?”

玲瓏也叉起手,露出挑釁的笑容。

熾煌皇帝一臉驚訝地看着兩人。

“父王大人。”

“父王大人。”

兩人同時開口。

“我不是當皇帝的料,我更想去看看大千世界的萬千美麗花朵,如果玲瓏這傢伙想當的話,就讓給她吧,沒關係的,我會輔佐她的,應該吧。”

“哈?讓?不好意思,不需要,如果你哭着喊着求我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給你當皇帝,我更喜歡跑去別的大陸逛吶。”

玲瓏和乾開始互瞪起來。

不久,他們就聽到了毫無迷惘的笑聲。

“玲瓏,乾。”熾煌皇帝溫柔地將兩人擁入懷中,“是我多慮了,我的孩子們已經足夠強大了。”

乾和玲瓏也以更加用力的回抱宣揚自己的決心。

彷彿感受到了這股決意般,熾煌皇帝鬆開雙手面朝兩人站定。

目光交匯。

同時肯定。

在兩旁待命的人們得到了命令后,圍繞三人圍成了圓陣,開始詠唱出自上古便流傳下來的,意義不明卻充斥着力量的言語。

片刻之後,三人的腳下出現了淡淡的光輝。

光輝沿着兩人的身體開始遊走,逐漸纏繞,躍動,然後進入兩人的身體,與靈魂交織在一起。

最難也是最簡單的認證在剛剛已經完成了。

不配被選上的族員,連光芒都不會出現。

熾煌皇帝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乾和玲瓏自然不會知道。

“遵循上古先祖留下的預言,將龍脈之力傳遞給王族之血脈,喚醒寄宿在其身上之先祖榮耀,帶領熾煌之民,退卻黑暗。”

熾煌皇帝略一停頓后。

“一脈傳承,先祖所佑;血之榮耀,龍脈之法;踏破萬古,博得榮光。”

語畢。

光芒愈加高漲起來。然後全部被兩人收下。確認前置準備已經完成的熾煌皇帝再次摸了摸兩人的頭。接下來等待的只是契機。

“父王大人。”乾出聲道。

仔細一看,玲瓏也和乾一樣眼中寄宿着自信。

看來是察覺到自己體內的變化了。

熾煌皇帝露出自豪的笑容,然後立刻擺出一個皇帝應有的表情。

“乾!”

“是!父王大人!”

“命你率青龍旗馳援金行關!若已失守則轉向土行關,與我軍匯合。”

“領命。”

“玲瓏!”

“是,父王大人。”

“與朕一同隨軍出征。”

玲瓏一瞬間抬頭看向皇帝。

那是……身為一位皇帝的笑容。

作為父親的他應該不想自己的兒女上戰場吧。

但是作為皇帝、作為熾煌古國的皇帝,他要動用一切力量保衛這個國家。

那麼玲瓏會感到畏懼嗎?

答案是不會。

玲瓏正因為皇帝認可了自己而感到開心。

“……是!”

一瞬之後,她以不遜色於乾的自信回應道。

以此為信,周圍的朱雀旗士兵紛紛脫下身上的厚重長袍,露出了身上的鎧甲和腰間的佩刀,低頭等待熾煌皇帝的下一個命令。

皇帝揮舞手臂:

“讓它們為招惹到熾煌古國而感到後悔和絕望吧!”

“““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