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哩哩海选出线过后经过了一周,十一月份的日历已经被撕下,因为逐渐降低的气温与一个月后的考试周,水泉大学街道上学生的步伐也变得急促,往日里校园里的嘻嘻哈哈被凛冽的北风隐藏,静谧的校园让悠远的铃声显得有些落寞。

“居然已经这个时间了……”一点整的铃声让司马廉从书本中抬起了头。

虽然距离考试周只剩下一个月,但是高等数学的内容还没有讲完,因为讲到了比较困难的部分,所以司马廉在下课后没有立刻离开教室而是又看了看书,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一点钟的食堂没什么人,不需要占座位对司马廉来说是个好消息,不过能打的菜估计也只有被挑剩下的了。

司马廉一边想着要不要去超市买面包应付一下,一边背上包向教室外走去。

这时,在本应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走路有些不太稳当,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给人一种一碰就碎感觉的背影,以及一头显眼的粉色短发。

恐怕找遍整个水泉中学,也找不到第二个粉色头发的学生了吧。

(不,学姐已经当偶像了,那不可能是学姐的。)

司马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想要扭头从另一边离开。

为什么要转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出现在司马廉的脑内。

不管对方是谁,都没有改变路线的必要吧?既然你觉得对方是不认识的人,那么你普普通通地走下去不就好了么?

(不是的……)

为什么你要逃跑呢?还是说你不惜绕远路也只是为了避开一个陌生人?对方是看上去那么脆弱的一个女孩子,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不要再说了!)

到底是谁在跟我说话?司马廉痛苦地甩了甩头,这时他惊奇的发现,对他说这些话的,正是他自己。

他在害怕。

可如果那个人不是别人,真的是雅哩哩,那他该做出什么反应呢?还要不要继续喊“学姐”呢?开场的问候要说些什么好?

只要转身逃走就不用担心这些了,遇到可以不去解决的问题,只要逃跑就好了,就像在游戏中绕过怪物前进一样。

但是,他想见到雅哩哩。

所以,才会有另一种声音响起,不想与雅哩哩分离的心情不断对司马廉想要逃走的表现发出呵斥和质问,两种思想缠斗在一起,让司马廉的步伐停滞不前。

而正是这犹豫的短短几秒,让感到背后有些声响的粉发少女回过了头,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对方。

少女果然是雅哩哩,但是在司马廉心中早有答案了吧,只是不敢去承认,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是雅哩哩,那么司马廉就没有了转身逃跑的理由。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因为突然的相遇完全出乎两个人的意料,所以一时间双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尽管司马廉和雅哩哩之间仍有着十来米的距离,但两个人都站定在原地,谁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沉默宛如散布在空气中的无数小飞虫,让司马廉的身子和心里都痒痒的。

“那个……”司马廉打破了沉默,但是很快他又挠着头闭口不言。

“继续叫我学姐就好。”雅哩哩看出了司马廉的窘迫。

“学姐的父亲,最近怎么样了?”

“虽然仍然不太乐观,不过恶化已经停止了,后面只需要静养了吧。”

“那就好。”

话题就此结束,不识趣的尴尬气氛再次抓住时机插在两人中间,雅哩哩马上又发起对话来保护自己不被这气氛折磨。

“最近……社团的大家都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各干各的,谈不上特别好,但总归是不坏吧……”司马廉采取了十分中肯的说法。

“这样啊,我离开了社团没给大家带来麻烦就好。”

“怎么可——”司马廉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没带来麻烦啊?这句话到了司马廉嘴边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怎么可能会带来麻烦啊,大家都很体谅学姐,知道学姐有自己的苦衷,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

“这样啊……”雅哩哩有些失落。

“所以学姐你只管大步往前走就行了,那期节目我们都看了,学姐真的很厉害啊,复赛也一定能顺利通过的!”

不能让雅哩哩停下来,这条道路是司马廉为她做出的决定,所以司马廉有义务让雅哩哩坚持这条道路,所以哪怕司马廉的话会伤到她也罢,如果雅哩哩产生了动摇,那就前功尽弃了。

“对了,学姐今天怎么突然来学校了?”司马廉想起了最令他疑惑的问题。

“有些东西落在了学校,本来我是打算在没什么人的时候来拿的……”

结果因为司马廉在教室学习到了现在,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偶遇了,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学姐要拿的东西多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谢啊,不过我已经拿到了。”雅哩哩苦笑着说道。

她没有告诉司马廉她是来取什么东西的,因为她要取得东西是——牵挂。

大家过得怎么样?喵玉最近画工有没有长进?顾田一是否一如既往有着高睡眠质量?胡桃学姐最近闯祸了吗?银音有没有跟司马廉吵架?西门白夜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世界观了?星幻老师来社团的频率有变高吗?

