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家人
是那个异人，牧羊人。
无需猜测，他必然是文熙然手下的雇佣兵，搞不好还是幽灵的一员。皇真时握紧拳头，想要尾随牧羊人，可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在这些衣冠楚楚的宾客当中，皇真时竟一时分不清哪些才是普通人。
回到前厅，见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真时也不客气，每样抓了一块放在餐碟里，然后躲到角落大快朵颐。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真时顺着看了过去，却是几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她们不住打量皇真时，笑得有些暧昧。
判断没有威胁，他便低头继续享用美食。
宾客忽然一阵喧闹，皇真时抬头，正好看见从大门走进来的一行人，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和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老人满头苍白，皮肤暗沉干瘪，看起来年事已高，却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快速地向四周扫了一圈。他的背挺得很直，高龄并没有将他的腰压垮，反而让他的气场更加沉稳。这个老人，必定是久居高位之人。反观他身旁的男孩，脸上还保持着这个年龄该有的阳光，皮肤白皙透亮，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着，很快停在那座堆满了点心的塔上。
两人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护在两侧的是着装整齐划一的保镖，而中间是十几个男男女女。
“太爷爷！”男孩往点心塔一指，老人微笑点点头。
此时皇真时身旁有人说道：“朱家的人终于来了，今晚肯定有戏看！”
“朱皓呢，怎么没见他在？”
“可能是怕了吧，毕竟是私生子。文……不对，朱熙然，他才是朱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
老人将请帖交由保镖递上，忽然大声问：“怎么，家人来了也不出门迎接吗，你在朱家学到的东西统统丢了？”
宴会厅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文熙然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朱家的队伍，视线最终落在老人身上。
“老东西，你的嘴怎么变得那么臭？”文熙然居高临下俯视着老人。
“野狗就是野狗，在外头这么多年，终究是没了良心。”老人摇摇头叹气道。
“我可是记得，当年抛弃我们的，就是你们这些家人。”
“事关全族上下数千人，你如果坐在那个位置，自然也明白该怎么选择。”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这个烦恼？”
“熙然！”老人骤然一声暴喝，“舍弃你现在的地位，回来朱家，那么我还能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事情。否则，你再也不是朱家的族人！”
“哈！”文熙然冷笑一声，“朱世权，老子念着你姑且是我长辈，不然这请帖一张都到不了朱家手里。听好了，我现在不姓朱，姓文，老早就不是你们朱家的人，对那狗屎家主之位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的……”
我要让朱家在这一代灭绝……
毫无感情地说出了这句话，文熙然转身走回宴会厅。朱世权拐杖一顿，喝道：“逆子，我话还没说完！”
一道人影忽然横在朱世权和文熙然之间，用生硬的明国语言微笑道：“对不起，我的老板现在很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吗？”
异人牧羊人。
“呵，幽灵……”朱世权冷笑一声，带着朱家众人走向别处。皇真时默默在一旁看完这场闹剧，心下唏嘘不已。
“小朋友，又见面了！”钟无欲一进门就朝着皇真时打了声招呼，真时点点头说了声：“钟老”
“今晚你是代表虬龙帮？”
“算是吧。”
“嗯”钟无欲颔首，“那就好好看着。不过这种好日子，应该也不会搞什么大事情出来吧。”
大门处忽然又是一阵躁动，一个男人缓步走了进来，毒蛇般的双目打量了下四周，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皇真时感受到那股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那个男人，赫然是血色毒蝎，朱皓！
“他终究是来了。”钟无欲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无力感。
皇真时这次才看清楚朱皓的模样，那仿佛就是照着文熙然的脸庞雕刻出来一样！只是后天的成长让兄弟俩多少有了些差别。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敞开，两名女服务员站到两旁，微笑着伸手示意宾客进场。
皇真时跟着人流走进去，眼前豁然开朗，宴会厅那难以想象的空旷深深震撼到他。那是一个媲美歌剧院的广阔空间，层高约十米，上方三顶巨大的吊灯，灯管密密麻麻如同仙人掌的刺。两旁是排列整齐的餐桌餐椅，再靠里则是摆满了美食的长桌，供宾客自行取食。
