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真是酣暢淋漓……”

在畫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將畫筆收回時,一股如同武士收刀入鞘的自傲與滿足湧上了我的心頭。

旗袍少女的姿態與橋邊的風景完美地復現在了畫布之上。雖然我很少在風景畫中像這樣加入人像,不過我的技巧可沒有因此而生疏。就質量而言,這幅畫也許是我近幾個月來——不對,是今年最為滿意的一幅作品了。

“那個,你覺得怎麼樣……等等。”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尋找起那名旗袍少女的身影,但周圍只有不認識的路人走過。說起來,我把她的肖像畫好,說了一句“可以動了”之後就把她晾在一邊了哎。看來她是在我繼續完成作品的時候走掉了。

失策失策,結果到最後我們連名字都沒有交換。我本來還想至少請她吃一頓飯作為道謝來着。話說回來,她是不是本來還有事情要問我?

不過,像那樣拖着行李箱,我想應該是初來乍到的留學生,多半是想要找人問路吧。這裡的大學只有我所在的唯一一所,所以之後總有機會再見的吧。完成的作品和道謝的話語就留到那時候吧。

將作品收好之後,我開始順着來時的路原路返回。現在是早上九點多,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先前在公交車上,我注意到市中心有一家中國超市。在回到學校之前,先到那裡去買一些存糧吧。

英國的中超的格局,是與別處不同的。因為店面不大,卻要塞下所有在別處買不到,中國人又確實用得上的商品,超市裡的空間格外吃緊。從電飯煲到擀麵杖,小茗同學到板藍根,甚至還有衛龍大麵筋,只要是能夠想到的中國商品,這裡幾乎都一應俱全。

因此,超市裡雖然沒什麼人,卻顯得十分擁擠。我甚至只有側着身子,才能夠勉強在貨架之間穿梭。這令我回想起了離小學後門不遠的那家小賣部放學時分的情形。

“哎呀,是不認識的新面孔呢。你是剛來的留學生嗎?”

“沒錯,我是今年的新生。不過在此之前,我也在英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就是了。”

站在收銀台處的大叔毫不見外地和我聊了起來。國內的售貨員阿姨可不會像這樣和顧客寒暄,不過到了國外之後,同樣身為中國人,即便素不相識也會有一種自然的親近感。

今天是大學開學報到的前一天,我也是昨天才坐飛機從中國飛過來,在學校宿舍里安頓好。雖然對於這城市和大學而言我都是新來者,不過我打初中起就在英國留學了。所以對我來說,要適應這裡的新生活也不是什麼難事。

“大叔你認識很多中國留學生嗎?”

“畢竟這裡的中國留學生並不多嘛。就算沒法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但是做到面熟還是沒問題的。——這裡可以刷支付寶和微信哦。”

“不用了,我還是直接現金付吧,先前攢的一堆一便士兩便士的硬幣還得花出去呢。”

我將購物籃里的東西一件件放到收銀台上。我主要買的是速凍水餃,泡麵之類的速食食品,還有老乾媽,榨菜之類的下飯菜。本來我打算從國內帶這些東西過來,但是如果帶太多食品的話,就沒有空間去放衣服和書了。

“話說回來,大叔你早些時候有沒有看到過穿着旗袍的女孩子?”

“旗袍?我覺得你應該是看走眼了吧。”

大叔似乎沒把我的話當回事,若無其事地掃着商品的條碼。

“沒有,我挺確信的。她應該也是留學生,剛才還想找我問路來着……”

“我覺得你是把奧黛或者紗麗當作旗袍了。我在這裡開店二十年,還從沒見過有人穿着旗袍走在這裡的大街上呢。”

“誰會把紗麗當成旗袍啊……算了,這些一共多少錢?”

看來大叔是沒有看到那名少女了。不過話說回來,旗袍這種東西真的像大叔所說,在英國這麼難得一見嗎。

不過大叔覺得我看錯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覺得能在這種地方看到旗袍啊。

“唔,所謂邂逅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提着買來的一大堆商品,我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車。雖然十分短暫,不過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回味無窮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乏一個纏綿的夜晚。雖然這樣說對那名少女有些失禮,不過我還是把這句話加到了推文里併發送了出去。畢竟對於插畫師來說個人形象的營造也是重要的一環,那位紳士蘿莉控畫師“墨魚桑”突然文藝了一把,這樣的反差並不需要。

說起來,這周的作畫直播主題就定為旗袍吧。

————————————————

“好——無——聊——!”

從剛才開始,這句話就從電話那頭重複傳來,不斷轟炸着我的耳膜。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到布魯塞爾來嘛。”

雖然嘴上說著要逛遍布魯塞爾,但是花山院只是把機場給逛了一圈就沒有精力了。於是,她最終還是迎來了百無聊賴的候機時間。

我說,雖然我能感受到這種痛苦,但是和我打電話也沒有用啊。倒是你這樣撒嬌讓我感覺像是在哄還沒斷奶的寶寶睡覺了。

而且逛個機場居然能夠花一上午,你難道是第一次坐飛機出門,連男廁所都要觀摩一下嗎。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就不和爸爸說什麼‘我要鍛煉一下獨立自主的能力,這次就不坐私人飛機了’的說……”

“您好,錢不用的話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呢。”

差點忘了,花山院這傢伙是家裡有礦,礦里有家的大佬。不僅是父母有錢,她自己也靠着寫輕小說賺了不少外快。順帶一提,花山院的搭檔插畫師就是我。

我還以為她是那種被父母捧在手心裡,藏在深閨中精心保護的大小姐,所以連飛機都沒有坐過,結果只是沒有過候機的精力嗎。可惡,為什麼有錢就能夠為所欲為——

“總之!總之!稍微陪我說一會話啊!直到我登機前都不要掛斷哦!”

“電量姑且不論,話費會撐不住的吧?”

“……話費?”

“這是身為有錢人的你所不能理解的,平凡的人生必須遭受的諸多苦難之一啊……算了,反正我現在也清閑,就陪你聊一會哦?”

“好的!果然最喜歡向晨同學了!”

“唔……”

總感覺臉頰有點發燙。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那種關係,但是這樣的直球誰頂得住啊。

“話說,你那邊為什麼這麼吵?”

“因為我正被迫和像我們一樣的新生們擠在一起啊。”

將買來的東西和作品放回宿舍之後,我便來到了學生中心。我只是想取一封用來報道的信件,但是現在正是開學前一天,學生們因為各種事務要處理,將這裡擠得滿滿當當,教工們甚至不得不請來學生會的志願者來維持秩序。眼下,我正排在建築外面長隊的末端。

“英國人真是死腦筋。明明要做的事情不同,卻要排一樣的隊。這樣不就是在浪費像我這種進去之後花不了一分鐘就能把東西取走的人的時間嗎。”

“人家這邊也是一樣啊。明明飛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卻非要在機場等十個小時不可,為什麼那幫傢伙不知道變通一下呢?”

“呃,這個是沒有辦法變通的吧,畢竟是面向公眾,要肩負相應的社會責任,所以不能因為一個人就擅自改動……”

“截稿日也是,那幫傢伙明明知道活動一過就要等上一年才會復刻,卻非要我按時交稿不可啊!因為這種事讓我錯過了活動限定SSR,這樣的無良編輯就應該被徹底抹殺——”

“完全同意!就算鴿上讀者一兩期讀者們也會笑着原諒的吧!編輯卻非要誇大危害,說什麼‘社會責任’‘面向公眾’之類莫名其妙的話——等等,你最後那句話是不是有些危險?”

