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事件,他们真的很重视。”

拾叶站在树下,看了一眼远处的实验室大门。

越来越多的小队成员出现在这里。

“除了年终大会,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形雨从烈日下回来,把买回来的矿泉水递给拾叶。

拾叶谢了一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看到三沐跟恕晴走下公交车。

差不多半个小时前,拾叶跟形雨在训练室,学生会的一通电话把她们拉到这里。当对方表明身份后,拾叶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开玩笑,形雨也说这是个恶作剧。

这无可厚非。在十方大学,三个组织的矛盾由来已久。

学生会、风纪委员会与监察会。

如果有任何学生告诉你,之所以有矛盾,主要怪某某某,那他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因为一切牵扯了上百年的问题,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原则上,学生会负责日常事务。风纪委员会负责校内风纪。监察会的创立初衷,则是监督学生会与风纪委员会。

至少原先是这么安排的。

但一个世纪过去,越来越多的矛盾出现,新仇旧怨不断累积,三大组织间的竞争,甚至被摆上台面来讨论。

“哇哦!”三沐一边招手一边跑过来,恕晴在他后面走着。

“有没有人想我呀?”三沐转了个圈。

“想你个鬼。”恕晴走过来,把手臂放在弟弟头上,就像站得累了,把手搭在窗台上一样。三沐嗯地摇了摇头,把姐姐的手抖下来。

“没有吗?”他转了一圈,“没人想我?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刚刚还在想,你怎么还不死。”恕晴说着,又把手放上去。

“哼。”三沐踢了恕晴的鞋子一脚,跑到拾叶身边。“大学姐你看!我姐姐又打我!”

“哪里?”拾叶用纸巾帮他擦汗。

“好像是……”

形雨把口中的矿泉水咽下去,说,“你的发际线哦……天,我觉得三沐,我觉得你二十岁左右就可能要掉头发。”

“啊!”三沐大叫起来,双手抱住脑袋。“不会吧?二十岁……如果没有头发的话,是不是就约不到女孩子了?”

“要什么女孩子呀?”恕晴走过来抱住他,“你要什么样的女孩子?嗯,告诉姐姐,你想要什么样的?”

“唔唔,好热。”他的表情似乎要被融化了。

“先说,想要什么样?”恕晴穷追不舍。

“反正,”三沐想了想,“不要晚上偷偷跑进房间,抱着我睡觉的。”

“哼哼……”

“怎么,三沐以后想抱着女孩子睡觉吗?”拾叶说。

她把喝完的塑料瓶丢进垃圾桶,把嘴里水咽下去。“既然到齐了,我们就进去吧。他们可不会等我们。”

一路上,形雨看到了三沐红彤彤的鼻子。“怎么了少爷?”

“啊?”

三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委屈地高举双臂,挥舞起来,以示抗议。

“是我姐姐呐。”他说。“她昨晚在卫生间刷牙,准备睡觉的时候,一直担心楼下门有没有关好,就下去看。然后回来的时候又忘了是不是有检查反锁。然后又让我下去看。”

“嗯,然后呢?”拾叶一边走,一边看他们。“这跟你感冒了有什么关系?”

“咳!”恕晴插进来说。“事实上,没什么关——”

“有!”三沐用身子把姐姐挤开。

“然后我检查了。”他说。“一切正常。应该结束了吧?我想。但姐姐又让我去看楼上的阳台的门关好没有。因为爸爸经常忘记关。”

“诶……你们现在跟爸爸妈妈一起住了啊?”

“她总是担心忘记做了什么,比如手机有没有插起来充电啊,洗衣机有没有放洗衣液啊,消毒柜的插头有没有拔啊,之类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形雨说。

“问题是她自己不去做,都让我去做!”三沐高举双手,说道。

“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拾叶停下脚步。“我到现在还是没听懂,这跟你感冒到底有什么关系?”

“啊,昨晚月亮很大嘛。”三沐摸着脑袋,突然很不好意思。

“是啊。”

“但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我们团长说,要紧急开工会战嘛。”

“是……啊?那是什么?”

“《泡泡射击》里面的。”恕晴靠过来,揉着弟弟柔软的金发。

“别碰我。”三沐用脑袋把恕晴的脸顶开,神色不满。“然后,她就把我锁在外面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发现我!”

