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补习班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做晚饭。

冬柏把书包放进房间,从里面取出课本和练习册放上书架。一张铅笔的写生从书包里掉了出来,听到从餐厅传来的呼唤声后,冬柏连忙把那张写生放进抽屉,走出了房间。

“下学期就要分班了吧?”

吃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爸爸这样问道。

冬柏点了点头,一旁的妈妈一边给冬柏夹菜,一边加入对话:

“你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吗?”

“文科就不用考虑了,男孩子就该选理科。”

爸爸粗声粗气地打断妈妈的话,但却受到对方一脸不满的反驳。

“什么叫‘男孩子就该选理科’啊?选文还是选理跟性别又没关系。”

“我可不想咱们家再多一个中文系教授。”

爸爸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喝下一碗汤,表示出对身为“中文系教授”的妈妈的不满。

“你看,理科男就是这样,又没文化又喜欢固执己见。”

冬柏默默地听着父母的日常拌嘴,心想:果然没有“文艺生”这个选项啊。如果在他们面前说自己以后想学绘画,进美院,估计会被马上驳回。

他还记得爸爸说过的那句话:“文艺生都是那些文化课成绩差到走投无路的学生的选择。”

而在大学的中文系担任教授的妈妈也表示:“学艺术没什么出路,因为艺术家要么穷困潦倒,要么精神失常。”

冬柏的成绩可以说是名列前茅,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应该都不会支持他去当文艺生。

听着父母的你一言我一语,冬柏觉得自己的未来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

“未来”这两个词就如同自己在口中咀嚼的黄瓜鸡蛋一样索然无味,这只不过是另一件在饭桌上被决定的事而已。

吃过饭后,冬柏决定去车站前散散步。

一天的补习让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想去看看今天吉他手会不会出现在车站前。

另一个吸引冬柏去车站的原因就是:他还惦记着昨天被抢走的那张CD,并且也很好奇还能不能在音像店碰到夏洵音。

到了车站前,冬柏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喷泉旁边表演的吉他手。

今天她也穿着白色的连帽衫跟蓝色的牛仔裤,脸上戴着笑面人的面具。抱在胸前的红色电吉他闪闪发亮,立在她脚边的小音箱正发出低沉的演奏声。

冬柏在一条长椅上坐下,像往常一样从不远处眺望吉他手的演出。

虽说冬柏很喜欢这个吉他手的表演,但他却从没凑到跟前去看过。因为很少有人会驻足观看吉他手的表演,冬柏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会很显眼,他不想被人注意到。

但才听了一会儿,冬柏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虽说他对乐器一窍不通,但还是能区分出“好听的弹奏”跟“失败的弹奏”。所谓“失败的弹奏”,换句话说就是和弦按错了位置或没按紧而产生的失败音效。

冬柏向前倾了倾身体,他发现吉他手的左手似乎不如以往灵巧。

吉他手移动左手的手指,变换着和弦,这时,冬柏看到了她左手衣袖中露出的东西。

白色的绷带藏在长长的衣袖下,以至于冬柏一开始完全没发觉。

不会吧……

冬柏心里一惊,他脑中的某个印象突然与眼前的吉他手重合。

受到这个重大发现的冲击,冬柏不禁哑然失色。他正想站起身来上前确认,却在这时被人抢先一步。

三个戴着墨镜的青年接近了喷泉。

他们似乎是从喷泉后面那条商店街里冒出来的。

其中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男子一脚踏在吉他手身旁的小音箱上,其他两人一前一左,挡住了吉他手的去路。

冬柏的心里“咯噔”一下——从他们的穿着来看,这些人大概是附近某所职高的学生。冬柏听过有关他们的传闻,那是一所臭名昭著的男子高中,里面的学生大都喜欢抽烟酗酒,打架斗殴。

此地不宜久留。

这是冬柏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见义勇为”在校长跟教导主任的词典里被翻译成“多管闲事”。作为一个“好学生”,冬柏并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牵扯。

但是……

这时,被不良青年包围的吉他手摘下面具。看到吉他手正脸的那一瞬间,冬柏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他站起身来,把手伸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