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天花板在她的眼中變得模糊,牆上有些老舊的白熾燈一如她這好像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的生命一樣閃爍着。

啊,這燈是孩子出生后三個月的時候裝上的。

她已經開始遊離的意識這麼想着,似乎看到了過去自己在黑暗中擰上這顆白熾燈讓黑暗的房間驀地亮起來的一幕,那一瞬的小小驚喜仍在記憶里縈繞不去。

早已破敗不堪的體內彷彿出現了一個吞噬溫度的黑洞,不斷地奪走着她的體溫,明明是盛夏最為悶熱的傍晚,卻讓她感到深入靈魂的冰寒。

好像時間不多了呢……

指尖已經沒了知覺,但還是順從了她的意願——從枕邊拿到了手機。

她顫抖着打開手機的屏幕,接着又花了多久呢?已經無法清晰的感知時間的流逝,只覺得很久很久,好像手指已經定格一樣,哪怕這樣最終她還是打開了通訊錄。

她遲緩的翻動着,想要翻到通訊錄最後一個號碼,終於她翻到了。

號碼的備註名是“裝修”,通話次數顯示着一個0。

她一直是租房子住的,這個號碼被備註成裝修,只是她做的一個小小的偽裝,瞞過了別人,也假裝瞞過了自己。

視野的周圍開始發黑,思維已經越來越緩慢,她的手指僵在撥號鍵的上空,無法按下,不知道是手指不聽使喚,還是自己不願按下。

已經過了十三年了,還在期望着什麼呢?

她這樣問着自己,沒有人回答。

她看了眼手機頂部顯示的時間:17:30。

再過五分鐘,孩子們應該就快要回來了吧,快點吧,媽媽可能等不了太久了……

她這麼想着,手上卻失了力氣,手機從手中掉下來砸在她的臉上,然後又滾落在枕邊。

沒有痛感,只有一種被打了麻醉后一樣的那種奇特感覺,不是什麼帶有大量訊息——例如“硬度”、“溫度”、“重量”——等情報的精細感覺,只是“有東西碰到了自己”這樣簡單的感知而已,上一次有這種觸感,還是她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產房裡的時候。

呵呵。

她笑了,雖然不知道臉是不是有笑的表情,但她想要笑一下,如果可以,她還想摸摸小腹,那裡有一道帶來痛楚也同樣帶來幸福的長疤,不過抬手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難以做到了。

還要多久呢?

她這樣想着,眼珠慢慢的朝向對面的門,等待着那邊的門被推開,自己的天使們從那窄窄的門裡出現。

視野完全黑了,連寒冷也感覺不到,她有些着急。

還不行,現在還沒有到時候,再讓我堅持一會兒吧,加油啊,我。

她在心裡輕輕的為自己打氣,彷彿只是給第一次嘗試做某種高難度菜肴那樣微不足道的加油。

小小的振作似乎起了作用,她漆黑的視野,被一點點的撕開,模模糊糊的白色天花板和閃閃爍爍的白熾燈又出現了。

我還挺行的嘛。

她有些得意,如果手還能動的話,說不定要給自己拍拍手錶揚一下。

咔噠咔噠。

熟悉的聲音響起,她又將視線朝向棕色的門那邊——有人在用鑰匙開門。

太好了,趕上了呢。

她這麼想着,慶幸着。

兩個小小的人影從門外走了進來,她模糊的視線已經看不清細節,但是她早已經把她們的樣子刻進了靈魂的最深處,她知道她等到了。

“……”

歡迎回家。

她想這麼說,但是可惜的是,感覺不到嘴的存在,沒辦法說話。

對不起呢,今天的歡迎就讓媽媽先欠下吧。

她這麼想着,然後看到了那兩個影子朝自己跑了過來,甚至還差點被絆倒。

真是的,不是說過不要在家裡跑嗎,如果摔倒怎麼辦?以後可沒有人可以幫你們擦藥了哦。

兩個身影來到她的面前,近到她模糊的視線也能看清楚的地步,和她相貌極其相似的兩個少女,一個長發披肩,另一個則梳着俏皮的雙馬尾。

“媽媽,你怎麼了?還好嗎?”