他用手臂擦拭眼角,一个劲地吸气。

“别装啦。”恕晴笑起来,拍了三沐的脑袋一下。“谁让你在阳台上不下来,我以为你早下来了。”

“哼!”

“不对啊?”拾叶说,“你为什么不用手机给你姐姐发短信?总之怎么都好,在自己家,怎么样都能出来才对。”

“实在不行就叫你爸妈起来。”形雨说。

“主要。”三沐摸摸脑袋,突然表现地像个女孩子一样腼腆。“我,我说了,是工会战。工会战啊。团长紧急开了工会战,我……我刚才说得很明白了吧?就是……怎么说呢,一种责任!对!平日里并肩作战的大家,此刻都在战斗,我怎么能抛弃大家不管呢?”

形雨露出无语的神色。“不过,你倒真听你姐姐话。她说什么你做什么。”

她看了看恕晴,又看了看三沐。他们虽然是双胞胎,但一点也不像。

“你是不是喜欢你姐姐啊?”形雨难得笑了。

“啊!”恕晴抱住三沐的脑袋。“没有啦。姐姐弟弟之间,相互依靠。很正常吧?你说对吗,三沐?”

四个人又开始走,越来越多的小队成员到达了。

“为了贡献胜利,我用掉了好多复活币呢!”三沐抱怨说。

……

三沐边走边说:“你看,如此说来,当然要抱着心爱的——”

就是那个时候,拾叶一把抓住三沐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

三沐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远处冲过来,火焰之中,露出一位橘红色长发少女的身影。

她挥起手中的剑,可怕的剑气遮天蔽日,仿佛足以割裂大海。

空气振动,水泥路面瞬间粉碎了,仿佛经历了八级地震。树叶在狂风中起舞,速度太快了,甚至连叶片都能割伤皮肤。

同一时间,拾叶就把雷霆长枪握在手里,朝对方投掷过去。

雷霆长枪在距离剑气还有五十米远的地方就无法再进一步,随着跟剑气的距离缩短,最后提前炸裂开来。

形雨带上战斗手套,按了遥控柄上的一个按键,六个炸弹机器人破土而出,停在拾叶身旁,释放出闪电。

拾叶把能量吸纳一空,再一次召唤雷霆长枪,朝红发少女投掷过去。

长枪划破空气,一如流星划过天幕。两道能量在空中发生爆炸。

雷霆长枪消散,而剑气依旧没有消失。它的速度太快了,瞬间就越过五十米的距离,三沐跟恕晴共同伸出手。

“重力!”三沐额头上青筋爆出,非常吃力。

一面空气盾牌从天空落下,由恕晴操控着,挡在剑气之前。

上空发生爆炸。

恕晴跟三沐倒飞出去,撞在赶来的其他小队的人身上。一群人都倒了。

形雨朝他们跑去。

拾叶跳上一旁的路灯,身体如利箭一般穿越狂风。

橘发少女举起巨剑,用宽大的剑身格挡下她的攻击。拾叶放出雷霆,抱住了它的巨剑。

少女像炮弹一样朝背后飞去,拾叶乘胜追击,但少女把巨剑挡在胸前,像盾牌一样挡下拾叶的拳头。

两人刚一落地,她再次斩向拾叶。

拾叶的右臂皮肤裂开,迸出鲜血,而同时,少女的右臂也迸出鲜血。

她像个疯子一样笑起来,倒似乎觉得狠畅快,巨剑如风一样挥舞。

拾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她只能保住自己的要害不被击中。

另一边,少女身上的伤比她更多,头发在祖安能量中扬起。拾叶趁机后退到远处。

研究室的二楼、三楼、四楼窗户都打开了,一个个身子探出来,看外面的战况。

有人丢了一个治疗机器人下来。

机器人用青绿色的光扫描拾叶的伤口,她很快止住了鲜血,再过一会儿,连伤口都会长好。

形雨三人也来了,站在拾叶身后。

橘发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提着比她人还高的巨剑。

黑色的巨剑,上面有白色的装饰,剑柄处有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缠在手臂上。

“还记得我吗?”少女把剑放下来,插入地面。“我叫血竹裂凶。”

她满身都是血。都是她自己的血液。

有人丢了治疗机器人给她。但她一剑就把机器人拍飞了。

拾叶把手伸进口袋,握住耳机线,看着她。

“为什么攻击我们?上次的事情应该已经一笔勾销了。”

“啊?有这么好的事情?”