請稍等一下花山院同學。你剛才那句話不是認真的吧。擁有花山院那樣的鈔能力的話,想要從文庫里炒掉幾名編輯似乎輕而易舉誒。

“沒錯,給他們的銀行賬戶打上巨額美金,再給他們辦個萬國簽證,讓他們離開日本,只要不出現在我眼前妨礙我,隨他們去哪都好——”

“請務必把我也徹底抹殺掉!”

“你是人家的白馬王子所以人家要你一直陪在身邊喲~”

“我還是願意多奮鬥二十年的……誒,進去了。”

不知不覺間,隊伍已經前進了這麼多。戴有臂章的學生會志願者們推開了學生中心的門,示意我和我前後的一小波同學進入。

“那個,我還有事要辦。記得別把手機玩沒電了哦。不過你應該帶了充電線吧?”

“充電線啊,裝着那個的行李箱好像被機場的那幫人給收走了……”

“不要把充電線放在託運行李里啊笨蛋!到了接你的時候聯繫不上該怎麼辦啊!”

“反正哪怕我不小心飛到了阿根廷你也能把我找回來吧?”

“你如果真敢飛到阿根廷我就不找了,這樣的笨蛋早點消失還能為社會節省資源。”

雖然我肯定會按時去接她,如果有狀況也會努力想辦法就是了。但是你至少不要製造一些沒有必要的麻煩呀。

“那麼就這樣,我先掛掉啦。”

“等一——”

比起和花山院閑聊,還是先把正事辦了比較好。

數量並不多的服務櫃檯前已經排起了長隊,但是這和我並不相干。我穿過密集的人群,徑直走向了建築里側的收發室。憑藉著前些天拿到的宿舍房卡進去之後,我從堆放着各種快件的儲物架上找到了寄給我的那一份文件。

“雖然自取的確挺有效率的……但是這樣不會丟東西嗎?”

只要是這裡的學生,帶上自己的房卡就可以進入收發室,但是裡面一個看管快件的人也沒有。諸如電腦配件,運動鞋這一類費錢的東西姑且不論,像這種報道用的檔案放在這裡任人拿取其實很危險吧?

嗯,看來之後要慎用這裡的快遞系統了。

“……去買午飯吃吧。”

學生中心的隔壁就是一家超市。這裡我先前已經來過,雖然各種速食食品的種類意外地齊全,但是我還是打算買食材自己來做。雖然宿舍里有公用廚房,但是等到開學之後,我恐怕沒什麼機會每天花一兩個小時在做飯上吧。至少接下來的幾天,我想要避免一下方便食品的危害。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先在這裡的自動販賣機買上一罐快樂水吧。

雖然天氣已經十分涼爽了,但是現在畢竟還是晚夏。長時間被人群所包圍的話,會覺得熱也是難免的。

說來也奇怪,同樣的一罐快樂水,這裡的自動販賣機賣八十便士,而隔壁的超市就賣一磅,宿舍樓下那家小賣部則是九十五便士。這種東西不應該有個統一定價才對嗎。雖然當地人可能不會在乎這個,但是在這裡省下的二十便士,按匯率換算成軟妹幣的話幾乎夠在國內買上同樣的一罐了。

所以說,精打細算果然很重要。畢竟英國的商品普遍比國內要貴上不少,所以在吃飯這方面我應該盡量能省多少就省多少。

“……嗯?”

“當!”

就在我拿出零錢袋,向自動販賣機里投入十便士、二十便士的硬幣時,我身邊卻突然傳來了碰撞聲。自動販賣機也隨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緊接着紙張嘩啦啦散落的聲音也傳入了我的耳朵。

“呃,你沒事吧?”

“嗚……好痛……”

此時正以鴨子坐的姿勢坐在地上的是一名留着銀色及肩發的白人少女。她一邊發出可愛的悲鳴的同時,一邊用手揉着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她是剛剛辦理完入學手續的新生,各式的檔案,學校派發的指南與宣傳單完全散落到了地上。

話說回來,因為不看路而撞上路燈桿路墩什麼的我還能理解,但是一頭撞到牆角的販賣機是怎麼一回事?

“喂喂,你真的不要緊嗎?”

雖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我還是蹲了下來,幫她收拾起掉在地上的紙張。雖然我不是英國人,但是既然身在英國,那麼像這裡的男性一樣表現得紳士一些總沒錯。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名可愛的女孩子。

少女穿着天藍色的運動背心,平坦的下腹處肚臍若隱若現。修長的大腿被牛仔熱褲所勒緊,卻沒有任何贅肉的痕迹。藍色的眸子似乎有些缺乏生氣,濃濃的黑眼圈令人不由得關心起她的睡眠狀況——等一下,從她這副隨時都要睡着的表情來看,她不會是單純因為太困了才會作出撞上牆角的販賣機上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吧。

如果她也是留學生的話,我想她之所以會這副樣子,大概只是因為時差還沒有倒過來吧。像我從中國過來還好,如果是從新西蘭這類時差有將近半天的國家過來的話,剛開始幾天難免會覺得不適應。

她並沒有回應我的這番表示關心的話語,而是俯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來,抓到自己的倒框眼鏡並重新戴好,略微抬高眼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這副慘狀之後,稍顯無奈地嘆了口氣。

“сука……”

呃,美少女都是這樣口無遮攔的嗎。不要用這種詞彙糟蹋了自己難得的可愛外表啊,就算不是英文單詞也不行的。你看,旁邊已經有人皺着眉頭盯過來了。

還有,時差問題就當我沒說。

“總,總之……”

雖然這位少女並沒有搭理我,而她這樣的表現加上先前的話語令一句國罵在我的心頭久久縈繞,但是既然已經在幫忙了那就還是不要計較這些。真是的,我還以為只有扶摔倒的老人會有這種驚喜呢。

“如果實在困得不行的話,還是儘快回到宿舍休息吧?”