好像不大好呢……不要哭哦,不然媽媽我也想哭了呢。

“媽媽,你說話呀!”

長發披肩的少女一下慌了,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旁邊的雙馬尾少女則是咬着牙,淚如雨下,說不出話來。

長發少女抓起她的手臂,卻一下子從那蒼白乾燥的皮膚上感覺到了異常的低溫。

“怎麼會……”可怕的感覺讓她有些恍惚,但是又馬上清醒過來,“媽媽!你等一下,我去叫劉阿姨!靖璃你在這裡看着媽媽!”

少女一下站起來,就要往外面走,旁邊被叫做靖璃的雙馬尾少女只能一邊不斷流着眼淚,一邊點點頭,然後緊緊的抓住了自己母親的手。

就在長發少女要轉身離開之際,原本甚至連身體的存在都感覺不到的她,突然伸出沒被抓着的另外一隻手,抓住了長發少女的手。

“媽媽!?”

長發少女頓時又驚又喜的轉過身來。

“……”她努力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沒辦法張口。

她想告訴孩子們,已經為她們留了足夠多的錢,不會沒有衣服穿不會沒有飯吃也不會沒有學上。

她想告訴孩子們,她們的爸爸其實還沒有死。

她想告訴孩子們……

只是無法張開的嘴限制了一切言語。

視野又開始發黑,抓住長發少女的手的那隻手也逐漸鬆動,她意識到了。

不行,怎麼能這樣,明明等到到了現在,為什麼撐不下去。

她焦急的掙扎着,想要睜大眼睛,想要發出聲音,想要抓住女兒。

但是她沒能做到。

對不起,媽媽不能陪你們走下去了……

抓住女兒的手失去力氣落了下來,模糊的視野完全陷入漆黑,意識,消散了……

——

促使意識復蘇的是一陣揪心的刺痛。

靖琉醒了過來,因為流淚過多而變得腫脹的眼睛不斷給本來就一陣陣刺痛的大腦傳來更多的疼痛訊號,這一切都讓她疲憊的精神沒辦法陷入深層的睡眠。

她茫然的環顧着四周,對外界變得遲鈍的她只能機械的讀取看到的東西,而不能同時意識到看到的是什麼。

昏暗的房間,一些平常的傢具和家電,以及靠在坐在沙發上的自己身邊的雙馬尾少女,那少女緊緊抓着靖璃的衣角,滿臉都是淚痕,此刻正在睡眠中,只是眉頭卻緊皺着,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靖琉就這麼機械的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大腦中空空如也。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察覺到靖琉的變化,靠在她身上的靖璃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

“姐?”

沙啞的一聲輕喚,讓靖琉如夢驚醒,回過神來。

距離母親的離世已經過了一周,這一周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慌亂無所和失去至親的巨大悲痛充斥着她的內心,要不是心繫著同樣幾近崩潰邊緣的靖璃,她可能已經崩潰了。

這一周都發生了什麼呢?

靖琉微微思索,然後記了起來。

在母親失去意識的時候,靖琉昏了過去,然後被靖璃搖醒,跑去找來劉阿姨把媽媽送去醫院,被告知了已經遲了的訊息后……

回憶到這裡,靖琉將視線投向被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的木盒,已經紅腫的眼又不斷的流出淚水。

一般在醫院死去的人會被送往殯儀館進行火化,無法用土葬的形式安葬,所以靖琉眼前的木盒中,正是已經被火化的靖琉的母親——靖珂雪。

靖璃眼見靖琉看向盒子,又開始哭,鼻子一酸,也留下淚來。

靖琉抱住靖璃,兩人相擁而泣,至親離去,何其悲痛。

年僅十三歲的兩名少女,今後該如何生存,該依靠誰才好?