血竹裂凶的口气很像街头混混,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一直停留在拾叶身上。

起因只是一件小事。一次任务,她希望拾叶能让步。真的只是物理的让步,因为拾叶挡在她前面,她希望拾叶能让让,拾叶不过晚了一秒钟离开,巨剑对准她的额头劈了下去。

“我啊,欣赏强者哦。”血竹咧开嘴,她身体的充斥着原始的力量,穿着露脐装。“而你,适合当我的对手。”

微风吹过她的头发,少女大胆地露出小麦色的小腹,下身穿着超短的淡蓝色牛仔裤。左脸有一道伤疤,小腹旁边也有一道,右腿上也有一道,但都不是很明显,只是淡淡的一条。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血池里长大的。任何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她都喜欢。

如果有男生向她投去邀请函,她就当着面把它撕碎,然后告诉他,他有哪里让她很不顺眼。有时她会皱着眉头,说:啊,我不想跟矮子在一起。她也可能露出鄙夷的目光,说:啊,我不需要丑货。尤其你还这么胖,鼻梁上都是油。

“哦哈,你们好!”

血竹裂凶身后还有一名少女,跟着一位女仆打扮的人。

“啊,裂凶你又开始了?”

金发少女看了一眼现场。她身体前倾,好像鞠躬一样,说话时会把双手放到背后,露出开朗的笑容。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手。”

“我叫妮娜哦!”少女对拾叶他们说。

她穿着平常逛街的服装,头发上系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双手放在背后。

“妮娜,就是那个以偶像出道的妮娜!”她说,摆了一个手势。“明面上是在学校活动的偶像,下个月就有一场演唱会哦!”

“明面上?”三沐揉着疼痛的肩膀。

“是的哟!明面上是偶像,暗地里是个每次都接杀手任务,每次,都要把目标肢解掉的可爱女孩子哦!”她笑着说,把手放在脑后。

那种在人们道歉时常用的表情。“当然,妮娜跟前辈们还是不能比啦。大家请多指教啦,诶嘿嘿。”

“小姐。”女仆恭敬地站着,眼皮低垂。“请注意您的措辞。”

“啊啊,不管了!”妮娜说,“好不容易出来。”

“正是因为好不容易出来。”

“哼!哼!哼!”少女拉住血竹裂凶的手,“喂,我们进去吧。”

“小姐,”女仆平静地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是银色的,相信任何第一次目睹的人都能感到一股震撼。“请牢记您英雄王后裔的身份,您……”

“哎呀,烦死了。”

“这是英雄王世家的规矩,其他人可以不在乎,但您——”

“啊啊,闭嘴。”妮娜举起双手挥舞着。“英雄王的后代有这么多规矩吗?你看那里那个人,不就很轻松吗?”

她看了一眼钟离拾叶,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两只手掌交叉起来挡在嘴巴的前面。“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她又对女仆说,“你看,也不是每个英雄王的后代都有规矩……啊。”

少女做出一模一样的夸张举动,看向拾叶:“真的很抱歉,我又忘了你在这里。拾叶同学,下次,我一定在你背后说这件事。所以,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为拾叶做了一个可爱的动作,换上真诚的眼神看着她。

形雨走到拾叶面前。掏出手枪。

砰。

妮娜的胸前绽放血花。

她脸色一变,再也没有之前的从容了。妮娜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然后向后将倒未倒,身躯摇摇欲坠。

“——”

形雨又开了一枪,然后又一枪。短时间内,她连开了六枪。

六颗子弹排成一条直线,穿过妮娜的身体,完全攻击在一个部位。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妮娜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她一边后退一边滴血。

一只手贴在伤口的位置,不可置信地看着鲜血从指间流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她拉住女仆的袖子,在洁白的丝布上留下血红的手印。

“救,救救我!你在干什么!救救我啊!”妮娜尖叫着。

女仆眼角低垂,平静沉着地看着她。“小姐,别闹了。”

“啊。”妮娜的叫声消失了。

“哼,没意思。”

她挺直腰板,朝形雨吐了一下舌头,身子也不再做作。

路过研究院的一楼大门时,妮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拾叶四人。她把沾满鲜血的手指伸到嘴边,用舌头舔舐着,一边看着形雨跟拾叶。

“好凶哦,形雨姐姐。”她笑着,把手在门上擦来擦去,留下肮脏的血迹,然后她看向室内。“呜哇,裂凶你不要走这么快嘛!”