中间是一条红艳的地毯，一直通向宴会厅的另一头。对面高约五米的大门同样敞开着，可以看到人工沙滩和双子塔。文熙然就在另一头和几个外国人点头寒暄。
唰唰，两幅巨大的幕帘在宴会厅两侧垂下，紧接着悬挂在中央的投影机启动，画面一亮，一张精心拍摄的婚纱照呈现在众人面前。
照片中天青海阔，在陡峭的悬崖之上，文熙然和阿情偎依着彼此，眼中对对方的爱慕几乎要冲出屏幕。纯白的长裙做工精细而华丽，长摆在海风中飞舞，如同神话中的女神。
朱家众人却面面相觑，有好事者轻声询问：“怎么女方我有点眼熟？”
“那不是文卿雪吗？”
“文卿雪？当年的天城第一才女？是不是后来嫁进朱家了？”
“就是朱天衡的前妻！”
“她不是死了吗，可这也太像了吧！”
朱世权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女子，随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呵呵一笑说：“还真的像。”
他环顾一周，缓缓问道：“有谁能告诉我，今天的新娘叫什么名字？”
“权叔，听说是叫阿情，没有姓氏，来历不明。”
“野狗配婊子，天作之合。”朱世权冷笑，“朱皓呢，他在哪里？”
“听说已经来了……”
“来了？赶紧让他滚过来，把朱家的家训当什么了？是不认我这个爷爷了？”
“等等，他就在那里……”那人向某个方向一指，朱世权顺着望过去，却见朱皓手中握着一杯酒，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径直向文熙然走过去。
“他想干什么？”朱世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文熙然已经注意到接近的朱皓，他支开了身边的宾客，转身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狼王与毒蝎，嫡子与私生子……
两个惊才绝艳的朱家子弟，此时此刻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周围的宾客和服务员都不自觉远远地躲开，身体的自保本能告诉他们，待在这两人身边实在太危险！
就连远远看着的皇真时也咽了口水，掌心冰凉。
“新婚快乐，嫂子很漂亮！”朱皓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祝福的话语，脸上带着瘆人的冰冷微笑。
“是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女人。”文熙然淡然说道。
朱皓听完，呼吸变得沉重，握住酒杯的手更加用力。咔的一声，酒杯布满了龟裂！
“在雪国，跟着我的就是你吧。怎么，不在当时下死手，放着我回来咬朱家一口？”
“那你大概是没看到，朱世权见你回到明国那副吃了屎的表情！”朱皓掩着脸笑得很压抑，“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表情……真的太有趣了。”
“我是很佩服你”文熙然忽然感慨，“在那个疯人院一样的地方能呆二十几年……”
下一刻，灯光尽数熄灭，宴会厅突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两边的应急灯亮起，可紧接着两道灰影一闪而逝，其中两盏随即熄灭。
漆黑之中，朱皓捏碎了酒杯，玻璃渣子破开表皮，毒血与红酒混合，沾满了他的手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将这只手握成拳头挥出。这一拳迅捷而狠辣，带着炮弹出膛的破空之音，击向文熙然的胸口！
文熙然仿佛预料到这一击，在朱皓挥拳的那一瞬间便后退一步。那一拳堪堪碰到他的上衣，却全然没了杀伤力。
鬼眼可不只是一个名号，在近乎黑暗的环境中，他依然能看清朱皓的一举一动！文熙然的反击就在刹那之间，钳住朱皓的手腕，弹起右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腰部。吃了这一脚，朱皓的身体只微微一顿，随即箭步冲前，一拳捶在文熙然的小腹！
文熙然没料到朱皓的反击如此之快，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并没想到，朱皓的猛鬼之毒不仅会折磨别人，还会摧残自身，他常年忍受全身刺痛，痛感早就退化了。
踉跄后退两步，他弓起身体，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就在这时，两人身边又多了几个身影，文熙然轻轻一笑，将身体放松，说道：“想过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皓知道自己已经被文熙然和幽灵包围，桀桀一笑，解除了进攻的姿态。
咔，宴会厅恢复了光明，一个侍应生见朱皓站在红毯上，手上伤痕累累，连忙拿起毛巾小跑过去，问道：“先生，需要带您到房间里消毒止血吗？”
朱皓却好像被迷了魂，神情恍惚地看着大屏幕，眼球浑浊，似乎有些湿润。侍应生抬头，只见屏幕上展示的是一张合照，一名女子搂着两个男孩，笑得恬静而幸福。
“先生？”
“哦，不用，谢谢。”朱皓如梦初醒，露出了堪称完美的笑容，瞥了眼转身离去的文熙然。
“老板，要解决掉吗？”牧羊人在文熙然身旁，小声说。
“不急，今晚是好日子，我不想在这里沾血。是时候了，告诉他们……”
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