“姐。”

帶着哭腔的低聲呼喊,在這幾天中靖琉已經無數次的聽到,她明白妹妹並不是要對自己說什麼,只是在不斷通過呼喚自己然後得到自己的答覆來確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嗯,我在。”

靖琉輕聲應道,撫摸着妹妹的頭,她看着對面牆上的相框——那是一家三口一起拍的合照,照片里的人都洋溢着笑容。

“阿琉,如果媽媽不在了,你要照顧好阿璃。”

靖琉回憶起了母親卧病在床時說的話,與當時着急生氣的自己相比,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所隱含的意義。

靖琉知道自己不做不行,哪怕自己還沒做好準備,但是也要行動起來,今後兩姐妹相依為命,自己一定要成為一個可以讓妹妹放心依靠的姐姐。

思及此處,靖琉雙手按住靖璃雙肩,把對方推開一些距離,面對有些疑惑和不知所措的妹妹,靖琉認真說道:“走,我們去洗澡吧!”

“啊?”

靖璃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姐姐,顯然並沒有理解對方所說的意思。

“聽話。”

靖琉猛地站起身,然後拉着滿臉疑惑的靖璃就往浴室跑,沒過多久,就聽見浴室傳來淅瀝瀝的水聲。

這只是靖琉的一時興起,但這其中一定包含了某些她自己也還沒有理解清楚的意義,對她來說,現在只是想要體驗一下被水流拂過的感覺。

直到靖璃抱着靖琉的手臂,懇求離開,靖琉才帶着靖璃從浴室里出來。

“你先用毛巾擦擦,我去拿換洗衣服。”

靖琉將毛巾遞給靖璃,然後走進了卧室里。

因為租的房子是一卧一廳一廚一衛的,所以從小到大母女三人都是在同一個房間睡,好在卧室夠大,三人睡也並不會擠。

卧室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大床,兩邊有兩個和床同高的床頭櫃,床的對面則是一個帶着大鏡子的梳妝台,床的一側是拉着窗帘的窗戶,另一側則是並列着兩個白色的木質衣櫃。

靖琉來到靠門一邊的衣櫃旁,她將手放在衣櫃的拉杆上,臉卻朝着旁邊另一個衣櫃望着,那個衣櫃和這邊的不同,上面掛着一把鎖。

那是屬於夜晚的母親的衣櫃,那裡面放的衣服,母親絕不會穿來和兩個孩子一起出門,在家裡或者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母親只會穿這個放着一家三口的衣櫃里的衣服。

靖琉知道那裡面放着的衣服是什麼,那是母親夜晚去上班時穿戴的衣物,時尚、性感、暴露的充滿了挑逗和暗示的裝束。

靖琉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了,但是她能想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除了白天的工作外,晚上還會換上另外一身衣服,在兩姐妹睡了之後偷偷出門去做的另一份工作。

這件事靖璃並不知情,只有某個夜晚察覺到母親的離開后偷偷跟上去的靖琉知道,不過她把這件事當做了秘密,對於單純的靖璃和為了這個家付出了所有努力的母親來說,自己都不應該表露出自己察覺到母親為了兩個孩子除了白天工作外夜晚還需要去夜總會工作來維持家庭經濟狀況的事實。

靖琉覺得這並不可恥,只是覺得母親可憐,她知道在生下她和靖璃的時候,自己的母親本身也只是一個少女,沒有丈夫和親人可以依靠的單身媽媽要養育兩個孩子該有多麼辛苦,走上這樣一條路沒有任何可以指責的地方。

面對這樣家庭,靖琉只能祈禱自己能快點長大,並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到母親,照顧好妹妹。

“姐?”

可能是覺得靖琉無聲無息在卧室里太久,靖璃心裡湧現出一些慌亂和害怕,她慢慢扶在門框上往卧室里張望,並輕輕喚了一聲。

靖琉聽到靖璃的聲音,頓時回過神來,朝妹妹探出的小腦袋微微笑了一下,拉開衣櫃拿出了兩人同一款的換洗衣服。

“先穿上吧,別著涼了。”

“哦……哦,”靖璃有些無所適從的結果遞來的衣服,但是並沒有馬上穿上,而是低聲問道,“姐,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

靖琉問道。

“我不知道……我!”