她一溜烟跑了。女仆在进门前,提起裙子,朝外侧的人行了个礼,也朝内走去。

恕晴帮三沐看了一下伤势。“洛德·因的后代就这样?”

“可能,”形雨看着妮娜的背影。“因为那是第一位英雄王吧。”

“三千年前的洛德·因,按照三十年一代人的话,她的家族已经传承了一百代了。”三沐说。

“一百代……”

“以前人们所富不过三代,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延续一百代,即便过去三千年也保持鼎盛,永不衰落呢?”

“英雄王家族。”拾叶说。

“……”

三沐看了她一眼,低头抓抓鼻子。恕晴也不说话,低着头,帮三沐的手臂缠绷带。形雨站在拾叶旁边。

“我们进去吧。”钟离拾叶说。

○○○○○○○

会议跟往常一样无聊。特意把会议地点选在这里,虽然显得别有用心,但也止步于此了。

期间,大会主席一直在整理他的假发,不知道在干什么。拾叶四人坐在后排。

血竹裂凶的前后两排都没人坐。一些人宁愿站在最后,也不愿意坐在一颗定时炸弹身边。

她把腿翘起来,靴子放到前排的椅背上。每当有人过来问她旁边是否有人,她就看他一眼。女生的话还好,如果是男生,她会用力踢一脚身旁的巨剑,十分吓人。

“……总的来说,那张照片对我们有非凡的意义。必须找回来。当然,如果你们有鹰凛的线索,可以立即提供过来。”

“这里。”妮娜举起手。

她今天穿了白丝,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孩子。“好像一个叫做钱猫的学生,跟她走得很近哦。”

“啊,妮娜同学。很久不见了。”大会主席微笑,“上次答应看你的演唱会,最后出了点事情没去,跟你道歉。回到正题,钱猫是谁?”

“诶……人家也不认识。”

妮娜低下头,接着又把头抬起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是!坐在那里的钟离拾叶同学,好像跟她很熟哦!”

拾叶没有动,看着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不禁手脚冰凉。她完全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她的关系。

形雨站了起来,拔枪对准妮娜。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甚至警方跟黑签都来到了现场,他们看着形雨像雕塑一样站着,握住枪的手臂一动不动。

“你啊。就这么想我杀了你吗?”形雨说。

坐在前排的是学生会的成员,他们站起来,强撑着笑容,额头挂着汗水,希望形雨保持冷静。

形雨平静地看着妮娜的脸,妮娜又朝她做了一个卖萌的姿势。

“诶嘿。”她脑袋一歪,吐吐舌头。

女仆坐在身边,侧过脑袋,用她银色的瞳孔看着形雨。

会议室的后门开了,漆雕三夏端着奶茶进来。

她看着明明混乱,但意外地十分安静的场面,一边把吸管含在嘴里。

少女咀嚼着红豆,掏出手机。屏幕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 ○ ○ ○ ○ ○ ○

七月二十五日中午,猛烈的阳光穿过摇动的树叶,稀稀疏疏地打在地上。

十方双塔地铁站,钱猫从地铁站走出来,手上握着手机。

星六角的六所大学——与其说是大学,不如说是六座城市——包揽了区域内的全部教育资源。也即是说,华彩只有一所高中,一所大学,其他区域也不尽相同。

这些大学各有特色,例如华彩的世纪大图书馆,十方的十方双塔,星圣的星空学院。

此时此刻,钱猫皱着眉头,从左到右扫视整个双塔广场。

广场上学生很多,小部分女生撑着遮阳伞在走,一对情侣靠在喷水池的石台上,还有校外的游客在拍照。

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一只手唤醒屏幕——

“喷水池前的公共卫生间,来一下。”

显示消息来自琴樱。钱猫朝喷水池走去。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

“在男卫生间,等你哦。”

钱猫深吸口气,放下手机,抬头仰望天空。

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半眯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非常低级圈套。

他直接打电话给她。意外的是,琴樱很长时间都没有接听。

他挂断后,又一次拨通。这回,电话接通了。

“为什么会在那里?”

“啊呀,你好像不乐意嘛。”

钱猫看着喷泉,还有那对刚走开的情侣。“如果我说,我们把聚会地点定在女卫生间。你会是什么心情?”