不经意间,她的脑子里就满是陆游社的景象,所以,她才特意挑了这个没什么学生在教学楼的时间,来这里回忆过去的美好,取走扰乱她心绪的牵挂。

遇上司马廉算是意外吧,不过也正是通过司马廉,雅哩哩才能得知大家的现状,赶走心中的不安。

“那……学姐我先走了,其实我还没有吃午饭。”司马廉挥了挥手。

“你又这么不注意饮食吗?不可以吃面包做午饭!”

“知道了,学姐不用担心的。”

司马廉朝着雅哩哩的后方走去,在经过雅哩哩身边时,她突然向司马廉的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给你.......有时间的话就来听吧,我下午也要赶时间......”说完,雅哩哩逃也似的跑掉了。

司马廉张开手心,看到了被塞在他手里已经皱皱巴巴的纸条。

“《水泉大剧院·拾梦》的门票?”

看上去是庆祝水泉市大剧院建成十周年的晚会门票,雅哩哩说让司马廉去看,那她一定也有出场吧。

参加节目之后才过了一周的时间就能上台演出,雅哩哩的偶像生涯还真是一帆风顺,司马廉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把门票收好,司马廉离开了教学楼,他看着不远处的超市,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门票,自言自语。

“今天还是好好去食堂吃剩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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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司马廉搓了搓手,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从口中呼出的水蒸气化作白雾消失在夜空中。

或许是因为中午见到了雅哩哩,司马廉今天十分想离开学校散散心,不知不觉已经从水泉大学走出了两公里左右。

气温越来越低,差不多是时候回学校了,但似乎是命中注定,司马廉今天总能见到意料之外的人。

在路边的一家烧烤小摊前,有一名穿着工作装的女性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虽然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但司马廉记得很清楚,这个人是雅哩哩的前经纪人,榆叶子。

由于过去十年都过着没朋友的生活,司马廉有些孤僻,这点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应该会选择尽量避免与人打交道才对。

可是他却没有装作没看到的离开,好像那个摊位有魔力一般,把司马廉的脚步一路拽到了榆叶子的旁边。

“嗯?”当司马廉坐在榆叶子旁边时,她发觉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雅哩哩的同学?”

“您还记得啊……”司马廉一边闲聊,一边点了几串烤羊肉。

榆叶子看着司马廉,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微红。

“看样子你也和我一样啊……”榆叶子叹了口气。

榆叶子说的大概是雅哩哩吧?于是司马廉轻轻点了点头。

“她今天刚刚跟事务所解除了合约,明明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了……”榆叶子没有征求司马廉的同意,就擅自倒起了苦水。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应该有四年了吧?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个子矮矮的像个小精灵一样,我在大街上听到她在和同学模仿机器人的声音,她的模仿能力让我这个专门打理声优的经纪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雅哩哩那么小的时候就会模仿了啊?司马廉有些吃惊。而榆叶子继续讲到:“我就问她,说‘小朋友想不想当配音演员啊?’,结果她还以为我是什么拐骗小孩子的坏人,说着就要跑,我一说能赚很多钱她就停下来了,那个时候她的反应真可爱啊……”

说着,榆叶子把手中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雅哩哩说她要跟她爸爸商量一下,我当然没什么意见,第二天她的父亲带着她来见我,想要确认一下事务所的正规性,毕竟我们是正经的声优事务所,所以她的父亲也没有反对,就是那个时候,我问她说为什么当声优,她回答我说:‘这样就能挣好多钱,爸爸就不用那么累了。’之后我了解到了她的家庭情况,明明正处于最容易受伤害的年级,却在父母的离异面前那么坚强……。”

司马廉安静地听着,原来雅哩哩成为声优的契机,居然是她父母的离异。十分喜欢“鸭梨鸭梨”的司马廉不禁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情感,在为雅哩哩的遭遇感到同情的同时,又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如果雅哩哩的父母没有离异,她可能就不是声优了”的想法。