靖璃搖了搖頭,濕漉漉的頭髮甩出一溜水珠落在靖琉的身上,涼涼的。

“沒事,乖。”

靖琉輕聲安慰,伸手拉過靖璃抱在懷裡,撫摸着對方的背脊。

“姐……”

靖璃頓時又流出淚眼淚,她緊緊的抱住靖琉,彷彿一鬆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的用力。

“不要離開我好嗎?”

“……”聽到這如泣如訴的懇求,靖琉心裡一酸,本來強行忍住的眼淚,滾滾而落。

“沒事,阿璃,我會一輩子陪着你的,哪裡也不去!”

“嗯!”

靖璃重重的點了點頭。

“來,先把衣服穿好,把頭髮吹乾。”

“嗯。”

兩人慢慢穿好衣服,然後互相為對方吹乾頭髮之後,時間已經來到晚上十二點。

就在兩人坐在沙發上痴愣愣的出神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緊接着有些尖利的成熟女音從門外傳來。

“阿琉,阿璃!快開門,我是劉姨,有急事,快點開門!”

突然的驚嚇讓兩人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急忙跑過去開門,門剛發出鎖頭彈動的聲音,就被門外的人一下推開了,差點把站在門后的靖琉撞到。

只見一個染着棕色波浪卷頭髮的中年女子一下子沖了進來,她一眼就看見站在身邊的靖琉,連忙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並同時朝坐在沙發上的靖璃喊道:“阿璃,你也趕緊過來,再晚來不及了!”

說著,就拉着靖琉往門外跑。

靖琉雲里霧裡的,雖說這位比媽媽大幾歲的劉阿姨從小就幫着家裡照顧兩人,但是就這麼跑到家裡要拉人走,還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靖琉肯定是不能糊裡糊塗就跟着走的。

“劉阿姨,到底怎麼回事,您先說,不然我們不走!”

靖琉伸出空着的另一隻手,抓住劉姨的手,並往裡使勁,並沒有任由自己被拉着走的打算。

靖琉的反應似乎讓這位情緒激動的劉姨平復了一下,只見她獃滯了一下,然後輕輕拉上門,然後拉着靖琉來到沙發邊坐下。

“阿琉,張哥你知道嗎?”

劉姨滿臉凝重,塗著濃妝的臉猶豫表情的凝重而顯得有些可怕。

靖琉點了點頭,張哥她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也在日常生活中聽到母親和別人打電話時提起過,從零星的信息中,她也猜出了張哥的身份——母親上夜班的地方的老闆。

“姐,張哥是誰啊?”

靖璃問道,比較粗心的她,並沒能在生活中提煉到一些零碎的信息。

“張哥……”

靖琉一時語塞,該如何跟不知道母親夜班工作的妹妹解釋才好?靖琉犯了難,她並不想打破妹妹心中對母親的完整印象,雖然她知道如果妹妹知道真相,肯定也和自己一樣不會討厭母親,不過靖琉也仍然不願意將也許是這世界上最後一份“完美”的母親形象給打破。

“張哥是你們媽媽的老闆。”劉姨見靖琉為難,解釋道。

靖璃似懂非懂,還想再問,卻被靖琉搶先說話。

“劉阿姨,剛才您那麼著急,是因為什麼事?”

“是這樣的,你們兩個冷靜一點聽劉姨說。”

劉姨頓了頓,似乎在整理着語言。

“張哥知道你們媽媽過世之後,想要把你們兩個抓過去。”

意料之外的話讓靖琉一驚。

“為什麼?”

“就是,他憑什麼抓我們?”

靖琉和靖璃同時問道,甚至沒有見過面的人竟然想要抓自己,簡直聞所未聞。

“我知道你們不敢相信,但是阿琉,張哥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他知道你們兩個除了你們媽媽意外沒有別的親人,現在你們的媽媽過世了,他想把你們兩個抓過去當他賺錢的工具。”

劉姨慢慢說著,語氣很凝重,內容也很殘忍。

“姐,這是什麼意思?什麼賺錢的工具?”

“我等會再和你解釋,”靖琉交代靖璃先別插話后,繼續面對劉姨,“劉阿姨,你說的是真的嗎?那個張哥連見都沒見過我們,為什麼要抓我們,不怕我們報警嗎?”