將自己撿起的一摞檔案遞給少女的同時,我隨口附上了自己的建議。

“對了,我要買咖啡來着……”

“不要強撐着啊!不過就算我這麼說……”

如果現在不攝入一些咖啡因的話,在回到宿舍之前她就會因為過於睏倦而倒在路邊吧。畢竟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不斷重複着緩緩垂下腦袋又猛地抬起這樣強打精神的動作了。

於是,她站到販賣機前按下了對應的按鈕,從底部取出罐裝咖啡,如同在給自己灌酒一般仰起頭將其一飲而盡,隨後將空罐丟入了一旁的垃圾桶。雖然這傢伙看起來還是一臉困意,不過至少她不會在路上合上眼皮,然後一頭撞上路燈桿或者公交站牌了吧。

“謝謝啦。”

簡單地道謝之後,少女轉過身向著出口處走去。目送她從視線中消失后,我轉過頭看向了面前的販賣機。投幣口旁的電子屏上,正顯示着我的餘額。我看着那個閃動的數字,稍微愣了一會。

我說,她剛才有投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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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提着從超市剛買來的食材,沿着碎石鋪就的湖濱小道向宿舍的方向走去。繁密的樹蔭遮蔽了陽光,兩隻鴿子在蜿蜒的小道上漫無目的地踱着步,直到我幾乎走到它們面前才滿不情願地撲扇着翅膀讓到一旁。跨過湖濱的小橋之後,一棟棟學生公寓便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做好之後再撒上一些花椒粒還可以提味嗎……一會就試試吧。”

我正在手機上翻看的是上高中的妹妹趁着假期為我準備的菜譜。本來我還覺得這是多此一舉,不過看來這裡面還是有一些可取之處的啊。

雖然其中的大部分菜譜我依舊用不上。要麼是我已經會做了,要麼是以這裡的條件做不了。

和國內不一樣的是,英國做菜普遍使用電熱灶而不是燃氣灶,而且學校為每間宿舍準備的廚具里並不包含炒鍋,這使得炒菜在這裡變得異常艱難。西紅柿炒蛋,炒土豆絲之類的菜用平底鍋倒還能應付着做,但是複雜一些的回鍋肉,宮保雞丁之類的菜做出來味道完全不對。這一點我先前已經確認過很多次了。

不過如果不需要炒的話,那麼我做出來的菜和老媽還有妹妹的就沒有什麼區別,比如說我一會打算做的麻婆豆腐。

豆腐和豆豉先前去中國超市買到了,油鹽之類的調料正提在我手上,至於花椒、干辣椒之類的香料則是我從國內背過來的。這類東西在英國買既貴又不正宗,用量又不算很大,只要帶上兩三包過來,就足夠吃上一個學期了。

“不過,這傢伙真是多管閑事啊。”

我獨自一人在外生活已經有七年了,就算再怎麼笨蛋也不至於到現在還要人教我怎麼做飯。只是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關照我的話,我可不會對妹妹心懷感恩之情的。

比起這個,還是先想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比較好。

“我回來啦。”

用房卡刷開宿舍的大門,我朝內部張望了一下,依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看來我的舍友都不是那種喜歡提前來學校的傢伙呢。

雖然說是宿舍,但我覺得管這棟房子叫公寓也沒差。房子的一層有一個不算小的客廳,外帶廚房、衛生間和一間卧室,二層則是三間卧室,一個儲物間和一個陽台。這樣一間屋子只住四名學生,令人不得不感慨英國的地廣人稀——也許應該說地不廣人更稀?

順帶一提,一層的卧室比二層的要大上一些。這樣設計的本意似乎是為了照顧殘疾學生,但是這所學校的殘疾人比例怎麼想也不會高到四分之一,所以我果斷預定了一間。嘛,身為美術生,總要有一個寬敞點的地方放下自己的作品才行。

不知道來到新的學校,會遇見怎樣的新舍友呢……我稍微有一些期待。不過話說回來,我果然還是更期待午飯一些。

“居然連香味的幻覺都出來了,我有餓到這種地步嗎……”

不對。有那麼一瞬,我聞到了一絲辛香的味道。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再仔細嗅嗅之後,我才意識到的確有人在廚房做飯。而且這個味道,多半——

“誒?你是……”

“早上在橋邊的那位嗎!”

白色的圍裙之下是青色的旗袍。早上的那副景象已經刻到了我的DNA里,就算到了八十歲也不會忘掉,所以我是不可能認錯的。

“那個……”

我們倆都有些錯愕地看着對方,嘗試着理解眼下的狀況,直到原本充斥着廚房的香味中混入了一股有些刺鼻的雜質。

“糟糕,要焦了!你先搶救一下那個!”

“誒?哦哦!”

少女連忙將平底鍋中的菜盛出,而我則將廚房和客廳的窗戶紛紛打開。不算涼爽卻也溫和的微風拂到我的臉上,令我原本混亂的思緒也清楚了些。

真相只有一個,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這名旗袍少女在這間宿舍的廚房做飯這一事實,能且只能指向這一最終的推理——她和我是舍友!

但是我為什麼要用名偵探的方式來思考這麼簡單的問題呢。這種說法不是很奇怪嗎。

不如說會因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思緒混亂的我才奇怪吧。這種事情不應該是“Elementary”的那種嗎。

“搶救回來了……”

少女將有些焦的一盤菜端到客廳的方桌上,又回身把結束了工作的電飯煲拿了出來。這個電飯煲似乎是上一波住在這裡的畢業生留下的。

“這個是回鍋肉吧?”

因為搶救比較及時,這盤菜色澤上還能看,我很輕易地就認出了這道菜。幾乎每片五花肉的邊緣都有些焦黑,不過我想這隻會增加一些焦脆的口感。

“是的。”

我將目光上移,正好迎上了少女墨綠的眸子。對視了一小會後,她紅着臉將目光游移到了別處。

“不好意思,我只準備了一個人的份……”

“沒關係,再做一些就是了。不過比起這個——”

“世界還真是小呢。”

少女搶先說出了我要說的台詞,有些羞澀地笑了起來。

“總之,以後就繼續請你多指教啦。我的名字是徐子靈。”

“我是向晨。呃……我再做一點菜,一邊吃一邊說吧。那個,能把圍裙借我下嗎?”

“好的。”

徐子靈將手伸到背後,開始解開腰間和脖頸上的兩個結。

“不過,你連做飯也穿着旗袍啊。”

“有圍裙的話都一樣吧?而且為了做飯專門換一身衣服什麼的挺麻煩的啦。”

“唔,這麼說也對——等等!”

“誒?”

“……不,沒什麼。”

糟糕。雖然依舊感覺這樣很奇怪,但是我突然就開始覺得旗袍加圍裙的組合莫名地有些可愛,以至於情不自禁地想要徐子靈維持這樣的裝束,差點就把有些紳士的請求說出口了。

“那個,我馬上就搞定!”

臉頰開始發燙了,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很不妙吧。我接過徐子靈遞來的圍裙,提着自己買來的食材,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廚房。

既然已經有了回鍋肉,那我就做一道稍微清淡一些的菜吧。西蘭花炒蝦仁應該就可以了。

不過,明明這裡的平底鍋並不好使,虧她還能做出回鍋肉來啊。就是不知道味道會怎麼樣。

將買來的食材分門別類地放入冰箱各層和儲物櫃之中后,我拿出一小袋米飯,倒入碗中之後放進了微波爐。雖然這種速食食品很快就能準備好,但是英國人做米飯是不加水的,所以這種米飯硬得有些難以下咽。

我買這個本來是打算用來應急,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畢竟用電飯煲再煮一次米飯的功夫其他菜早就涼透了。

在等待微波爐將米飯熱好的同時,我將買來的早已剝好的蝦仁和西蘭花一起翻炒了一下,前前後後大概花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將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脫下圍裙之後,我坐到了徐子靈的對面。

“久等啦,我們開動吧。”

“嗯。”

我們兩人同時動起了筷子。不過,雖說剛才我還說“有話要說的話一邊吃一邊說”,但是實際上除了筷子和瓷器碰撞時發出的聲響外,我們兩人之間安靜得令人感到無比尷尬。

而且從一開始我們就都只在吃自己做的菜。這樣一來讓徐子靈等我做好不是沒意義了嗎!