“啊呀,不是很棒吗?”

他无奈地挂断手机,把手机装进口袋。

公共卫生间前,他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在看这里。

天呐,救命。

这只是一个男厕所而已,他一个男生进男厕所,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还要害羞?

墙上有个箭头标识。蓝色的代表男人,指着左边,浅红色代表女人,指着右边。

“救救我吧……”

他用牙齿咬了一下下嘴唇,进门后左转。

卫生间的门关着,这也是当然。他把手搭在把手上。门突然开了。

琴樱站在门口,她握住钱猫的手腕,把他拉了进去。

钱猫吓了一跳,还没站稳,就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墙上都是喷洒的鲜血,瓷砖上躺着七个人,鲜血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在地上汇聚成很大一滩。

七个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可能是十方大学的学生。他们倒在地上,身体干瘪下去。

“又在用那种药?”他皱眉看着琴樱。

“啊,现在可不会这样了。”她说。

这个答案可真是出乎意料。

“是有人要杀你?”钱猫看了琴樱一眼。“等一下。昨天的大火,不会原本是对付你的吧?”

“啊,这么想可太失礼了。”

“他们是谁?昨天的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钱猫走到尸体旁蹲下来,看着他们的伤口。每一个都被一招致命。

“每个人的内脏都变成肉泥了哦。”琴樱微笑。

“宗教?还是政治?还是……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钱猫重新站起来。

琴樱的双瞳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六芒星阵图。

星空以她为中心迅速扩大,将地上的七个人囊括进去,然后咔嚓一声,七个人化为了齑粉。

钱猫后退一步,看着她就像看着怪物。

琴樱撤掉星空,抱住钱猫的左手臂。她身体前倾。

钱猫想把手抽出来,但少女一定要把它抱住。

“今天的我们是约会。”她凑上来说。“不记得了吗?”

钱猫看向别处。“你答应我,要告诉我身世的秘密的。”

“是啊,我没有忘。”

他们对视了快十秒钟,空气略显压抑。一朵飘来的乌云遮住阳光,使得窗外的世界迅速暗淡下来。

钱猫从卫生间里出来,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钟离拾叶从对面的卫生间里出来。她原本在低头思考问题,然后抬起了头。

“……”

很安静。

远处那急促的铃声可能来自艺术学院,当然也可能是体育学院,因为它们距离这里都很远。

空气中一片死寂。

厕所背后就是一个篮球场。篮球撞在篮筐上的声音很清晰,运球的声音也富有节奏感。还有运动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咚——

很明显,这一球又打在了篮筐上。也许是一个好球。也许吧。

总之,可能过去了有一分钟,就是没人说话。

谁都好,来说说话好吗?

公共卫生间的前门外有一排灌木丛,盛夏的天空,就连蝉也叫得很小声。但其实不是不叫,只是叫得很小声。

钱猫记得自己小时候,喜欢——

“你们……是在……?”

拾叶第一个说话了,但其实时间才过去不到五秒。

“啊呀,拾叶同学。下午好。”

琴樱说了一句非常贵族淑女的问候,双手提起裙子的两边,朝她行礼。

拾叶终于反应过来,脸颊——特别是鼻梁附近——迅速涌上一层红色。

她双手握拳,几乎是跑到两人面前,身体前倾,迅速而细腻地观察两人的脸色。

“你们……是,是什么……啊?”

“拾叶小姐,我们——”

“哇啊!”拾叶突然瞪大眼睛,大叫起来。“你们,你们不会是在!”

“时间要紧呀,钱猫同学。”

琴樱重新搂住钱猫的手臂,往外走。“不珍惜时间可不行哦。”

“那,晚点再说。”钱猫也朝拾叶招手。

两人从拾叶身边经过,走出卫生间的大门。

“等等!”拾叶追上去。

琴樱抱着钱猫的左手,拾叶就抱住他的右手。

“我说等一下啊。”拾叶呼吸很急。“你,你们是不是……”

“不,我们只是——”

“啊,拾叶同学千万别误会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哦。千万不要多心。”

“我们有正事。”钱猫说。

“是的,”琴樱紧了紧抱住钱猫的手臂。“我们只是在约会而已。”

“什——”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在钱猫说话之前,拾叶就凑了上来。

“你,”她懊恼地看着钱猫。“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啊呀,钱猫同学的话——”

“你不要吵!”拾叶对琴樱说,然后转回到钱猫身上。“你说。”

“嗯……只是工作上的约会而已。”钱猫笑了一下。他真的只是笑了一下,大概半秒钟都不到就收回去了。钱猫觉得喉咙很痒。

“工作?”