“阿琉,劉姨怎麼可能騙你們這種事,張哥手眼通天,你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就算報警,也鬥不過他的。”

劉姨一臉焦急,沒等靖琉再問,又接著說道:

“阿琉,我和你們媽媽是十幾年的好姐妹了,也是從小看着你們長大的,我是為你們好。剛才我無意間聽到張哥他們在安排要來抓你的事,所以才跑過來要帶你們離開,我不能看着我好姐妹唯一的兩個女兒遭到這麼殘忍的對待。”

“你們兩個聽話,跟着劉姨走,再不走等他的人來了,就來不及了!”

靖琉也有些慌亂起來,多年來的相處她很信任劉姨,而且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突如其來的事,根本沒有辦法去判斷究竟。

“劉阿姨,您想帶我們去哪裡?如果您把我們帶走的話,張哥會不會為難您?”

如果從小照顧自己的劉姨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遭遇苦難,那麼靖琉是一定不能同意的。

“我跟你們一起走,等風頭過來,再帶你們回來!沒事的,我會護着你們兩個的!”

劉姨握住靖琉的手認真道。

“……”靖琉轉頭看了看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滿疑惑的靖璃,又看了看握着自己手全是擔心和焦急的劉姨,終是點了點頭。

“劉姨,我們收拾一下東西,很快。”

靖璃從劉姨手中抽出手,然後拉起靖璃來到卧室,把兩人的身份證和手機、錢包以及家裡的鑰匙,在加上一些換洗的衣服放在背包里,然後又來到客廳。

劉姨沒有坐在沙發上,她在客廳中來回踱着步子,看到兩人從卧室出來,連忙問:“都收拾完了嗎?快跟我下去,我開着車來的。”

“嗯。”

靖琉朝劉姨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沙發前,彎腰慢慢抱起裝着自己母親骨灰的木盒,朝劉姨說道:“走吧。”

靖琉她們家是在一個小區的六樓,沒有電梯,所以當幾人出門后,一下就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聽起來數量不少,而且從聲音的沉悶程度看,應該都是成年男性。

劉姨示意兩人不要出聲,趴在樓梯的欄杆往下看了一眼,頓時大驚失色,有些着急的低聲說:“完了完了,他們已經來了!”

“怎麼會這樣。”

靖琉心裡一顫,雖然靖璃現在還不清楚,但是靖琉心裡完全能明白如果被抓去當“賺錢的工具”是什麼下場。

就在劉姨和靖琉兩人因為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急得團團轉的時候,靖璃突然拉住兩人,然後低聲說道:“跟我來,我們從樓頂到另外那棟樓頂,然後從那邊下去。”

靖璃說完,立馬躡手躡腳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朝樓上走去。

劉姨和靖琉眼前一亮,然後跟在了靖璃的後面,劉姨為了不暴露,還特地把自己的高跟鞋脫掉提在手上,避免高跟鞋的腳步聲驚動下面的人。

當三人來到八樓上的樓頂時,正好聽到樓道里回想起了種種的敲門聲,那一下下的敲擊,都好像砸在三人的心臟上,讓人心驚膽戰。

沒敢多停留,三人連忙翻過兩棟樓之間的護欄,來到旁邊那棟樓的樓頂,還好兩棟樓是緊貼在一起修建的,不然如果是那種隔了一段距離的修法的話她們就要被困在這地方,等着對方來抓了。

一路有驚無險,三個人來到樓下劉姨那輛緊湊型紅色SUV的車前。

“趕快上來,我們離開這裡。”

劉姨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坐了進去,朝還望着身後的房子的姐妹倆招呼道。

“……嗯。”

靖琉點點頭。

“姐……我們還能回來嗎?”

靖璃突然問道。

靖琉摸了摸靖璃的頭髮,種種的點了一下頭。

“一定會回來的。”

兩人上車后,劉姨直接啟動,駛離了這個地方,隨着離那裡越來越遠,劉姨的神情慢慢舒緩下來。

“劉阿姨,我們現在是在去哪?”