“那個,這種速熱米飯是不是很硬?”

徐子靈似乎注意到了我碗里米飯的成色,率先打破了沉默。

“其實還好啦,我是挺習慣這種的。”

習慣才怪啦!不管吃多少次我都覺得這種米飯不愧是英式黑暗料理中的杠把子!三明治漢堡意麵什麼的我的胃倒能接受,但是唯獨這種不加水的米飯身為中國人的我絕不會認可!

“真的沒關係嗎?這已經不是煮的時候加了多少水的問題,而是根本沒加吧?”徐子靈放下了碗筷,“要不要和我做的放在一起拌一下?這樣應該會稍微好一些……”

“確實沒有關係啦!”

她果然這麼說了啊。抱歉,但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美好的女孩子不應接觸這個世界的黑暗面,這份痛苦就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為了打消她的這個念頭,我端起碗一頓猛扒,“你看,其實挺好——唔!”

“喂!你也太猴急了吧!”

不妙不妙不妙,早知道就不這樣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話了。我的喉嚨深處被食物堵住,呼吸漸漸困難了起來,思考也開始減速。如鯁在喉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徐子靈將桌邊的水瓶遞了過來,我一把抓過之後咕嘟咕嘟灌下幾口熱茶,總算是把米飯給咽了下去,做了幾個深呼吸。

“唉,我早上的時候就在想,你是不是稍微有點缺心眼……”

“有,有這種事嗎?”

“早上的時候啊,你把我的那部分畫好,告訴我可以動了之後,我再怎麼叫你你也不肯回話了……”

原來我早上做了那種不解風情的事嗎,看來我確實是一開始就給徐子靈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就算她這麼覺得我也無法反駁。

但是,我可不想就這個和她聊下去啊。稍微轉移一下話題吧。

“呃,這是因為藝術創作本身就要專心致志才行嘛……嘿嘿。不過,這個茶可真不錯啊。什麼時候泡的?”

“茶?”

“是啊……誒?”

我看了看被我握在手中的溫熱的水瓶。我可沒有泡茶的習慣,眼下我裝着涼水的那個水杯正擺在熱水壺的旁邊。剛才因為情況特殊,所以徐子靈大概沒有注意,而我也沒管那麼多,接過水瓶就直接對着嘴灌了下去,現在看來,那個也許可以被叫作……

“那個,非常抱歉!”

總之趁現在謝罪就完事了。我雙手合十低下腦袋,將自己的誠意儘可能地展現到極致。

“……我吃飽了!”

同樣察覺到了這一點的徐子靈立馬羞紅了臉。這一次,她沒有像早上那樣客氣了。她用一隻手遮住自己的臉,用另一隻手抓過我手中的水瓶,小跑着進入了樓上屬於自己的房間。

“等等,這不是還剩一大半嗎!”

這下可好,之後我該怎麼面對徐子靈呢。明明難得和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成為了舍友的說。

換作其他人的話恐怕還在笑。我是笑不出來,我眼淚在肚子里流。

————————————————

將剩下的小半碗硬米飯草草咽下肚,我將剩下的菜和肉盛到了徐子靈的碗里,走到樓上敲響了她的房門。

“子靈?在嗎,子靈?”

“……怎麼了?”

房門開了一道小縫,徐子靈從中探出了頭。她的臉微微有些泛紅,仍舊躲避着我的視線,似乎還在在意剛才的事情。

看來她確實是那種非常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啊,也真虧她能夠答應我先前提出的那強人所難的要求。明明先前還在想至少要請她一頓飯作為道謝來着,現在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不正是我應當有所表現的時候嗎。

“你剛才根本沒吃多少吧?這裡還剩不少,我覺得你肯定會餓就送上來了。吃完後記得把碗放回廚房哦。還有——”

“謝謝啦。”

“等,等一下啊痛痛痛痛……”

徐子靈接過碗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試圖將門關上。我連忙伸出腳阻攔,腳板被門縫擠壓的鑽心疼痛立馬穿了過來。

“天國的爺爺都在向我招手了啊……我是說,等會要不要和我一塊出門?”

“出門?這樣是不是進展太快了些?”

“進展太快是指什麼啊?反正我一會也有事要出去,我們的另一位舍友下午五點的火車來這裡所以我要去接她,我覺得可以順帶和你一起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啥的。因為我以前也來這裡旅遊過,而且在英國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所以我可以給你做一做嚮導什麼的。你想啊,以後我們要在這裡生活上好幾個年頭,早點了解一下周邊也沒什麼不好的吧?而且難得你願意為我做一回模特,我覺得我應該為你做點什麼來道謝才——”

“是說帶我出去玩嗎?”

“……是的。”

雖說我連珠炮一樣一口氣說這麼多確實有點啰嗦了,但是這傢伙有在聽嗎。不對,就是因為有在聽所以才能濃縮成一個問句吧。不過她先前是不是對我的邀約產生了什麼誤解?

徐子靈側着腦袋思考了一下,隨後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反正不出門的話,待在宿舍里也沒什麼可做的……”

“好的,那我就在一樓等你啦。”

“……還有。”

“嗯?”

“差不多可以把腳拿開了吧?”

————————————————

“呼——趕上了趕上了!”

拉着徐子靈的手小跑了一段路之後,我們排到了等待上公交的隊伍的末尾。

國內的公交車除了首班車和末班車是定時發車以外,其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隨緣等車,誰也不知道你想搭的那一路車到底還有多久才回來。而英國的每一班公交都排出了精確的時間表,所以只要在對的時間等候在車站,公交車肯定就會來,風雨無阻。

雖然我對有些車站有的時候一個小時都沒有一班,有的時候四分鐘就來三班的安排很有意見就是了。

不過總之,能夠趕上就是好事。徐子靈出門所需的準備時間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但是她還是穿着早上的那件旗袍。所以說女孩子出門之前到底會做些什麼呢。

“這路車也可以進到市中心嗎?我來的時候搭的不是這一路呢。”

“可以的,從我們學校到市中心一共就這兩路車。”

所以車上的乘客也以學生為主。學生們的出發地和目的地都在校園內的話,坐這兩路公交車是免費的。但是如果想要坐車進入市內,還是要老老實實地付票錢。我用的是早上買的往返票,而徐子靈則花錢重新買了一張。

“不過……”

我和徐子靈並排坐着,等待着公交車緩慢地啟動。幾縷黑色的髮絲貼着我的手臂來回拂動,令我感到有些心煩意亂。公交車的玻璃窗外滿是被濺上的泥點。從學校的東校區到西校區要經過一段有些泥濘的小路,所以就算天天洗車,公交車的窗戶也只能這樣。

“不過?”

“這路車好像不會經過那座橋。”

“向晨同學很在意早上的事呢。”

“不可能不在意的吧?想要捕捉美麗的畫面可是畫師的本能。”

“也就是說,你很喜歡那座橋嗎?”

“喜歡的不只是橋還有你啊。”

“……誒?”

“嗯?”

等等,我剛才是不是隨口說了什麼很不得了的話?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論是橋也好朝陽也好你也好都是構成一幅畫面的重要成分,而我喜歡的是整個畫面,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而且——”

現在解釋似乎為時已晚。徐子靈的臉幾乎發燒到要觸動火警了。

得想想辦法才行,這樣下去的話搞不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要怎麼和她解釋才好?受到這種精神衝擊的女孩子恐怕很難維持理性吧?