“我那个时候就决定了,我要守护雅哩哩,守护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小孩,一晃四年过去了,她也成了大学生,这四年就算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也不为过,但是!”说着,榆叶子狠狠地用拳头砸向了桌子,空啤酒罐被震倒滚落在地下,发出了“咣当”的金属碰撞声。

“她因为父亲的住院问题被迫去当偶像,我怎么劝她留下来也没用,如果我能让事务所提高工资,或者要是我的经济能力强大到能帮她分担的话……”

榆叶子说到这里,拉开啤酒罐拉环一饮而尽,直接倒在了桌子上。

“没事吧!”司马廉赶忙把榆叶子扶了起来,却看到了满脸通红的榆叶子脸上,流满了悲痛的泪水。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继续作为声优工作啊!就这么把什么都扔下去当偶像,叫我怎么办啊!父亲的事,就不能一起想办法吗,呜啊啊啊啊啊啊!”榆叶子看上去像是喝多了开始发酒疯,一边哭一边大声嘶吼,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但是,司马廉仍然尝试着进行了交流。

“可是,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好个头啊好!你又不是雅哩哩你怎么知道最好啊!她怎么可能喜欢当偶像啊?啊!?我就说她当声优最好!雅哩哩最喜欢的就是配音你知道吗!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鸭梨鸭梨没啦!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啊!”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榆叶子已经没剩下多少理智了,她一会哭一会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酒鬼。

“您没事吧?需不需要我送您到附近的车站?”

“你放开我!我……没醉!老板,付账!不用找啦!”榆叶子一把推开司马廉,把一百元放在摊主面前,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大街深处。

司马廉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充满了说不出的憋屈,他干脆坐下来向老板要了两罐啤酒。

因为榆叶子丢下一百元就走,老实做生意的老板也有点难堪,正好司马廉也要了啤酒,就当榆叶子请客了,没有问司马廉收钱。

司马廉想了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为了消愁喝酒。

不过也对,像他这样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又有什么借酒消愁的必要呢?酒又辣又让人神志不清,所以司马廉曾经完全不懂为什么要喝酒。

但今晚,他似乎多少明白了饮酒人的心情。

“咳,咳咳……”他刚把啤酒倒入口中就一口吐了出来。

“真辣……”说完,他再次举起啤酒罐灌满了自己的食道,酒精就像浓酸一样,司马廉感到他的整个喉咙在被腐蚀,身体像被点燃了火焰一般燥热难安。

可是,他却没有感到对酒精的排斥,痛苦的感觉越是强烈,他就越感到对于酒精的渴求,不知道是他适应了酒精的口感还是被麻痹了神经,他喝下第二罐啤酒时甚至没有感到有东西进入了他的胃袋。

居然把事情说的那么轻松,榆叶子是小孩子吗!?

我又何尝不想让雅哩哩留下来啊!可是,可是雅哩哩注定是要走的。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司马廉又要了两罐啤酒,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意识在四周游离,甚至感觉路灯向他走了过来。

尽管双颊变得滚烫,但这对于寒冷的冬夜来说恰到好处,明明越喝越感到痛苦,酒精却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一个劲往司马廉的喉咙跑。

天上的星星在打转,是不是快要掉下来了?

仔细一看,栏杆也扭曲着朝司马廉跑了过来,马路中央的白线到底有几道呢?一道,两道,三道……司马廉感到白线越数越多,好像每一道白线都在分裂,视野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真痛苦啊,喝酒真是一件让人感到痛苦不堪的事情,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因此哀嚎。

可是,为什么,司马廉会从酒精中得到一股淡淡的满足感呢?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看啊,街道弯弯扭扭的好像山路一样。

在这种街道上跑步,一定很有趣吧?

“嗝——”司马廉努力睁开了已经快要贴在一起的上下眼皮,翻过栏杆来到了大马路上。

“天,怎么这么黑啊?”

是路灯已经熄灭了吗?为什么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原来是我把眼睛闭上了啊!司马廉笑了笑,但怎么使劲都睁不开双眼,双腿也使不上力气,冬天的街道,好冷。

要在这么冷的地面上睡觉,就没人给我铺一床被子吗!算了,也罢,因为我,已经困了。

司马廉的意识伴随着“扑通”的倒地声,如同被拉伸到极限的琴弦,伴着满天星光绷断了。