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面對通緝令上容貌稚嫩、身材豐滿的通緝犯,倦知還回想起師傅給自己諄諄講述道理的下午。當時,師傅站在一塊要從懸崖墜落的巨石上,腳下縱橫的江河如棋盤的網格,一座座城池依序排列,大江環繞,沿着裂谷向東流去,激流中升起牛奶一樣的霧氣,被山間的疾風吹散。師傅踮着腳在山風中搖搖晃晃,彷彿陽光再用力一些,就會墜落深淵。

那時的師傅站立在大陸的最高處,對倦知還說了一番高妙而精深的道理,她開頭一句便是人間至理:

“胸部不會送上門來讓你揉,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凡事都要付出代價。”

那番道理過了十餘年還縈繞耳畔。在看到通緝令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嘗試一下,能不能在戰鬥中,通過某種不可避免的方式,揉一揉成熟欲墜的果實。

“通緝犯在哪?”

鼴鼠鎮相貌清秀,穩重而硬派的治安官,那個來自東方的倦知還,攏了攏身上的斗篷,不讓人看到自己在斗篷下搓手的樣子。一邊向事發的酒館走去,一邊問身邊的助手。腳下的積雪吱呀作響。

“在吧台,愛麗絲小姐正在招待她。”

身邊半人半馬的助手,身高要比他高出半米,倦知還挺直了腰桿也不過夠到前胸,所以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這次我上,你別進去。”倦知還快走一步,“這次的通緝犯又是個女的,別又把你看上了,要死要活不肯離開監獄。你年紀小,終身大事不要決定得這麼早。”

頭頂上傳來助手的聲音:“那您是打算跟誰私定終生啊?”

“什麼私定終生,凡事都要有個過程嘛。”

倦知還笑道:“首先是要有一個可愛的姑娘,不說多好看,但是可愛是最重要。就以我的喜好來說,纖腰一握,十指如蔥,胸懷乳燕,凌波微步等等等等,這幾個有一個我就很開心啦。”

“那恐怕我就是老死,都看不到您找到這樣的姑娘了。”

頭頂上傳來幽幽的嘆息,然後助手又問:“就算您運氣好碰上了,然後呢?”

倦知還對助手的反調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然後啊,當然要想個辦法知道那個姑娘的名字,打聽她的消息,了解她的住處。先把她每天的飲食起居摸清楚,弄清楚她有什麼朋友,家人性格如何,一邊請人……反正不是請你,給她送一束鮮花和我飽含情義的書信,以傾訴我的相思之情,一邊從她的朋友家人下手,旁側敲擊搞好關係,等到時機成熟就在什麼晚宴,什麼舞會舉辦的時候,隨便找個有錢人幫我寫一封請帖,就說請某某小姐及家人大駕光臨。然後再一片歌舞喧天,樂聲齊鳴當中,我就在眾人的簇擁之中款款走出,向著那位小姐躬身行禮,就說:‘我仰慕您太長時間,但礙於您的美貌,因此太過害羞不敢追求您。從今往後,可否與您共度今晚呢?’就這樣,從一場舞會開始,我的幸福人生就要拉開帷幕啦!”

“精彩,精彩。”

頭頂上傳來有氣無力的掌聲,助手的聲音還是冷漠而諷刺:“真想不到我們的治安官大人的腦內世界竟如此精彩,能把完全不存在的美少女意淫得如此生動。真是讓我佩服。”

“你不能說點好話?”倦知還皺起眉頭,“我可是在給你挑后媽。祝我給你找個溫柔漂亮的后媽不行啊?”

“還后媽……您第一任夫人在哪啊?我就睡您隔壁,怎麼這麼多年沒聽到過別的女人說話聲,只有不知道誰在隔壁喘粗氣嗯嗯啊啊?”

“你、你這傢伙——”

倦知還終於忍受不了,回頭就想罵上兩句,但對上身後高處那張臉的時候,又忍不住縮了回去。

“——長得帥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儒雅隨和不跟你計較……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誒,”頭頂上是一聲無奈的嘆息,“長得好看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嗎?若是我的錯,那我可真是罪大惡極,被您當街槍斃幾百回也無法贖罪啊。”

這絕非是走在倦知還身後的人馬族助手自吹自擂。

儘管倦知還已經說得上相貌清秀,東方大陸與塔納托斯大陸有些差異的容貌也是加分項。和身後的人站在一塊,就像是在泥水中渾身污垢的乞丐,與渾身貴胄的美男子比較容貌,不堪形容。

這位十六歲的助手名叫尤拉.萊斯利,出身人馬族,有着比女性更加柔美的容貌,渾圓的眼睛和蕩漾的眼波足以讓男人都心頭一顫。再加上人馬族的天賦,二米二的身高,馬身矯健而富有美感,人身頎長,身着深色的騎兵胸甲,披覆著顏色深沉,光滑如水的馬衣,腰懸彎刀和火槍,襯得尤拉英武非常。

在這草原小鎮的漫漫寒冬之中,尤拉的一笑恍如冬日的旭日,能融化無數人內心的寒冰。

“誒……我當初怎麼就想着把你帶在身邊,真是大失敗啊大失敗。”

倦知還懊惱地扶住額頭,空着的手伸出斗篷,在身邊比劃了一下,拂亂一簇飛雪。

“當年你就這麼大,啊,比我肩膀還小那麼多。眼看着你就長這麼大了……真是,你長這麼帥幹嘛,我當初養你是看你可憐,不是要你跟我搶老婆!”

“不是,容我說一句,”尤拉接下倦知還的話,“您找不到心儀的伴侶跟我關係不大。我覺得這跟您老想着有了姑娘要如何如何,整天做夢意淫,碰上了自己又慫有很大關係。當然,我比您長得好看也有一定原因。但您又能怎麼樣呢?”

“我、我,你這、你這傢伙——”

“看看看看,氣急敗壞了吧。”尤拉兩手一攤,“說好的儒雅隨和呢?東方人都是像您這樣的氣量?”

“我、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不跟你計較!”

倦知還狠狠地在雪地上踩了兩腳,繞過房屋的拐角,總算在大雪堆積的街道上看到了些許人影。

在寒風吹徹的清晨,鼴鼠鎮還沉睡在冬日的夢境,天空的夜色尚未退去的時候。

那家早早營業的酒館,已經有一位客人在等待這保安官的到來。

倦知還讓尤拉在酒館門外等着。尤拉穿了他花大價錢買來的馬衣,並不擔心嚴寒侵擾。他走上台階,先和酒館的老闆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漢薩先生。那位客人怎麼樣了?”

酒吧的老闆漢薩已經年過五旬,他靠在牆上,漫不經心地抽着煙斗。用手指了指門內,沒有回話,但眼睛透露出讓倦知還早點完事的意思。

“了解了,”倦知還拍下肩上的積雪,“我很快就把事情解決。”便推開門,走進了酒吧。

酒吧的蠟燭尚未全部點起。昏暗的室內,只有吧台亮着一點火光,隨着推門的風搖晃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