“而且……”

澄清誤會的方法很快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在解釋之前,我稍微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我實在不願意再提起,但是既然是自己說了這種話,那至少要負起補救的責任吧。

“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誒?是這樣啊。”

徐子靈幾乎是立馬就恢復了原狀。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她稍微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

“沒,沒什麼。”

我別過頭看向窗外,盡量不讓徐子靈看到我的臉。關於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這件事並不是為了挽救不太妙的局面想出來的權宜之計。雖然徐子靈也無疑有着令人神魂顛倒的可愛外表,但是喜歡就是喜歡。我還沒有渣男到移情別戀到第一天相遇的女孩子的地步。

不過,明明自從她高中畢業之後我們就沒再聯繫過了,事到如今想到她卻依然會心跳加速,我是不是太丟人了些。

“向晨同學喜歡的女孩子是怎樣的人呢?”

“提起這個話題我就會消沉下去的。”

“……抱歉。”

喜歡歸喜歡,如果表白兩次被拒絕兩次的話,換誰提起都會很傷心的吧。

徐子靈沒有再追問下去,很貼心地安靜了下來。

“……她是英國人,我和她是初中的同班同學。”

“誒?你不是不願意提這件事嗎?”

“總感覺說出來心裡會舒服一些。總之,她是被公認為校花的那種可愛女孩子啦,而且學習成績很好性格也超完美,家裡還是貴族,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喜歡上了。”

“然後……?”

“暗戀了一年左右,在初二的時候表白了,然後被用很過分的話拒絕了。”

“初二之後她跳了一級直接升入了高中。等到我畢業之後,和她進入了同樣的高中,那時候她已經是學生會長了。到了她要畢業的時候,我又鼓起勇氣表白了一次。這一次她沒有用很過分的話,只是直截了當地說了一句‘我們不合適’就轉身走了……”

怎麼說呢,心情確實有些沉重,不過這樣一吐為快倒也有幾分舒坦。

“喂!拒絕別人的時候至少把理由給說清楚啊!”

而徐子靈似乎對這類話題十分上心。喜歡聊戀愛果然是女孩子的共性嗎。

“後來我也有思考過。我覺得她拒絕我最大的理由,無非就是我是中國人,而她是英國人吧。”

“中國人和英國人就不可以交往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她身為貴族,多少會講究一下門當戶對的。這個姑且不論,文化衝突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一方說中文,一方說英文;一方信教,一方不信;一方吃不慣煎餅果子,一方吃不慣意大利麵;一方追求個人自由,一方追求家庭幸福……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地喜歡對方的話,這樣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近乎無孔不入的巨大差異足夠拆散大多數戀人的吧。

這還是在沒有考慮到個人性格,僅僅是從民族性上進行比較的情況。如果再算上兩人不可能完全相合的個人性格的話,可以預見到情況會更加不樂觀。

別說交往了,哪怕是做普通朋友也交不到很多。我想有過出國經歷的人應該能夠很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

“如果能夠早點明白這件事的話……我說不定就不會像這樣念念不忘了吧。”

至少表白第二次這種傻事是不會做出來的。

“我倒覺得晚一點醒悟過來也不錯呢。”

徐子靈十指交叉着放在自己的大腿之上,白色的絲襪隱約透着肉色。現代絲襪本是美國人發明的,但是和旗袍所搭配起來,卻並沒有給人以任何不協調之感。只能說是徐子靈能夠駕馭得了這樣的搭配吧。

“雖然甜蜜的部分完全沒有,但是將這份戀愛的苦澀作為青春的回憶珍藏起來其實也不錯吧?要知道,很多中國學生連這份苦澀都未曾有幸品嘗過呢。”

“不要說得像我已經不算年輕人了一樣啊……而且就算珍藏起來,幾十年後回憶起這件事我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吧。”

“一點關於戀愛的回憶都沒有才會很悲傷吧?即便結果不盡人意,但是努力的過程也並非毫無意義嘛。更何況你明明晚自習和做五三的時間都省了下來,結果卻連一個女孩子都沒有追過,我都會替你感到可憐的啊!”

“不是,多出來的時間不應該用到素質教育上嗎……”

“這樣的機會不要的話就讓給我啊!”

“誒?”

徐子靈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已經大到要驚擾到坐在最後一排打盹的老太太了。似乎對我這態度很不滿意似地,徐子靈抓起了我的手,但是稍微愣了一下之後,又很快放下了。

“抱歉……”

“那個,你對戀愛這件事有期待到這種程度嗎?”

明明表面上是個端莊的女孩子,結果實際上是個戀愛腦嗎。還是說這是這個年齡階段的女孩子的通病?

“期待的不止是戀愛啦,笨蛋。”徐子靈別過了頭,“因為我高中三年完全將心思放在學習上了,所以多少也想做一些青春一點的事。比如說和同學們在KTV唱個通宵,和閨蜜一起請假去做美甲,留一下除了單馬尾和短髮之外的髮型,加入一個像模像樣的學生會然後辦一屆校史最強文化祭什麼的……”

“後面的還好,前兩個要是經常做的話就變成不良了吧。”

“想要嘗試一下這些事不是很正常的嗎?你不會一件都沒有期待過吧?”

“至少美甲是沒有想過的。”

“那——和同學一起去網吧什麼的呢?”

“自己有好電腦為什麼要去網吧玩啊。”

“居然還有自己的電腦……”

徐子靈露出了先前從未露出過的眼神。這種毫無慈悲的凌厲視線是怎麼一回事啊。

“從初中時就有了,因為學習要用到吧。……怎麼了?”

“趕快向受應試教育荼毒的全國學生謝罪啊!”

————————————————

“……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像大概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了。”

我們在市中心附近的終點站下了車。為了保護古迹,約克的市中心完全是人行道,不論是私家車還是公共交通都不讓通過。在古城牆之內,不論站在哪裡朝何處張望,總是能看到一家酒吧和一座教堂的尖頂。

從剛才起,徐子靈就在和我科普中國高中生的日常生活。怎麼說呢,雖然我偶爾聽妹妹提及過,也知道國內的中學比英國要辛苦一些,但是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一點下晚自習這種事我的確聞所未聞。像這樣一門心思撲到學習上,難免會對其他在這個年齡應該做的事情產生各種各樣的期待吧。

不過,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就覺得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了。

“所以說,像這樣在國外的一個古鎮里做深度游什麼的,算不算彌補了一些你青春期未竟的願望呢?”

“不要說得像我已經不算年輕人了一樣啊……”

徐子靈對我剛才的發言非常不滿,現在仍舊氣呼呼地鼓着臉頰。

“話說,關於今天的行程你有什麼計劃嗎?”

“沒有,走到哪算哪吧。”

“誒?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像打卡一樣把地標級景點看完就拍屁股走人可不能叫深度游啊。反正我們以後要住在這裡,像這樣慢慢探索不也挺好嗎。”

“我還以為不跟旅行團就算深度遊了……”

“會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你出門太少啦。聽我的准沒錯,總之我們先往裡走吧。”

“就算這樣,至少也要準備好地圖……”

我隨便找了個方向,拉着徐子靈的手向前走去,而徐子靈則開始四處張望了起來。

“沒關係的,不管從哪看都能夠看到那座教堂的的尖頂吧?”