靖琉把木盒穩穩的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朝前座的劉姨詢問此行的目的地在何處。

“我們去K市,我弟弟在那邊,我們先到我弟弟家躲一段時間,等這件事過去了,我再帶你們回來。”

“劉阿姨……”

靖琉喊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下去,將口中想要詢問能否再回來的慾望壓回了心裡。

“嗯?怎麼了?”

劉姨微笑着詢問,她看着兩姐妹長大,知道靖琉比起靖璃要沉穩溫柔許多,想得也更多一些。

“沒什麼,”靖琉搖了搖頭,“謝謝您救了我們。”

“你們就像我自己的親女兒一樣,不用謝我,我不可能任由他們傷害你們的。”

“嗯。”

靖琉又點了點頭,心裡卻很感激。

在靖琉和靖璃的記憶力,從最開頭就已經有劉阿姨存在了,知道她是母親來到這個城市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在多年來辛苦的生活中也多有照拂,雙方之間已經很是親密了。

“姐,現在該和我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了吧?”

沉默了許久的靖璃,見情況穩定下來了,立馬朝靖琉發問,她不是一個憋得住的人。

“……好。”

靖琉沒有直接告訴靖璃所有的真相,而是略微改了一下母親工作的內容,把那個所謂的“張哥”想做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給靖璃聽。

“這個人渣,太壞了!”

靖璃恨恨道,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是啊,所以我們才要離開那裡。”

靖琉撫摸着妹妹的頭髮,安撫着對方。

“難道警察就不能管管嗎,要我們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而且我們走了,他們說不定會闖進去搞破壞。”

靖璃說到這裡,眼睛頓時紅了一圈,似乎已經想象到充滿了一家三口回憶的地方被人粗暴的破壞的場景,一時悲從中來。

“……”

靖琉沒有說話,只是撫摸着自己的妹妹,她緊咬着后槽牙,不讓心中的酸楚表露出來。

一時間車裡沒有了言語,坐在前座的劉姨通過後視鏡看了兩姐妹一眼,然後慢慢降低車速,最終停靠在了路邊。

“阿琉,你們在車裡等我一下,我去那邊摘個花。”

劉姨指着路邊的小樹林對兩姐妹說道。

“嗯,您去吧。”

靖琉點點頭,目送劉姨慢慢消失在樹林里,然後透過車窗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途徑K市的國道的某處,不是非常平整的水泥路兩旁,一邊是修有護欄的陡崖,另一邊則是一片樹林,看起來不大,但是因為現在是深夜,漆黑的國道到上看不了太遠的地方,所以說不定這片樹林比實際猜想的更大或更小都不無可能。

這個時候,一束光從車後方射來並且隨着時間在逐漸變亮,靖琉轉頭看去,發現在道路後方一輛麵包車正在行駛,離自己這邊越來越近,靖琉回過頭沒有在意,路過的車輛而已。

然而令靖琉沒有想到的事,那輛麵包車在到達自己這輛車的時候竟然停了下來,並且在極快的速度下拉開車門,從裡面衝下來三個帶着鴨舌帽和口罩的成年男人,他們一下車就衝過來拉開了靖琉所在的這輛車的車門。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姐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這三個男人給拉出了車內並往麵包車裡拖。

“劉——”

靖琉剛喊出一個音節,就被帶着粗糙手套的手給捂住了嘴,沒辦法發聲。

“唔唔唔!!!”

靖璃拚命的掙扎着,但是抓住她的男人的手臂就好像鋼箍一樣紋絲不動。

對兩個只有13歲且手無寸鐵的瘦弱少女來說,三個體格健壯的成年男人根本不是能夠戰勝的對象,就算她們拼盡全力,也沒有一絲獲救的希望。

三個男人中為首的一個,見已經把兩個少女都拖進了車內,抬頭望了眼什麼都沒有一片黑暗的小樹林,轉身回到了車內。

“走。”

麵包車頓時快速離去,只留下一輛無人的空車在原地,裝着兩姐妹母親骨灰的木盒,斜斜的卡在座位和前座之間。

黑暗的公路上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QWQ有人看到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