拾叶皱起眉头,那副样子就像有人把她当成傻瓜。“在厕所里?还是男厕所里。那是什么工作?”

“啊,啊啊。”琴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哦,没错没错。”

她用力抱紧钱猫的左手臂,与此同时,拾叶也用更大的力气抱住右手臂。

“只是工作上的约会而已哦,拾叶同学。”

她是微笑着说的,看向钱猫时眼神低垂,脸上带着温馨的笑意。

拾叶看着她的笑容,又看了看钱猫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明明……看着就很有问题啊!

她看着钱猫,钱猫看着前方。

把人当傻瓜吗!为什么会从男厕所走出来?这该怎么解释?

不,不过,走出来就走出来,我凭什么担心他们啊?我究竟……他们在干什么?一男一女,男厕所……不,不会是那个吧?天呐!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

她的眼神带着怀疑,就像妈妈在爸爸的床头柜发现了私藏在信封里的钱,而他明明说了,钱都已经给她了。

不对,这是什么鬼比喻!我只是……啊啊啊啊啊!

算了吧!我受不了了!这家伙,这家伙是想——

拾叶皱皱鼻子,忽然很难受。

“真的吗?”她小声问。

“嗯,”钱猫说,“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事关我的家乡。”

“那,好吧。”

拾叶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相信你吧。不过你记住,如果换了一个人——哪怕是三沐——我都不会这么快相信的。你要记住这句话哦!”

钱猫也笑了。“你不扣我的学分就好。”

拾叶松开他的手臂,看着他跟自己挥了下手,跟琴樱一起转身往东边走去。结果在转身的时候,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是一个粉红色的小四方形,中间印出一个圆环的形状。

“啊呀呀。”琴樱弯腰去捡,结果拾叶一把把它抢到手里,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残影。

钱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回头,看到拾叶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他。

“你,”她说。“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啊?啊?”

“什么?”钱猫瞪大眼睛。“什么事——”

“你好歹给我尴尬一下可以吗!”

拾叶把避孕套伸到钱猫面前,在钱猫伸手的时候,她又马上缩了回去。

钱猫说:“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这个东西我也——”

“重要?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事关家乡的事。真的,请相信我。”钱猫说,忽然觉得很奇怪。“对不起,冒犯到你了吗?”

“……!”

拾叶仿佛被子弹击中,后退了一步。

“哪,哪有?”她说,“我现在,看起来很生气吗!”

“因为,”钱猫说,“看你刚才开始就这么生气。”

“那是因为!”拾叶踮起脚尖,看着他,然后声音突然变小,看向别处。“是因为,你说过,你说……”

钱猫又笑了。“我确实说过,我做梦也想找到回家的路。”

“……”

拾叶最后嗯了一声。“那,那你找到之后会离开吗?”

“以后……嗯……”

“你说!”她抱住钱猫的右手臂。“你说。”

“时间要来不及了哦,”琴樱说,“再晚一点,我就去参加一个宴会了。”

“哦,是在卫生间里吗?”拾叶说。

“啊呀,谁知道呢?”琴樱搂住钱猫的手臂,看着拾叶。“也许是哦?”

“我也要去!”拾叶说。

“啊?”钱猫看着她。

“因为,”拾叶说,“鹰凛学姐把实验室的照片拿走了。你身边这个家伙成天跟那些坏人在一起,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我这是为了公事考虑。”

“嗯,”钱猫说。“我是没关系,你呢?”

“啊,好过分哦,钱猫同学。”琴樱微笑着说,带着从容的眼神。她似乎没有惊慌的时候。除了上次。“好歹叫一下女伴的名字嘛。明明,当时都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丝袜了。”

“什——”

“啊,”琴樱说,“拾叶同学对丝袜了解吗?一种男人很感兴趣的东西哦。好像你从来不穿嘛。”

“因为,”拾叶低下头,神色懊恼。“因为,很麻烦啊。”

“啊,麻烦吗?”

“啊啊啊,快走吧公事要紧!你们不是很着急吗!”

拾叶拉着钱猫两个人前行。三个人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一样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