關於約克座堂,我還是有些印象的。先前來這裡旅遊的時候我就進去參觀過,不過讓我記住它的還是《哈利波特》電影中霍格沃茨大廳就是在這裡取的景。順帶一提,對角巷的原型也在約克,不過這兩站留在之後再去參觀也許會更盡興一些。

約克並不是一座人口稠密的城市。明明從行政區劃上來講,約克相當於省會級城市,但是實際上她的人口還趕不上國內的一座縣城。所以,即便是大家都很清閑的周末,市中心的街道上也沒有人滿為患。如果想要在某個古建筑前留下合影,是不用擔心把其他人給照進相片里的。這一點和故宮,自由女神像,倫敦眼之類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不過,因為約克本身就是一座古鎮,所以與其說城中有景點,不如說整座城就是景點本身。像這樣在城裡漫無目的地前進,總是能夠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景色。不過大體上來說——

“怎麼看都只是在閑逛吧?”

“在這樣的地方閑逛不好嗎?”

稍微運用一下自己的眼睛去發現身邊的美麗啊。難道說你看周邊建築上的浮雕紋章和看國內建築上的飛檐橫樑一樣司空見慣嗎。而且,我還以為你身為女孩子肯定會要走進某家紀念品店或者服裝店買買買呢。

“我們的預定可是一整下午啊……光做這個到最後肯定不僅要累壞而且還會很無聊的。”

“也對喔……”

好像是應該做一些其他的安排。就算一開始的時候覺得美輪美奐,也總會有開始審美疲勞的那一刻吧。

“話說,你有沒有什麼想要買的東西,比如說新衣服什麼的?”

“不,我一時半會還沒有……”

我牽着的手突然就拉不動了。徐子靈停在了原地,將目光落到了街道的另一面。我順着她的方向看去,一家裝修成古典風格的服裝店出現在了我的視野正中。

那個,雖說這是人類的本質之一,但是在真香之前不應該把該說的話說完嗎。

不過,仔細觀察了一下之後,我似乎明白了徐子靈為什麼會被那家店所吸引。和那些張貼着露骨的海報,展示着前衛的衣服的店家不同,這一家店的櫥窗里擺的都是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式洋裝。就像旗袍一樣,這也算是英國人的民族特色,愛美的女孩子難免會被其吸引吧。

“怎麼樣?要進去看看嗎?”

“嗯!”

明明上一秒還在說會覺得很無聊很累,但是現在卻露出了一副幹勁滿滿的樣子啊。嘛,只要她覺得開心,這種小事也沒有人會在意就是。

店裡除了我們並沒有其他的顧客。在橘黃的燈光之下,紅茶的香味和木質傢具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安心到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程度。兩位店員小姐姐似乎在交談着什麼,並沒有很在意我們。我跟在徐子靈身後,看着她挑選着中意的洋裝。

雖然在兼職做插畫師的我有關注過服裝設計,對這一類衣服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充其量只是能夠將其分辨出來,不會和別的什麼東西搞混就是了。所以說,在這裡就看徐子靈會中意哪一件吧。如果她想問我的想法,那我到時候再發言也不遲。

“但是,這些衣服是不是定價太高了些……而且也不像是能夠成為日常穿着的那種。”

雖然空間並不算很大,但是和外面那些名牌連鎖店不同,這家店幾乎把每件洋裝的樣品都穿到了模特假人身上,而不是用衣架掛起擠在一塊。即便是實在沒有空間展示出的那些,也在一旁掛上了真人試穿的照片。

不過確實如徐子靈所言,擺在這裡的洋裝不僅用料高檔,在設計上似乎也並不是為日常生活所作。不論是拖到地上的長裙也好,還是幾乎要到肚臍的開衩也好,這些衣服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學生會穿上的。更何況就算真的要穿,一般學生還不一定買得起。

“這些是給貴族們參加下午茶和晚宴所設計的哦。”

一位店員似乎總算是注意到了我們,走到我們身邊開始進行說明。

“如果對常服有興趣的話,可以來這邊看一看哦?”

“哦,嗯……”

在店員的帶領下,她走到了服裝店的另一側,而我則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自己不太懂的事情就要讓專業人士來,這種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身為門外漢還要和兩個女孩子討論服裝未免也太不解風情了些。

徐子靈的英語稍顯生硬,不過她似乎和店員小姐姐交流得挺不錯。雖然她只是在說“OK”“Isee”之類應和的話語,但是這至少說明她還明白店員在說什麼吧。沒過一會,她就拿着一套服裝走進了試衣間。

“不過,她會變成什麼樣呢……”

要說我完全沒有期待自然是不誠實的,想要捕捉美麗的畫面可是畫師的本能,尤其是將兩種不同的元素組合在一起時。東方風格的美少女和西式的洋裝所搭配,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呢?

同樣令人期待的還有換上新衣的女孩子那有些羞澀又有些興奮的表情。不一定需要是暴露值或者澀氣值很高的衣服,只要是她平時不會穿上的衣服,只要她是穿着這樣的衣服給男孩子欣賞,那麼收束的世界線永遠只將通向一個結果。

在輕小說的世界中以插畫師的身份審閱了無數作品的我非常明白,真正的美麗之物並非是某個場景,某件衣服亦或是某個髮型,而是花兒一般的少女想要將自己裝點得更加可愛的那份純真的心靈——

“Sorry,but I think this is not a good choice for me.”

“誒?”

這和我預想的劇情有些不太一樣。正常來講徐子靈不應該是將試衣間的門推開一道小縫,用一隻手按住輕飄飄的裙擺,以欲拒還迎的目光看向我,輕聲問着“怎,怎麼樣?”嗎。

但是她似乎自己試穿了一下,在試衣間里照了照鏡子就拿定主意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參考我意見的打算吧!

所以說,我是被晾在一邊了?

將衣服放回原位之後,徐子靈又和店員說了幾句話,接過了店員遞給她的另一件。接下來還是同樣的劇情,她在試衣間里待了一小會之後,又拿着試穿的衣服走了出來。

不行,這樣下去徐子靈與眾不同的一面我就沒有機會看到了。必須想一個辦法主動出擊才可以——

“那接下來到這邊看看如何?”

店員將衣服疊好抱在懷中,準備將其放入倉庫里。不過在那之前,她先領着徐子靈朝我所坐着的地方走了過來。

“呃——剛才試穿的衣服你都不中意嗎?”

再不說點什麼的話就真的要錯過重要的東西了。不論是身為畫師還是身為男性,我都絕對不應該讓機遇從手中白白溜走!

“唔……穿上之後就立馬意識到剛才的衣服並不適合我了。畢竟,這樣的風格實在是太陰沉了些。”

徐子靈從店員手中拿過剛才試穿過的衣服,展開之後放在了自己的身前,“你看,這樣的搭配很不妙吧?”

徐子靈手中的這套洋裙令我想直觀地將其定義為哥特式洛麗塔。然而,與平時看到的這類型的插畫要簡約很多的設計使我意識到並不能將這類衣服和二次元里所謂的lo裙相混淆。雖然依舊側重於荷葉邊和各種褶皺的設計,但是這件衣服總體並沒有給人以十分甜美或者輕飄飄的感覺。如果由淺色系的白人少女穿上應該會效果絕佳,但是放到徐子靈這樣的黑髮少女身上,確實會讓人搞到陰森森的。

陰森到能放到恐怖遊戲里做女主角的程度。

難怪她在試衣間里自己看過就換下了,如果給我看我搞不好真的會被嚇到吧。

“穿着這樣的衣服去上課似乎確實不太妙呢……所以說掛在那邊的同類的衣服都不會考慮了嗎?”

“嗯,畢竟我們之間不合適嘛。”

“這種令人誤解的說法算什麼?之前公交車上表白的回應嗎?”

“誒嘿嘿,你就當作是那樣好啦。”

聽到我這有幾分調戲意味的玩笑,徐子靈沒有臉紅,反而“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明明先前還十分害羞,現在卻表現得意外地大心臟啊。是因為明白我並非真的是那個意思,所以我們兩人之間並不可能嗎。

雖說身邊有能夠這樣和我打趣的女孩子我也挺高興啦,但是一想到沒有可能我就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不過,這邊的衣服看上去應該挺適合我的……?”

掛在我身後的這些衣服與店內的整體氛圍稍有些不同。和那些少女心十足的小裙子不同,這裡儘是些襯衫,馬甲之類在現代服飾中也保留了的衣服,只不過款式都是上上世紀的。因為這些並不是店鋪的主打,所以它們才會像我屁股下的板凳一樣被放在角落裡吧。

“稍微試穿一下就知道了吧?”

“我想也是。”

從衣架間取出幾件之後,徐子靈第三次轉身走進了試衣間。這一次,她總算沒有待在試衣間里孤芳自賞,而是換好衣服之後就走了出來。

“向晨同學,你覺得怎麼樣?”

“唔,姿勢和表情可以再精進——我是說這樣的搭配很不錯啦!”

糟糕,一不小心又把輕小說女主角的模板套用在徐子靈身上了。好在她似乎沒有多在意我沒有說完的前半句話。

徐子靈穿着白色的雙排扣襯衫,領口處打着蝴蝶結,袖口十分寬鬆並且帶有褶皺,比起現代的簡約感更加側重於古典的優雅。皮質的束腰是幾乎被現代所拋棄的服飾,而下身則是深藍色的短裙。

唯獨在裙子的長度上,這家店鋪的設計並不像百年前的女性那般保守,這也算是在迎合現代的審美。不過,這樣的搭配與連腳踝都要遮住的長裙相比,確實要顯得活潑許多。

與此同時,徐子靈身着旗袍時的那份端莊與優雅也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下來。這一部分是因為本人與生俱來的氣質,一部分是因為這些衣物的設計並不像現代服飾那般強調極簡,凌厲到連一絲褶皺都非要抹平不可。

“我也覺得這一套比先前試穿的要好很多呢。也許我可以把它買下來?”

徐子靈原地轉了兩圈,欣賞着鏡中的自己的姿態。

“如果你中意的話為什麼不買呢?而且這樣的衣服在出席英國人的社交場合時肯定會用得上吧?”

“嗯,那樣的話就買下來好了。”

回到試衣間換回原來的旗袍之後,徐子靈抱着這套衣服走到了收銀台處,我也站起身跟了過去,接過店員裝好的購物袋。

“不過我倒沒有穿着這個去社交的想法呢。更有中國特色的旗袍不是更好嗎?”

“不是每一個西方人都對旗袍欣賞得來吧?”

就像我看不慣蘇格蘭男人穿裙子一樣。也許蘇格蘭人自己覺得這樣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不論如何我也不會覺得穿成這樣顯得很帥。

“真的碰上那種人再考慮怎麼辦就是了。偶然試穿一下旗袍之外的服裝似乎也挺有趣的。”

“等等,偶爾穿的不應該是旗袍才對嗎?”

“不是啊,我就是把旗袍當作常服的哦。”

“誒?”

等一下,也就是說你今天穿着旗袍並不是一時興起?

放在中國大家也不會有多在意,但是在這種文化氛圍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天天穿這種衣服真的大丈夫?

————————————————

以在洋裝店買下新衣服為開始的標誌,這個下午餘下的部分都成為了徐子靈的剁手時光。各種宿舍里還沒準備好的生活用品自然不在話下,除此之外,各種雖然沒卵用但是十分新奇的紀念品徐子靈倒也買了一堆。從維京人的角盔到本地特產的紅茶【說是特產但茶葉卻都是made in China】,甚至還有一個半人高的大號泰迪熊。

這樣的購物一直持續到了我們兩人確實拎不動更多東西為止。就算我戴上頭盔化身為威武雄壯的維京海盜,八個購物袋加上一個巨大的泰迪熊也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那個,今天辛苦你啦。”

“不用謝,我現在只希望能夠在沙發上安靜地癱一會……”

回到宿舍並將買來的東西一股腦放下之後,我酸痛的雙臂終於得到了解放。一整天積攢下的疲憊令我直接一頭躺倒在了沙發上,就連那有些礙事的頭盔都懶得去管,

所以說,陪女孩子逛街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我稍微能夠體會到戀愛中男性不能言說之苦的一部分了。不過,至少我的錢包並沒有多麼受苦,只是在購買宿舍必需的生活用品時分擔了一半,所以還是吃得消的。

“那個,我實在是沒多少精力了,晚飯能夠拜託你嗎……”

“沒問題哦。不過現在才五點半,是不是過一個小時再吃比較好?”

“那樣也行,我正好能夠歇一會……等等,你說五點半?”

大事不妙,最重要的事情被我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和徐子靈面面相覷,隨後我“嗖”地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奪門而出。

“花——山——院——!”

明明先前說過五點鐘一定會在火車站碰頭的,結果我陪着徐子靈就把這件事給忘到了腦後。將花山院這樣毫無常識可言的大小姐一個人丟在陌生的地方不管不顧,她非得讓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不可!

剛剛的那趟公交應該剛剛開過終點站,現在正在掉頭往回走才對,用五十米衝刺的速度趕過去也許還來得及!

“EXCUSE MEEEEEEEEEEEEEEEEEE——!”

在公交車啟動的最後一刻,我成功地趕到了車站,猛地拍起早已關閉的車門。雖然在司機和乘客看來這樣有些粗魯,但是司機還是打開了車門。我也顧不得其他人對我會怎麼看了。

找了個位置坐定之後,我掏出手機,果然發現了來自花山院的未接電話。但是我再撥回去時,傳來的只有“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的提示音。因為先前一直在陪徐子靈,手機也調成了靜音模式,所以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

也就是說,花山院確實乖乖地聽了我的話,一個人到了火車站,手機也撐到了那個時候,結果是我把她給鴿了嗎……

公交車緩緩地向著火車站的方向駛去。就算乘客再怎麼著急,公交車也只會根據自己的時間表按部就班地運行。我打開推特看了看花山院的動態,最新的兩條分別是關於自己動身去英國和抱怨機場無聊的。我現在只能希望她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在這半個小時里不離開火車站了。

約克火車站的安保並不嚴密。我按着花山院先前發過來的車次信息,直接去到了對應的站台,從站台的最前端一直跑到最末端。但是,不論是在站台的長椅上,站台邊的店鋪里,還是站台中央的失物招領處都看不到花山院的身影。

不過花山院在人群之中應該挺顯眼的。就算現在找不着,也應該有人看到過才對……

“Excuse me, have you ever seen this asian girl in the picture?”

將手機上花山院先前發給我的照片翻找出來后,我抓住幾個路人問了問,但是他們都紛紛搖頭表示沒見過。火車站本身就是人流量很大的地方,也許見過花山院的人早就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了吧。

不過,在這樣的地方,應該也有很多常駐人口才對……

正在我思考着下一步要怎麼辦時,兩名身材高大的龍蝦兵並排走了過來。我於是走上前攔住他倆,向他們打聽起花山院的下落。

“抱歉啦,我們剛剛換崗。所以如果是半個小時前的話我們自然是不可能清楚的。”

“那能讓我看一看那段時間的監控嗎?”

“這個嘛……”

兩名龍蝦兵頓了一會,隨後向我聳了聳肩。

“我們沒有那麼高的權限,只能幫你申請一下。不過就算真的要看,等走完流程讓你看也要等到幾天之後了……”

“幾天之後再看還有什麼用啊!”

所以說英國人的辦事效率……為什麼不管做什麼事都非要慢吞吞地拖延幾天不可啊!

“不過,照片里這隻貓似乎在失物招領處。”

“誒?”

其中一位龍蝦兵指向了照片中花山院抱在懷裡的那隻橘貓。

“這隻貓是和兩件大行李箱一起發現的,現在正在失物招領處。我們還發愁如果沒有人來認領的話,我們該怎麼處理這樣的小動物呢。”

“人不見了貓和行李卻留了下來,這得是怎樣的笨蛋才能做出來的神奇操作……總之,多謝你們啦!”

雖然還沒找到人,但是先找到貓也行。我回到失物招領處,在接待員那裡登記了相關的信息之後,代花山院取出了她的行李和貓。

“好久不見,將軍。還記得我嗎?”

“呼嚕呼嚕……”

這隻名為“將軍”,身材卻十分臃腫的橘貓眼下正蜷縮在寵物貓箱里,似乎對我沒有什麼反應。

“……看來是睡著了啊。真虧你被主人弄丟了還能睡得這麼香,把你的名字改成‘阿斗’怎麼樣?”

但是我並不是長坂坡的趙子龍啊。我提起行李和貓箱,將軍也因為晃動而醒了過來,在並不算很寬敞的空間里伸起了懶腰。

“喂,你知道你的主人跑哪去了嗎?”

“喵~”

“……算了,問也是白問。”

如果是忠實的寵物狗的話還能放出來用鼻子探探路,但是這種肥宅屬性比我還高的懶東西還是算了。

又有兩趟火車停了下來,火車站內迎來了一波有些擁擠的人潮。我在角落處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有些煩躁地撓起了腦袋。

“怎麼辦呢……在這種地方找人什麼的……”

雖然找到了花山院的貓和行李,但是想要找到她這樣行蹤不定的傢伙,我現在確實毫無辦法了。就在這時,我兜里的手機振動了起來,是徐子靈給我打來了電話。

“喂?”

“喂,那個,我就是想問一下你接到了你的同學沒有……”

“沒有啊,她看來並不是那種能耐得住性子在火車站等我半小時的傢伙啊。怎麼,你想到了什麼辦法嗎?”

“不是的,只是我們宿舍又來了一個女孩子,自從叫Ka,Kazan什麼的……”

“就是她!她叫花山院花音!那個,你就說我現在在火車站,馬上就趕回來!”

“哦,好的……”

掛斷這通電話之後,我總算鬆了口氣。看來花山院五歲小朋友程度的常識還是能夠幫助她想辦法把自己的人弄到目的地的。雖然只是把人弄到目的地。

話說回來,剛才和徐子靈通話時,她那邊一直傳來“咚咚咚”的聲音。那個,雖然我非常不願意這麼去想,但是我想今天我的這通操作可能讓花山院生氣了……?

心中的一塊大石剛剛落地,我就再次忐忑不安了起來。我帶着將軍還有花山院的行李離開了火車站,坐公交回到了學校。

我回去時的心情和來時的心情幾乎完全相反。先前我幾乎是期望公交車能夠拿出F1方程式的速度,但是現在我只希望這段坐在公交車上的最後的平靜時光能夠永遠持續下去。要做比喻的話,我現在就是不僅吃了敗仗而且臨陣脫逃,現在正要面見家主並且切腹的武士吧。

一方面是因為身體上的疲憊,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怎樣去見花山院的迷茫,我拖着緩慢的腳步向著宿舍走去。天色已經全黑,宿舍內和人行道旁紛紛亮起了燈。我回到公寓前,用自己的學生卡刷開了房門。

“我回來——唔!”

“歡迎回家,向·晨·君~”

花山院已經換下了外衣,站在門口擺着一副明明十分燦爛卻令人汗毛倒豎的危險笑容。她穿着淡粉色的背心,寬鬆的運動短褲還有毛絨小熊拖鞋,手中拿着湯勺,還披着那件白色的圍裙。

等等,圍裙和湯勺?我明明很久之前就向她下達了絕對不可以碰這一類東西的命令才對!還有這股剛剛打開門就撲面而來的惡魔般的刺鼻氣味,難道說——

“花山院同學,那個——”

“聽說向晨君今天和我之外的女人玩得相當盡興呢~”

“你怎麼知道?不對,我,我是說……”

一陣英格蘭特有的陰冷妖風襲來,將花山院黑色的及腰長發吹起。雖然她的確是在笑着,但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之中所閃爍着的,卻是這妖風還更加令人脊背發涼的殺意。如果是在動漫里的話,現在應該響起了熱血激燃的花山院花音個人專屬送葬BGM了。

徐子靈是不是說了一些多餘的話?還是說花山院對徐子靈產生了什麼誤解?抱着源自人類本能的強烈求生欲,我看向了樓上徐子靈的房間。她的房門開着一道小縫,但是注意到我正看向這邊之後那道縫隙便消失了。

“玩得那麼開心,向晨君一定累壞了吧?”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的手腕就被花山院死死地抓住了。我就這樣毫無反抗餘地地被她一直從門口拖進了廚房。

“等一下,花山院!比起這個,你——”

“我替你準備了晚餐喲,這裡面承載的可是我對向晨君滿滿的愛意呢。來吧,不要掙扎了,老老實實地給我咽下去吧~”

花山院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維持不住了,她的嘴角從剛才起就在抽搐,語氣也發生了變化。正在鍋中沸騰蠕動的,是一團不可名狀的邪惡之物,哪怕僅僅是看上一眼,似乎都能感覺到舊日的支配者正從中凝視着我這名無辜的活祭。

“不,不行!那樣真的會出事的!趕快住手,放開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給——我——吃——下——去——!今天我絕對不會饒了你!笨蛋笨蛋大笨蛋!”

在被花山院強按着腦袋吃下第一團狂躁不安的黑暗能量之後,剩下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

“唔啊啊……”

“嗯哼,全部吃掉了呢。不錯不錯,原諒你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